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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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手牵着手,最终爬到一片高高的斜坡上。
许知意明白寒商为什么要上来了。
这片陡坡地势高,往下俯视,刚好能看见那家小旅馆的后院,只是距离稍远。
正想着,寒商就松开她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副造型专业的望远镜。
他竟然带着这种设备,可见是有备而来。
寒商对着下面的小院调整望远镜的旋钮。
“你猜我在干什么?”他说。
许知意立刻指出:“你明明说过,想当你的向导,第一条就是不乱问你要干什么。”
寒商:“你没有问,这是我在问。”
他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既然他问了,许知意就回答:“你好像在找什么,可能是东西,也可能是个人。”
许知意扫视旅馆那边,补充,“你要找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应该和华人有关。”
寒商刚才开车路过旅馆门[kou]时突然一脚油门,加速开过去,应该是看见了前台特殊的陈设,没有停下,怕打[cao]惊蛇。
他每到一家旅馆,都跟前台狂聊一通,许知意原本以为他在找某个住进旅馆的客人,现在却觉得,应该是和旅馆工作人员相关,否则不会那么在意前台摆着的富贵竹和供的财神。
寒商撂下望远镜,瞥一眼许知意,“我忽然难得地感受到你号称一百四的智商了。”
许知意回怼:“那你的感受能力有待加强。”
她伸手捅捅寒商的胳膊,“快看,有人出来了。”
旅馆小院中,两个男人从一间平房里出来,都穿着货车司机蓝[se]的工作服,应该是住宿的客人。
他们身后跟着个华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拖着个小推车,上面堆满要换洗的床单被罩。
寒商立刻重新举起望远镜。
他认真看了半天,许知意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仿佛是有点失望。
寒商终于下结论:“不是他。”
许知意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寒商跑这么远,一家旅馆接一家旅馆地逛,是在找一个男人,华人,看样子还是旅馆的工作人员。
没过多久,又有个华人模样的女人出现,接过小推车,把要换洗的东西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寒商放下望远镜。
“澳洲这种小镇的旅馆,一般都是夫妻店,一家人买一个生意,从管理到清洁全都自己动手。”他说,“看样子希望不大,我们下去问问吧。”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黄昏,夕阳落得很低,黯淡的阳光顺着桉树叶子的缝隙钻进来,树林中卷过的风透着凉意。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过雨没干的斜坡地尤其难走。
寒商这次没有再问许知意的意见,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往下。
有他拉着,许知意的运动鞋还是一走一滑。
下到最陡的一块地方,寒商
停下来。
许知意也知道这段不好走,
突发奇想,
“要是我什么都不管,干脆放开了,一路冲下去,会怎样?说不定反而下得更快。”
搞不好还比这样一步一滑好一点。
寒商满脸无语,“你会摔趴在地上,像滑翔机一样贴着地飞下去,确实更快。”
他松开许知意的手,张开一条胳膊,“过来,抓好我。”
这要求听着很暧昧,不过他的语气很淡定随意,一点都不暧昧。
他在等着,许知意在他身上迟疑地上下选择了一遍,最后搂在他腰上,攥住他的衣服。
寒商没说什么,用胳膊把她揽紧。
他单手这么牢牢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小心地往下走。
他的步子很稳,许知意自觉安全多了,放下心来,开始聊天,“如果现在我们两个再摔的话,就一起坐滑翔机,双倍,比我一个人飞得还快。”
寒商认真地低头看路,“谁跟你一起。我要是要摔了,就把你一个人扔下去。”
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抱得很牢。
走过这段最滑的陡坡,他才把许知意松开,手又自然地找到她的手,重新握住。
两个人顺利地下来了。
一回到正路,寒商就立刻放开她的手,以示清白。
他说:“我们去那家旅馆问问。”
许知意“嗯”了一声,却没跟上他,而是回头看了眼刚才那片陡坡。
想观察旅馆的后院,爬高一点,合情合理,可是,真的有必要爬到那么高吗?
