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色
晚饭地点?选在三环的一?家茶餐厅。
陆途在吃饭的时候安静的出奇, 专心致志,头也不抬。席间就只有?陆渊跟顾倾两个人在闲聊,问?到温言时她才会礼貌而简短回一?句, 此外?的时间里?她吃的比陆途还专心。
陆渊怀疑她是装的。他夹给她的点?心,半个钟头过去了还是在盘子里?一?动没动。
他在下面捏她的腿,低声问?她:“不合胃口?”
温言语气平静:“我本来就这样。”
一?语双关。
顾倾在桌子那头笑道:“你们今天帮我带了一?下午的孩子,很累吧?”
陆渊笑了笑, 极其自然的在桌下握住了温言的手, 十?指缓缓相扣。
“特别累。今天之后我得重新慎重考虑一?下养女?儿?的事。”
温言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渊拿起来看了看,神情有?点?严肃:“我出去接一?下。”
陆途也抬起头来,眼皮快要睁不开的模样:“妈妈, 我困。”
顾倾把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拍着。
她跟温言闲聊:“你和陆渊在一?起挺久了吧?”
温言顿了下, 模模糊糊的说:“认识挺久的了。”
“他公?司事情一?直这么忙?”
“嗯。是的。”
顾倾笑着看了她一?眼:“脾气还是那么大吗?”
温言不太清楚她的界定标准, 含糊的答:“有?点?儿?。”
顾倾笑了下, 淡淡道:“他这两年比以前稳重多了。我还以为脾气也收敛了些呢。”
温言点?了点?头, 努力让局面不要陷入尴尬:“那他以前, 是什么样子?”
顾倾稍微想了下, 柔声道:“陆渊嘛,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 从小?被两家的长?辈宠大的, 尤其是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对儿?子奉行军事化教育,这老了也不知怎么突然调转到另一?个极端了。”
她朝温言笑了下,继续道:“他吧,什么东西都得到的太容易了,性格比较固执又自我, 跟他在一?起你有?时候应该也觉得挺辛苦的吧?”
温言一?时答不上来。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只是无聊使然,发展到后来逐
渐的熟悉和习惯,再到现在的不确定与尝试,她有?过顾虑,有?过逃避,但似乎还没有?过辛苦的感觉。
毕竟付出过感情的人才能觉得辛苦。她还不够资格。
温言低头缓慢的搅着杯子里?的柠檬,低声答:“还好?。”
顾倾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又说:“跟他在一?起的话,需要付出很多包容。他在感情上没那么细腻,思维也有?简单的一?面,会偏执的把他自己认为好?的都给你,然后期待你给他同样的反馈,其实这对于对方来说挺不公?平的。”
温言听?了静默半晌,轻轻的说了句:“他是这样。”
顾倾稍微停顿了下,看着她继续微微笑道:“他这个人有?的时候太急了,脾气又不好?,现在所?在的公?司压力很大,上面的关系处理起来错综复杂,两家长?辈的期望又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脚下的路看着风光,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他适合的是一?个能跟他互相陪伴支撑,能让他静下来的人,我感觉——也不知道对不对,在我看来你们两个的性格还是挺互补的。”
眼前的人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只是含义不明的轻笑着摇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温言问?身侧的人:“陆途是什么病?”
陆渊暗暗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嫂子怀着她的时候,我哥出了事。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好?不容易在保温箱里?活下来,结果查出来心脏有?问?题。年初的时候刚做了手术,目前状况暂时是稳定的,后续还要观察,最?好?的结果是一?辈子吃药维持。”
温言看着前方的路,表情有?一?点?凝重。半响,她轻声说了句:“这么小?的孩子,真可怜。”
陆渊轻轻的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很低:“已经都过去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陆渊打破沉默:“我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你们都聊什么了。”
温言如实回答:“聊你。”
陆渊倒不意外?:“说我什么了?”
温言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声,转回头看着前方,没答话。
陆渊有?点?惊讶的发现提起这事儿?她像是心情不错
,挑着眉刻薄道:“找到人一?起骂我了,心里?美是吧?”
温言不甚在意:“肤浅。”
陆渊乐了:“那你们讲什么深刻的了?说给我听?听?。”
温言如他所?愿:“说你脾气差,自我,固执,骄纵,刻薄,霸道。”
陆渊睨她一?眼:“最?后两条是你加上去的吧?”
温言不答反问?:“为什么?”
他理所?当?然的答:“我对别的女?人不是这样啊。”
“那你对别人什么样?”
陆渊仔细想了想,大言不惭的说:“出手阔绰,和颜悦色。”
温言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窗外?,像是没听?见。
隔了半响,陆渊憋不住了:“哎,你想什么呢?”
温言手懒懒的撑着头,语气真心诚意的带了点?遗憾:“我想成为别的女?人。”
陆渊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可惜这辈子都再不能有?别的女?人了。”
温言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继一?年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睡了他之后,时隔一?年半,陆总终于再一?次感觉到被她调戏。
他还是有?点?郁闷。
刚到家里?洗漱完,何砚打来电话:“准备一?下,明天上午跟我去见钟唯。”
温言贴着面膜的动作一?顿,口齿不清的重复了一?遍:“钟唯?”
