无声无息间，巨人陡然变小。

    只一个眨眼，两名擎天巨人便变到了常人大小，甚至比他们最先出现在业山、用人身示人时还小一些，以和宋游身高齐平。

    海面在他们脚下有如平地。

    “见过仙师。”

    “多谢仙师。”

    两人齐齐对宋游行礼。

    “好久不见。”宋游也对他们回了一礼，叹息说道，“看来这海外也不比大晏容易。”

    “人道天下，哪里都不容易。”一位大妖说道。

    “仙师说要寻什么土？”另一位大妖问道。

    “五方土之一，东方土。”

    “在看那根狗儿足下。”

    “那三花娘娘呢？”

    “为何？”

    三花猫似有所感，忽然扭头，与宋游目光对上。

    三花猫仍旧睁大了眼睛。

    “也许是奈何不了我们，便拿海上过往船只撒气，也许是觉得我们从大晏来，便对大晏的船只感到厌烦吧。”

    “不是只有一种聪明才叫聪明，聪明有多种多样，每个人的智慧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面。”宋游低头与三花猫琥珀般的双眼对视，“就拿我自己来说，我擅长学法术，这是一种聪明，是我的聪明。可狐狸能把我们骗得团团转，是狐狸的聪明，国师治国安邦无所不能，是国师的聪明，既不能因为他们斗法不如我，就觉得没我聪明，我也从未因为不如他们更善于谋划，而觉得自己不如他们聪明。”

    猫儿再次扭回了头。

    “就是我们先前所说那样。”一位大妖说道。

    ……

    “……”

    白犬为他们指着路。

    看来故土难离的思想不仅深入人心，只要是在那片土地上成长的，无论是人是妖，都受其影响极大。

    天宫看不上这点小信仰。

    “感想！！”

    如白犬所说，前方海上已隐隐可见一帘朦胧，像是天边水汽。

    “那三花娘娘呢？”

    “喵？”

    宋游对其越发感兴趣了。

    “多谢仙师！”

    “可若风浪来自于那头蛟龙呢？”

    “那就是又听了一遍了。”

    “前边十来里，有一层大雾，听说在大雾之中，海上许多厉害的妖魔神怪也不见得能分清方向，大雾里面又有许多孤岛，好似迷宫，向来只有有缘之人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到达小人国。不知别地是否有人找得到路，总之在三国，却只有白某知晓怎么走怎么去。”

    “多谢先生！我等记下！”一位大妖接过符纸。

    “足下如何过去呢？”

    “走到这里，就到一半了。看着时间也快天黑了，烦请先生在此停下，按照我们先前所说，由我先去询问小人国的大人们。”白犬并不因宋游此前展现出来的法力神通而调整原则，“不过白某已大致看清先生为人，可向先生保证，定用尽浑身本事，为先生做说客。”

    “嘶……”

    见过世间最璀璨厚重的文明，又怎能容忍自己居于蛮荒之地？

    神灵也管不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也不说神灵之职，只是你们若选中这两座岛，占了别人的地方，自然要保一方水土风调雨顺，此乃理所应当之事，以二位的本领，也只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宋游说道，“你们保了一地风调雨顺，当地生灵自然供奉你们，也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怎么可能？”

    “多是那蛟龙为之。”

    “足下过奖。”

    白犬则站在船中，兴奋无比。

    “还是那句话，若哪天感觉神州天地骤变，若愿意，就可回来助我一臂之力，若不愿意，便静待一些时日，悄悄回大晏探查，若天宫有了大变你们就可以回来了。”宋游悠悠说道，并不要求他们回答，说完这番话便划动了船。

    “那厉害呢？”

    大雾茫茫，白犬在水中游动，只一会儿身影就模糊了，再转一个弯，便看不见了。

    两位大妖愣了一下。

    “在下只是会些法术罢了。”宋游依旧平静，“能与足下同行，亦是在下之幸。”

    这位倒真像一位名士。

    “先生是个妙人！”

    也许是文明的力量。

    “敢问仙师，何为神灵之职？”

    再往前，便是无数孤岛。

    小舟在海中转向，渐渐远去。

    似乎这才醒悟过来，这里已是神州海外，远离大晏，不再是天宫的管辖范围了。

    随即白犬毫不犹豫，转身噗通一声，便跳进了海水中。

    “那也是神奇……”

    “那蛟龙自大又虚荣，性情乖张，反复无常，明明是一条水蛟，却偏要变得与真龙一样，让大晏沿海与海上诸国皆把它当做真龙膜拜。兴许只是不满我们能看穿它的真身，也兴许是怕我们抢了它的风头。”另一位大妖沉声道，“不愧是海外蛮荒之地的妖魔。”

    “你们还想着回大晏啊？”

    “时刻都想！”

    猫儿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眼光闪烁，却是说道：“这句话我好像听过。”

    宋游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他们说道：“罢了，毕竟他先来这里，这里也确实是它的道场，你们闯进来，引发他不满也是正常的。海上灵韵充沛之处不少，如今既已与它定下了互不干涉协定，便看他遵不遵守了。”

