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大地】

  后来纪柠心再回想,这一场席卷和肆虐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多个城市的龙卷风，才是末世真正的开始。

  在这之前，泥浆雨火山雪也好,胞.病.毒也好，地震沙尘暴也罢，都勉强在桦国的控制范围内,封锁、空投物资、救援、避难所……事在人为，总有办法把局势稳住。

  但这次的龙卷风，一夜时间肆虐了桦国整个平原地区,从海城、苏城、江城……数个近海的城市开始，一路朝着内陆席卷。

  从起初的EF2级开始,最后超过了每小时322公里,即EF5级超级龙卷风。

  陆龙卷、水龙卷以及破坏力最强的火龙卷[jiao]替出现,所过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汽车被刮飞,房屋被毁，火车货车完全脱离地面,就连马路上的沥青也被刮走。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龙卷风始发地是数个早已在“灾讯”上被标记为红[se]禁区的感染城市。

  原本好不容易被困在封锁线内的感染者经由龙卷风，一夜之间跨越数千公里,说直白一点，简直比走尸围城还要可怕。

  感染者围城起码是走路来的，沿途会遭遇各种警戒栏和火.力.压制，当走尸真的大量汇聚而来时，空.投.轰.炸或坦.克正面迎击,总能压制住。

  可现在，走尸被裹挟在狂风里，等于坐上了超高速.喷.[she].机，还是随机无死角投放，并且是在光线不明的夜晚。

  民众一方面要面对极其可怕的高破坏度灾难，一方面还要警惕空降的走尸，这根本就是一场死局。

  当这场灾难结束后，除了那些及时躲避进入防空洞或是地下工事的居民存活下来外，就只有躲在坚固房屋内，又运气极佳，身处的房屋恰好没有龙卷风带到的幸存者。

  然而，当外面呼啸的风声停止，这些躲入地下和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离开庇护空间，却发现身处的城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到处都是坍塌碎裂的建筑，树木被掀起折断又落下，横倒在建筑之上，火焰在残骸上燃烧，到处都是一丛丛的黑烟和尸体，身体残缺的走尸如同跗骨之前，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依旧追寻着声响和血[rou]……

  他们所[shu]悉的城市已经不复存在。

  这是，末[ri]。

  **

  上午九点，房车在一片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废墟前停下。

  护盾的CD时间还没结束，他们原本想一[kou]气开到更安全的地带，可他们很快发现，龙卷风肆虐的区域比他们想象中更广，哪怕已经开了这么久，周遭仍是一片片的废墟。

  有些路面完好是因为走运，和龙卷风擦肩而过，并不代表他们进入了安全区域。

  “铁骨”也进入了漫长的CD时间，看不出来路面的道路被成堆的建筑废墟和金属残骸挡住，他们根本过不去。

  信号完全断了，包括“灾讯”。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次的灾难是否蔓延到了

  合安城，

  但那里和白云县直线距离超过500公里，

  应该……平安吧？

  从泥浆雨之后，杨荏苒就一直避在白云县，没有直面过走尸，没有经历过地震和沙尘暴，这次一路从龙卷风肆虐的区域逃离，一路所见所闻早已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

  她见过视频里感染者疯狂撕咬正常人的模样，但隔着镜头，也就只是类似观影一样的体验。

  不像这次，当房车被巨大的建筑碎片堵路时，四周围窜出的走尸直接扑上了车身。

  隔着玻璃和护栏，她能看到它们失去了脸颊和鼻子的可怕面容，血红的瞳比任何野兽的眼睛都要令人心颤，哪怕浑身被火燎的焦黑，皮肤已经熔化，也依旧张大了没有嘴唇的牙齿，朝着房车里的她不断嘶吼，拍打车身。

  堵路那一段，路亭风花费了十几分钟才终于通过，这十分钟对她而言仿佛十年一样漫长。

  哪怕纪柠心已经抱紧了她，拍着安慰她说不要怕，可她还是怕的要死，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和眼泪。

  她不明白纪柠心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如果是她，可能根本没有勇气带着家人从苏城离开。她大概会关闭所有门窗，把自己彻底封死在家里，等到囤积的食物和水吃完之后，就选择自杀……

  路有为停车的地方选在了一面完好矗立的矮墙边，这矮墙里原本是什么建筑早已看不出来，他停在这里也是聊胜于无，稍稍遮挡罢了。

  纪柠心回头，杨荏苒正裹着毯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卡座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有些应.激.反应了。