何砚那头仿佛很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言简意骇的嘱咐道:“带上你最?近的作品。”
挂了电话,温言迅速换上衣服戴了口罩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钟唯是这两年当?红的音乐制作人。年纪比她大不上几岁,但属于天赋型的选手,加上他自己也是歌手,行事很张扬,自带话题度,跟他合作过的歌手无一?例外?的要么爆红,要么翻红,是圈里?争相合作的对象,身价甚至比某些当?红的歌手还要高。
她最?近写的歌都在公?司里?,明天上午去见面的话,今晚还可以再抓紧时间再修改一?下。
已经快到十?点?钟。
一?楼值班的保安认识温言,他知道她是个明星,虽然他从来没有?在电视里?见过她,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热情。
“温小?姐!这么晚了还过来公?司?”
温言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拿点?东西,很快就走。”
出了电梯,温言刷了门禁卡,顺利的拿了本子出来。
电梯却突然在顶楼卡住了。温言等了十?来分钟,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奇怪,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抬腿走向了楼梯间。
整幢写字楼有?二十?多层,楼梯间平时除了保洁基本没有?人出入。温言他们公?司在中间楼层,楼梯间里?的灯光虽然十?分明亮,但到底已经夜深人静,走在里?面还是不免觉得有?些空寂和阴森。
温言胆子其实也不算大,不过这会儿?满脑子里?全都是明天上午见面的事情,倒是无暇去顾及别的情绪。她脚步轻快的往下走着,突然猛的停住。
身后,好?像有?人。
陆渊到家的时候,是章女?士亲自出来迎接的。
他没个正型,搂着章女?士煞有?其事的抬起手腕看了看:“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这美容觉的时间可马上就要过了啊。”
章女?士抱着手臂深深的审视着他,不为所?动。
陆渊瞟了眼还亮着灯的书房,直起身子:“我爸回来了?”
章女?士嗯了一?声:“你这么晚去哪儿?了?”
陆渊早有?准备,按着她的肩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下午带陆途出去了。刚跟倾姐吃了饭回来。”
果然一?提起陆途,章女?士的面色有?所?缓和。
“带她去哪儿?了?”
“美术班。什么也没画成,还把水桶打翻了,湿了一?身,脸花的跟猫似的,我手机还有?照片,找出来给您看。”
章女?士忍俊不禁:“这孩子。”
保姆适时的从厨房里?探出头:“陆渊回来了?”
陆渊抬起头笑道:“李妈,大晚上在煮什么,这么香?”
章女?士的声音里?充满了慈爱:“厨房煮了银耳,去吃一?点?。”
陆渊顺从的应声下来:“好?,我先?去洗手。”说完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挽起袖子进了洗手间。
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没能维持太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短促的响了一?声。
是一?条短信。章女?士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刚刚和颜悦色的面孔又微微的沉了下来。
十?几秒后,
手机再一?次亮了起来。这一?次是电话,振起来没完没了,章女?士忍耐了片刻,拿起来直接关掉了手机。
陆渊从餐厅出来,习惯性的要去拿手机。
章女?士冷静的叫住他:“你爸找你有?事。”
陆渊动作一?停,转念从桌上拿了个橘子,走进了书房。
身后的脚步声沉重而清晰,不疾不徐的跟温言保持着距离,每一?下都重重的敲在她极度恐惧的脆弱神经上。
温言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仿佛都朝着脑袋涌了上来。她举着手机的手不停的抖着,听?到对面突然传来的关机提示音,心脏瞬间凉了一?半。
她愣了两秒,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几楼,慌不择路的推门跑向了电梯的方向。
电梯还是稳稳的停在顶楼。温言这下彻底慌了,楼梯间已经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站在原地僵硬的停了一?瞬,转身拼命往反方向跑了过去。
记忆里?每层的这个位置都应该是个小?小?的杂物间,此刻她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行为的可行性,打开门跌跌撞撞的钻进去蹲在角落里?紧紧抱住了自己。
四周都是憋闷干燥的灰尘味道,刚刚跑了半天此时胸腔剧烈的疼着,肺部突然吸进了灰尘后十?分难受,她艰难的张着嘴吸了口气,想咳嗽,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憋得涨红了脸。
门外?走廊那头远远传来了空旷的脚步声。
温言死死的盯着那扇门,身体不可抑制的剧烈的颤抖着。
记忆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绝望,同样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在门外?停住了。
温言心跳强烈的快要跳了出来,大脑嗡嗡作响,口干舌燥,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发白。
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拉开。
那人站在光亮中,瘦高的身材,面容甚至是有?些白净清秀的,只是神情在这场景之下显得十?足阴郁。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肩上背着个黑色的书包,脖子上挂着一?个眼熟的红色耳机。
是那天在医院外?面见到的少年。
温言本能的往后抵在墙上,屏住了呼吸,眼睛惊恐的瞪大,瞳孔极速的扩张着。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泰然自若,仿佛置身事外?般的欣赏着她的恐惧。
隔了半响,他突然笑了。
“温言姐,你躲在这里?啊。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读我的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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