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师父出关。”

韩非得见沐青玄出来，深施一礼。

沐青玄看着如今体魄完全恢复的韩非，也轻笑着道：“这些时日在山上可还习惯？”

韩非恭敬道：“山间苍翠，淡雅清闲，的确是个妙处，但我自体魄恢复之后，却感觉在此处有些虚度年华。”

“所以，师父刚刚出关，我便前来，想要师父指点一番，想问问师父治国之术。”

听闻韩非所说，沐青玄微微垂眸，却还是叹了口气。

韩非有些疑惑道：“师父为何叹气？”

沐青玄道：“你觉得在此处虚度年华，可知我实际上是想要磨磨你的性子？”

“算算时间，而今秦国相国吕不韦应当已经伏诛，当今相国乃是昌平君熊启，但依照秦王的性子，断然不会允许这些外戚拥有太大的权力。”

“而你却是不同，在其时，谋其事，如今可谓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旦进入秦国，定然会得到重用。”

吕不韦饮下鸩酒自杀，其对于秦国朝野上下都是巨大的动荡。

各方势力夹杂之下，将会是秦王嬴政最缺人手的时候。

韩非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搞不懂的是，自己的性子为何要磨砺？

看着韩非疑惑的目光，沐青玄淡笑道：“过刚易折，过犹不及，你的性子太过执拗，不知变通。”

“你此次前去秦国，可想好自己要处于什么地位？”

韩非不假思索道：“此去秦国，一要变法，二要立法！”

“如何变法？又如何立法？”沐青玄问道。

韩非答：“商君变法让弱秦转化为强秦，更为秦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若要变法，只需要进行一些小范围的更改，此事倒不难。”

“真正难得是立法，秦国固然法治森严，但也有不少漏洞，我要做的，就是完善这些漏洞，另外再修缮出新的律法，以法治国！”

沐青玄摇了摇头。

韩非一愣：“弟子说的不对？”

沐青玄道：“对，但也不对，以法治国的确是一条康庄大路，但若你想以重刑治世，只会引起反抗，到最后，将会变成一个你无法收拾的局面，此言你可认同？”

韩非想了想，似摇头又似点头：“弟子觉得，重刑可杜绝罪犯，大大减少犯罪的产生，以此，天下定然会处于安定。”

沐青玄又问：“那你觉得，法的基础是什么？”

“法的基础......”韩非皱起眉头，而后郑重道：“法的施行，需要贤明的君主，也需要各方紧密配合，若有一环出了差错，便会导致难以解决的事态发生。”

“所以，师父的意思，不单要为百姓立法，也要为官员，甚至君主立法？”

自古，便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但商鞅能够成为法家奠基人，就是因为他在《商君书》中所言的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韩非融合法术势，创出属于自己的法家之路，自然对商鞅这句话无比认同。

但沐青玄听到韩非的回答，却是摇了摇头：“不对，法的基础，法的根源，在于人！”

“无论任何法律，任何刑罚，都是施加在人身上，圣人治世，以教化，以道德，来让人们自主约束自身，而以法治世，则是以强制手段约束人性。”

“重刑的确能取到一定效果，但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周礼》有言：‘猛药去疴，重典治乱’，但若有朝一日秦统一天下之后，你又该如何？”

“依旧以重刑去约束百姓？只怕行不通了吧？”

听到此处，韩非一时间也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沐青玄所说，的确给了他很深的提点。

律法的变化，最忌朝令夕改。

所以若是要为秦国立法，他必须为之后考虑。

“请师父指教。”韩非再施一礼。

沐青玄想了想，道：“想要为一国立法，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以人为本。”

“否则，物极必反，你将会距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远。”

韩非对于刑罚的威力十分迷信。

再加上师从荀子，受到荀子《性恶论》的影响。

他认为，与其使用仁义道德来慢慢的教化世人，还不如直接规定严酷的刑罚来约束世人。

而人都是有劣根性的，道德的教化是不足以改变世人的本性，只有刑罚才可以从根本上镇压到百姓，使百姓不轻易犯罪，不敢去犯罪。

纵然他推崇重刑的出发点，是希望以重刑去除刑罚，以达到没有刑罚的目的。

但将刑罚设置的过于残酷，甚至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绝对是有失偏颇的。

“请师父解惑。”韩非隐隐明了。

沐青玄道：“重刑有自身无法超越的局限性，人的感官总有个限度，一旦超出这个限度，他再犯下什么大罪，却没有相应的刑罚来惩处，那所谓的重刑是不是便没了作用？”

“而且，刑罚过重，会不会导致某些冤案发生？负责审问的官员屈打成招？你如何能确定其人是真的凶手还是因为惧怕刑罚不得不承认？”

“长此以往，若是再有案件发生，百姓还会不会相信官员？你要知道规矩的建立需要长时间的贯穿如一，如商君立木为信，但若是将其毁掉只需要一两个人。”

沐青玄看向韩非，声音严厉了些：“我问你，若是当年，太子嬴驷杀了百姓，商鞅未曾处罚其伯父赢虔，割去他的鼻子，商鞅变法可能继续在秦国实行下去？”

这刹那，韩非整个人如遭雷亟。

他背后，更是有着冷汗不断冒出。

他现如今终于明白，沐青玄说让他磨磨性子是什么原因了。

若未曾与沐青玄交流，而直接前去秦国。

那必然会出现极大的失误，纵然后续察觉到之后想要去补足。

也必然会因此而引发一系列的动荡。

但凡动荡，那便是一条条人命！

韩非深吸口气，朝着沐青玄深深稽首：“多谢师父解惑，韩非明白如何治天下了。”

“嗯。”沐青玄点了点头：“传你的三才炼气之法，与符箓之术练习的如何了？”

“略有小成。”韩非点了点头。

三才炼气法，保证韩非自身体魄不会再出什么问题，让他的身体趋于稳定。

而符箓之术，则是最契合韩非言出法随的一条道路。

经过沐青玄的修改，他能够将言出法随烙印在道符之上。

而这也能给他一些自保能力。

“既然如此，那便下山去吧。”沐青玄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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