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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四章 因祸得福


  十七娘不由细细问询章越今日殿上出了何事?

  章越于是便一五一十地道给娘子听了。

  十七娘听至一半,当即变脸,俏脸含怒地道:“好个昏君,官人骂得好,换了我也是骂了。”

  章越一听昏君二字连忙上去捂嘴道:“娘子别乱说,这话也是咱们说得的。”

  唔!

  十七娘正是气头上,又见章越捂住了他的嘴,  不让她言语不由大怒,她挣脱了章越言道:“明明就是一个昏君,难道在咱们自己家里还说不得了。”

  章越见十七娘这般,他原先对十七娘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如今不由道:“娘子,你不怪我。”

  十七娘道:“官人费心费力地替朝廷办事何错之有,  今日幸得我没在殿上,  否则也是一并骂了。这受气的官不作便不作了。。”

  章越叹道:“娘子你不必用这番话来安慰我,  我也知道今日是一时冲动,故而顶撞了官家。不过当时着实是气不过。”

  十七娘展颜笑道:“官人是何等人物,岂是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安慰的,只是我说官人骂得好,不是没有缘由的。”

  “哦?还请娘子道来。”

  十七娘道:“我前几日回家看望嫂嫂时,听得母亲说过,官家推迟了议濮王为皇伯之事,如今不少朝臣们都担心官家之所以推辞,是打算等权位稳固之后,再给濮王正名为皇考。”

  “一旦是皇考怕是到时候朝堂上必有一场大乱。”

  章越恍然这不是濮议么?

  对啊,  自己正愁如何不卷入此事,  如今倒是不用自己多想了。

  章越道:“此事未必如娘子所想吧?”

  娘子微微笑道:“怎么官人不信我的眼光?你难道忘了你在礼院的同僚吕缙叔了吗?”

  吕夏卿?

  章越记得了,吕夏卿近来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原来在仁宗皇帝大殓之日,  当今天子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于是吕夏卿创造性地发明了一個卒哭之词,为官家所掩饰。

  吕夏卿是知太常礼院的,  身为礼官他对于礼法是有解释权的。

  此事本来也就算了,但后来富弼回朝后知道了,一贯好脾气的富相公居然也骂人了,骂得正是吕夏卿。

  大意是说官家不在大殓时痛哭,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也可能是之前之后哭过了。但是官员这般强行为皇帝找借口,此举太恶心。

  然后有一次吕夏卿给富弼的好女婿冯京给碰见了。冯京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吕夏卿,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将人家给挤兑了一顿。

  吕夏卿气得病了,回去卧床数月不起。

  章越大致可以明白的富弼的意思,皇帝哭不哭是皇帝的意思,但官员这样为皇帝行为合理化的行为太恶心了。

  打个比方,如同官家随意朝木板上射了几箭,然后一群官员上来以官家的箭头画靶子,然后箭箭都是正中红心。

  吕夏卿干得这活就是画箭靶。

  所谓圣人得其‘中’便是如此,有这样的官员在,还怕哪个官家会射不中靶子?

  但在富弼等主流官员眼底此举就是不对,咱们大宋的士大夫人品还没无底线跪舔皇帝到这个地步,你吕夏卿这个操作拉低大家的底线。换句话说皇权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令官员们昧着良心说话的地方。

谷雺</span>  如果有那些昧着良心说话的官员,那么人人可以讨伐之。

  所以放在濮王到底是皇伯和皇考上,官家如今也是在找可以给他画箭靶的官员。

  然而富弼的意思很显然,哪个官员敢如吕夏卿这么不要脸,那么我们众官员便一起讨伐之。

  章越听到这里不由对娘子道:“你说官家不会找上了我吧?”

  十七娘笑道:“未必,但也不可不防。当今官家登基以来,行事颇为荒谬。官人应是早已知之,否则也不会早早辞去经筵官之职了。”

  章越笑了笑,有个这么聪明的老婆,自己压力也是蛮大的。

  章越叹道:“娘子说得是,我为官不过数年,资历尚浅,正所谓船小好调头,不顺心辞官便是或外放出去作几年官也是无妨,但我如今担心的倒是欧阳伯父他们。到了他们这个位上已是进退不得了。”

  十七娘抿嘴笑道:“我看是欧阳伯父比你想得开,之前他还常道我姐夫不长进不争气,连个进士也考不中,坠了他一代文宗的颜面。但如今欧阳伯父倒是从不骂我姐夫了,常常与我姐姐道平安是福,到他如今能够顺顺利利退下来,日后不担上骂名已经是万幸了。”

  章越道:“高处不胜寒,欧阳伯父这个位置,怕是如今就求个体面的归处了。”

  章越与十七娘说完,夫妻二人当即安歇。

  章越看着怀中安睡的娘子恬静的面容,不由心思起起伏伏。

  宋朝之政治介乎与士大夫共和与皇权独裁之间,二者没有说谁强谁弱的,一般皇帝刚登基时,都是士大夫共和,但久而久之皇权必然是临驾于其上。

  但最要紧是看皇帝能不能活那么长。

  嘉靖在位四十几年,故而大礼仪办到后面,他是赢了。

  章越这晚不免一夜难眠,而同枕的十七娘亦醒来。她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知道其心思,故而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章越的手。

  章越见自己吵醒了十七娘,不由有些略带歉意,然后握住十七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夫妻二人如此默默地渡过了一夜。

  数日后章越思前想后,已是决定写好了辞疏,准备走流程。

  反正如今交引监的事已是走上正轨,自己此刻抽身也是无妨。

  不过到了朝会上时,但见一个个朝官见了自己都是热情洋溢,不仅主动打招呼,还上前皆攀谈了几句。

  章越不由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与之前朝官们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啊。

  对这突来的热情,章越有些受宠若惊,远处却见吕诲透着一股暧昧的笑容与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与同僚们聊天。

  章越心道,这怼皇帝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官员们对自己态度都这么热情了呢?

  这其中一定有名堂啊。

  章越的辞疏都已是写好了,便突然给自己来这一套。

  怎么大家对自己的态度突然便得这么好,这其中肯定是有蹊跷。

  章越找了数名相熟的官员询问,但他们都是一脸讳莫如深地不肯言明。

  章越最后找了吕诲,对方打了个哈哈言道:“度之,你好好谢谢皇后吧,此番你是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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