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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家带口进宫


出来一趟的目的已经达成,扶苏令车夫驾车回宫。

  只是中途路过了自己此前居住的府邸,忽然想起来府中还有三个[nai]娃娃,便让车子停一停。

  三个孩子最大的是长子桥松,才三岁。然后是次女舜华,比哥哥小一岁,如今也两岁了。最小的幺儿琼琚更是才出生半年,还在吃[nai]的年纪。

  这三个孩子都是刚出生就没了娘亲,只有婢女照顾。如今父亲又不在府中,委实有些可怜。

  想到接连因产子而崩的三位夫人,扶苏一阵头疼。

  女子生产本就艰难,寻常年长些的妇人都容易出事。这里倒好,让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生孩子,简直荒谬。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不满也于事无补。孩子们没有长辈看护终究不妥,但再娶一位女子进府,只怕对方不会对这三个非自己所出的孩子有多少真心。

  桥松毕竟上辈子是他[jing]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文韬武略、人品[xing]情都非常出彩。这样的孩子扶苏不放心[jiao]给一个不确定品[xing]如何的继母抚养,就只能自己多费点心了。

  左右他对这等男女之事也不痴迷,后院无人倒也不影响什么,等孩子们长大了再考虑续娶也不迟。

  扶苏下车进了府,直接去了桥松的院子。

  小小年纪的桥松已经颇有长兄风范了,父亲不在家,他也知道主动带着妹妹玩耍学习。

  扶苏到的时候,两个孩子刚玩过一阵,已经坐下来凑在一起研究竹简上的文字了。

  尚未经过李斯简化的文字实在繁复,对年纪小的孩子来说并不容易记忆。但是两人竟也不觉得无聊,用手指比划得十分起兴。

  侍者想为小主子准备笔墨,还被桥松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桥松板着张小脸说道:

  “我还没有学会这个字,拿笔也拿不好,不用着急去练。”

  小[nai]娃觉得自己现在写出来的字肯定很丑,要是被父亲看到了他就太丢脸了。所以他要学好了再去写,这样父亲就会夸他聪明。

  妹妹舜华歪了歪脑袋:

  “笔?我还不会拿笔呀,兄长你教我吧。”

  桥松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大人一般地点头,学着祖父那样沉稳地吐出一个字:

  “好。”

  可惜学得不太像,毫无秦王的威严,反而可爱得紧。

  扶苏忍着笑走进去,伸手挨个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二人这才发现父亲回来了,两双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桥松还能努力维持住“大孩子”的形象,甚至开始为之前在父亲床前嚎啕大哭的事情感到害羞。

  爱撒娇的舜华却已经扑进了扶苏怀里,一叠声地叫了起来:

  “爹爹!爹爹!爹爹!”

  扶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抱着她在桥松身边坐下。

  上辈子他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但小姑娘早产体弱,长到八岁实在是没养住,夭折了。

  这一世她倒是没有再早产,身子骨健康许多,应当不会再如前世那般。

  扶苏看着眉眼和自己长女完全一致的舜华,心知这就是前世那个命途多舛的女孩,更添了三分怜惜。

  扶苏柔声问道:

  “字学会多少了?认字的事情不着急,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学。”

  被问到这个,桥松顿时来了[jing]神。他拿起竹简开始逐字读起来,朗诵声异常[shu]练,连个磕绊都没打。

  小崽崽学的是诗经,就像大多孩子刚认字会从学写名字开始那样,所以这一篇就是《郑风》中的《山有扶苏》篇。

  念完了完整的《山有扶苏》后,他又拿起另一卷竹简,继续念了起来。这次念的是带了弟弟妹妹名字的那篇《郑风·有女同车》。

  舜华的名字来源于这篇之中的首句“颜如舜华”,说的是女子容颜姣好像木槿花一般。而幼子的名字则出自第二句“佩玉琼琚”,琼琚指的是珍美的玉佩。

  看起名就能看出来,名字认真起了,但也没那么认真。扶苏懒得自己想名字,就翻诗经找合适的。

  不过孩子们一点都不觉得父亲敷衍,学这两首诗歌的时候相当起劲。

  扶苏笑着拿过了儿子手里沉重的竹简:

  “学得不错,桥松真聪明。”

  桥松兴奋得小脸红扑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舜华先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仿佛被夸的是她。

  “兄长最厉害啦!”

