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工具5
跟韶音悠哉悠哉, 花了两天时间才抵达肃州不同。萧寒煜心里记挂那封密信,不肯拖延,快马加鞭, 当天就抵达了肃州。
才进城门, 立即叫手下去军营打探, 自己则前往将军府。
他到达将军府门前时, 正值傍晚。
他是女婿, 更是王爷, 根本不必通报, 直接被门房放行, 往内院行去。
韶音和老计在吃晚饭。
哥哥仍旧不在。
他还没成亲,平日就厮混在军营里,因为没什么架子,吃住都跟士兵一起, 上战场时又总是冲在最前面,刚猛勇武, 杀敌无数, 已然是除了老计之外,在军中最有威望的人。
得知韶音回来, 他回家看了看, 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跟她过了两招, 在家里吃了顿饭, 便又回军营去了。
“大人,王爷来了。”下人提前一步禀报道。
老计听闻, 顿时拉下脸, “啪”的一声, 把筷子撂了。
“吃饭,吃饭。”韶音拿起筷子,又塞他手里了,“粮食没有罪过,咱们该吃吃,叫他到客厅等着去。”
这是不合规矩的。
是十分失礼的。
但这是哪里?是肃州,是计将军的地盘。
天高皇帝远,萧寒煜是王爷又怎么样?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呢,那就是他的女婿!
“对,叫他到客厅等候!”老计哼了一声,大口大口吃起饭菜来。
韶音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吃着。
萧寒煜被撂在客厅里,并不感到意外。他那个愚蠢的王妃,就知道使气。他那个岳父,更是个粗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眼里闪过轻蔑,当下也不恼,拿起杯子,连喝两杯碧螺春。
反正他来此,求和是假,借口是真。
只要查清沈君安为何不回信,他立刻就回汉州。她爱留在这里,随她的便!
两杯茶水下肚,萧寒煜的眉头渐渐皱起来——渴是不渴了,但他感到饿了。
赶了一天路,本来就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又是饭点,他的五脏庙开始闹腾了。
“来人!”他出声道,待下人进来,立刻吩咐道:“为本王准备一桌饭菜。”
下人立刻答道:“是,王爷。”
出了客厅,立刻赶去禀报给将军:“大人,王爷让小的整治一桌饭菜,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忌口,小的需要注意些什么?”
老计已经吃饱了,在喝茶漱口。闻言,哼了一声,说道:“他还想吃饭?给他吃屁!”
将茶杯放下来,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我的鞭子呢?拿来!”
老计是使刀的,但家里有一条藤鞭,是从前抽孩子用的。孩子不听话了,闯祸了,懒了,不用功了,就狠狠抽一顿,然后跪祖宗牌位。
当然,仅针对计小将军,不针对女儿。而这条藤鞭,也是计小将军最害怕的东西,哪怕现在长大了,再提到这条鞭子,他还是会下意识打个激灵。
下人在府里伺候多年,哪里不知道这条鞭子的威力?当即打了个哆嗦,犹豫道:“大人,这恐怕不合适吧?”
抽抽自家孩子就行了,堂堂王爷,能抽吗?抽坏了怎么办?再是女婿,也不行呀!
“啰嗦什么!”老计眼睛一瞪,喝道。
下人便看向韶音,想让韶音劝劝,但韶音只是抱着双手,慢悠悠走下台阶:“去吧,给你家大人拿来。”
没办法,下人只得硬着头皮去取了。
萧寒煜已经在喝第三杯茶了。
左等右等,没等来饭菜,心里正窝火,就听到了脚步声匆匆而来。
“哼!”他将杯子用力搁在桌上,双手扶在膝盖上,脸色一沉,就要冲来人撒气。
他乃堂堂陈王,将军府上下居然敢如此怠慢他,简直好大的胆子!
他不能拿计将军如何,难道还惩治不了一个下人吗?
正在他酝酿好怒气,张开口,就要冲院子门口闪进来的人影发怒时,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赶在他前头响起来:“陈王!你居然还敢来!”
这个声音是……
“将军?”萧寒煜有些意外,刚刚酝酿好的情绪不得不压下,站起身来,“将军居然亲自前来了,真是本王的荣幸!”
