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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八章 赐绯与鱼袋


  听得章越狮子大开口,欧阳修不由笑骂了几句。但见欧阳修抚须大笑的样子,哪有半分宰执的样子。

  但欧阳修笑过之后,神情却有几分萧瑟。

  章越亦知欧阳修笑过后,是对他与韩琦力保的官家有些失望。

  章越可以退,他却不能退。但章越还是说心底话道:“伯父,若是官家继续如此,你不如先请致仕,或请求似潞国公那般请求外任,暂且先避一避,如此不失为进退之道。”

  欧阳修道:“无法,我能有今日多仰仗先帝信爱,嘉祐年后,又多得韩公扶持。若韩公不退,我又岂能退之,士为知己者死,我实已是退不了了。”

  章越知道劝不动欧阳修,自己也不过是尽力一劝。

  毕竟欧阳修的政治生涯与韩琦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章越言道:“伯父,官家如今得疾,我看官家说是与太后不睦。但我数度见了太后,可知太后圣明贤良,并非喜好操弄权柄。”

  “如今官家与太后不睦,多半是因内宦从中挑拨,若去之,官家与太后也自和睦如初,如此些许疾病也会不药而愈了。”

  欧阳修闻言道:“你说的内宦是何人?”

  章越低声道:“伯父,内都知任守忠之前拥立威德军节度使(赵允初),如今官家即位后,这般人如何容得在身边?不怕他对官家有何……”

  欧阳修道:“此事我与韩公也商量过,但任守忠深得太后赏识,要骤然撤换他怕是不易。”

  章越正色道:“有何难之,使一谏官,弹劾其拥立幼君,蒙蔽先帝,刻待皇子,离间两宫,贪守自盗,任何一条罪名,都可将此人拿下。”

  欧阳修笑道:“你上一次入宫差点被宫中侍卫掳去,听闻背后就是任守忠所为,其意在敲打皇子,此事先帝曾严斥任守忠,让他彻查此事,但他却拖着先帝不报,如今新君即位,他却一句也不交代。”

  “这条也是一罪!度之你说老夫我说得对么?”

  欧阳修道破了自己报复任守忠的居心,章越也没啥不好意思的,索性大方承认道:“不错,伯父我是与任守忠有隙,但他留在宫中确实不可。”

  欧阳修笑着道:“你啊你,还是这般性子。”

  “其实任守忠为人,我等也略知一二,但他是先帝留下在内廷,制约韩相公之用,他走了,太后必然不肯。”

  “故而韩相公已是主张请富相为枢密使回朝。”

  章越讶道:“难道为了收拾任守忠,韩相公居然肯请富相回朝?”

  欧阳修失笑道:“韩相公不请,难不成富相公就不回朝么?其实先帝驾崩之后,太后即以赠先帝遗留之名遣人往西京看望文,富两位相公了,至于是否有送书信,不得而知。”

  章越道:“可是枢密使位在宰相之下,当初只有曹利用为枢密使时方才例外。富,文两位相公回朝后,他们肯居于韩相公之下么?”

  欧阳修叹道:“有何不可。”

  章越这才方知韩琦为宰相的艰难。

  当今官家有疾,如今啥事不管,让太后垂帘听政。导致朝堂上宰相直面太后。故而韩琦请富弼回朝,看似给自己树了一个对手,其实却避开了与曹太后的冲突,同时也可建议铲除了任守忠。

  至于富弼回朝后如何与韩琦冲突,那也只是官家与太后间的代理人战争,属于文官阶级内部的矛盾。若太后一旦恶了韩琦,那么韩琦除了起兵逼太后退位,只有辞相一路了。

  欧阳修叹道:“若富公回朝,以后朝堂多事了……”

  章越也感到如此,看来自己辞经筵还真是刻不容缓。

  谈话之后,欧阳修心情有些沉闷,宴会时,欧阳修让他三子欧阳棐托章越照看,也是指点读书的意思。

  章越自不能推辞。

  宴中欧阳修,欧阳发,欧阳棐,章越一并联诗。章越不擅作诗,又心不在焉的,席间还被欧阳修揶揄了几句。

  宴后欧阳修又喝得酩酊大醉。

  欧阳发对章越道:“爹爹自先帝去后,常常与同僚好友醉酒,以往虽有如此,但……”

  章越明白欧阳修的体会,先帝驾崩,欧阳修最大的靠山没了。若想在政堂上有所建树,那么只能事事依附于韩琦了。

  想起当初欧阳修年轻时是耿直BOY,在朝时更切直言,论事切直,因此得罪了不少官员。但先帝却护着他,对左右道,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

  但如今先帝走了,欧阳修怎能不悲?

  以后没有人再如先帝这般护着他了,他以后还能在朝直言,没有分寸的得罪人么?这等失意的心中悲凉之情能与谁说?