  她从空间格里取出一杯热的珍珠[nai]茶，[cha].好吸管，半蹲到她身侧，缓缓递到她面前，摸着她头发让她喝一点。

  杨荏苒目光有些涣散的接过，还没来得及喝，一旁的车窗就被砰的拍响，随之而来的是[shu]悉的嘶吼声，还有怨怒到极点的咒骂声。

  这走尸还会说话，应该是新感染的，人类的习惯没有完全褪去。

  这个阶段的走尸是最可怕的，车窗虽然落下了百叶窗，但隔绝不了声音，也没有护盾能把它挡在外面，它的手直接拍到了护栏上，力气大的出奇，拍的窗户都在砰砰震动。

  杨荏苒再次反胃起来，她搁下[nai]茶，来不及穿鞋，丢下毯子就冲进了洗漱间，直接吐了。

  这是她第五次呕吐，胃里早已什么都不剩，吐出来的只有酸水，从胃部一路灼烧到喉咙，让她更加难受了。

  纪柠心跟了进去，取过漱[kou]杯接了净水，递到她唇边，让她漱[kou]。

  她才接过杯子，洗漱间的窗户外再次扑来一只走尸，这里的百叶窗没有关，她直接和一张血[rou]模糊的脸对上，生.理.反.应根本忍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放心，它们进不来，这辆房车是绝对安全的。”纪柠心帮她顺着背，又取了毛巾给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杨荏苒漱完[kou]，强忍着依旧反胃的胃部，握住了纪柠心的手：“我会努力习惯的，心心，我一定可以的……”

  “嗯，我陪着

  你。”

  “我妈她，

  还有我外公……”

  “灾后信号不好，

  联系不上不代表出事了，合安城那么远，不一定会被[bo]及。更何况，那里是大城市，有很多地下工事，他们可以躲过的。”

  “嗯。”杨荏苒靠着纪柠心，用力点点头。

  **

  四个人大半夜醒来一路逃命，现在放松下来纷纷感觉到了倦意。

  休息区间路亭风现在还进不了，杨荏苒也一样，纪柠心肯定不可能自己进去休息，但也不想让父亲和大哥干坐着，于是便让路有为先进去休息一下，还顺手塞了一杯[nai]茶给他。

  只有他休息好了，之后再有什么情况，才能集中注意力继续开车。

  杨荏苒整个人依然有些恍惚，哪怕从半夜至今房车呈现出了各种特异之处，哪怕纪柠心给了她一杯本不应该出现的珍珠[nai]茶，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去研究。

  也因此，当路有为进入洗漱间且再也没有出来后，她也同样没有什么反应，稍稍喝了点[nai]茶，戴上纪柠心给她的耳机，就在卡座后的床上和衣睡下了。

  纪柠心给她拉上帘子，坐在床沿，回头看了一眼洗漱间，想到路有为独自进去休息区间，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事实上，路有为在进入休息区间前，几乎忘了里面还有另一个存在。

  这几天在白云县，他和路亭风进进出出的忙着收集幼崽和物资的事，一直没进过休息区间，之前又是一通生死时速，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当他踏上走道时，差点被立在女儿房间门[kou]的高大黑西服男人给吓到。

  再次见到这位人形管家，路有为内心的警觉又不自觉冒了出来。

  最初发现礼物盒上蝴蝶结和纪晚亦有关时，他们三个人都很激动，但这份激动其实并没有维持太久。在末世活到现在了，天真即便有，也会很快消散。

  的确，金属礼物盒很有可能是纪晚亦放的，甚至这整个房车系统也和纪晚亦有关系——这是妈妈留给女儿的礼物，美好而伟大。

  但冷静想一想，其实还有另一种更现实更黑暗的可能。以附属功能形式出现的躺在礼物盒里的生化人，很有可能只是为了降低他们警惕[xing]，所以才用这种形式出现。

  逆天的房车系统，每一个解锁的附属功能在末世都是他们不可或缺赖以生存的功能，但功能就是功能，附属于房车之上，一个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家政”功能又怎么突然以一个生化机械人的模样独立出现了？

  不离谱吗？

  更何况，对方外表看起来和真实人类一模一样，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有一种不动声[se]的可怕。

  既然礼物盒可能是纪晚亦放的，那么这个礼物盒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安排的，只是为了让“他自己”的出现更合理，让他们能更轻易的接受。