他语带嘲讽,表达着不满。他虽然是他的女婿,但更是王爷,计将军如此怠慢他,实在是过分!
“的确是你的荣幸!”计将军重重哼了一声,加快脚步。
能让他亲自动手打人,可不就是萧寒煜的荣幸?
他气势汹汹,手里还握着一条乌黑油亮的藤鞭,看上去来意不善。萧寒煜眼角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不知将军因何事如此动怒?”
计将军绷紧着脸,快步走进客厅,扬起鞭子就冲他抽过去,半句话不跟他客套的:“老子为何动怒?你个畜生,难道你不知道?”
因为那封密信,他早就把萧寒煜看成了狼子野心的货色,想到女儿梦中枉死的十几万大梁将士,他就心痛得滴血!还有他的儿子、女儿,也都没有好下场!
如果不是杀了萧寒煜,他自己也会背上罪名,计将军一见面就宰了此獠!
但是,计将军虽然不能杀他,打他一顿却是可以的——谁让萧寒煜是他的女婿,还得罪了他的女儿呢?
这一刻,计将军心中对女儿生出浓浓的骄傲!瞧瞧,女儿就算“离家出走”,都知道铺垫好!多么聪明,眼光多么长远!
莫名其妙就要挨鞭子,萧寒煜一头雾水。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目光越过计将军,看向客厅外面。
随在计将军身后的,是双手环胸,慢悠悠走进来的一道高挑纤细身影。
萧寒煜心中一阵怒火,一定是她!定是她对计将军说了什么,才惹得计将军对他动手!
“且慢!”他躲闪几次,随即便看准时机,伸手握住了鞭子。
计将军打了一辈子孩子,从没被还手过,一时不查,居然被钳制住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还敢躲?!”他大怒,也不抢回鞭子,而是扬手一扔,不要了。而后,手掌握拳,带起一阵拳风,朝着萧寒煜的脸上就打过去!
他力道惊人,萧寒煜不敢被打中,但又躲不过,连忙抬起双臂格挡。
“砰!”
噔噔噔,萧寒煜倒退三四步。手臂上传来一阵麻痛,令他不禁心下暗骇!
这老头儿好大的力气!
这是自然。计将军能以中等身量、并不魁梧的身躯坐稳大将军之位,一坐就是几十年,打得北戎将他恨之入骨,自然有他的不俗——他的力气特别大,而且年轻时习过武!
萧寒煜虽然也习武,但他一出生就是皇子,金尊玉贵,娇生惯养,哪里能跟战场上搏命厮杀的老将军相比?
一时间,只听“砰砰”声不绝,萧寒煜被计将军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他竭力保持着体面,但是时间久了,还是露出了抱头鼠窜的狼狈之态。
“将军,有话好好说!”萧寒煜试图往门外跑,但每次还不及跑到门口,计将军总能拦住他。他跑不掉,又躲不过,不得不忍怒劝道。
计将军才没什么好话跟他说。
“我女儿也是你能欺负的?”一万句质问、斥责、痛骂,都憋在肚子里,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计将军憋得胸口快要炸开,只得死死攥着拳头,追着萧寒煜狠狠地打。
不论别的,只论音音,他就该打!
他的音音是多好的孩子?萧寒煜居然毒杀了她!
是,音音意图杀人,她有罪。但既然没成,萧寒煜将她打入冷宫,废除后位,甚至赶出京城、贬为庶人都可以,为什么要她性命?!
老计越想越怒,直捶得萧寒煜无处逃窜,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仍不罢休,当下骑在他背上,两手握拳,逮着他就狠狠揍起来。
他从小打惯了孩子,在军营里也没少跟人比划,最知道怎么打人既疼、又打不死人。
“住手!住手!”
萧寒煜直是被打懵了。他堂堂陈王,有朝一日,居然被人骑在身上,往死里揍?荒唐!
简直荒唐!
原想着,计将军就算有气,假模假样地打他几下就完了。谁知,竟是这个情形!
仿佛是他料错了,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王妃说了什么?