  其实章越亦何尝不是如此,先帝驾崩后,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没了。

  如今自己的靠山也剩下欧阳修了,若欧阳修在……

  所以章越明白不能作孤臣,特别似赵曙官家这等做派,你在朝堂上当孤臣,不是搞笑么?他自己皇帝宝座都坐不稳喽。

谷</span>  这日章越正在礼院中。

  忽闻新命已至。

  礼院众人都是本官都是升一阶,陈荐,吕夏卿,晏成裕等与章越都是相互道贺。

  陈荐如今有新去处,官家登基后,他的几个儿子出阁,他本选为记室参军,这可是一个好差事。陈荐还兼着知礼院的差事,不过判登闻检院的差事要卸了。

  不久閤门舍人来宣布诏书。

  章越正式升任著作佐郎,本官变化除了适职变化,最大的就是俸禄的变化。

  著作佐郎月俸钱为十七千,衣赐春冬绢各六匹,冬棉二十两。而原先为大理寺丞,月俸不过十四千,衣赐春、冬绢各五匹,且没有冬棉,俸禄得到了质的提升。

  此外还有崇政殿说书的添支钱十千,直集贤院贴职钱十千,太常礼院另给公使钱十千(报销费),最后当初为大理寺丞时傔从餐钱是二十五千,而馆职的餐钱也是三十千,二者就高取三十千。

  也就是说扣去公用钱,章越月俸为五十七千钱,也就是五十七贯,养着一大家子二三十口已是绰绰有余了。

  四人本官都晋一级,都是很高兴。

  陈荐对来人笑道:“这几日辛苦了,来入内喝杯水酒。”

  百官升官一级,对方这几日四面跑腿宣读升官的敕命可谓累得不行。但对方言道:“不忙,还有一封敕命未宣呢?是有关章学士的。”

  章越不由讶然。

  但见对方笑道:“先帝在时,章学士讲书效劳,故而官家特赐你银绯,以示恩典!在此恭贺章学士!”

  章越闻言又惊又喜,陈荐等反应过来也是忙着向章越道贺道:“恭喜度之,贺喜度之啊!”

  章越言道:“不敢当,不敢当。”

  此刻但见两名官吏各捧着一案,案上呈绯红色的官袍和银色的小袋。

  这就是银鱼袋和绯袍!

  鱼袋是从唐朝起的,原来其中还有鱼符。武则天即位后将鱼袋改为龟袋,李商隐一首诗言‘端嫁得金龟婿’,说得便是配着金龟袋的女婿,从此金龟婿与乘龙快婿,东床婿并称。

  至于宋朝有鱼袋无鱼符,这银鱼袋是六品以上官员方可佩戴,但章越如今从八品却可佩银鱼袋,这便是一等殊荣了。

  好比进士出身的官员,可以穿绿罗袍不穿青袍一般。这说明官家对你十分的看重。

  至于绯袍更是恩典,宋朝公服三品以上用紫,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

  这绯袍却需五品以上方可得赐,或者是京朝官出外任官,可以‘借紫’或‘借绯’,原先绯袍可穿紫袍,原先绿袍可穿绯袍。

  不少官员若得赐绯与银,一般是二者得其一,两样都给的不多。

  但章越如今却银绯二物一并得赐。

  有了这银鱼袋,咱以后也是某帮派的有袋长老了……

  其实任经筵官数年后,官家一般也会给与经筵官赐银绯,若为侍讲侍读的,甚至还会赐紫金(紫袍与金鱼袋)。

  比如太宗朝时,著作佐郎吕文仲为翰林侍讲,一拜官即赐银绯。

  先帝时,曾公亮为天章阁侍制,也获赐紫袍,先帝还道,朕即讲席赐御,盖所以尊宠儒臣。

  虽说经筵官容易得银绯之赐,但章越其实任经筵官不过半年,才讲了几次的书,还不够资格得赐银绯。其实是官家以先帝名义赠自己银绯,其实也是酬自己当初扶他上位的定策之功。

  韩琦知道自己辞去经筵官,也算是提前把犒赏发下来。同时有了银鱼袋在身也是身份标识,如此自己不是经筵官,也可以出入宫中了。

  不得不说,韩琦有心了,给人家办事,那真的是有功必赏。

  话说回来,赏罚分明也是宰相的必要素质。

  最重要是身份的标识,有了银绯在身,官员们也不敢将你当小臣看待,这才是要紧的。对章越而言,还有一个好处,绯袍着实比绿袍好看,自己穿起来比较帅!

  得知章越得赐银绯,众同僚们其实都是有几分羡慕嫉妒。

  院里也唯有陈荐得赐银绯,也是他两年前成为长礼台,官家特赐的。至于晏成裕与吕夏卿是无袋且绿袍。

  如此年轻,这又是升官,又是得赐银绯。

  几人与章越道贺时,章越笑着谦逊了几句,同时让人将银鱼袋和绯袍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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