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唐今抱着人回了寝殿。

　　本来温折玉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但这几天下来，他的状况又急转直下。

　　唐今给他输了些生气，才起身离开。

　　而第二天，温折玉又来找她。

　　昨天说温折玉手段拙劣的时候，他半梦半醒着，唐今还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有听见那句话。

　　但现在看来，他是听见了。

　　勾引人，攻克人心，光靠那些事可做不到，洗手做羹汤不管用，他就换了别的。

　　不经意的几句关心的话语，偶尔看向她时掺杂着复杂情愫的墨眸，一些试探无言的小动作。

　　唐今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温折玉也明白她都知道。

　　但……

　　有时候温折玉做出来的样子，就连唐今都看不出虚假。

　　而且看着温折玉明明性子冷，又偏偏要把自己变热来勾引她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就当是解闷了。

　　他们还是就这样相处了下去。

　　以一种勉强维系着和谐的关系。

　　陆彧之那边她也去看过几次，上次唐今帮他调理好体内的魔气不久，很快他的心魔便再次反噬。

　　“阿今……”

　　唐今幻化了一个分身。

　　是还在太微时，少年模样的她。

　　一身玄衣墨发血瞳冰冷残忍的青年与白衣干净眼眸清澈澄明的少年一同站在了陆彧之面前。

　　陆彧之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道身影，干裂苍白的唇颤着：“阿今……”

　　白衣少年歪了歪头，浅眸关切，“你怎么了，师兄？”

　　陆彧之那双血眸中的泪水已经盈满，他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又是接连几步。

　　他伸出手，抱住了那白衣少年。

　　片刻，那道白色的身影化烟消散，而陆彧之也跪倒在了地面上。

　　唐今垂眸看着失神茫茫的陆彧之，声音冷淡：“从一开始，你所爱上的就只是一道幻影。”

　　陆彧之看到的她，一直都是那个开朗爱笑爱闹的少年，他所爱上的，也一直是那个影子。

　　即便现在，他眼中映着的也仍旧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可她不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她也变不回那个没有心计干净纯白的少年。

　　陆彧之看着面前高高在上一身玄衣的唐今，良久，泪水成线从他眼角滑落。

　　唐今将他从地上抱起。

　　寝殿里的红绸她已经让人撤下，换成了普通的布置。

　　殿里嵌了很多明珠，明亮干净，床被也柔软。

　　唐今将他放回床上，她垂眸看着陆彧之眼角止不住的泪水，许久，手指轻轻遮住了他那双眼睛。

　　“再见，彧之师兄。”

　　轻轻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恍然间，与少年的声音几分相似。

　　覆盖在眼睛上带着凉意的手指离开，陆彧之闭着眼睛，眼角流出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在听见那殿门开启的声音的时候，他才蓦地睁开被泪水洗净的眼睛，“阿今——”

　　可他所看到的，终究也只是一片离去的玄色衣角。

　　陆彧之撑着床沿，良久，脊背渐渐失去支撑的力气，一点点倒了下去。

　　……

　　唐今走出陆彧之的寝宫没几步路，便看见了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唐今没有阻止过他在王宫里走动，他现在对王宫越来越熟悉了。

　　唐今也没停下，从他面前走过就继续回议事殿了。

　　但过了一会，温折玉就追上来，走到了她身边。

　　片刻，她的手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牵住。

　　“陆彧之？”温折玉问。

　　“嗯。”

　　温折玉沉默了一会，“侍从说，这里是魔后的寝宫。”

　　“是啊。”唐今侧眸瞥了他一眼，“算起来，你要是见到他了，还得给他行个礼。”

　　温折玉敛眸。

　　墨色长睫在眼底落下的阴影将那些疏离冷淡与隐晦不明的窒涩掩盖，对唐今，他只是道：“好。”

　　唐今停下脚步。

　　看着温折玉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不由得略感荒唐地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温折玉也跟着停下，他抬眸，墨色的眸子清凌凌地倒映着她的模样。

　　半晌，他掩眸，没有说话。

　　他眉眼间情绪很少，唐今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没得到回应便也不再停留，抽回手就走了。

　　两人一同走在宫道上，侍从都离得远，也听不见两人的话。

　　只看见唐今忽而丢下温折玉走了，那些侍从便默默上前，“公子，您不追吗？”

　　耳侧传来旁人的声音，温折玉回过神。

　　他目光追了一下唐今的背影，片刻，又追了上去。

　　漫长的宫道上，那道与玄黑王宫格格不入的雪色身影很快追上了另一个墨色身影。

　　没多久，那两个泾渭分明的袖口又盘结到了一处。

　　夜间，临到睡前温折玉才忽而问了唐今一个奇怪的问题。

　　“明天你来吗？”

　　唐今要睡了，便也没这么上心地随口一答：“或许。”

　　并不是肯定的回答。

　　温折玉垂眸，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良久，唐今却睁开了眼睛。

　　她回想着温折玉刚刚那个问题……

　　按照修真界的日历，明天好像是每月的十五？

　　她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应该还没有睡着的温折玉，想到什么，便也直接问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过了一会，温折玉睁开眼睛，“没什么。”

　　唐今挑起半边眉，“那我明天要是不来呢？”

　　温折玉看着她脸上的玩味，莫名的情绪上涌，忽而也不想再顺着她，声音骤冷，“随你。”

　　唐今看破不说破，“你说的。”

　　温折玉翻过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了，眉心还不自觉地微蹙着。

　　唐今轻嗤了一声，也不管他，枕着手臂就睡了。

　　反正她估计，今天晚上要辗转反侧睡不着的那个人，不是她了。

　　对于魔修而言，王宫里的规矩虽然定得不是那么死，但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像是，每逢初一十五，魔君得歇在魔后寝宫之类的。

　　第二天唐今睡起的时候，神清气爽，她看了一眼慢慢从床上坐起扶着脸颊眼下有着淡淡阴影的温折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温折玉抬眸看她，但唐今已经换好衣服，朝着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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