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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输赢


孙学政老早就听说了顾时惜这个人,很有名,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其人不学无术,空有一副狐媚子的长相,笼络住了一些王孙贵族,今日余光一瞥,好家伙,当真如此

学政大人本名孙鸿,字致远,人称白鹤居士,生性高洁淡雅,最爱吟诗作画下棋,最爱的季节是秋天,最爱的食物是陈记馒头,最爱的小调是水调歌头,最喜欢的诗人是江上解,家住学政府后街对门是卖成衣的,年俸禄约一百五十两,其中米一百二十斛,家中只有一个老爹,没有老娘,无兄弟姐妹,有心者诚见。

以上是学政孙大人在扬州最顶级的媒婆处留下的个人讯息。

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孙学政年前参加了一次媒婆组织的相亲活动,又黄了,人家二婚带俩娃的女子都瞧不上他,孙学政也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因此最近火气大得很。

刚巧居然碰到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纨绔子弟自称扬州第一棋手,呵呵,孙学政心想,若是不好好整治整治一下这个谢二的威风,天下人莫不是都要以为扬州只有一个侯府了

孙学政打定主意要会会这个谢尘,当然,主要目的,也是想要让顾时惜这个小辈知道,他的虚张声势之计毫无用处,二十六计他看的比顾时惜可多多了,今日既然是来商议状元诗集录活动的事情,定然要谈到分成问题。

孙学政私以为能给顾时惜一点儿好处,已然是自己大方了,若是曾经的余大人,他一文钱都不会给。

说到底,赚的是万千学子的钱,学子都归他们学政管,顾时惜一个府台,手伸到他们这边来,没给他剁了都是看在去世老侯爷和孟家的脸面上了。

再来,这个事情组织起来,得靠他们学政部的出面宣传,顾时惜一个府台能怎么宣传当然是到学堂去,学堂是他们的地盘,因此还不是用他们的地盘向他们的学子宣传这项活动

从始至终孙学政都认为顾时惜算是空手套白狼,但出了个主意可不够,更何况这个请状元坐台让万千学子竞争诗集页面的活动据说是郑教谕想出来的,只是由顾时惜先提出来了罢了,归根究底,竟是与顾时惜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当然了,孙学政明白顾时惜和孟家二公子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两人时常砥足而眠什么的,在他们这些文化人里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孙学政觉得,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他就不信这样扬名立万顺便赚钱的事情,孟大人会不让孟二公子参加

状元啊二年才一个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今年的孟玉已然是拿了小二元了,只要状元也落入他手,便是百年一个的二元及第,那噱头才叫可怕可以想见到时候报名来参加状元诗友录的学子得有多多

孙学政其实组织过不少类似的活动,比如创建希望工程,给二泰县的县令捐款修建学堂,截至去年过年为止,已然修建了十二座学堂,收学生在大几百号,乃整个扬州最多之县。此项目学政抽五成作为学政处大人们的辛苦费。

再比如,每

二年科考前,不参加监考和阅卷的学政处大人们都会写一些新的感悟考试感想之类的书,然后放在展馆里,学子们每日限定进去人数,门票一次五十两。

再再比如,每年组织的大大小小的春日宴,会宴请每个县最优秀的学子前来和学政处的大人们赏花品茶,期间交谈时学子可以学到不少的知识,若有眼缘,说不得还能被大人们看重,挑做学生,这名额也是能卖钱的。

如此诸多,数不胜数的活动,造就了学政部丰如雪花般充盈的库房。

且学政部是不需要向上缴纳税款的,这些钱基本用于开活动,开讲座,出差考察学生,然后给学政部的大人们分发福利。

这也是为什么顾媻所见到的学政处的大人竟是个个儿都衣品很好,看料子就极为不凡、低调奢华的原因。

“不对不对,不该走这里。”

孙学政意欲冷冷顾大人和年轻的谢侯,殊不知谢侯他娘的还和从前一样,依旧是个混账二世祖,一上来就站在他和好友的棋盘旁边开始指指点点,不对不对,这里比较好你信我孙伯父。”