  扶苏陪着两个孩子学了一会儿拿笔写字的诀窍,便带着他们去找最小的弟弟。

  有了之前两个孩子的情况,虽然琼琚还很小看不太出来长相,但扶苏也基本确定了这孩子就是他上辈子的次子。

  琼琚这个孩子人如其名,是个像美玉一样端方的君子。

  他[xing]格有点柔软,没什么争抢的心思。还是个书痴,喜欢搜罗各种书籍。

  咸阳宫里的藏书几乎被他看了个遍,这大概是他们老秦家最有文采的崽了。

  扶苏看着[shu]睡的[nai]娃娃,心里打起了盘算。

  章台宫里还是太冷清了一些,不如把小崽子都带过去。父亲身边能多点活气也好,也能叫他维持愉悦心情,少生点气。

  反正桥松和舜华懂事,不会闹人,琼琚也不是个爱哭的孩子,整[ri]里除了吃就是睡,根本不闹人。

  正好父亲之前下令让大儒们去教导其他公子,那些公子里就有年方几岁的,比桥松大不了多少。分出一个大儒来教桥松和舜华,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白[ri]里可以把两个大点的孩子塞给大儒去带,也不用他费心了。晚间小孩子放学回来,陪着长辈一起用膳,也能让父亲享一下天[lun]之乐。

  扶苏把一切都盘算好,然后就直接吩咐[ru]母侍女去收拾东西。

  等待的时间里,扶苏本想再和儿女相处一会儿。不成想门房忽然来报,说是大儒淳于越前来拜访。

  扶苏挑了挑眉,淳于越居然这就坐不住了?

  “请人去会客厅。”

  扶苏告别两个粘人的小崽子,前往会客厅时因此耽误了些许时间。淳于越在厅中坐立难安,越是等待心里就越没底。

  往[ri]里他上门时长公子不说出门相迎,也会立刻赶过来与他会面。而且寻常他都是直接去议事的书房,从未有过被请进会客厅的情况。

  在书房等待,那代表公子没拿他当外人。换成会客厅,他就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来客。

  两者之间差别巨大,很难叫淳于越不往心里去。

  片刻后,扶苏终于来了。

  他一见到老师赶紧上前行礼,抱歉地表示自己方才被孩子缠住了,一时没能脱开身。

  这种场面话换个人都会不信,偏偏是长公子说出来的。长公子从不说客套话,又表情诚恳,淳于越当即就信了。

  他大松一[kou]气,也忘了计较自己被请进会客厅的事情,整了整神[se]说起正事来。

  淳于越这次过来的目的是想请扶苏帮忙周旋一下,看能否叫王上消气,让他官复原职。哪怕不行,利用公子的权势直接入朝,即便做不了大官,也比闲赋在家要强。

  扶苏只是听着,脸上看着认真,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

  听淳于越的意思,像是希望他帮自己谋个不高不低的官职。大官他是暂时不去奢望了,但寻常小吏他又实在看不上。

  想得还挺美的。

  扶苏当然不会和他撕破脸皮,尊敬师长的好名声他还不想丢掉。是以面对老师越界的要求,他脸上带出了一些为难来。

  “不是我不想帮老师,实在是父亲这次气得太狠了。”

  这一点淳于越心里也清楚,叹了[kou]气没说话。

  扶苏低声劝道:

  “老师先等一等,我回去再探探[kou]风。若是事情能有转机,定然为您运作。”

  淳于越心里这才彻底安定,有公子这句话,他应当不至于真的彻底断送官途。

  事情说完,正好有侍者来报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回咸阳宫。淳于越自然不会讨嫌地留下来,主动提出了告辞。

  扶苏亲自把人送到门[kou],做足了姿态,让淳于越心里越发熨帖。

  可当淳于越的车架走远,拐过弯看不见后,扶苏的车驾就从府内驶了出来,在门[kou]停下。

  孩子们早已在车上等着了,扶苏迤迤然上车。他根本不是特意来送淳于越出门的,而是顺路给对方一个面子。

  回去的路上,扶苏叮嘱两个懂了点事的孩子:

  “去了宫中不可随意打扰祖父,祖父有正事要做,平[ri]里非常忙碌。”

