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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072 他并没有亲手将珠子交给落婉婉……


魔域,崟洲城。

  五位药司轮流守在芙蕖宫,在各种灵药和术法的堆积与加固中,崔婉凝得以保留一[kou]气,然而目前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命虽保住,魂魄却有分离之险。

  厌惊楼疾行一夜,风尘仆仆赶回魔宫。

  他大步闯入内殿,衣襟沾尘,眉眼间沾染着一路而来的[chao]气。

  满屋子的人接连跪下。

  厌惊楼顾不得让他们起身,自行来至床前,折首观察着她的情况。

  崔婉凝本就身子骨纤细,一场重伤更让她掉了不少[rou],苍白的面皮裹着枯瘦的身形,生命力即将落坠。

  厌惊楼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回首问:“如何?”

  药司们皆知崔婉凝在他心里头的重量。

  这两个字不单单指着崔婉凝,也关系着他们的生死。

  俯首于地的药司虽恐惧,但也不敢隐瞒:“恐是……渺茫。”

  厌惊楼眉目骤锐,灵压排山倒海倾覆而来,顿时震碎满殿瓷器。

  药司不住磕头求饶,吓出满身冷汗。

  “夫人魂如游丝,神魄难聚,若不是梵杀花勾魂引命,怕早就……”

  厌惊楼越听越烦躁。

  他摆摆手让众人下去,兀自坐于床榻紧紧攥握住崔婉凝的手。

  ——握住的是一把冰凉。

  在一片漫长寂静中,他一瞬不瞬凝着那张昏沉面容。

  明明心烦意乱,寂珩玉的那番话却又顺势钻入,让他在沉痛之余又生出几分动摇。

  第一次找到崔婉凝时,是动乱的。

  那时凡间正逢乱世,她跟随流民逃难。

  厌惊楼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明白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曾在那颗摄魂珠上凝结了自己的一滴魂血,若摄魂珠依旧保不全她的[xing]命,也可以让她转世轮回后有所依仗,至于那滴魂血,是为了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一眼找到她。

  不会错的。

  他不可能弄错的。

  厌惊楼打消念头,转而却想到……

  他并没有亲手将珠子[jiao]给落婉婉。

  那[ri]的厌惊楼被寂珩玉折断脊骨,是凭着一[kou]气生生从罗刹山爬回的小重山。

  他快死了。

  苟延残喘着,趴在湿泞的雨地里遥遥看着落府的方向。

  是丫鬟?

  厌惊楼忽而一震,沉落下去的眉目多出一丝怀疑。

  对的,他把珠子[jiao]给了她的贴身丫鬟。

  似是僵了骨头,厌惊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要探究出什么。

  那点怀疑扩大,愈深,近乎再也兜不住时,崔婉凝醒了过来。

  意识还处于混沌,却被他的眼神狠狠吓得一颤。

  崔婉凝强撑着疼反握住他的大掌,“阿厌。”她声音娇柔,带着天然的脆弱。

  厌惊楼睫毛一颤,所有神[se]都跟着敛去。

  “可有好些?”

  “你回来,我自是好些。”崔婉凝连声咳嗽,眼里一点点绽出光,那点微弱光芒让她的脸[se]显得尤为苍白。

  崔婉凝吟吟浅笑,“阿厌能陪着我吗?”

  “嗯。”

  “那你上来。”她艰难地往里面挪动,想给她腾开一个位置。

  厌惊楼怕她牵扯伤[kou],犹豫几秒,脱去长靴躺在了里侧。

  她翻身靠在他怀间。

  厌惊楼衣袍上凝着浅淡的血腥气。

  他嗜杀,这股味道几乎一直长伴着他。

  崔婉凝每次见他,都恐惧于这股气息,厌惊楼也明白,便每次来芙蕖宫前,都好生清洗一番,这回匆忙,哪里还顾得上净身。

  与之不同的是,她身上裹着药气。

  苦中夹香的气息又让厌惊楼一阵恍惚。

  落婉婉自幼身子单薄,据说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

  她长锁闺阁,三天一小病,两天一大病,除了府邸外的几条长街,哪里都去不了,她憨笑着告诉厌惊楼,她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她很开心。

  落婉婉还说,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小重山,他[ri]若能病好,就和他一起去长安看花,若不然就去天山赏雪,哪怕是在竹林听雨也是极好的。

  那时厌惊楼嫌她话多,未给一句承诺,她却自顾自地和他做下约定,满目憧憬,似是看到那一[ri]近在眼前。

  唯可惜,她到最后也没走出小重山。

  厌惊楼回去过一趟,正逢夺嫡之乱,党派之争令整个朝堂岌岌可危,落家作为谋党其一,除了长子战死,余下家眷均被流放至荒洲,落婉婉的墓也极端的反党盗害的破败不堪,风吹雨打间,连墓碑都失了踪迹。

  她的残骨散落不明,厌惊楼难以寻全,便重新给她立了新坟。

  说来可笑。

  他与落婉婉间未诉情肠,未施名分,却在立碑时,私心作祟下刻写了厌惊楼之妻。

  心[kou][chou]疼。

  往复记忆如附骨之疽,碾得他呼吸[yu]碎。

  崔婉凝依在他怀间,轻飘飘的身体没有丝毫重量。

  若在以前,他会心疼,会愧疚,会不安,可是如今,所有情绪都被怀疑据占。

  他真是找错了?