该不会……他瞳仁一缩,该不会是给沈君安的信,落到计将军的手里了吧?!
否则,计将军为何如此恨他,将他往死里打?倘若仅仅为了给女儿出气,不至于如此!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胸前发出“咔嚓”一声。
“噗——”
他吐出一口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直在门外看热闹的韶音,这时慢悠悠走了进来:“怎么?停下来了?”
“他晕过去了。”老计嫌弃地站起来。
不过是断了根肋骨而已。
“孬种!”他冲着地上的人影啐了一口。
他们这些当兵的,被砍了胳膊还能继续杀敌,这娇娇儿不过是断了根肋骨,就吐血晕过去,实在是废物。
“爹,擦擦手。”韶音见他手上有血迹,于是掏出帕子递过去。
老计接过来,擦了擦,然后扶起一把歪倒的椅子,坐了下去:“来人!收拾一下!”
“是,大人。”
很快,几名小厮进来,扶桌子的扶桌子,扶椅子的扶椅子,动作麻利的将地上的瓷器碎片打扫干净,又泡了壶新茶上来。
老计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才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影冷笑:“夺老子的鞭子?”
他的鞭子是好夺的?
一开始,计将军只是想揍萧寒煜一顿出气,倒没想过,把他打成什么样。
萧寒煜毕竟是个王爷,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一纸御状告上去,他老计也讨不了好。
所以,他连棍棒都不拿,只拿了藤鞭。就是因为藤鞭虽然打人狠,但不伤筋动骨。
可是,这畜生居然敢抢他的藤鞭,那就不怪他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他到底有些心虚,瞄了瞄地上的人影,又看向韶音:“音音啊,这个,他醒过来后,不会告爹吧?”
看着他心虚又讨好的模样,韶音有些好笑。他如果真的担心,起码把人抬屋里,再请个大夫来啊?
“怎么会?”她指尖轻点着手臂,瞥向地上,眼神轻慢,“你是他的岳父,他是你的女婿,一家人有个口角,有什么大不了的?”
计将军一听,对啊!
一拍大腿,说道:“老子天生怪力,又不是故意打坏他,不过轻轻一碰,他就这样了。就算告到皇上面前,老子也有话说!”
这么娇气,别娶武将的女儿啊?
这么不扛揍,就别欺负武将的女儿啊?
他心里有了底气,顿时得意洋洋起来。灌了一杯茶,只觉通体舒坦。再看地上趴着的人影,满心嫌弃:“抬走抬走!”
什么东西,简直脏了他将军府的地盘!
如果可能,计将军都想让人把他扔出大门!
“来人,将姑爷抬回房间。”韶音扭头朝门外喊了一声。
毕竟是将军府的姑爷。
一间客房还是给他准备了的。
看着人被抬走,计将军沉思了下,问女儿:“你打算怎么整治他?”
虽然打了萧寒煜一顿,还打断了他的一根肋骨,但让计将军说,他没觉得多解气。
就萧寒煜做的那种事,杀了他都不亏!
“整治他是小事。”韶音却说道,“大梁和北戎早晚要有一战,如何取得大胜,打得北戎再也不敢进犯,才是大事。”
计将军的心神一下子被转移了,面上添了几分沉痛和无奈:“谁说不是呢?”
他也想跟北戎大战一场,拼了他这条老命,也想把北戎打到怕。但国库空虚,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真打起来,并非什么好事!
“我之前在陈王府时,曾经听到人说,皇上赏给淑妃的珍珠,那么大一颗,整整一匣子!”韶音忽然说起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来,“还有产量极少的鲛纱,统共就两匹,全拿给淑妃裁衣裳,听说这鲛纱原只能三年产一匹,但皇上想要,熬瞎了不知多少织女,啧啧!”
她一脸唏嘘,余光瞥见计将军震惊的神色,又说道:“皇上还想给淑妃修一座园子,里面放养着各种奇珍异兽,不过淑妃不喜欢这个,觉得太费银子了,于是给拒了。”
“但她拒了没有用啊!皇上就是为了讨她欢心,打算悄悄动工的。皇后带头劝谏,听说额头都磕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劝住。”她唏嘘一声,“有这些钱,咱们多打几套盔甲,多装备些武器打北戎,难道不好吗?”
