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陈路其实给她讲了很多。

　　她也看到了顾繁的照片。

　　小小的少年，眉眼间跟顾北有几分相似。

　　她很惋惜世界上有这么一个生命离开。

　　但如果就这么把他离开的原因归在顾北身上，这真的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在那间修车铺里，陈路的语调很轻很缓。

　　在顾繁和顾北还小的时候，顾北很骄傲自己有一个弟弟，每逢遇见街道上的人都给别人介绍说这是他弟弟！

　　顾繁考个年级第一简直要比顾北本人考了第一还让人骄傲。

　　顾北很其实很庆幸自己有个弟弟，还有个这么优秀的弟弟。

　　他小学时候成绩不好，在一起玩时总被同学嘲笑。

　　但顾繁不一样，无论是期中考还是期末考，他总能拿第一。

　　这时他就能骄傲地跟他身边的同学说：

　　“看！榜上写的是我弟弟的名字！”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两人上了初中以后。

　　升了初中，两人的课业更加繁重，顾北不爱学习，基本上都是吊车尾的成绩。

　　而顾繁依旧稳定发挥，次次年级第一。

　　很快，不止不休地比较袭了过来。

　　“顾北你看看你怎么学的？同样是一个学校一个班，你弟弟怎么就比你优秀了？”

　　亲戚们也说，阿北这孩子爱玩，稍微比阿繁逊色一点，长大了就好了。

　　然而长大后，顾北也并没有好过多少。

　　他更多次被周围人提起来当做一种笑资。

　　顾北喜欢各种机车，而顾繁喜欢学习。

　　久而久之，顾北也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个。

　　没有人会去参加顾北的家长会，他喜欢的机车模型也总是被摔碎。

　　顾传出门从来也只带顾繁。

　　他好像，被所有人嫌弃着。

　　他渐渐开始跟顾繁疏远起来。

　　他还是喜欢他的弟弟，只是不敢再靠近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对他发了火。

　　这种心理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顾繁什么都没做错，他却因为大人们的话对他产生了间隙。

　　他和顾繁保持距离恰恰是害怕哪天自己被情绪支配而伤了他的心。

　　他还是很替自己的弟弟骄傲，但只能偷偷的。

　　但没想到，他还是伤了顾繁的心。

　　那天张芳又摔了顾北的机车模型。

　　机车模型的零件撒了一地，零零碎碎地再也拼不齐。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用的孩子？成天不务正业只会玩个玩具，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跟你弟弟一样省心点不行吗？”

　　“我真是后悔生了你，要是只有繁繁一个孩子我该多开心。”

　　或许是着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少年的心，顾北红着眼睛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如你所愿。”

　　张芳被气得不轻，在后面追着骂他，骂完也没打算去找，转头就去跟阔太太们打牌去了。

　　躲在房间里的顾繁听完了全程，红着眼眶去找了顾北。

　　顾繁其实找到了陈路的修理铺。

　　但顾北没见他，他躲在里间那个巨大的拖拉机轮胎后面。

　　少年倔得狠了，心里有气，此刻谁都不想见，就那么躲在轮胎后面看顾繁出了修理铺。

　　那天他亲眼看着那道背影走出视线，却不知道这是顾繁的生命倒计时。

　　如果知道后面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故意躲开顾繁。

　　那是他的弟弟，他的骄傲。

　　顾北怎么可能会恨他害他？

　　顾传说他就知道顾北没良心，故意看着顾繁被推了下去。

　　顾北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他确实害了顾繁。

　　他不该赌气不见他，如果他当时跟顾繁一起回去了，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顾北的手掌越发冰冷了起来，纤长的睫毛也不安地抖个不停。

　　他满心满眼都是顾繁害怕的表情。

　　陆里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抽出手掌抬起了男生的脸颊，一只手去安抚他不安的眼睫。

　　“阿北，你听我说。”

　　“你弟弟很喜欢你，他不希望你为这件事而烦闷不已，他在天上也爱着你的，你要振作起来，好吗？”

　　女生轻轻柔柔的声音将顾北从回忆里拖拽了出来。

　　顾繁爱他吗？

　　顾北不知道。

　　他会不会恨死自己了？

　　“小繁他，会恨我的。”

　　恨他赌气不见他，恨他没抓住他的手。

　　陆里的手指不断轻抚着顾北的脸颊。

　　“不是的，他爱你，他不愿你受委屈才会出去找你，他一直爱你，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要带着你弟弟的爱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说完，陆里看见那个一向淡漠的少年红了眼圈，他将脸埋在了女生手心。

　　下一秒，陆里感受到手心的滚烫。

　　——

　　几分钟后。

　　少年眼圈红红的，端坐在椅子上等待旁边的女生给他撕开布丁包装。

　　“喏，阿北，你吃这个，酸奶味的，特别好吃！”

　　哭过之后的顾北显得格外乖巧，半分锋芒都不露了，像一只敞开肚皮的猫崽。

　　他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好吃吗？”

　　顾北点头。

　　陆里笑了，看着他吃了几口，又转头开了自己那份。

　　她知道，顾北喜欢吃甜食，每次去奶茶店他都是全糖，去阿婆家也总是点甜品。

　　所以她忍痛割爱，把她最喜欢的口味让给他了。

　　顾北抬头看了她一眼。

　　“零食只有我有吗？”

　　陆里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

　　她掰着指头跟顾北数了一下人数。

　　在她数到转校生时，顾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臭了下来。

　　“忽然不想吃了。”

　　手里的布丁还有一大半，顾北却忽然耍起了脾气。

　　陆里很少见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她忽然有点想笑。

　　笑了一秒后又赶紧转回来哄人。

　　“他第一天来我们学校，没人理他很可怜诶。”

　　它希望顾北能明白她的意思。

　　给转校生零食是同情，但给他零食却是喜欢。

　　差别很大的好吗。

　　但顾北显然是没有懂得她话语中的玄妙之处，还是冷着脸不肯动作。

　　陆里觉得可爱，又去逗他。

　　“阿北，你都已经得到我这么多的宠爱了，分点给别人不行吗？”

　　就这句玩笑话，陆里却感觉顾北的眼眶好像更红了几分。

　　前面的电影声很吵闹，顾北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从未敢宣于世的真实想法。

　　“不行。”

　　“不可以。”

　　他不想把陆里的宠爱分给别人。

　　一点都不行。

　　陆里说要带着顾繁的爱好好活下去。

　　顾繁不会想让他将自己喜欢女孩的爱分享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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