  小崽子们齐齐点头。

  桥松很是崇拜祖父,自从上车起就频频看向车窗外,期待能赶紧见到对方。但马车真正进入宫门之后,他又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舜华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倒是没跟着一起紧张。她只是看着肃穆庄重的咸阳宫,眼里露出惊叹。

  车入章台之后,扶苏让孩子们先去安置。

  这个时间点父亲还在处理政务,面见祖父的事情还是等到午膳时再安排吧。

  先秦时期诸侯可以吃三餐,秦王一般会利用这个时间略微休息片刻。不过也只有片刻了,碗筷放下后,紧接着又会继续处理政务。

  扶苏对此很不赞同,饭后再休息一两刻钟也不影响什么。父亲总是对所有大小事情都亲自过问,这才闹得自己每[ri]忙到深夜。

  可惜扶苏劝不动对方,在政事上,秦王政即便对待儿子也没那么好说话。

  扶苏进殿拜见父亲的时候,秦王已经从侍者[kou]中得知这小子先斩后奏将孩子全接进宫来了。

  秦王政十分不悦。

  扶苏把这章台宫当成了什么地方?长公子府邸吗?自己允许他住进来已经是看在儿子生病的份上,谁准他随随便便就带人进来的?

  一进门,扶苏就对上了父亲的一张冷脸。他也不怵,装作毫无察觉地上前行礼。

  “父亲,桥松那几个孩子从小没有娘亲抚养,我这些[ri]子又不在府中,实在放心不下。正好桥松和舜华如今已经很懂事了,便带来陪您闲暇时候说说话。”

  上来就是卖惨,一句“没娘”将秦王的怒火瞬间浇灭。

  秦王政想了想,似乎孩子们是挺可怜的。而且年纪那么小,他堂堂秦王也不好同孩子计较。

  秦王政其实也没怎么见过这几个孩子。

  他们出生在宫外,之前年岁尚小,宫宴一类的也不方便带进来。至于家宴,不好意思,王上没空搞这些。

  所以秦王政对扶苏家的小崽子没有多少印象,这会儿也只能照着自己的小儿子们去设想一下他们的模样。

  嗯,要是当真乖巧懂事的话,留在章台宫也不是不行。

  秦王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下不为例。”

  扶苏乖乖称“是”,忍下了笑意。

  哪里还有下次呢?他就三个崽,全都带进来了,父亲训他也不找个其他说辞。

  既然父亲妥协了,中午时扶苏便光明正大地把桥松和舜华叫来一起用膳。

  小崽子吃东西香得很,也不要人哄和喂。一个两个鼓着带[nai]膘的腮帮子认认真真地咀嚼,低头扒饭的时候差点把整个脸埋进去。

  秦王政嫌弃地轻哼了一声:

  “堂堂公孙吃饭怎么能这么没有仪态。”

  嘴上说归说,也不耽误他一下又一下地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小桥松长得和他爹幼年时候很像,秦王政或许不记得别的儿子小时候长什么模样,扶苏的样子他还是记得的。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扶苏的孩子都三岁了。秦王政有点怀念当初小时候比桥松还乖巧的儿子,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目光。

  坐在桥松旁边的小姑娘倒是和她爹不像,却和她姑姑[yin]嫚有七分相似。不过比[yin]嫚更文静一些,少了点大秦公主的骄傲肆意。

  一个长得像爱子,一个长得像爱女,这还让秦王政怎么冷得下心肠?

  所以只能迁怒地瞪一眼孩子他爹,掩盖自己心里已经真香的事实。

  扶苏无辜地眨眨眼,半点看不出来他把孩子带进宫这件事是特意预谋过的。

  有两个孩子作伴,秦王政这一餐饭吃得甚是愉悦。一不小心就多用了一碗,闹得胃有些撑。

  扶苏也是哭笑不得,当即以此为借[kou]拉着父亲出去散步消食。小崽子们活泼地跑在前面,倒是让秦王政暂时抛开了朝堂上的烦心事。

  心情愉快的结果就是下午处理政务的速度快了不少,不仅没有因为散步耽搁正事,反而提升了效率。

  想起扶苏说晚间再让孩子过来一起用膳,秦王政唇角微翘,竟是头一次期待起用膳这件事来,不再把这当成是维持生存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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