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渡河（四）

        平靖军的大营后方有小山相阻，骑兵根本无法策马而行，难以形成冲击力，这里是赵武最放心的地方。

        这也是赵天麟一直以来的习惯，安营扎寨必然依靠地利之势。

        所以赵武并没有太过担心。再次分出两万兵卒分别前往左右大营后，赵武心中稍定。

        王阳、夔安已经距离大营只有三百步，大周神机弩可射五百步，但这里的五百步不包括破甲的劲道。

        面对皮甲，神机弩的有效杀伤射程是三百步，而面对大周制式的铠甲，神机弩的有效杀伤射程则剩下一半。

        王阳、夔安虽然只是两名校尉，但在统帅骑兵作战上，丝毫不逊色于赵王军的大将。

        在距离神机弩射程仅有十步之时，王阳、夔安掌中弯刀一挥，两人身后马上各有百余骑精锐骑兵策马疾奔而出。

        这两百余骑在宽达七里有余的大营正面散开直奔大营而来，每个骑士手中都执着一张大弓，弓上尽皆是已经被点燃的火箭。

        这些骑兵是宁王麾下的骑兵，相比于大周制式的强弩，他们更喜欢掌中的大弓。

        相比于弩，弓的抛射性能更好！

        弓才是骑兵的浪漫，只有怯懦的步兵才会用弩！

        看到火箭最前方的校尉双眼一缩，“左右两方，弓卒二百，还射！五百步卒，准备扑火之物！”

        大营是木制结构，都是易燃之物，一旦被火箭射中若不能及时扑灭后果不堪设想。

        具体有多不堪设想，汉昭烈帝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位于中军的赵武并没有急躁，之前和邱福的交手，他们也喜欢用这个套路，应该是和后金骑兵学的。

        很明显赵王叛军的这小部分骑兵是想用少量弓骑来吸引强弩的注意，以此来探查平靖军的强弩分部与数量。

        赵武第一次上过当，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周的士卒又不是只有弩，一样有强弓。赵王叛军的主力不动，赵武是不会让神机弩群发的。

        很快疾奔而来的两百余骑精锐骑兵就靠近了大营二百步，手中的强弓尽皆挽起，却始终没有发射。大营中平靖军分出的四百弓手已经箭如雨下。

        只是，白雾茫茫，虽然平靖军大营处的白雾没有白沟河畔浓重，但平靖军中人也只能隐约看清其轮廓。

        且在飞驰中的赵王军骑兵，稀疏分散，骑术又异常精湛，中箭者寥寥无几。

        一百八十步！

        一百七十步！

        一百六十步！

        眼看这两百余骑就要撞上最外围的拒马桩。

        “嘣！”

        “嘣！”

        “嘣！”

        一阵沉闷的弓弦响声连绵不绝。

        两百余支火箭顿时高高飞入空中，直奔中军大营中散落的各处营帐而去。

        射出手中火箭的两百余骑潇洒利落地挽起手中的长弓，缰绳狠狠一转，胯下的战马异常利落干脆地微微一折，转身欲回奔而回脱离战场。

        装完了想走，南疆的校尉并不想如此轻易地放他们离去。

        “弓！”

        “嗡！”鸣声陡然自大营中响起。

        羽箭沿着刚刚火箭的方向射出，这次出手的是上千弓箭手。

        这次的距离太近了，有一百三十人，来不及避开这漫天箭雨，纷纷中箭落马。

        剩下的六十余人，显然运气不错，逃过了这一轮箭雨。

        不过，这些轻骑的火箭，还是落在了平靖军的大营之中，点燃了营帐。

        因为其上附带的火油，箭着点的营帐立刻燃烧了起来。大营中顿时火光漫天！

        赵天麟沙场征战多年，这营垒之中早已准备了灭火之物。

        且平靖军大营的东西南北中五座大营，每座大营中间都有几丈宽的隔离带，隔离带中有排水沟渠，同样也是为了防止火灾的发生。

        如此规格的平靖军大营，赵武对于那中箭燃烧起来的十几座营帐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是疥癞之患。

