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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亲戚


  山崖族众人在赤岩族的舒的带领下,  沿着草泽旁的大树朝着前面的褐红色铁矿山走去。

  

  她们走了大概有二三百米远,树木变得稀疏,地上布满了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矿石,  形成大片石滩。这些石头表面已经风化脱落,  有些甚至布满斑驳的铁锈,  就连石头下方的水都染成了锈色,  也不知道在这里堆放了多少个年头。

  

  可能是这里的植物含铁高地面又满是腐泥积水的缘故,  生长的都是瀑布上面那座矿山下同样的水草植物,  看不到森林里常见的物种。

  

  景平安想起她上辈子的世界,  地面所含的矿物质会影响到地表植物的生长,地质学家会根据植物的指引找矿。她以前只听说过有一种植物喜欢生长在金矿上,  但不清楚是否有喜欢生长在铁矿附近的植物,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  这些生长在矿山下水泽边的草,  似乎不是偶然。

  

  这些掉落在草泽中的铁矿石很大,使得她们完全可以踩着石头穿过草泽,很快便来到矿山下。山脚下是一大片坡度极陡的斜坡,  地面只有一些低洼处腐泥堆积的地方生长着少量植物,褐红色的岩石直接裸露在表面,露出风蚀过的痕迹。

  

  斜坡上没有路,但在赤岩族常年攀爬走过的地方,石头都磨光滑了,  在阳光下泛着油亮锃亮的金属光泽,  看得景平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她怀疑赤岩族的矿山跟瀑布上游草泽旁的铁矿山很可能是同一座,两族的位置正好分布在矿山的两端。不过,  这些目前只是猜测,还没有经过证实,  不能下结论,且也没有多大意义。她现在连建窑烧木炭都造不起,对着这样的一座宝山,也只能干眼馋。

  

  坡很陡,大概呈七八十度角,这样的坡度很够拦下许多来自猛兽、蟒蛇、鳄鱼等危险。

  

  她们爬了大概有四十五米高,便到了赤岩族栖居的山岩上。

  

  山岩的背面是笔直的矿山,好几十米高,表面寸草不生,全是坑坑洼洼凝结在一起的铁矿石,那形状有点像火山石,仿佛在形成过程中便经过高温炼烧,冷却后形成了无数细密的孔洞,看起来就很扎脚。

  

  赤岩族草垛形状的窝乍然看起来就是把一个个窝挂在陡峭的山坡上,仔细看去便发现它们建得极为讲究,所有的窝都避开了水流冲涮形成的沟壑,窝的外侧有稳固的岩石作为依靠,以保证不被大风吹过,大雨冲走。一些窝的下面还有铺垫过石头的痕迹,使得窝能够稳稳地座落在山崖上,而不掉落下去。

  

  这些窝的大小跟景平安刚出生时住的过冬的窝差不多大小,搭窝的材料全是水泽里的那种草。

  赤岩族的人常年形走的地方还是踩出了一条路来。不常有人形走的地方,表面布满细碎的岩石,充满细碎的砂砾,看着非常咯脚,而常行走的地方则踩得光滑平坦,甚至有些地方还用石头铺平过。

  

  这个时间,很多赤岩族人在外面寻找食物,留在窝里的大多数都是孩子,以及少数成年人。

  

  她们看到山崖族人到来纷纷抱以友好而热情的微笑,不时有人从草窝里拿出烤肉出来招待客人。

  

  步也不推辞,道谢后,双手接过,再转手递给身后的族人。

  

  这热情友好的气氛,让景平安非常意外和新奇。这跟对待树巢族、绿颜族完全不一样。她悄声问步:“妈,我们从山崖族逃出来的那回,你为什么不来赤岩族。”从山崖族到赤岩族更近。

  

  步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嫫,赤岩族。”

  

  景平安没听懂,挠头。

  

  步解释,“我爸的妈,嫫。”

  

  景平安震惊了:你们连爹都不用认,还认奶奶的吗?