孙学政和老侯爷算是有些交情,但不深不浅,属于同在一个地方为官,所以认识,碰到面会打招呼的那种。

孙学政和老侯爷下棋的时候不多其实是输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去了,尤记得那回仿佛也是年幼的谢尘在旁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最后害得他大败。

孙学政有点儿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讨厌谢二爷了,原来是毫无君子之风的纨绔子弟,哎,可惜了,老侯爷如此有风度雅量的英雄式人物,怎么就后代一代比一代差了

孙学政眸色冷淡地抬了抬,看向旁边站着的谢侯,微笑道“谢侯这是棋瘾犯了”

谢二双手都被纱布包着掉在胸前,本是很滑稽的模样,却因为笑容无比桀骜不驯,他什么模样都叫人记不住,只记得住那双锋利不服输的眸子。

“还好吧,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了窍了,外面的人就到处说我比伯父您的棋艺都要高超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让他们别说别说,非要说,没办法。今日好不容易碰到正主,不如今日就让晚辈和伯父来一局,正巧我好友顾时惜在,他能帮我下棋,我手前几日烫伤了”生怕孙学政不信,谢二还把自己的手举起来,想要凑人家眼前去让人家检查。

孙学政还以为谢二要打他,这大高个儿,哪怕智力比不上老侯爷,站在这里也够唬人了,孙学政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连忙挽尊一般咳了咳,说“行了,不必看,既然谢侯爷想要和我来一局,那便来吧,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诸位还没有用膳,不如用完饭后”

“不必,我快得很,”谢二微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弧。

顾时惜在旁边几乎要笑出声来,谢二这草包每次关键时刻,还真是挺够用的,就这嚣张的架势,孙学政这么清高自傲的人,怎么可能不入局

“哈,快得很好,那便下快棋如何举棋立马便落,也不耽误诸位用膳。”爱赌

的孙学政气性上来了,也笑着说。

谢二毕恭毕敬地道那感情好,一直很想试试快棋呢,其他人都不敢和我下,只有伯父有这个实力,谢尘失礼了,请”

顾时惜在旁边没说什么话,全城乖乖跟着谢二,但是依旧能发现孙学政和谢二说话的时候看了自己好几眼,大约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来判断谢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实力。

以目前孙学政的态度来讲,已然是对谢二轻蔑到了极点。

好极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学政处的众位官员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些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劝道“哎,说来吃饭,怎么就下起棋来了”

“孙大人,老大人晓得了,要生气的。”这是知道顾时惜等人恐怕有备而来的官员,在担心这盘棋是赌棋。

谁知道劝的人多了,竟是让孙学政恼羞成怒,忽地厉声笑道“怎么了你们也觉得我下不过谢侯还没开始呢,我都没急,你们急什么”

众人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很快棋局正式开始,顾媻有幸与扬州最富盛名的棋手、整个扬州最大的学子们最渴望见面的学政大人对坐着,两人开始抓棋子分先后手。

孙学政眸色冷淡,动作很是沉稳,由他来抓子,谢尘猜单双。

一把棋子被孙学政抓在手心,问“其实抓子都大可不必,我身为前辈,让一让是应该的,不如就让谢侯先手吧。”

说这话的时候,孙学政是盯着顾时惜说的。

顾媻笑着,说“那感情好,学政大人果然有名士之风啊”先手比较有优势,哪怕是一点点,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还不谢谢孙大人,我们先呢。”

孙学政嘴角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他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毫不客气之人

“谢孙伯父”谢二也笑。

“呵呵,不客气,开始吧。”孙学政很快又把表情恢复如常,他深吸了口气,进入极度注意力集中的状态。

顾媻见状,心中隐隐有种担忧,他目前为止当真还看不太出来孙学政过分轻敌的讯息,那么只能寄希望于谢二当真是个天才围棋少年了

“第一手,天元。”