老计比她还不甘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握着拳头,表情别提多复杂了,看上去想痛骂皇上,又骂不出口,只能狠狠捶在桌上:“唉!”
刺激了他一通,韶音适时住口,起身悠悠然道:“我去看看我那命薄的夫君。”
抬脚走了。
老计一副忠肝义胆,让他起造反的心,那是千难万难,只能慢慢磨了。
“给姑爷请大夫了吗?”一边往客房走,韶音一边问道。
下人忙道:“请了!”
敢不请吗?那可是王爷!
“嗯。”韶音点点头,来到客房门口,推开门进去了。
萧寒煜还没醒。
将军府的下人也不会伺候,就让他那么躺在床上,衣裳是乱的,头发是乱的,胡乱拿被子盖上了。
哦,还是知道脱靴子的。
她瞅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在桌边坐下,嗑起了瓜子。
“大夫来了。”
一刻钟后,小厮引着大夫进来。
他不知道萧寒煜的身份,只当是将军府的贵客,看起伤势来一点也不带拘束的。该脱衣服脱衣服,该摸胸膛摸胸膛。
“断了根肋骨,脏腑有些出血,我开副方子,先给他喝上几日。”大夫诊断完,就打开药箱,写起了方子。
这点小伤,大夫看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完全不当回事。
写完之后,叮嘱了几句养伤的注意事项,就背起药箱,拿了诊金,潇洒地走了。
韶音让下人去熬药。
自己坐在床前,守着她这位命薄的夫君。
萧寒煜正要醒了。
他当时一来受伤过重,痛不可当。二来实在气怒交加,气血攻心,就昏了过去。
躺了这么久,正该醒了。
“你醒了?”才睁开眼,就见视野上方晃动着一张明丽的脸庞,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表情担忧。
萧寒煜怔怔看着,口中溢出一句:“影儿。”
韶音挑动眉梢。
他心上人的名字,就叫罗清影。这是把她认错人了?可她跟罗清影有哪里相似吗?真的有那么点儿相似的话,他们早就玩起了替身剧本。
什么眼神!
她心里嗤了一声,关切地道:“王爷,你说什么?”
这时,萧寒煜已经回过神来,对于刚刚认错人,他只当才醒转过来,没有看清。冷哼一声,说道:“你怎么在这?”
“王爷,你受伤了,我当然要在这里守着你啊。”韶音关切地道,表情担忧,“王爷感觉哪里不舒服?”
萧寒煜感受了下,哪里都不舒服,浑身疼!
脸色陡然沉下来,他充满不喜的目光看向韶音:“你跟将军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韶音一脸无辜,手指卷着发梢,说道:“就说你对我不好,不关心我,不呵护我,还气我。”
萧寒煜紧紧盯着她的表情,没有发现异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就只是计将军心疼女儿,才对他动手。否则,倘若他当真得了密信,绝不该是这般反应。那老头儿是什么脾气,萧寒煜自问也是了解的,绝不可能忍得住。
他心中思量几圈,放下心来。
又听韶音的埋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我夫妻之事,怎么能对外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什么叫对外说?”韶音不高兴了,眼睛睁大,并随手给了他一巴掌,“那是我爹!我受了委屈,跟他诉说几句,怎么不要脸了?”
她乃武将之女,力气跟闺阁小姐自然不同。何况萧寒煜身上都是计将军打出来的伤,这一巴掌下去,顿时疼得萧寒煜龇牙咧嘴。
“别碰我!”他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韶音闻言,更加不高兴了:“我就碰!就碰!你是我夫君,我凭什么不能碰你?”
她不仅要碰,还要狠狠地碰!
打他的脸,打他的肩,打他没有断肋骨的那一边,还狠狠捶他并没有受伤的腿。
“萧寒煜,你真是够了!你不就是仗着我心里有你,才这么作践我?”
“我告诉你,以后你心里也得有我,不然我也作践你!”她说着,手下力道愈发恶狠狠起来。
谁说爱一个人,就只能当他的舔狗?
她也可以当个扭曲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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