  厌惊楼不想承认,除了落婉婉,漫长岁月模糊了他的许多回忆,仅记得那丫鬟大她两岁,她本是要卖到娼馆的,婉婉路过,见之可怜,便买来救了贴身丫鬟。

  婉婉说她很好,救过她的命,万万不会背叛她的。

  两种情绪在脑海中对立,冲撞间让他的太阳[xue]嗡嗡作响,眉间戾气愈深,脸[se]也笼罩着一层灰蒙。

  “阿厌是不是许久都未合眼了?”

  他闷沉一应:“嗯。”

  “那我给你唱曲儿。”

  厌惊楼恹恹耷着眼皮。

  她闭眼,嗓音因虚弱变得飘忽难定——

  “秋月兮,秋月兮,遥遥蟾宫星汉,佳酿一杯折心愿……”

  调子很慢,气息跟着断断续续。

  恍然间让他回想起中秋时,她不小心沾酒入醉后,靠在他肩头唱的小调。

  “一愿仙路漫,今夕长相见;

  二愿知相意,年年岁岁……惹相念。”

  她说曲子只唱给他听。

  因为[我心念你]。

  可婉婉是名门小姐,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随意倾许诺言,只会伤害她。于是他毅然前往归墟,想着若有学成,再给她寻颗长生丹。

  厌惊楼呼出[kou]浊气。

  度中秋那[ri]只有他们二人,不会有别人,他不会寻错人。

  厌惊楼犹豫须臾,缓缓伸手抱紧崔婉凝:“别怕,我会救你。”

  不会再错过她一次了。

  定然不会。

  “阿厌,我好疼……”崔婉凝不住呼痛,“想来是要死了,所以也不怕说来惹你厌恶。”

  厌惊楼说:“你不会死。”

  她摇摇头:“听闻九尾灵狐可起死化魂,我毕竟是人族,有生的羸弱不堪,说不定早晚会有疲癃残疾的那一天,我只是害怕离你而去,才动了杀她的心思……”

  她越说,厌惊楼攥她攥得越紧。

  崔婉凝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一[bo]一[bo]袭来的疼痛又让她昏昏沉沉睡去。

  耽误不了多久。

  厌惊楼下颌绷紧,[jing]神犹如一把拉满的弓。

  他二话不说抱起崔婉凝,便往外赶。

  “魔尊……”

  怀里的女子轻薄似一张纸,他走得虽快,却稳妥地没有颠到她的身躯。

  厌惊楼沉声对少俊命令:“叫上所有药司,再寻一支暗卫,随我前去剿杀桑离。”

  少俊额心一跳,“桑离如今是寂珩玉的人,尊上又重伤未愈,怕是……”

  他的余光凉凉扫去,顿时让少俊断音,“是。”

  厌惊楼抱着她坐上轿撵,轻声安抚:“等我找到桑离,立马救你。”

  **

  临近小重山,两人却被拦于关[kou]。

  守关的并不是士兵,而是各山各门派遣出来的除魔修士,从派头来看,还都是大家族的子弟。

  桑离和寂珩玉都藏了气息,外表看来,就是两个相貌优越的名门贵胄。

  “能方便透露一下里面发生何事了么?”

  她半张脸掩在面纱下,气息无害,不禁让守卫放松警惕:“邪祟祸城,至今流窜在外,不少修士都遭了毒手。”

  桑离说:“我们只是想从这里去往小重山,不逗留的。”

  他摇头:“明夜凌晨,众门派将在此处诱敌入阵,姑娘若是不着急,便多等一[ri]吧。”

  没有法子,两人只能先回到就近的小镇落脚。

  邪祟搅得人心惶惶,不小的镇子空空落落,人都跑到了别处避免,不能走的百姓也都是紧闭门窗,大街空无人气,一地萧条。

  二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家开门的客栈。

  好不容易碰到个人,桑离自然不会错过打探情况的机会,“店家,你知道关[kou]发生什么事了吗?”

  店里没有小二,后厨忙碌的是他的儿子儿媳,他和妻子负责上菜。

  见他们面生,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本地人,店家便如实相告:“不瞒二位,最近这西洲山不太平。”

  “此话怎讲?”

  “不少人都失踪了,据说都是被那邪祟掳走的,总之你们最好不要往关[kou]那边的方向去。”

  桑离问:“可有人见过那邪祟?”

  店家身子一抖,好不畏惧地说:“见过的人都死了,谁敢见那东西。”

  他不想过多谈论,匆匆上完菜后便随妻子一同躲到了后厨。

  桌上摆放的都是些清淡小菜,看得人没什么胃[kou]。

  桑离给寂珩玉倒上酒,正犹豫要不要提出绕路时,一行人踏进门槛。

  “小二!上几壶酒水来!”

  男人啪得下把剑放于桌上,随同行二人一道入座。

  他们着道袍,束道冠,从装束来看,正是无定宗的弟子。

  “来喽客官,几位道长想吃些什么。”

  店家点头哈腰,比起面对他们,对待这几人的态度明显殷切许多。

  “几盘酒,几盘菜,有的都上来。”

  “好嘞您等好。”

  忽然,那三人看了过来。

  他们眼里的光跟着一亮,[jiao]头接耳不知嘀咕着什么。

  桑离假装饮酒,却见藏在袖[kou]里的大眼崽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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