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简子星懵了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小小声的一问，“怎么还逛贴吧啊？”

        “我哪儿知道啊。”仲辰声音也很低，脸上是和简子星一模一样的迷茫,捧着手机嘀咕道：“我以为也就李乾坤那种憨憨儿童才会玩贴吧……可能我妈高兴昏头了,想搜搜关于我的新闻,误打误撞摸进去了吧。”

        简子星沉默，在风里迷茫了一会后掏出手机，默默戳开英中的贴吧。

        

        简子星和仲辰的名字已经血洗贴吧了。

        首页除了置顶吧规贴之外,从上往下全部是他俩的名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仲辰皱眉念标题,“人间绝美CP榜首并肩笑看高考花开花落。”

        简子星后脑壳有点发凉，半晌后评价道：“小女生写的。”

        “嗯，我觉得也是。”仲辰赶紧往下扫,指尖又停顿,“什么玩意？理涛，仲辰是不是让简子星给踹上榜首的。”

        简子星忽然有点想笑,努力抿住了嘴,过一会才维持平静道：“学年里不是一直都有这种误会么，说我欺负你什么的。”

        仲辰没吭声,拿过手机匿名开始回帖。

        ——你让简子星踹踹你试试。Youcanyouup,nocannojijiwaiwai。

        

        “唉，行了啊。”简子星把手机抢回来胡乱往兜里一踹，“咱俩怎么办啊？”

        “先不着急回,咱俩得先商量商量。”仲辰把一家三口的群静音掉，看着简子星,“咱俩这种事，迟早得跟家里说吧。你爸这头已经知道了，现在差我家。”

        简子星沉默,过一会才嗯了声。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太乐意？”仲辰不确定道：“是我错觉么？”

        简子星仍然过半天才叹口气说道：“不是错觉，我确实有点拿不太准……咱俩家情况不一样。”

        

        李经义无权干涉他，而老爸……虽然仍是父子，但少了一层血缘关系，不背负传宗接代，他心里没有那么愧。

        仲辰不一样，仲辰一家三口和美，仲爸刚刚死里逃生回到家，按理说绝对不该承受这些。

        而且……

        简子星顿了顿小声问道：“你爸会不会打死你？”

        印象中的仲勇军同志是一个劲瘦飒爽的人，颇有军骨。别的不说，毒窝里卧底多年站着回来的铁血缉毒警，钢铁般的存在。

        

        “可能会吧。”仲辰闻言苍茫地仰头看着夜空，喉结动了动，片刻后喃喃道：“你说我还能要到状元奖金和你一起去旅行吗？”

        “……”简子星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脸，“哥，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想象中感慨万千的状元滋味只维持了几个小时，小群里还在起哄，仲辰和简子星两个主角却已经不堪心理压力决定翻回宿舍睡觉了。

        高三一走，三宿早已搬空，连宿管大妈都没值班。俩人翻窗进楼，躺在撤掉床单被罩的木板床上头顶头无言。

        

        “我还是没懂，为什么不回家睡。”简子星枕着自己胳膊嘀咕道：“你在这硬邦邦地硌着，能比回去躺在软床上想的明白吗？”

        “这是在躲命啊。”仲辰说着趴过来，两手扒着冷冰冰的栏杆，“我怕我妈已经在开车来H市的高速上了，她打听到你家在哪不是难事，我怕再误伤到你爸。”

        “……”简子星一阵窒息。

        “你不是说过你妈一米六不到，是娇滴滴的小女人吗？”他忍不住问。

        仲辰啊了一声，“是啊，你是不是没被娇滴滴的小女人用十六厘米高的细高跟踩过脚？”

        简子星：“……”

        

        脚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幻觉痛。

        

        简子星感觉胸闷喘不上来气，翻了两次身，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脑门有点闷闷地痛。

        他看了眼手机，四点，都快天亮了。

        “睡觉吧，明天再说。”他敲了敲栏杆，“眼睛闭好，睡觉。”

        “知道了。”仲辰老老实实躺回去，枕着自己胳膊，过一会又开始窸窸窣窣地折腾。

        