顾媻拿子的手顿了顿,落在天元处,心中却很是有些奇怪,他们先手的话,应该落在四个角处优势最大,更容易抢占空角,落在天元,那么跟后手下棋没什么区别

就在顾媻心中略有疑惑的时候,顾媻目光看见对面的孙学政竟是也眸色有一瞬的迟疑,好像没料到第一手是这里,让他猜不透。

猜不透好啊,顾时惜接下来的所有落子再没有一点儿停顿,且跟孙学政下得越来越快,顾媻都感觉谢二是没有思考就落子的时候,偏偏却又能够将孙学政的棋子堵得死死的,硬是呈现出超大的优势地盘

下的孙学政道后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偏偏不容他细细思考,对面铿锵有力的报点便撞入耳中,随后便是啪的一声落子,逼得孙学政

后面几乎丢盔弃甲,颜面尽失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反败为胜

有没有

到底有没有

别太快了,他还没找到

不,不该下这里,他下错了

孙学政每一步都将自己逼入更加绝望的境地,最后在他几乎要开口认输的时候,却听见对面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顾时惜撒娇一样抬头对谢侯道“欸,我突然肚子有些疼,二叔,我想暂停一下,不知可否借用一下茅房”

孙学政浑身都为之一怔,反应慢了半拍“当然。”

“孙大人一同去吧,我看这棋像是快要下完了,诸位也先去入座,我们去去就来。”

孙学政听见顾时惜邀请自己一块儿入厕,心知肯定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左不过是想要以这次棋局的事情,让自己让出一部分状元活动的利润。

孙学政面色变了变,总觉得这件事太过显而易见了,自己若是跟顾时惜去了厕所,回来反败为胜,之后又让利出去,诸位同僚就是只狗都猜得到他是做了交换才赢的

他的一世英名,他的棋坛美誉,岂能在此毁于一旦

下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孙学政哪怕再想知道如何反败为胜,却也觉得既然顾时惜要去上厕所,这段时间自己坐在这里好好思考一下,难道就想不出来

于是他冷言道“不必了,本官不想如厕。”

顾媻橄榄枝都抛出去了,起身的动作微微僵住,几乎是瞬间就猜到孙学政打算乘着自己去厕所的时候好好思考,倘若真让这人思考出来破局的方法,他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且这么好的维护自己名声的机会,孙学政为什么不想去

因为自己邀请他如厕作弊太明显了

是的,没错了,应该是这样,孙学政是这群人的老大,要面子的。

可无法私底下跟人达成协议,他们赢了也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孙学政记恨他们,这得不偿失啊

所以,现在是让谢二输还是赢

让谢二输,那自己准备了这么久要孙学政妥协的筹码久没了。

让谢二赢,一定会被记恨,后面谈分成更艰难。

顾媻脑子飞快运转,忽地,他也笑着坐下来,说“那好吧,既然学政大人都不想去,我也觉得还是下棋比较重要,继续吧雨霄。”

雨霄是谢尘的字,来前他们约定,只要喊谢二的字,就表示要故意输给孙学政。

谢二虽然不明白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变了方案,但没关系,只要是小亲戚想要的,他都不需要问原由,照做便是。

于是此后二手,谢二竟是说错了一个棋子的落处,说错后,立即表现出后悔极了的模样,想要悔棋,周围官员俱是笑道落子无悔,随后便是孙学政逮到机会反败为胜

一切都很美满,孙学政保住了自己棋坛的美名,众位学政的官员也扬眉吐气一般高兴极了,虽然好像中间是因为谢二落错了一个字,但错了便是错了,怪不得任何人。

只有孙学政分外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时惜,站起来笑道“行了,走吧,入座入座,大家都饿了吧,顾大人,您定然也是饿了,快来,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多喝两杯”

顾时惜也笑,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他算是赌对了,他赌孙学政还是在乎输赢的,只不过需要更委婉的赢,赌孙学政是个正人君子,承了他的情,就要给他好处。

刚才真是太险了,输赢一瞬间,顾媻感觉经此一役,好像摸索到点儿和官员们的相处之道来得会给人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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