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艳红这是在变相的告诉杨军，她有能力能穿四十码的鞋，只要给她一根足够长的杠杆，她就能撬起整个地球。

　　罗艳红是个人才，在整个轧钢厂医院，她要是自称医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就连伊秋水都比不了。

　　要不是她身份的问题，她的成就绝不止于此。

　　这轧钢厂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是人才，杨军绝不会让她埋没。

　　黄志强如此，罗艳红也是如此。

　　只要他还是轧钢厂厂长，别人就休想动他们分毫。

　　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只要能力所及，他会尽可能多的帮助这些人。

　　人活在世上够不容易的了，但是更重要的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人活得要有意义，不说轰轰烈烈了，最起码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今天一早，杨军没有去厂子里，直接去部里开会。

　　会议一开始，大领导就宣称，这次的会议时间比较长，中午在食堂吃饭，下午接着开。

　　会议是在大礼堂开的，主席台上坐着十几个领导，下面坐着四五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各个部门的一把手，有企业的负责人，也有事业单位的领导。

　　大家济济一堂，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能坐着这里的都不简单，大家客客气气的，生怕不小心得罪谁。

　　杨军坐在倒数第二排最边上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他自己选的，方便他浑水摸鱼。

　　开这种大会，一般都是讲一下宏观的战略目标和计划，至于具体如何执行，还得小会解决。

　　这时候，有人突然拍了拍坐在他邻座那人肩膀一下，然后耳语两句，两人就调换位置了。

　　“老毛，你这是找我有事？”

　　换座位的人是第一轧钢厂厂长毛化。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是看见熟人了嘛，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毛化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怨气。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杨军闻言笑了笑，也不说话，低头在笔记本子上记录会议内容。

　　这么重要的场合，费力的和人调换位置，为的就是打个招呼？打死他都不带信得。

　　既然不愿意说，他也懒得问。

　　看谁耗得过谁。

　　过了没一分钟，毛化就忍不住了，一下把杨军的笔记本合上，小声道，

　　“老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能不能放过老兄弟一把？”

　　杨军一愣：“老毛，这话从何说起啊。”

　　“装，继续装，这都火烧眉毛了，再装下去有意思吗？”

　　“嘿，老毛，你这话我听着咋犯糊涂呢，我装什么了装，你要再不说，憋死你算球。”

　　杨军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声音难免大了一些，引得前后排的人回头瞪了他一眼。

　　“抱歉，抱歉。”

　　杨军和毛化二人连连道歉。

　　过了一会儿，毛化再次小声问道，

　　“老杨，这事你真不知道？”

　　“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杨军皱眉道。

　　老毛神神秘秘的，搞的他好奇心大起。

　　毛化扫视众人一眼，小声道：“咱们三个轧钢厂要合并的事你听说没？”

　　“三个厂子要合并？”

　　杨军大吃一惊。

　　这么大的事，事先大领导也没露个口风，也不知道合并这事是真是假。

　　“真的假的？不会是谣言吧？”

　　“当然不是谣言。”

　　毛化见杨军的表情不似作假，接着说道：“这事是真了，分管的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年后就要执行方案。”

　　杨军闻言一惊，低头沉思着

　　半晌，抬头道：“怎么没人找我谈话啊，合并后的厂长是谁？”

　　毛化闻言，顿时脸拉的很长，身子往后一靠，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

　　“该不会是我吧？”

　　杨军惊叫道。

　　由于声音太大，招人前后座很多人白眼。

　　两人又是连连道歉。

　　最后，两人再也不敢交谈，生怕被点名批评。

　　随后，两人就在笔记本上交流起来。

　　从谈话中得知。

　　上面之所以要对三家轧钢厂合并，还是因为杨军这次技改引起的。

　　机器改造升级成功后，生产效率大幅地提高，这就造成了产能过剩，上面决定四九城有三家轧钢厂有点多，于是动起了合并的念头。

　　杨军这才明白为什么上面没找他谈话了，原来上头准备把第一、第二轧钢厂合并到第三轧钢厂，三家钢厂合并后，杨军依旧担任厂长。

　　既然职位没变，上面暂时没有跟他打招呼。

　　杨军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大领导的安排。

　　要是没有大领导，合并后的厂长并不一定由他来担任。

　　当然，之所以把另外两家钢厂合并过来，也是杨军争气能干。

　　他先是实行5S管理制度，又是技改的，其效率提高了七八倍有余。

　　他的成绩，上面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个厂长他不担任，就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聊天聊到最后，大多都是毛化的抱怨之声，和恳求杨军放他们一马。

　　杨军对此爱莫能助。

　　他能怎么办？这种大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部里的直属企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轧钢厂只是其中一个。

　　别说是合并这种小事了，就是直接让企业清算破产都不在话下。

　　好不容易熬到开完会，杨军趁毛化没反应过来，直接溜了。

　　来到部里的食堂，杨军要了一份土豆丝、一份炖白菜，两个窝窝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还别说，部里的伙食就是好，舍得放油，量还足，窝窝头泡白菜汁也不那么拉嗓子了。