        简子星都不用睁眼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仲辰在床头上缠他的宝贝绳子。

        辰辰大帅哥有事悬而不决，或者心里没着落的时候，就会把绳子放在身边。

        

        “你睡你的啊。”仲辰缠完绳子说，“抓紧睡一会。现在装死还行，但天亮了我再不回消息就说不过去了，准备好接受明早的腥风血雨吧。”

        简子星没吭声，头昏沉沉地，过一会他眨了眨眼，又轻轻阖上了眼皮。

        

        十分钟后。

        

        仲辰默默掏出手机，点开一家三口的聊天框。

        距离老妈灵魂发问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老爸不知何时也发了条消息，他没看见，现在已经撤回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零丁洋里叹零丁。”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踹了墙一脚，噼里啪啦打字。

        

        -拽：简子星是我男朋友。

        -拽：我们过两天就回家，你俩别来。

        

        发完后火速关机，手机往简子星那头一塞，又是一条好汉。

        仲辰嘶了两声，抱头侧过身去终于心安点睡着了。

        

        次日清晨。

        “仲辰——”简子星坐在床板上摁住太阳穴，另一手托着晕乎乎的头，“你再说一遍。”

        “我跟我爸妈坦白了，然后关机到现在。”仲辰严肃地把手机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新高三下周一开始补课，今晚开始办入住，我听说小食堂还开门，咱俩先吃个断头饭？”

        简子星悲伤地看着他，“这种时候了，你还饿？”

        仲辰胃里应景地咕噜了一声。他默默捂上自己的胃。

        简子星感觉脑袋濒临爆炸，心烦道：“走走走，吃，去吃！”

        

        小食堂里空荡荡，开了四个窗口，但只有一个值班打饭的员工。

        简子星恹恹地走过去胡乱指着点了包子豆浆，睡眼惺忪刚挪到附近的餐桌旁，忽然听到老马的声音。

        

        “那边那俩！”老马笑着招手，“过来！”

        食堂角落那张桌竟然有人，老马和胡秀杰。

        

        “惊了，他俩也太敬业了吧。”仲辰拐了个弯走过去，“高三老师难道不放假休息吗？”

        “别的班主任在家统计成绩就行了。”老马满面春风，“我不一样，我班出了俩状元啊。”

        “子星坐过来。”胡秀杰拍拍身边的座位，“怎么回事？你俩一大早赶过来的？”

        “没。”简子星叹口气，坐下咬了一口包子，垂眸道：“昨天晚上回来转转，太晚了就睡在宿舍了。”

        “你们宿舍不早腾空了吗？”老马震惊道：“没落枕吧？着凉没？来老师捏捏脖子。”

        

        仲辰被老马无情地捏住了后脖颈。

        他比老马高太多，即使坐着差距也很明显，只好微微弯着点腰，满脸写着屈辱。

        

        “老师，我和简子星考第一，你俩高兴吗？”仲辰一边磕着小鸡蛋一边问道。

        “肯定高兴啊。”胡秀杰吁了口气，舒眉笑道：“高兴到看你都觉得顺眼了。”

        “那我有一件你俩可能看我们不太顺眼的事要说。”仲辰说着，把率先磕破的小鸡蛋剥掉壳，放进简子星托盘里。

        “你说吧。”老马松开手，又捏了捏他肩膀，笑道：“这会我和主任对你的包容度最高。”

        “直说吧，又和谁打架了？”胡秀杰挑挑眉，“只要你没丧心病狂到去对线校长，一切好说。”

        仲辰：“……”

        

        简子星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

        “仲辰和家里交底了，几个小时前。”他垂眸平静地飞快道：“他妈妈有一定概率已经在杀过来的路上。仲辰必死，不知道会不会找到学校来。”

        仲辰立刻点头，“是的，我俩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如有不测，对不住了。”

        周遭空气安静了片刻。

        胡秀杰推了下眼睛，严肃下来，“交底的意思是，你俩的事？”