  再深想一层，“他”很有可能是整个房车系统真正的幕后者。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别提这位人形

  管家，

  就连整个房车系统也变得不安稳起来。

  依照路亭风的设想，

  他和纪柠心的妈妈是不是也被人利用了？路有为能透过视频想起这个蝴蝶结，房车系统是不是也可以？

  黑科技到这种地步，想要知道一个已故去之人的身前讯息，又有什么难的？

  如果“他”是房车系统的幕后者，那“他”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他们？

  他们妈妈的死……会不会和房车有关？

  无论是纪柠心还是他们一家，在灾难和房车面前，从来都没有选择。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以房车功能之名出现的东西就一定是安全可靠的。

  房车，原本就是一个中[xing]的东西，全看控制和使用它的人目的为何。

  如果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场[yin]谋和利用呢？利用的目的虽然暂时不知道，但并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可能是远比夺人[xing]命更可怕的目的。

  再加上纪柠心和他们说过，原本开启“第三区间”，并没有硬.[xing].规定要选择“家政”功能，这个条件是后加的，出现的十分刻意，所以路亭风更加坚定了让纪柠心去试探对方的决定。

  那个决定，在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已经有了。

  当时他写在手机上给纪柠心看的内容是这样的：试探攻击他，要出其不意别迟疑，获得他最真实的直接反应。他即便有图谋，应该也不能直接杀你，类似某种规则，否则就不会这样迂回出现了。

  纪柠心照做了，并给他们带来了后续消息。

  面对她突兀且毫无理由的攻击，“他”居然一点情绪[bo]动都没有，不仅没有被激怒，甚至连下意识的躲避都没有。

  他们完全猜错了？“他”毫无恶意？

  还是，“他”更高级更智能，洞悉一切骗过了纪柠心？

  如果不是“他”主观意愿，“他”可以永远不受伤？

  所以即便纪晚亦真的是非水明星球人，她也同样可以让自己“生病”和“死去”，不是吗？

  他们假设出了另一个可能，但情感上接受不了，也没有证据，所以最后谁都没提。

  **

  “路先生，早安。”

  面前的管家微微欠身，语气礼貌而平和。

  路有为看着对方，一方面警惕，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起纪晚亦，将两者在心中做各种对比。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又有些自我厌恶的甩头。

  他怎么能怀疑纪晚亦呢？

  无论怎样，那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是他儿子和女儿的妈妈，他不该乱想的！

  路有为摩挲了一下手指，还是对管家点了点头：“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知道，我看见了。”

  “心心现在在陪她的朋友，她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心心的指示，不要去房车里面。”

  “放心，我明白。”

  对方语气平和的让已经打开房门的路有为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先前那句话时表情并不好，可对

  方却一点都不在意()，

  ?()?[()，

  有点迟疑的递到他面前：“[nai]茶，喝吗？”

  管家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外，但他很快恢复的平和的表情：“谢谢，路先生，但我有更简易的摄取能量的方式。”

  这种模样，这种表情，让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纪晚亦……

  路有为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一些猜测和想法，不能再继续下去。

  那天纪柠心离开之后，路亭风私下提醒过他，以目前水明星球的科技和他们的能力，在整个房车系统面前一文不值。对方真有图谋，他们抵抗不了。

  他们依赖房车，失去房车会死。但房车系统的目的应该也不是要他们的[xing]命，所以这中间最重要的就是规则和平衡。

  管家的试探结果是他预计中最好的那种，纪柠心也明白这点，所以才说：目测忠诚。

  暂时来说，他们只要严格遵从房车规则，和从前一样就行。

  “他”想当家政和管家，那就让“他”当吧。

  路有为的房间里有纪柠心摆放的食品柜，里面有一些保质期长的蛋糕面包之类，也有火腿肠、午餐[rou]和杯面。他用充电的电水壶烧了点水，泡了杯面，就着火腿肠和[nai]茶随意垫垫饥，就躺下休息了。

  **

  房车里，纪柠心在杨荏苒睡着后，去了车主屏幕前，研究新的解锁条件。现在“生态区间”三个区域全部开启使用了，她还需要再给两位乘客绑定房间，才能达成新附属功能解锁条件。

