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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时年饮冰


  吴邪心跳如鼓,忐忑不安,紧绷着身体仿若一只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离他半米远处的张海客是同样的待遇,他这会儿终于缓了过来,一动就疼得吸气,抬眼骂了一声。

  喘了几口粗气,张海客才偏头对着吴邪道:“妈的,你这白痴,看你干的好事!”

  “不关我的事。”吴邪才不惯着他,“第一,你倒霉我开心,第二,他们设套抓的是我们两个,你也是主动送上门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张海客呸了一声,“要不是听大喇嘛他们说还有一个‘吴邪’在这里,我他妈能因为好奇你是谁去瞧的时候被他们抓住?”

  好奇心果然害死猫!

  吴邪冷哼,“那也是你活该,你特么闲的没事干嘛要装我?你要不装我,这些事情根本不会有。”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他毫不犹豫出卖了张海客,“我有办法证明他是假的!”

  张杌寻就站在他边上,懒散散的“嗯?”了一声,看张家人将装着脑袋的盒子一字排开摆好在桌子上,这才转头看向吴邪,“什么办法?”

  张海客瞬间意识到吴邪想要说什么,阻拦的话还没出口,那边吴邪已经嘴快的将事情秃噜了出来。

  “我一年前就在张家古楼外裘德考的队伍里见过这个假吴邪。”吴邪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所以他说的什么十年约定从雪山而来肯定是骗人的。”

  那个在古楼后山上戏耍过他的假吴邪脸上贱兮兮的眼神和说话语气,同眼下这个假吴邪的一毛一样,实际上吴邪在见他的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张杌寻眼底浮起一点笑意,故意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开口,“可是在这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们两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诬陷他,而先发制人的把锅推到他身上呢。”

  吴邪好悬气个倒仰,无言片刻,思来想去,他现如今还真是黄泥掉在裤裆里,就算他说那不是粑粑,也没人会信他啊。

  张海客在一边冷笑,“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你逼逼再多也不会听进他们的耳朵里。”

  吴邪懒得搭理他,心说你小子现在也只能呈这点子口舌之快了,有什么卵用呢,没有。

  见他不说话,张海客却有些不依不饶了,“要我说,你这么废物,不如干脆点承认你是冒牌货,也省的后面……哎呀——”

  话说到一半儿,破空之声掠过,他的嘴角就挨了重重一下,不过这一下比之前轻了不少,不然他的牙都得给打掉了。

  张海杏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明目张胆的串供,当老娘是死的?”

  张海客侧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沫,肿着脸嘶嘶吸凉气,不服气道:“为什么你只打我不打他?”

  “你们两个长得一样,谁他妈分得清。”张海杏满不在乎道。

  张海客愤怒不已,“你们他妈的偏心!”

  张海杏又撑开了弹弓,凶巴巴的警告道:“再多说一句,我打掉你的牙。”

  吴邪在一边暗戳戳偷笑,该。

  张海杏转头看到,骂道:“笑个屁,你小子也一样。”

  吴邪怕这疯婆娘真给自己也来一下,赶紧收起笑,表情正经起来。

  张杌寻咔哒按了几下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在指尖捏着,眉眼间似有些不耐,见状,张海杏便没再多说什么。

  张隆半从阶梯走下来,见已经准备好了,便道:“开始吧。”

  有人上前取下吴邪两人眼睛上的黑布条,地下室点起了好几盏灯,亮堂得跟白日里几乎没有区别。

  吴邪半眯着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就看到自己面前有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七八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

  吴邪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往周围扫了几眼,地下室被打扫的很干净,看不到血迹,但不知为何总是透着股阴森森的感觉。

  血腥味和那种熟悉的刺鼻味道来自于眼前的这些盒子,吴邪没能从周围人的表情上分析出里面装着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屁股底下坐着的其实就是普通椅子,只不过在边上焊接了可以捆绑的扶手,吴邪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之前的脑补只是虚惊一场。

  张隆半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两人前面,目光直接盯着两人的脸皮,道:“我看过两位的面皮,你们其中有一个一定是戴着面具的,但戴面具的时间超过了二十年,所以面皮和脸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你们中的一个,面部骨骼肯定动过刀子,为了更加适应面具,而且,其中一个人为了调整身高,双腿肯定做过断骨手术。”

  “时间太过于久远,没办法通过触摸来判断手术痕迹,现在我们手上也没有专业的医用设备,所以,在理论上,如果不检验DNA,你们几乎等同于是同一个人。”

  吴邪皱眉看向张杌寻,“那他呢?也是用了这样的法子?”

  张隆半笑了一下,道:“他跟你们不一样。”

  若不是发型差别太大,其实要真说起来,白慈的形象比张海客要更接近于吴邪。

  但张杌寻从开口的第一句就只遵循着“白慈”的人设,寡淡冷漠,不喜形于色。

  只有真正在惊心动魄的惨烈血腥与置之死地的临界挣扎许久,浑身浸浴在煞气中厮杀到最后,几近濒死时,大脑依然保持着克制到极端的冷静。

  这样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看似将蜉蝣沧海归于心上,却又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漠然。

  因为经历过足够多且触目惊心的丑恶,他的目光已然洞悉一切,情绪对他来说是额外的馈赠,却也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但由于心里始终牵羁着某一样东西,故而在等到一切的引子出现后,曾经在绝境中不得不抛弃的情欲与魂魄又重新归拢在了,那具散尽血气的冰冷躯壳里。

