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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酸枇杷


  今晚路况好,程濯的车子从大学城上了高架,跟孟听枝吃完饭,徐格七八条微信轰炸,把他催到TLu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见过一个女学生的缘故,程濯进了金属乐鼓噪的酒吧,偏头避开楼梯旁的蓝光珠串,射灯靡艳里,看黑长直都有点像女学生。

  徐格高举着杯子打招呼。

  包厢里十几个人,生脸很多,圆台位置还有个短裙DJ在跳舞。

  单人沙发被让出来,程濯坐下,前倾弓背,取了一个短杯,旁边的女人娴熟地加冰添酒。

  程濯喝了一口冰酒,含在喉间三秒,咽下去。

  大麦茶是真难喝,回味泛苦,不知道孟听枝是怎么一顿饭喝了几大杯的。

  徐格翘着腿,夹烟的手搭沙发扶手上,找趣儿似的问:“昨天怎么回事儿啊?说走就走,那女的惹你了?”

  徐格组的局从来不缺艳色。

  在国外读书那几年,超跑俱乐部玩得比这还要直接些,程濯一惯是不热切也不排斥的态度。

  他非常会适应集体,但极少融入。

  昨晚也事起一支打火机。

  他回国后忙家里的事,露面少,在徐格的局上不算熟脸,徐格光一句“我发小”的简短介绍,就够旁人把程濯的背景猜个大致。

  昨晚有个女人来搭他。

  程濯厌烦地偏了头,没让那女人点烟,混夜场的女人哄男人有一套,偏偏程濯不吃,还有点被恶心到了,微垂的桃花眼寒浸浸的,叫对方自己吓的退开。

  他出去抽烟,撂冷了整个局。

  那些人面面相觑,只有徐格还是老怪腔调,人话鬼话都能扯:“说了人不爱你们这款的,一个两个往前挤得欢,你真不行往我这儿凑啊,得罪那祖宗干嘛,我又得哄半天。”

  ·

  外头夜风挺燥。

  程濯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手里的打火机,他忽然想到这是徐格的。

  他的那支,半个月前丢了。

  他眼睁睁看它丢了,被一个梳马尾的小姑娘收进了包里。

  他当时咬着烟瞥眼,本来想提醒她拿错了,见她有点发抖,才知道那是故意的。

  不那么解风情的一个人,这些年看风情倒挺准。

  他想起那截在佛寺阳光下被发梢滑落的白皙颈子,轻呛了口烟,肩膀抖了几下。

  那时捡那只唇膏是故意的,不知道哪来的坏心眼,一时兴起就想吓吓她。

  她还真被吓到了。

  他又把唇膏放掌心,递给她,她悄悄松口气,睫毛扑得极快,像只受惊的兔子快速调整好呼吸。

  在国外待久了,回来后,什么都会下意识地比较一下。

  小聪明里露拙的含蓄,他没有见过。

  快到晚上十二点,TLu酒吧外灯光喧扰,跑车的轰鸣声进进出出,金霖路的娱乐区入夜一片灯红酒绿,衬得整个穹顶都是灰扑扑的霾色。

  整条街,明明里头外头全是人,个个都把寻欢作乐写在脸上,但恍眼瞧着却像三五结伴的行尸走肉一样荒凉。

  他走了一会神,揿灭烟,打了个电话出去。

  “沈院长,我最近收了几幅画,想跟您借个讲解员。”

  第二天近中午,程濯起床,手机的新消息里躺着一串号码,后面缀着孟听枝三个字。

  ·

  徐格碰了碰程濯的杯子,知道他不是那种荤素不忌的人,侃笑了句他眼界太高,没过一会儿,话题忽然聊到赵蕴如身上。

  那是程濯去年回国在市郊出车祸,P1副驾驶上坐着的当红小花旦。

  “上周在一个腕表品牌的线下活动见到的,还旁敲侧击打听你来着,这都半年了吧,够痴情的。”

  话是徐格说的,程濯没接。

  如果女人痴情他就要回应,那他别干其他的了,天天忙着回应。

  徐格忽然八卦,压低了声。

  “你那么不待见她,是不是因为乔落?她们女人的事,咱们别掺和啊,娱乐圈的这些女明星不就撕来撕去么?这你也惯着乔落,过头了吧?”

  程濯没接话茬,对徐格说出来的两个风头鼎盛的女明星不加一句点评。

  周围人好奇得不行,看似各做各的事,实际上竖着耳朵想听程濯会护谁。

  但程濯行事总叫人意外,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抛给徐格,“把气充满。”

  看着打火机,话题就偏了。

  徐格纳闷:“不是说丢了么?”

  “找回来了,还要送人。”

  孟听枝等他给打火机充气,等了整整一周。

  那天也好尴尬,早上刚考完了西方美术史,她去画室取了东西,周游说有只耳环落手工室了,孟听枝帮忙找到,然后背着画筒从美术楼出来,打算去食堂解决午饭。

  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的枇杷熟了。

  孟听枝是苏城本地人,家在城南,从苏大回家坐地铁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最近都是考试,我没空回。”

  “那行,我寄给你,你到时候快点收,别在快递中心捂烂了。”

  孟听枝想都不想:“不用了。”

  她怀疑她家结的不是枇杷,是长生不老果,她妈非要寄,让她分给室友尝尝。

  “学校超市就有卖的,你别寄了。”

  阮美云是典型说不了几句话就能拔高嗓门的家长,孟听枝很有预见地把手机挪出耳边一点。

  依然分贝不减——

  “那怎么能一样!超市里卖的那都是打了农药的催熟的,不健康,你千万少买那些东西吃,我跟你说,吃多了早晚要得病!”

  孟听枝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没过半分钟电话又响了。

  过分强势的人连拒绝都不好拒绝,明明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阮美云的霸道脾性,但孟听枝被她妈的掌控欲弄的烦躁不已,声音也不耐地拔高一些。

  “我们家的枇杷酸死了,去年我室友就说酸了,都不爱吃,你能不能别费心了?”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忽的传来一声气音似的低笑。

  “什么枇杷?”

  孟听枝看了看来电显示——程濯。

  人瞬间跟只被扎蔫儿了的气球似的,手机再放缓缓到耳边,孟听枝瞳仁凝滞,看着某个虚无的点。

  “程先……程濯。”

  那道声音问:“打火机还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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