        再者，先前已经派出去的五百步卒处理，并无大碍。

        他此刻的精力都放在了大营外的不知数量的大队骑兵身上了，真正的威胁只在这里。

        在箭雨偷生，往回奔驰的六十余骑还在路上的时候，王阳、夔安一挥手又是两百骑轻骑越阵而出，朝着大营奔来。

        这次的队形比刚刚更加疏散。

        赵武很清楚这叛军为何只用这些小股的骑兵来袭扰，就是为了躲避大周弩机之利。

        周三弩中的神机弩和玄机弩对骑兵的集群冲锋有奇效。

        而天机破城弩虽然设计的初衷是为了对付城墙营寨，但对于骑兵，天机弩的震慑力更胜玄机、神机弩。

        天机弩发射慢，需要多人操作，论真正的杀伤人数肯定是不如玄机弩和神机弩的。

        但天机弩一箭射出，可以贯穿数名骑兵，那种震撼不是神机、玄机二弩可比的。

        不管是哪一种弩机，对于大队骑兵的冲锋都有极强的遏制效果。

        如果赵王叛军大队来袭正好给了强弩显威之机。

        当然，对于这些小股骑兵虽然同样可以使用强弩来应对，但是赵武知道一旦自己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可以说正好中了这叛军主将的下怀。

        周三弩是很犀利，为沙场利器。

        大周能压服四夷，周三弩也能占上一成的功劳。

        但也是有弱点的，神机弩不能连续发射，射完一支弩箭就必须停下来重新上弩。

        而玄机弩虽然可以连发，但其数量不足且在射完十支箭之后，填装程序比神机弩还要繁琐许多。

        赵武知道，敌将等待夫人可能就是这个机会。

        只要自己命大军强弩齐射，那么下一瞬就应该是这叛军大举进袭的时候了。

        虽然赵武虽然觉得敌军不可能破营而入，但他不想冒这个险。

        这第二波的轻骑并没有如同先前第一波那两百余人那样靠近大营一百六十步的时候才开弓射箭，这波骑兵在仅仅冲锋了六十余步之后就开始拨转战马拉弓射箭。

        而这个距离正好是南军弓卒的极限射程，二百步。

        南军的强弓抛射距离的极限便是二百步。

        因为有了周三弩的存在，大周将作监对于弓箭，便没有太大的改良欲望，反而不如赵王军所用的后金大弓。

        显然刚刚损失的上百人的损失让王阳、夔安两人改变了战法。一次袭扰就损失了上百的轻骑，这个代价还是太大了点。

        两百余只火箭流星般划落，划破了浓厚的白雾。

        数十名平靖军兵卒中箭倒地！其余的箭大部分都射在了大营的木栅栏上，栅栏很快就燃烧起来，不过好在有专业的灭火队，大袋的泥土盖上去，很快就将火扑灭。

        叛军根本不气馁，第二波没回去，第三波两百个骑士就又出来了。

        赵武手轻轻一挥，五百平靖军的强弩手突然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神机弩。

        “嗖”五百余只弩箭划破浓厚的白雾，带着呼啸闪烁着耀眼的寒光狠狠朝着正肆无忌惮准备拉弓射箭的两百余骑兵迎头扑下。

        这五百人放完弩箭连忙后退，后面又是一排整整五百余支弩箭腾空而起。

        大周弩机战法，三段连射。

        赵武这次是铁了心要将这出来的两百余人留下了。

        由于这二百轻骑行进之间比较分散，所以赵武选择了分成三次每次各五百强弩来进行抛射。

        当王阳、夔安听到截然不同的弓弦和羽箭破空之声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当他们想要开口已经晚了。

        “退！”

        “快退！”

        两百轻骑想退，但南军的强弩不想给他们机会。

        连续三波五百余只的弩箭，将这二百轻骑的前路和后路尽皆覆盖堵死，漫天箭雨，无处可逃。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弩箭从浓厚的白雾中扑下，钻入自己的身体。

        连串的惨叫和战马悲鸣之后，整整两百骑，包括人马尽皆被射成了刺猬，没有一个人逃出这突然而来的三波强弩袭击。

        浓郁的血腥气息在静谧清晨的白雾中弥漫，似乎连原本的白雾都带上了血色。

        ……

        ——

        “轰……”

