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启十六年，六月，御花园。

刚过三十五岁生辰的秦昭，坐在躺椅上，看着不远处。

五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正在相互追逐玩耍。

秦闵君突然发现树叶上停了一只蜻蜓，立马停下脚步，后面的人追尾，纷纷撞上来。

她往旁边一躲，四个姐姐顿时摔了个大马趴！

秦闵君忍住笑，假装不是她造成的，赶紧去扶，嘴里念叨：“哎呀，姐姐们走路，怎么不注意脚下。

瞧，摔疼了吧？

我扶你们起来。”

一脸天真的姐姐们：“……”

刚刚明明是五妹，倏然转弯，大家才摔倒的啊？

但看秦闵君，如此可爱，又如此热心肠，她们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站起来后，又恢复此前的打闹状态。

秦闵君看着傻姐姐们的背影，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朝那只蜻蜓走去。

秦昭将这一幕收入眼里，心说不愧是我养大的小机灵鬼，有她母皇年轻时候的风范！

秦闵君抓住蜻蜓，匆匆观察几眼，便朝秦昭跑去，“母皇、母皇，您看我抓住什么了！”

秦昭见她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赶忙起身，一把搂住她。

秦闵君气喘吁吁地，把蜻蜓举高，道：“母皇你看，它好可爱！”

秦昭与蜻蜓的绿眼睛对视，属实没发觉它哪里可爱。

她伸手将蜻蜓捂住，问秦闵君：“蜻蜓有几条腿？”

秦闵君适才只粗略看了看，想了好一会儿，肯定地答：“有八条。”

秦昭张开手掌，数了数，是六条。

她见秦闵君脸上并未有窘迫之色，又问：“错误的答案，为何用确定的语气？”

秦闵君道：“既然决定回答母皇的问题，必须相信自己的答案，即使它是错的。

否则，就别说出口。”

“错的始终是错的，不会因你的心态而改变。

记住，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儿臣谨遵，母皇教诲！”

秦昭瞥见远处走来的身影，道：“嗯，去和姐姐们玩吧。”

秦闵君听话地跑走，霍珺与另一名美丽女子走上前来。

向秦昭行礼：“参见陛下！”

“平身。”

七年不见，霍珺愈发英姿飒爽。

因常年在海上作战，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看上去既强壮又精致。

那坚实的臂膀，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

而她旁边的女人，就是这么做的。

才站了一会儿，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霍珺身上，她想躲都躲不掉！

秦昭出声帮她解围，“霍爱卿，几年不见，朕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说说吧，南海的战况如何？”

霍珺借着向秦昭，禀告战果的时机，得到短暂喘息。

“回陛下，南海海寇已被臣，尽数绞灭。

越国版图，目前已多了三十七座岛屿。”

秦昭笑道：“越国有霍爱卿，乃越国之幸！

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朕都满足你！”

霍珺深深凝视秦昭的脸，跪地，刚要讲话，嘴就被旁边的女人捂住！

秦昭略显疑惑，“这位是？”

女人回道：“我是高丽国公主金允熙，正在追求霍将军。”

秦昭饶有兴趣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金允熙道：“我出海旅行，被海寇拦截，幸好霍将军出现解救了我。

她杀海寇的样子，太帅了！

我便喜欢上了她，甚至为她学了越国语言。”

秦昭拍手：“不错不错，咱们单身了四十年的霍将军，终于有女人要了！”

霍珺掰开金允熙的手，“陛下，臣并不喜欢她，臣有喜欢很多年的女人。”

迎着霍珺的注视，秦昭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但有的事，注定无法成为现实。

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回应她。

秦昭道：“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吗，况且金允熙这么漂亮，过了这街可没这店了。

朕希望霍将军，珍惜眼前人。”

霍珺眼神黯淡下去，“如果这是陛下的期望，臣自当遵从。”

她讲完，便告辞离开。

金允熙跟在她屁股后面，喊：“霍珺，你不是带我来，跟你们越国皇帝，说建交的事吗？

怎么这就走了？”

霍珺不耐烦道：“下次再说。”

