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皇后平静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一般。她转过头，向清月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但是明明灿烂如盛开的太阳花，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惊。

僵硬，木然。

仿佛那不是一个活人所能拥有的笑容，更像是木偶提线掀起的完美弧度，也有着用钉子将两边嘴角挂起的诡异之感。

没有多余血肉的表皮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堆起一层皱褶，仿若年过半百的老者，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蒙上了灰色的色彩，平添了一种诡异的同时也表明此人命不久矣。

清月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脸上满是惊惧，脚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奴婢……奴婢不懂皇后娘娘的话。”

“咯咯，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奴才，不过却不是忠于本宫。”虞皇后发出古怪的笑声，扯动着嘴角更加的皮肉，笑容中透出的不仅是诡异，更有着如鬼般的恐惧狰狞。

她扭头看着一旁小桌子上放着的依然袅袅散发着清冽茶香的精致茶盏，灰沉的眼睛里突然有着一抹亮光划过，仿若垂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本宫知道你每天送来的花茶中有毒，是罂粟果毒，让人食之成瘾，不可摆脱。”

清月心中微惊。

她是怎么就知道的？

微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清月心中微微放心了不少。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样，现在的她也不过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逃过那毒的夺命镰刀。

虞皇后并没有看到清月变换的神情，眼神有着一丝迷惘，仿佛没有焦距一般。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当本宫真正知道了的时候，本宫已经离不开它了。它就像是一个披着最完美外衣的恶鬼，纵然知道它危险，却摆脱不了。”

“从前本宫为了巩固家族的权力，将更多的权力握在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死在本宫的手上，这双本来只是用来穿针绣红的手，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染上了多少滚烫的鲜血了。现在你却能这么简单地将本宫多年来的一切都毁了。你说，这就是命运吗？”

“我不相信命运，但是却相信因果。”清月轻轻一笑。

虞皇后眼神徒然变得阴骛，“这么说，你当初为了能到本宫的身边，杀了那么多的人，你也会有报应的。”

清月一愣，没有马上开口。

”很快本宫爱的人，恨的人都将在另一世界相见了。皇上，珍嫔，太后，还有你，也许还会见到更多的人……“虞皇后细数着一个个人，脑海里也浮现起一张张脸孔，她脸上时而温柔，时而狰狞，说到最后突然一口鲜血吐出了出来，艳红的颜色是生命的色彩”那个人不是说，本宫能撑过今天的吗？怎么这么快……“

“你刚才说什么？珍嫔？你对珍嫔做了什么？”清月上前拧起她的衣领，从前掩在眼底间的恭顺瞬间一扫而空，淡淡的怒意透出顺着空气散开，顿时四周变得萧杀起来。

虞皇后咧着嘴，染上鲜血的牙齿森然可怖。“本宫忘了告诉你了，她也会死，以为她躲到明德行宫就会没事？呵呵，本宫知道明德行宫里有一条密道能从外面通到里面去，她一定不会想到的。可能到死了她还在猜测着，究竟是谁杀的她。”

“你……”纵然清月知道君兰熏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但是听到虞皇后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却是莫名地涌起激动，心脉的跳动比起平时快上了好几倍，血液的快速流动冲击着大脑，带来一阵阵的晕眩。

虞皇后盯着清月，口中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沾染了清月的裙摆上，“你是不是觉得头晕了？”

清月皱眉，脑海中想起她刚才的那句话，拧着她衣领的手渐渐收紧，”你对我做了什么？“

”咳咳，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屋里的香料平时都是你点上的，你就没有觉得今天的香料有什么不妥之处？“

清月猛然醒悟，在她刚步入这屋里的时候，她也曾擦觉出一丝异样，但是当时她只觉是皇后的缘故，所以并未产生怀疑。现在想来，方才发现香料有问题。皇后素来喜爱盔沉香，这香点起时芳馨幽雅，沉静，如同睿智冷静的女子，每次闻到的时候，烦躁的心宁就会慢慢地安静下来，如同在欣赏着一卷黑白的画卷，颜色虽单调，却是在乱世杀戮中觅得一丝宁静。

现在的香料虽然还是盔沉香，但是此刻的香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没吸入一口，体内的血液就会流动得快一些，冲击着头脑带来的晕眩感就会更深。刚开始时，吸入的量不是很大，所以并未感觉得到，但是随着呆着这里的时间增加多了，也是感到晕眩感一阵阵地袭来，就像站在浪尖，海水卷着浪潮一波波地扑打过来，令人几乎站不稳。

”你……“清月皱眉，感到视线里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拧着虞皇后衣领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来。她想要说什么，但是感到呼吸渐渐有些困难了。左手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不再理会虞皇后，踉踉跄跄地向着门外走去。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再逗留下去，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虞皇后抚着颈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同样是吸入了不少这屋里的香气，再加上她体内早就积累了不少另一种的毒素，身体虚弱。这混在盔沉香中的酩酊兰吸入体内，不仅催发了罂粟果的毒素，酩酊兰发作的时间比起清月也是快上了许多。

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清月一步一踉跄地向着门外走去，”这毒没解药，你一定会来陪本宫的，一定会的。“

声音越来越小了，恐怕清月连第一个开头的字也没有听清，她只是在说，仿佛在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原来死也会孤独的。她艰难地扯动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知那个人在收到她的死讯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是喜悦？还是如释重负？那个男人将她囚在这深宫中半生，浮沉起伏，曾几何时，她会为了能博得他多一眼的回眸，耗尽心思。曾几何时，她为了能让他注意到自己，将他多看过一眼的妃子弄死。众人只道，皇后倾城，后宫权利巨大，是帝王的贤后。这于她不过是一句嘲讽。或许从一开始踏进这宫门就是一个擦不去的错误，一条永远不用回头的死路。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珍嫔。皇后努力地睁着眼睛，尽管眼前的一切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就像一副被水沾湿过得水墨画，但是她还是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或者看看这里曾经有过他的痕迹。

她爱他，源于第一眼的惊艳，便从前情根深种。她恨他，只因他从来不曾爱过她。

晕眩的感觉重重地撞上头脑，虞皇后不得不和上眼睛，最后眼角里滑出一滴香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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