  

  她随即一想,好像不太对,刚才疑似大姨父的那位就很关心大姨生娃的事。亚第一次见到她时也很兴奋,只是不想养娃,调头就跑。男野人是知道自己跟哪些女野人生了娃的,还会问娃的名字。

  

  步看出景平安的困惑,解释,“我爸,赤岩族,会打起来。”她想了想,又找了个意思差不多的词:“掳人。”

  

  景平安懂了,问:“你的意思是指,你的爸爸是赤岩族的人,如果你投奔赤岩族,相当于赤岩族抢山崖族的人?”

  

  步用力猛点头,她很用力地强调,“娃,妈!”又挥舞着双手摆手,“爸,不行!”她告诉景平安:娃只能跟着亲妈,不能跟着爸或爸的族群。族群的人口是壮大的根本,自己族里的养大的娃生的娃,只能留在自己族里。

  

  景平安琢磨了下,明白过来。她跟亲妈算是遭到追杀逃出去,虽说在赤岩族有亲戚,可山崖族跟赤岩族的关系亲密,为了保持友好关系更得避嫌。这就跟逃到关系交好的国家寻求庇护一样,那不是等着被引渡回去么?那种情况下,找关系不对付的族群投奔,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不多时,她们来到一块挺平坦大概有二三十个平方的岩石前。这岩石立着一个大大的石堆,式样跟赤岩族的标记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草窝。

  

  草窝前坐着一个脖子上挂着骨饰、老得牙齿都掉了的老太太。

  

  老太太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皮肤的颜色跟周围的岩石差不多,身上裹着兽皮,手里拿着根骨矛,她的左边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左脸一直到下巴,伤疤让她的整张脸都变了形,看着委实有些恐怖。她满脸严肃刻薄的面子,睁着另一只眼睛看过来。

  

  领路的舒极为恭敬,上前,俯身行礼,喊:“阿家。”

  

  步收起自己守领的派头,上前,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低头,喊:“阿嫫。”

  

  老太太扭头看向步,问:“吱?步?”

  

  步回道:“步。”又朝景平安招手,对老太太说:“娃,安。”

  

  景平安上前,乖乖地在自己的亲妈旁坐下。

  

  老太太望向安,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伸出枯瘦的手摸摸她的小手,又把自己脖子上的骨饰项链挂在景平安的脖子上,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

  

  景平安心说:“莫非我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至于啊。她挠挠头,捋一捋这里面的关系。阿嫫,其实就是奶奶。这位算起来是自己血缘上的太奶奶。可是野人等儿子成年就赶出去了,还能认孙子和太孙女的?

  

  老太太看着景平安比白嫩嫩红润润的小脸,没忍住,又摸了两把,笑得原本就扭曲的脸更加扭曲。她开心是真的开心,脸也是真的吓人。

  

  景平安心说:“得亏我是成年人的灵魂,要不然很可能会被吓哭。”

  

  很显然,景平安没被吓哭,又拉了一波老太太的喜爱。

  

  老太太指指景平安,又做了个抱的动作,看向步。

  

  步点头。

  

  老太太伸手就把景平安抱在怀里,还掂了掂重量,挺沉的,这娃身板结实,是个强壮的。

  

  景平安吓了一跳,心说:“您这掂重是准备下锅吗?”她救助地看向亲妈。

  

  步在旁边笑得可得意了。

  

  景平安满心无奈,心说:“抱就抱吧。”在这么落后的生产条件下,能有这么大年龄的老太太,比她上辈子的百岁老人还要稀奇罕见。毕竟上辈子的生活条件好,大家只要没病没灾没出意外事故就能长寿,在这里,飞禽猛兽每天冬天的饥荒寒冷各种严酷的自然条件,样样要人命。

  

  老太太抱了抱安,便把她放回到步的怀里,示意舒带安和步出去走走转转。

  

  舒又带着步和安去到旁边的窝,从窝里抱出一个两岁多大点的孩子,得意地给布步,笑嘻嘻地说:“娃,啾!”