秦昭叹了口气，继续闭上眼晒太阳。

太启二十三年，四月，御书房

秦昭批了一半奏折，便觉腰酸背痛，。

起身在书房来回踱步，以缓解腰间疲惫。

半盏茶时间后，她再次坐回位置，继续看奏折、批奏折。

年复一年的过度用眼，让她的眼睛近视加重，需要凑近才能看清。

所以她的姿势，说不上优雅。

她在心中感慨，当皇帝真的太累，好想退休。

玲珑从外面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壶龙井。

她走到书桌旁，将凉茶拿开，给秦昭倒了一杯温茶，道：“陛下，您一上午没喝水了，请用些茶。”

秦昭随手接过，感觉温度合适，便一口饮下，又埋头工作。

玲珑心疼道：“陛下，越国现今比您刚登基时，强大了十倍不止。

百姓生活富足，文化蓬勃发展，边境也很安稳。

您已经做得很好、特别好了！

何必再逼自己，要保重身体啊！”

秦昭道：“朕想开创可延续的千年盛世，当然得打好基础。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好得很。”

玲珑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陛下就是这么一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只能尽量改善陛下的膳食，晚上催她早点休息，如此，她心里才能好受些。

秦昭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外人只知她是勤政之君，不知她如此，其实有个更深层的原因。

当年她放乞颜苏洛离开，  身边再无人陪伴。

为了排解孤寂，她便一心扑在政务上。

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只能骗骗外人，骗不了自己。

秦昭对玲珑道：“去把皇太女叫来。”

话音刚落，秦闵君便推门进来。

她跑到秦昭身边，抱住秦昭，喊：“母皇，你不来看儿臣，儿臣都想你了！”

秦昭笑道：“所以你就在，上课时间跑来了？”

秦闵君坦然道：“太傅布置的功课，我已完成，没有耽误学习。”

“那你倒是说说，太傅教了什么？”

秦闵君念：“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

听她念完，秦昭笑着摇摇头，道：“书上的东西是死的，想要治理好国家，得学会从现实中寻找答案。

切勿太过依赖书本，明白吗？”

秦闵君道：“儿臣知道了。

刚刚儿臣故意背错了好几处，母皇都没发现，。

是不是说母皇其实，没有看过那些书？

那么，我能不能也不看啊，我觉得《中庸》这本书不适合我。”

秦昭戳戳她的鼻子，“就你聪明。

不过你猜得没错，朕确实没看过《中庸》。

若你不想看，也可以不看，选一些你喜欢的。”

“谢母皇。”

太启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西临王宫

乞颜苏洛正在听大臣报告，西临的近况，齐雨聆突然风尘仆仆地闯进来！

跑到乞颜苏洛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女王，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乞颜苏洛递给她一杯水，道：“别急，慢慢说。”

齐雨聆喝水的功夫，门外又进来另一人！

那人快步走近，跪地道：“女王，越国信使来信，说是很紧急，臣便擅自进了宫。”

乞颜苏洛接过信件，撕开，看到上面的字时，整个人愣住！

齐雨聆不忍见她这个样子，垂下了眼。

只见信上写着：“越国皇帝薨逝……

不知过了多久，乞颜苏洛收起信件，平静道：”你们都下去，本王想休息一会儿。“

其他人迅速退出宫门。

齐雨聆道：“女王，要不属下陪着你吧。”

乞颜苏洛怒吼一声：“出去！！”

齐雨聆只好转身往外走。

还没出宫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呜咽的哭声。

乞颜苏洛哽咽自语：“你说过让我揍一顿，怎能没完成约定，就死了？

你怎么敢……”

齐雨聆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但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此刻的乞颜苏洛有多狼狈。

她一定不愿被别人看见。

此后半月，乞颜苏洛闭门谢客，独自待在寝殿。

她披头散发地坐在桌前，用稚嫩的笔墨描绘秦昭的面容，

但不管怎么画，都无法还原，她在她心中的模样。

兴许是太过疲累，乞颜苏洛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中她又回到十九岁时，第一次见秦昭的画舫。

迷迷糊糊间，乞颜苏洛听到有敲门声，猛然惊醒，看向殿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节奏，即使过了几十年，她仍旧记得。

她起身往门口走，由于腿麻，摔倒在地。

她不顾膝盖疼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跑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惊。

乞颜苏洛站在门边，伸出手，贴在门上，想离那人更近。

但又不敢开门，害怕开门后，见到的不是那人。

她轻声问：“是你吗？”

敲门声停止。

乞颜苏洛嗓音颤抖，“是你的魂魄回来看我了，对不对？”

门外安静了多久，乞颜苏洛就等了多久。

忽然，对面传来声音：“洛洛，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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