  他看到了久违的阳光,重新活了过来。

  ——

  时年流光若饮冰,终不似大梦一场空悲彻。

  岁月难凉心热血,叙经年孤灯一盏唤魂归。

  ——

  吴邪没有听出张隆半的未尽之言,他继续问道:“你说的这话有很明显的漏洞,二十年前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我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你那时候已经八九岁了,可以据此推测出你将来近八成的样子,就算后来有差别那也是轻微的,在基础上稍作修改便不会有大的破绽。”张隆半说道。

  “好了,我只需要十五分钟就可以把你们分辨出来,但你们会吃一些苦头。”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假的那个我们一定会除掉,所以你们必须竭尽全力证明自己才是那个真的‘吴邪’。”

  “等一等。”张海客眼神闪了闪,“你们凭借什么来分辨真假?你们什么都不了解。”

  张隆半的脸上是一种长久以往掌控全局的坦然,“很多人告诉我们,吴邪是一个十分弱的人,但我们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伪装很长时间的。”

  “所以强弱、智慧都无法让我分辨,在很久之前我们就知道,吴家的吴三省可以同时出现在相隔几千公里的两个地方,我何尝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张隆半停顿了一下,阴恻恻的笑道:“其实在你们两个之前,我们就已经排除掉很多个假的吴邪了,所以要记得,耍小心思是没有用的。”

  吴邪被他脸上的寒意冻了个哆嗦,想也知道那些个“假吴邪”的下场有多惨。

  他抖着唇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真的吴邪没有通过你们的考验,被你们误杀了呢?”

  张杌寻抱着胳膊立在一边,分给他一个淡定的眼神,“别害怕,如果是真的,就一定没事。”

  吴邪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妈的,他还能说什么。

  张隆半抬手轻轻一摆,站在桌子后面的张家人一齐打开了那些四方盒子。

  吴邪生怕自己错过什么,探着脖子定睛往里去瞧。

  在看清那些东西的真面目后,他的眼珠子几乎要瞪脱出来,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立即就瘫软了。

  那是人头——七个人头!

  整整齐齐的,七颗长着吴邪脸皮的人头!

  就摆在盒子里面,紧闭着眼睛,面朝着吴邪的方向。

  扑鼻而来的福尔马林味道,熏得吴邪快要晕过去了。

  身边的张海客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比吴邪淡定多了,“这是?”

  “我亲手砍下来的,其中最像的七个。”张杌寻接话道。

  仿佛已经看到了张杌寻在成堆的“吴邪”尸体里挑挑拣拣,砍下来的脑袋和脖颈连接处还在滴答着刺目的猩红。

  吴邪头脑发涨,胃里一阵翻涌,他生生忍住了,艰难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一个完美的复制品身后往往伴随着很多次品,次品没法回炉再造,也无法流通。”张隆半说,“于是他们只能作为对比资料存在。”

  张杌寻开口道:“每年的冬天,墨脱都会出现一个试图进入雪山深处的‘吴邪’,不过他们最终都会被我的族人发现并解决掉。”

  “为了将所有的‘吴邪’一网打尽,我便在十年期限的这一年在全国各地都埋了诱饵,用我现在的这张脸,以及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将世界上所有已经成型的‘吴邪’都引到了这里。”

  “很快我们便要进雪山了,你们是期限截止之前的最后两个。”

  “这些人头是你们其中一位的铺垫,在你们其中一位变成吴邪之前,这些人也曾经有可能变成吴邪,但显然,他们的运气不太好。”

  说着他笑了笑,“等一切都结束以后,留下来的那个可以去埋葬他们的地方看看,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够有这样离奇惊世的经历。”

  吴邪脑仁疼的厉害,他隐隐感觉自己要发烧了,但他必须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不然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地方。

  “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假扮成我的样子?”他问。

  张隆半的面上露出回忆梳理的表情,半晌,他才道:“你既然查到了我姓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来历。在四十年前,我们在那段时间里,发现有人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捕名叫张起灵的人。事关重大,于是我们开始介入,发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大阴谋。”

  “我们旁观着这个阴谋,后来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可控,为了让事情重新可控起来,我们只好插手其中,悄悄干预了一部分,收拾了一些让我们眼花缭乱的人。”

  四十年前,吴邪记忆里只有那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同小哥身上有关系。

  那眼前这批人是张大佛爷的人,还是张家本家覆灭后悄悄保留下来的火种?

  这么想着,吴邪便问了。

  “早就没有真正的张家人了。”张隆半道,“大陆内乱的时候,我们在香江进行国际贸易的一支体系相对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即便是在说一件让人悲惋的事情,但张隆半身上依然流露出一种傲慢而又淡定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吴邪以前在木鱼对他简略讲述小哥的事情时,曾经就在他的身上看到过,那是一种发自本身的,类似于古老贵族的矜然气息。

  但又不是贵族,那不是奢华的贵气,而是一种常年洞悉一切、将之掌控于股掌之间的优越感。

  “不过,你所说的那位张大佛爷,在很久之前,他的祖辈就已经不属于我们的体系了。”张隆半补充了一句。

  吴邪看向一边仿若看客般的张杌寻,“你是康巴洛人,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我认识的一位海外张家人同康巴洛族之间的关系。”

  他又看向张隆半,“你们既然观察我许久,那么肯定知道我身边除了张起灵外,还有一位张家人。”

  张隆半的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他斟酌了几秒,才开口,“你是否觉得,那个海外张家人的信息比你自身的安危还要重要呢?”

  吴邪毫不犹豫的点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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