  

  两岁大的娃,皮肤红红的,一看就是常年晒太阳,得挺壮实。她的身上斜披着一块鳄鱼皮,腰上还缠了块,被亲妈抱着便用力地蹬腿,嘴里“哇哇”叫唤,非常有力量的样子。

  

  步的身上没有骨饰,于是从背包里取出剑齿虎匕首解下来送给娃。一对剑齿虎牙齿磨了两把,一把在景平安那里,一把在步那里。步不常用,大部分时候都是收在包里的。

  

  她是以首领的身份过来的,舒也是首领,首领之间相互给娃送礼物,不能轻了。

  

  步送完礼,又提了一个要求。她指向山崖顶上,又指指安,再指向河对岸。

  

  舒很是痛快地同意了,当即带着母女俩去爬坡。

  

  步招呼景平安:跟上。

  

  景平安紧跟在舒的身后,来到笔直陡峭的崖壁前往上爬。她原以为爬起来会扎脚,然而,想多了,脚底板根本没地方踩,全套脚趾踩在岩石上往上爬。

  

  她穿着兽皮靴,影响爬山,还让紧跟在下方接着她的亲妈伸手给扯了下来,让她光脚爬。

  

  这地方,没遮没掩的,远处还有飞鸟,她们仨就这么往上爬。

  

  景平安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学爬山崖,这山崖看起来难爬,但爬上去到处都是能够用手抓住用脚趾尖蹬住的地方,爬起来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崖顶。

  

  面前是褐红色的铁矿山,山体表面坑坑洼洼光秃秃的,隐约能看到些鸟巢、零星的枯枝干草,间或地找了几根野草。这座矿山非常大,像一座绵延的山脉,她所在的位置连山腰都不算。

  

  景平安转过身,望向山崖下。她面前正对的方向,像是一条分界线,一边是森林,另一边则是草泽茂密的河滩,这片河滩非常宽,比瀑布上方的还要宽广,远处则有一条白色练带般的河流,在河流的对岸是起伏的群山,同样郁郁葱葱,看不到尽头。

  

  步指向右侧正前方的一座山,告诉景平安:“山崖族。”她又指向遥远的河对岸,摆出凶恶的表情,又吼吼叫着:“吼吼族,讨厌。”

  

  舒显然也很讨厌那个族群,腿摆成马步形状,双手竖起来,来回挥舞,嘴里发出“吼吼吼吼”的声音,还扭腰扭屁股,又翻白眼,嘲笑人家。

  

  景平安看着舒的舞姿,心说:“隐约有点像渣爹的螃蟹步舞。”她识趣地没说出来。她指向矿山,问:“有其他族群吗?”

  

  步和舒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表示,没有走过,又告诉景平安,这山上没有食物,会饿死。

  

  她们看了风景,便又带着景平安往山下去。

  

  之后步便带着山崖族的人告辞了,赤岩族的人热情相送,连午饭都没留一顿。

  

  山崖族的人回到森林里,出了赤岩族的警戒范围,步又告诉景平安:“我爸的妈,舒妈的妈,嫫。我,吱、舒,娃,不……配偶。”她扭头看着景平安,很认真地告戒她。

  

  景平安震惊了,心说:你们竟然懂得避开亲近结婚,连表亲都不让。

  

  步很严厉地告诫景平安:一定不可以。

  

  她斜眼歪嘴的痴傻样,又摆出手脚畸形的样子,再做出夭折的样子。

  

  景平安点头,心说:“厉害啊!”竟然还知道近亲结婚的后果。她随即明白,八成是以前出过这样的事,才会形成这样的规矩,一代代地传下来。

  

  她明白过来,野人的娃可以不认爹,但是,一定要知道爹是从哪来的,并且,将来在找配偶的时候,要避开爹的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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