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的叶子很厚密，还盖着厚厚的积雪。

树梢上却放着个小小的黑木匣子。

木匣是很普通的一种，既没有雕纹装饰，也没有暗藏机关。你若打开这木匣子，里面绝不会飞出一支短箭来射穿你的咽喉，也不会冒出一股烟雾来让你中毒。

“但这木匣子怎么会到了树的梢上呢？”

地狱魔王想。

匣子里只有一只鞋子。

女人的绣花鞋。

但鞋子上绣着的这朵花却很耀眼。

黑色的玫瑰。

鞋子也是很普通的，绿色的，既不香，也不臭，就跟世上普通女人的鞋子是一样。

但地狱魔王却一直在呆呆地盯着这只鞋子看，李嫚叫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听见。

这鞋子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疑点？

李嫚看不出来。

无论谁都看不出来。

这鞋子是否散发着他熟悉的味道？

他梦中的味道。

这只怕只有地狱魔王自己心中才知道。

地狱魔王的形状很沉重，眼睛也有点发红。

李嫚从未看过他这样，就连他被多布等人捉住，折磨的时候，他眼睛还是亮的。

他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鞋子已放在鸡嗉子树下的石桌上，地狱魔王还是在盯着这只鞋子。

李嫚忍不住问：“这是谁的鞋子？”

没有人回答，别人也不能回答。

地狱魔王却不愿回答。

无论是谁的，现在留在这里，原因只有两个。

一个就是跳崖，让认识她鞋子的人知道她已经跳崖了。

另一个就是被别人强迫脱下的，说明这个人已失去了自由，落入了坏人的手里。

这鞋子是跳崖，还是被人强迫脱下的呢？

李嫚说：“无论是谁的，也只不过是只鞋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李掌柜突然说：“有。”

李嫚怔了怔，说：“哦？”

李掌柜说：“不仅奇怪，而且非常蹊跷。”

李嫚说：“蹊跷在哪里？”

李掌柜说：“鞋子怎会在匣子里？匣子怎会在这树梢上？是谁将它放上去的？有什么意图？”

李嫚怔住了。

李掌柜叹了口气，说：“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必定是蓝血头陀做的。”

李嫚失声说：“蓝血头陀？”

李掌柜说：“他这样做的目的，就为的是要让地狱魔王看到这只鞋子？”

李嫚说：“之后呢？”

李掌柜说：“他算准了地狱魔王一定会来查看战场，也算准了他一定会看这棵大树的梢上，所以就先将这匣子留在树梢。”

李嫚说：“可是，这又是何用意呢？”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也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很不对。

像蓝血头陀这种人，当然有很深的用意了。

李掌柜盯着地狱魔王，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了？”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点点头。

李掌柜厉声说：“可你还是不能确定，对吗？”

他说话的声音如此严厉，教地狱魔王怔了怔，点了点头。

李掌柜说：“你是狗人，有天下无双的嗅觉。”

地狱魔王摇摇头。

天下女人的脚，都是一个味道，臭！

但这鞋子没有这样的味道，什么味道也没有，似乎洗过。

李掌柜说：“这鞋子没有味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掌柜说：“蓝血头陀这样做，就是要你认为这鞋子是黑玫瑰的，要你认为她己落入他的手里，要你的心不定，他才好杀你，你为何要上他的当？”

地狱魔王盯着鞋子上的那朵黑玫瑰，那眼神仿佛在说：“可是，这玫瑰······”

李掌柜说：“你是说只有黑玫瑰才会穿绣着黑玫瑰的鞋子？”

地狱魔王没有点头，因为他从来没有去看过黑玫瑰的脚，所以他也不能确定这就是黑玫瑰的鞋子。迟疑着，他的目光说：“除了黑玫瑰外，谁还会穿这样的鞋子？”

李掌柜说：“既然你自己都不能确定，这说明鞋子不是黑玫瑰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不是黑玫瑰的，那么蓝血头陀为什么会将它放在这树上，让我看见？”

李掌柜说：“也许就因为这鞋子上这朵黑玫瑰，蓝血头陀算准你会以为是黑玫瑰的，所以他才将这鞋子放在这里，来乱你的心。”

李嫚也抢着说：“倘若黑玫瑰真的已落入他手里，他为何不索性当面来要胁你？”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掌柜说：“别人能，他却不能。”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他为什么不能？”

李掌柜淡淡地说：“若有人知道蓝血头陀是用这种手段才胜了地狱魔王，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李嫚说：“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让你看到了一只鞋子而已。”

李掌柜说：“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这鞋子也许并不是她的。”

李掌柜说：“也许不是，也许是……谁也不能确定。”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既然明白他的意图，你完全不去理会，就当做根本没有看到，让他的心机白费。”

李掌柜说：“只可惜他已经看到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就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才会怀疑，就因为他算准了你会怀疑，所以才这么做。你也明知道他的用意，为什么还要落入他的圈套？”

地狱魔王长长叹息了一声，眼角有了笑意。那眼神在说：“这种荒唐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

李掌柜笑了笑，淡淡地说：“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纵然明知是上当，还是要去上这个当的。”

世人又何妨不是这样的呢？明明知道是骗人的，可为了心中那一丝贪婪，偏偏还是要去相信。即便是被骗过一次的人，但还是会去相信第二次，第三次······

李掌柜说：“不错，若有人能令我心动，我也一样会上当。”

他的眼睛，仿佛又看见了过去的事情，看见了鬼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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