  而之后的解锁和升级条件，都还未显示。

  第二间乘客房和第三间乘客房的解锁里程数分别是600和700。

  房车抵达白云县之后，就在县里镇子上转悠，累积的公里数不多，但这次撤离，却让原本几乎停滞的公里数突飞猛进，如今全部累计公里数为1282，距离新乘客绑定房间只剩一步之遥。

  一旁，路亭风开了现磨咖啡机，给自己和纪柠心冲了两杯咖啡。

  纪柠心接过咖啡，加了鲜牛[nai]，又一改以往的[kou]味加了很多糖，这才捧着杯子喝起来。

  “你不去睡一会？”路亭风留意到她加糖的动作，知道她只有压力超负荷的时候才会特别嗜甜，便示意了一下额头床。她每次使用[jing]神力过度都会头疼，这次逃离白云县和绕行芜城的时候，她应该一直在使用，他怕她强撑。

  “还好，头是有些胀，但不像之前那样难受的想吐，似乎是[jing]神力又有增长了。”其实房车还在白云县的时候她因为外放的[jing]神力被龙卷风碰撞裹挟，一度头痛的想吐，但她知道形势有多严峻，一秒都没敢放松，强忍着坚持。

  等到他们离开白云县的时候，后脑那种被人用小锤子不停砸着的痛感突然消失了，她就像是突然从深水里挣脱出来，摆阔了令人窒息的强压，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之后再使用[jing]神力，也比先前更加自如。

  “绝境成长？”路亭

  ()  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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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荏苒先绑定，这样你也能回车主房休息。”他见她有点沉默，当下猜到了为什么，“之前你哪怕休息时没什么事都会回那里面的房间，我知道你很喜欢那里，但自那天后……你基本没回去过那个房间……

  其实管家的事，该做的你都做了，目前所有都只是我们猜测，你也别被我们影响，别想太多，就和以前一样吧。反正，从梧州路感染爆发那天起，我们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路亭风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拍着安慰。

  他知道每一次灾难到来之前，她都会提前做预知梦，这次应该也一样。

  预知梦一次次救了他们，可代价是，别人经历一次的可怕场面，她每一回都要经历两次。

  杨荏苒那样平时大大咧咧的人，在经历凌晨前的这场灾难后，都会应.激.反.应成这样，更何况是她。

  她不喊怕，不代表她不怕。她快速冷静的面对走尸，杀掉走尸，不代表她心里一点都不难受不恶心。

  这世界上，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才更受疼爱。

  可他的妹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独自接受并且消化了这一切。

  从她十二岁开始，从她因为失去母亲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场之后，这么多年，他就再也没见她哭过……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疼她，想要保护她。真到了紧要关头，他可以陪路有为一起去死，可即便他死了，即便他要做个卑鄙冷血的恶人，他也要纪柠心好好活着。

  纪柠心并不知道路亭风百转的思绪，她被他搂着肩膀拍了几下，便点头应了下解锁客房的事。

  解锁客房需要公里数，去合安城也迫在眉睫，所以纪柠心喝着咖啡，又取出了平板，准备和路亭风规划一下路线。

  信号断了，但他们有下载好的地图，GPS定位也可以离线使用。逃离白云县和龙卷风这一路，他们开得歪歪斜斜，早已偏离了方向。

  途经芜城后，房车是一路朝东北方向开的，等于重新绕回了尚清湖西岸，不过目前他们已经完全驶离尚清湖区域，抵达了它的西北方向，在靠近宁城的位置。

  但现在他们没办法继续前进了，路被堵得很死，没有“铁骨”他们就没有足够的动力撞开障碍物前进，他们是可以等待“铁骨”漫长的CD时间过去，但杨韵等得了吗？

  这次和他们之前去白云县的情况不同，那时白云县很安全，他们开的再慢都行。可这次，他们根本不知道合安城的情况，也更加不清楚杨韵的现状。

  他们没有时间等将近二十个小时。

  他们得绕路，西边去不了，他们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所以只能继续朝东绕过去。

  “宁城东面？”路亭风看了眼地图，“那里是黎城！”

  纪柠心知道路亭风为什么露出意外的表情，当初他们父亲的好友章老医生曾经在半夜打来一个电话，那时透露的讯息里就提到过黎城，劝阻他们不要北上，不仅如此，还提到了周城和婺城。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那里是最初出现感染者的几个城市。

  而在“灾讯”的地图上，除了苏城和海城之外，这三座城市连同周围的大片地域，全部都是鲜红[se]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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