        刚刚渡过白沟河的赵天麟似乎听到有千军万马之声从上游之处奔腾而来。

        赵天麟面色如常，但心中已然是惊骇莫名。

        他派出了巡逻骑兵，沿着白沟河的南岸一路向西，检查其上游，根本没有垒坝蓄水之地。

        此时的赵王军怎么可能突然引来洪水呢？！

        只是他身为大军的主将，不能露出惊慌之色，若是主帅惊惶失措，必然会影响其他的将士。

        “那是什么？！”

        “是水？！”

        “快跑啊！”

        正在渡河的士卒，被远处滚滚而来的大水吓得四处乱窜，离岸边较近的士卒，挣扎着爬上了岸边。

        但正在白沟河中的士卒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霎那间上游滚滚而来的大水将正在河中的平靖军士卒吞没。

        寻常的大水将人吞没便少有生还之机，而现在更是寒冬腊月，被如此寒冷彻骨的大水吞没，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这滚滚不绝的水，吞没渡河的将士，也将赵天麟的兵马截成了两段。

        不过好在有这一场大雾，掩盖了赵天麟渡河的进度，让设局者没有办法精准地掌控时机。

        赵天麟的十万大军已然渡过的七万八千余人，主力兵马已经渡河。

        此时的赵天麟虽然军备整齐，但只有粮饷尚在河对岸。大军士卒不过带了三天的干粮。

        此时，背水列阵，退路已断，破釜沉舟。

        因为主帅尚在，使得平靖军并没有乱作一团。

        在赵天麟的鼓舞之下，七万八千人很快便恢复了士气。

        “赵王军的精锐兵马已然折在雁门之外，现在无兵武将，只能以河水阻敌，我等今日，破釜沉舟，誓擒逆酋朱楷，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

        “杀！”

        “杀！”

        ……

        ——

        赵王大营之中，赵王正在可惜。

        “哎，天公不作美啊！若是没有这场大雾，我能够让赵天麟的大军，兵无战意！”

        赵王下令开闸放水还是晚了一些，否则平靖军的处境会更加不妙。

        赵天麟已经预见到赵王可能会有水攻，他派出了数队轻骑侦查白沟河的上游。

        赵天麟可以确认，上游根本没有赵王的人在筑坝蓄水。

        这大水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战争对垒，双方主将的博弈至关重要。

        赵王料到，赵天麟会防备水攻，所以他没有在白沟河上蓄水筑坝，那太过明显了。

        所以赵王选择了在别的地方蓄水筑坝。

        大清河与白沟河一般，都是海河之支流。

        在某一段河道上，二者几乎是完全平行的，大清河距离白沟河最近的地方，不过三十来丈。

        赵王于是便想到了以大清河之水，引入白沟河之中。

        原本水量枯竭的问题也解决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其这个办法绝对的隐秘，大周的巡哨难以发觉。

        在大清河筑坝截水之时，挖掘了一条从大清河通往白沟河的河道。

        大清河与白沟河最近的距离，不到三十丈，人力挖掘之下，只需三日便可形成河道。

        而一座土丘正好挡在了赵王军那些土工作业的士卒身前，使得大周的巡哨游骑根本没能察觉着其后的情况。

        河水不绝，赵天麟所部暂时和主营没有办法进行交流，他们的来路已经被截断了。

        只余奋力一战，血勇一搏。

        不说活捉赵王，就算是能够攻破赵王叛军的大营，这些事情也都会变得无碍。

        赵王叛军的粮草，就是我的粮草。

        有了足够的粮草，就可以坚守待援助。

        “报！王爷，由于天气雾气浓重，导致我方无法统计敌军伤亡。然开闸放水之时，河中士卒尽皆被洪流吞没。南军应该是损失惨重，士气大跌。”

        赵王尚未开口说话，一旁的李文弼就率先严厉地斥责道，“此乃大军交锋，行军打仗，不是你们过家家！什么叫应该？！难道让我军大将靠着应该去打仗吗？！”

        赵王原本是想要发怒的，但李文弼率先发火，倒是让赵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你说的都是我的词儿！！

        “罢了，”赵王摆了摆手，“这此雾气乃是天时，人力难违，就不要苛责他们了！传令大军，严阵以待！赵天麟，应该就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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