明明稍微往上走几步就能看到旅馆后院。
寒商的清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清白。
小旅馆的前台依然没人,寒商拍下叫人的铃铛。
“叮”的一声响。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面出来了,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见有客人上门,热情洋溢地跟寒商和许知意打招呼,眼角细密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寒商说:“我们两个路过,想要两个房间。”
老板满脸歉意,“最近路过的货车很多,都快住满了,我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结果这里也只剩一间大床房。
寒商没再说什么,照例刷了信用卡,一边跟老板闲聊:“你是华人吧?”
老板改[kou]用中文回答,中文说得磕磕绊绊:“是华人,不过我们是很多年前从越南过来的。”
寒商跟老板聊了一会儿,已经弄清楚了。
老板家里是七十年代越南排华时逃出来的那批华侨。
那时候,华人在越南比较富有,可是排华的风雨一来,几辈子积累的财富一夜化为乌有。一百五十万华人,每人都要给越南政府[jiao]十二两黄金买命,[jiao]不起就会直接当街枪毙,或者关进劳改营。
一家人的财产在抢劫中被洗劫殆尽,还是想办法筹到了黄金,死里逃生。
[jiao]了钱也不能留下,他们被扔上一条破旧的小
渔船(),
?[((),
放逐到公海上。
船上人挤人,食物匮乏,严重缺水,一拨又一拨的海盗知道华人都被赶到船上,拦住渔船打劫,
无数条小船经不住风[lang],在海上翻了,多数人都葬身海底,他们这艘很幸运,成功停靠到了香港,作为难民,辗转到了澳洲。
勤快的人流落到哪都有饭吃。
一家人在这片土地上重整旗鼓,白手起家,这家旅馆就是前些年用积蓄盘下来的。
这不是寒商要找的人。
寒商继续打听:“附近的镇子还有我们华人开的旅馆么?”
老板对附近很[shu]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这条路往前,一直到卡拉罗山都没有,再往南就不知道了。”
他俩在说话,许知意的肚子忽然咕噜噜一声长鸣。
许知意有点尴尬,按住肚子。
寒商马上问老板:“镇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吃晚饭?”
老板笑了,“再往前一个路[kou],有家河粉店,是我女儿开的,你们跟她说是这里的客人,能打八折。”
这倒挺好,小镇的食宿全都在老板自家的连锁企业搞定。
河粉店玻璃窗上贴着大字的“Pho”,店里摆着小小的木头桌子,袖珍但干净。
老板娘和他爸一样热情,听见许知意跟寒商说中文,也递过菜单,用中文问:
“吃河粉?牛[rou]要生的?[shu]的?”
到她这一代,已经基本不太会说中文了,每个词的发音都荒腔凉调,奇怪到不行。
许知意点了牛筋牛[rou]粉,寒商要了纯牛[rou]的,又点了米纸卷和虾饼。
老板娘很快就端上来两份热腾腾的牛[rou]粉,还送上两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簇生豆芽,九层塔的嫩叶,配上切开的柠檬,外加红通通的辣椒碎。
河粉汤水清淡可[kou],牛筋炖到软烂,生牛[rou]切得极薄,被热汤烫[shu],细嫩鲜甜。
外面天[se]已晚,太阳落下去了,只留最后一抹粉紫[se]的霞光,透过河粉店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寒商脸上。
他没有抬头,“看我干什么?”
又被他捉到了。每次偷看都能被他发现,这人额头上怕是长着第三只眼。
许知意跟他抬杠,“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寒商抬起眼帘,眼眸被霞光染了一抹紫[se],看进她的眼睛里。
“我真的没看。可是我真的知道。”
这种眼神许知意撑不住,低头喝汤。
两人从河粉店里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推开旅馆的门,寒商从[kou]袋里掏出门卡,顺手拍了召人的铃铛。
“叮——”
铃声的清脆的余音中,许知意犹犹豫豫地开[kou],“寒商……”
就算他只是为了找人,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许知意也并不想今晚和他住在一起。
老板出来了。
寒商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许知意一眼,转头
() 对老板说:“我们要退房。”
退房,上车,一气呵成,坐在车上,许知意才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老板说过,附近没有华人开的旅馆,再往前,要一直开到卡拉罗山,离这里相当远。
“当然是回家。”寒商说。
许知意有点讶异:“天都黑了,连夜往回开吗?”