        “对。”仲辰夹起一个小不点的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回答：“我会尽可能阻止我爸妈，最好和平谈判，不误伤学校的人。”

        

        “这不行。”老马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腿，“你们是英中的学生，这种事情学校不可能脱得开。但希望你俩自己心里也有数，性向问题不是对与错的问题。如果妈妈要过来，你们沟通不顺畅的话，就给老师打电话。”

        “我们会尽量自己解决。”简子星轻声说着，戳了戳那个滑溜溜的水煮蛋，下了决心，说道：“仲辰他爸……可能不太方便过来。不如我俩今天就去D市吧，早解决早妥当。学校这边这两天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这倒是不用。但这两天肯定会有好学校招生组给你们打电话，子星签过合同倒还好，仲辰应该是招生官最强夺的对象。不过这些都不急，你们先处理好家事吧。”胡秀杰说着叹了口气，看了看简子星，又看看仲辰，摇头道：“这种事老师无权评价，但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要挑这些不好走的路走呢。”

        “这不是我们挑的。”仲辰低头戳着小鸡蛋：“这是我们必定要走的路，没有别的选择。”

        

        吃完早饭出来，外头才出太阳。

        早上八点多已经开始热起来了，简子星戳开手机查客运车票，听仲辰在旁边揉着肚子说撑。

        “你吃太多了，中途还又买了一趟。”他叹气道：“你今天至少吃了平时的两倍，我看胡秀杰都被你吓着了，一直盯着你盘子。”

        “其实我有点紧张。”仲辰低声道：“紧张的时候吃东西就会感觉好点，你懂吗？”

        简子星不懂，但他能理解仲辰的心情。

        

        但凡跟家里关系差点，这一步都不会这么难迈。仲辰要回去面对的，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父母。

        

        “你觉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简子星忍不住问。

        “最坏？”仲辰表情有点迷茫，想了一会后不确定道：“把我……腿打折？”

        简子星愣了下，“就这吗？”

        “那……两条？”仲辰皱起眉，“不是，什么意思，你嫌我挨打不够狠吗？”

        简子星轻轻吸了口气，“我是说，你爸妈会不会最后强行不让咱俩见面，或者让你去考个别的城市的大学，然后跑过去监视你，最后……”

        “醒醒。”仲辰伸手摁着他脑门，轻轻往后推了一下，乐道：“你是不是被高昂洗脑了？”

        “我爸妈一定会同意，在最后的最后。”仲辰看着校门外稍显空荡的街道，笃定道：“尤其我妈，她其实什么都明白。这种事情，只要父母足够爱孩子，最后都会妥协。”

        

        只是这对于父母而言，或许是一道永远难平的伤痕。

        

        简子星懂他没说完的话，垂眸沉默，轻轻捋了捋仲辰的后背。

        两人说着话走到门口，仲辰反手拉住他手腕，勾着嘴角笑道：“这种时候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简子星没吭声，视线从他脸上错开向他身后看去。

        “你该狠狠亲我两口，或者让我狠狠亲两口，给我点能回去插爸妈两刀的迷魂药。”仲辰开着玩笑说，“啀，没关系，反正我爸妈身体都很好，实在不行他俩再……”

        “快别说了。”简子星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和他微妙地隔开十几公分距离。

        “怎……”

        仲辰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猛一回头。

        

        熟悉的某牌轿车，熟悉的车牌号，出现在英中门口，一瞬间让人恍惚。

        后排左侧玻璃开着，陈竹女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又挪开视线去看向简子星。

        陈竹女士白皙娇俏的面容上有了黑眼圈，隔着这么远都依稀可见，是那种平时抹了死贵护肤品睡足八小时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简子星不动唇低声道：“为什么我看着这个阿姨明明五官和你不太像，但总觉得你俩迷之神似……”

        “因为她是我妈。”仲辰凉凉道。

        

        几秒钟后，驾驶位玻璃忽然降下，车里的男人有着和仲辰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刚毅的侧脸。

        他随手勾下墨镜，回过头来，冲仲辰招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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