　　“老杨，你以为躲到这犄角疙瘩，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杨军抬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第一轧钢厂厂长毛化和第二轧钢厂厂长高冬至端着饭盒站在他跟前，两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坐坐，站着干嘛？我又不缺伺候的丫鬟。”

　　杨军起身，招手示意他们坐下。

　　“二位老哥，你们堵我没用啊，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您二位要是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哼！”

　　高冬至气哼哼的坐在他对面，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老杨，你说说，平时抢我们订单也就罢了，现在你是想连锅端啊。”

　　“对，还有你们搞的那个什么5S制度和技改，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毛化附和道。

　　杨军一听不高兴了。

　　啥叫我抢了你们订单，那是你们没本事好不？

　　还有技改，呵呵，自己无能，怪别人太优秀了。

　　不过，虽然他心里不高兴，但并没有发作出来。

　　毕竟这二位和自己同级，该有的面子还得给。

　　“我说二位老哥，知道什么叫优胜劣汰不？”

　　杨军不等他们开口，接着说道：“你们都是领导干部，难道忍心看着资源浪费？个人的得失算什么，集体的利益要放在首位，上面决定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目的。”

　　一顿话，说的他们二人直翻白眼。

　　大话谁不会说，要是合并你的厂子话，你还会在这里唱高调吗？

　　“老杨，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你能不能跟大领导说说，放弃这次合并计划，即使不成，能不能只合并一个厂子啊。”高冬至道。

　　话音刚落，毛化就叫道：“老高，你啥意思，什么叫只合并一个厂子，你话说清楚，是合并你的厂子还是合并我的厂子？”

　　“嘿，老毛，人家老杨还没反对，咱俩先干起来了呢，不管保下哪个厂子，最起码不至于被一锅端吧。”

　　“那也不行，要保就全保下，不保谁也甭想留下。”

　　……

　　杨军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俩在那里吵，他也不打扰他们，低头吃饭。

　　两人吵了半天，见杨军没动静，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

　　“老杨，听说大领导是您岳丈？”毛化趴在桌子上，一脸玩味的问道。

　　“您看，您在大领导那能说得上话，厂子合不合并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杨军闻言，心里暗笑。

　　合着刚才这俩人在演戏呢，见自己没上当，这才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我是不是大领导的女婿，和厂子合不合并是两码事，今天，要不是你们提起，我还不知道工厂合并的事，你们说说，我怎么跟领导去说。”

　　杨军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脸上又挂着为难的表情，

　　“哎，我命咋这么苦呢，真当我是收废品的，啥破烂厂子都扔给我。”

　　这话，立即引起了他们二人不满。

　　“嗐，我这暴脾气，我的厂子怎么就成了破烂厂了？”

　　“就是啊，老杨，说话注意点，咱们的厂子怎么就成破烂厂了？”

　　杨军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然后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两位老哥，今年部里发的报表都看了吧？”

　　“看了，咋的？”二人同时道。

　　杨军敲了敲桌子，笑道：“二位老哥，不是我寒碜你们，你们两个厂子加起来的数据还不到我们厂一半的产能，你说说，不合并你的厂子，合并谁的？”

　　“这……”

　　两人闻言，顿时脸色通红。

　　每次部里开会，第三轧钢厂屡次受到表扬，而他们两个厂子每次都作为反面教材。

　　在厂子规模、职工人数、机器设备相当的情况下，产能却相差好几倍，而且还是在没有技改之前，要是技改后的话，恐怕不是几倍那么简单了。

　　“老杨啊，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也认识到自己不足之处，我们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再给我们一年的时间，要是再不出成绩的话，厂子该合并的合并，该撤的撤，你看怎么样？”毛化道。

　　“是啊，老杨，只要给我们一年时间，到时候我们引进你们厂的管理制度和升级改造技术，我相信不会比你们差的。”高冬至附和道。

　　杨军闻言，笑了。

　　这俩人打的一手好算盘，想直接引进管理制度和技改技术，这比摘桃小能手还狠啊。

　　自己厂子现在还没技改完，哪有功夫帮你们技改啊。

　　“两位老哥，这不是制度和技术的原因，是人的问题。”

　　杨军用筷子敲了敲饭盒道：“知道什么叫以人为本不？就是再好的技术和制度也得靠人去执行，人要是不行，再好的技术和制度也是白搭。”

　　杨军也懒得跟他说，即使手把手的教，他们也学不会。

　　这不是杨军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没有经过时代的文化沉淀与洗礼，是无法真正体会文化的含义的。

　　这是制度决定的事，不是人为能改变的。

　　尤其是在计划经济年代，他们即使想破脑袋，也不能突破思维的局限性。

　　这世上，也就杨军一人懂得内在的深刻含义。

　　“老杨，我怎么感觉你是嫌我们土？”毛化一脸幽怨道。

　　杨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大领导秘书急匆匆的朝他走来。

　　“杨厂长，大领导让你吃过饭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去。”

　　杨军收拾一下饭盒，拍了拍毛化的肩膀揶揄道。

　　“老毛，自信一点，你们就是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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