    “便多谢足下。”

    “先生是夸奖。只是先生还真别说，以小人国之奇异，这些年来，若有恶妖猛兽到了那里，定是一场浩劫，可这些年来，却从未有过。”

    “三国的贤士们都说是白某知晓路线，甚至有传白某被小人国授予了进入的咒语经文，只是因承诺而不肯外传，呵，其实都是谬传。在下当初进去也是机缘巧合，只是与小人国的国主、名流们都聊得来，后来离开之后，不知怎的，自然而然便知晓怎么进去了。要说保密，白某自然按着小人国的大人们交代的，从未往外泄密，可真要白某说怎么走，其实白某也是说不出来的。”

    迷雾茫茫，不见天日，但随着天光渐暗，也知晓快到黄昏了。

    “那这段时间海上的风浪呢？”

    “三花娘娘捉耗子天下无双。”

    “三花娘娘在看什么？”

    “感想。”

    三花娘娘眼睛大而圆，灵动的闪着光泽，似乎犹豫许久，她才又转回头去，不看宋游，只传来声音：“那边的猫儿国家和狗儿国家，他们看起来好像比三花娘娘要聪明……”

    “这附近有两座岛一座大岛，乃夜叉国地界，一座小岛，乃群兽国地界，不见得能有你们先前选的两座岛屿好，却也灵韵充沛，以我看也是海上少有的玄妙之处。”宋游对他们说道，“我先去取东方土，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隐匿身形，先去探查一番，选一选，选好之后，我自会替伱们去与岛上的民众说，若你们愿意行神灵之职，兴许还能换来一些别的好处。若不喜欢，我再为你们寻别的。”

    “渡水即可。”

    白犬开始向宋游说起那小人国：

    “三花娘娘自有三花娘娘的本事。”

    “同理，海上若再起风浪，有船只从你们面前过，也可以略微出手帮忙，跑船的人最敬神灵，若你们保能航运顺利，无需多说什么，只需稍稍显露真身真容，一来二去，海上自然有人敬奉你们。”宋游早在业山之时就知晓他们脑子转弯不顺畅了，也不吝于提个建议，“这些香火气也算是弥补海上比起神州仙山洞府的不足之处。”

    往前十里，便到了雾中。

    “那也不必。”宋游看向他们，“二位与海龙王的争端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海上已是风平浪静，蓝天白云，小舟在海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彩虹也渐渐落到了身后。

    “可惜小人国已近了，不能与先生多伴一程。想来先生所见过的天地，定是白某从未见过的广阔。”白犬摇了摇头说道，见了海龙王，见了能与海龙王争斗的大妖对道人恭恭敬敬，也见了道人逼退海龙王，可他最在意的，却不是道人所会的法术，而是道人曾见过的广阔天地。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多亏先生，真是多亏先生，能见龙王与大妖相斗，能与先生这般神仙人物同行，见此风景，此生无憾矣……”

    有约定，自要履行。

    “……”

    “自然想……”

    “陆上只是比海上多山多水，若论广阔与壮美，其实难分高下。不过是不同的风景罢了。”宋游如实说道，“我们到了海上之后，一路走来见过的风景也常常使我们所震撼。”

    宋游想也没想的说。

    “……”

    “定是足下与之有缘，又有一颗难得的通透之心，才能随意进出。”

    “厉害也是一样。”宋游随口说道，“有人文韬武略，有人才华过人，有人意气风发，在一个方面引领一个时代，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呵……”

    雾中有所奇异，难辨方向。

    “……”

    “待我取完东方土再在这里相遇。”

    “那土在什么地方？若不知晓地方，可要我们帮着寻找？若知晓地方，何须尊驾亲自去取，我们两个便去替尊驾取来！”

    于是原地坐下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可看的，便低下头，只见三花娘娘端端正正的坐在船上，一条尾巴在身后左右扫着灰尘，也注视着白犬最后消失的方向。

    宋游说着从手上掏出一张符，随手往前一扔，符纸便飘在空中，飞向两位大妖：“只是寻常火符，却是我之灵力所化，一旦它被动用，就算我在万里之外也能有所感应。但前提是，他真的兴风作浪，危害海运。”

    只留两位大妖踏波相视。

    “斩之。”

    “谨遵仙师法喻。”

    “再敢问仙师，我等何时能再回神州呢？”另一位大妖问道。

    “三花娘娘似是有所感想？”

    宋游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这些孤岛有小有大有的是青黑色的石头，有的是土黄色的焦土，都寸草不生，其中水道最宽好比大江，最窄好似溪流，宋游依然按着白犬的指引在这些荒岛之中穿梭。

    一人一犬相互行礼。

    “！”

    猫儿神情顿时一凝。

    就连眼睛都缩了一下。

    道人则已经笑哈哈的躺了下来，就躺在这孤岛之间，无边海面上，不去想那白犬去了哪里，不去想小人国能否答应，只任天色渐晚，任猫儿跑到他身边来与他同卧，舒服惬意的睡上一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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