寒商偏过头来看她,“你是觉得,我们两个在这儿住一晚上比较好?”他作势要把车子熄火,“要是你真的那么想留下,我们就下车。”
“我没有。下车什么下车。”
许知意赶紧扣好安全带。
寒商仿佛笑了一下,打了几圈方向盘,把车子掉头开回路上,
夜晚开车和白天感觉截然不同。
周围都是野地和树,影子黑黝黝的,路不宽,路灯也不太亮,隔很远才有一盏,路上也没有其他车,静得出奇。
越野车水一样无声无息地在路上滑行。
寒商说:“想睡就睡吧,我保证天亮前把你送到家。”
“我不困。”
许知意下午睡过了,索[xing]放下车窗玻璃,专心看外面。
今晚没有月亮,这地方又是荒野,没有光污染,满天密密麻麻的繁星。
许知意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shu]悉的星座。
许知意问:“所以我们在南半球,就看不见北极星了?”
“那当然,否则你猜它为什么会叫北极星?”
许知意继续东张西望:“也没看见北斗七星。”
寒商:“北斗七星就算有,也是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不容易看见。”
许知意努力地顺着视野局限的车窗满天乱找,“总不能一个认识的星座都没有。起码能看见猎户座吧?”
寒商提醒她:“许知意,你看南边,十字形最亮的那四颗星星……”
许知意已经明白了,“南十字星。”
它是南半球最醒目的星座,十字的尾巴延长四倍的地方,指向的就是南天极。
反正路上没车,许知意索[xing]探头出去,往车尾那边张望。
她含糊的声音传进来,带着兴奋:“寒商!南十字星那里就是银河吗?好像真的是银河!”
寒商默默地往前又开了一段,找到路边,把车停下来。
许知意缩回脑袋,纳闷:“怎么停了?”
寒商把车子熄了火,拉开车门,“你不是想看银河么?车里不方便。”
路旁是大片开阔的[cao]场,只有路灯亮着,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寒商绕过车子,帮许知意打开车门,让她下来,伸手自然地牵住许知意的手,指了指[cao]场,“我们去那边,没有灯,能看得更清楚。”
牵手是必要的,两个人从公路边下去,在[cao]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昼夜温差太大,在车里时还不觉得,出来了,许知意才发觉有多冷,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地蹦跶。
寒商紧紧攥着她的手,
“别蹦了,
当心你的脚。”
离路灯越远,天上的星星就越清楚。
两人走到大片黑暗的[cao]场上,许知意真的看见了银河。
它就像一座巨大的拱桥一般,壮观地横跨天顶,由亿万颗星星聚在一起,绚烂而闪耀。
寒商说:“在南半球,可以看到银河系最亮的中心。”
许知意被这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挣开寒商的手,掏出手机,可是拍了半天,根本拍不出[rou]眼看到的壮观景象,只得遗憾地把手机重新收回[kou]袋里。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见银河。”
银河很美,但是很冷,许知意的尾音都在哆嗦,只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走,仰着头,站在原地。
寒商默默地拉开外套拉链。
他穿的是件有夹层的防风冲锋衣,比许知意的衣服暖和多了。
许知意听见拉链的声音,回过头,“不用脱给我,你里面只有一件T恤,脱了冻死你。”
寒商答:“谁说我要脱?”
他近前一步,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打开衣襟,包住许知意。
在抱上来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用衣襟裹住她,不过还是坚定地收拢胳膊,把她压进怀里。
按裴长律的进度,这样估计是太快了。寒商心想。
可是管他呢。
她那么冷,他又那么想抱她。
让裴长律和他那一套悠悠球的玩意滚他的吧。
许知意完全没料到他矜持了一路,现在会这样直接抱上来,震惊得全身僵硬。
寒商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有什么问题?一小时前我不是刚抱过你?”
他是说下山的时候。
许知意:“刚才那是因为路不太好走……”
寒商答:“现在是因为冷。你想看银河,而我不想脱衣服,我觉得理由比刚才还要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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