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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七十六章 只恨杀得迟了


灵州城下。

  三三五五堆垒擂车,石炮的残骸。

  在城门的吊桥处更是堆垒了五六十具的尸体,城楼上被十几支的弩箭扎透,城墙上更是被石弹打得伤痕累累。

  经过一日惨烈的攻城,宋军正出寨收拾尸体,今日又在城下丢下三五百具尸体,而西夏也是差不多。。

  立在城头仁多崖丁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若宋军这么打下去,不出十日灵州就要失守,但是……但是宋军怕是永远没有攻下灵州城的一日了。

  仁多崖丁冷笑一声,但不知为何,他看出今日宋军有些蹊跷。

  却见熙河路一部分兵马在攻城之后,却并未回寨,而是绕到了泾原路兵马大寨的附近。

  仁多崖丁叫来了仁多保忠,指着宋军的布置道:“你看这是如何?”

  仁多保忠道:“不清楚,或是宋军诱敌之策,无论如何我们谨守城池,皆不会有错。”

  ……

  却见宋军大帐。

  章直手持圣旨与王中正及其亲信呈剑拔弩张之势。

  王中正惊怒交加地道:“章经略你这是何意?陛下只要你我班师,你为何要夺我印信?”

  章直道:“如今要班师,谁来殿后,谁来指挥?”

  “当然若是贵使肯领一军殿后,那我毫无异义,若是贵使不肯,那么烦请交出印信来?由我和众将协商安排!”

  王中正闻言冷笑道:“谁来断后,自有安排,经略手握熙河路两万劲兵却如此怯弱,我们打算班师,也可向西寻鄜延路兵马,两路合作一路后徐徐而退。”

  王中正此言一出,众将都是摇头。

  章直下方的王赡出首道:“贵使真不知兵,且不说鄜延路兵马已是凶多吉少。便是其兵马已突破了旱海来到此地,又有多少粮草?近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从哪来?”

  王中正闻言色变,狡辩道:“两路合兵,兵势更壮,可以打破西夏一处城池,觅得军粮再退兵。”

  众将更是摇头,真是无知之言。

  王中正见此对章直道:“你自号经略使,执掌一路兵马却说出如此胆怯之言,莫非是打算让我泾原路兵马殿后不成?你独自率兵马全师而退。”

  “或者与夏人有什么异心?”

  章直道:“我不怕帅师殿后,但怕有你这样的奸佞之臣,如此我死无葬身之地。当年杨无敌英雄一世,然便是这般被小人害死。”

  “贵使今日与害死杨无敌的小人有什么不同!”

  众所周知,杨业因降将的身份一直被排挤,宋太宗二次伐辽败北,命潘美为主将,杨业为副将率西路军撤退。

  监军王侁用言语激杨业率军殿后作战,又撤走接应杨业的兵马,最后导致杨业和其子杨延玉和部将王贵,贺怀浦战死。

  此事被小说杨家将改编,读到杨业撞死李陵碑时,令后世读者感慨无限,为之泣流。

  此战之后,宋太宗将大将军潘美降职三级,监军王侁免冠、流放到金州,刘文裕免官、流放到登州。

  而熙河路泾原路大军要从西夏重围中退兵,以王中正之猜忌妒刻,又有哪位大将肯甘心殿后?

  如果大家都不肯作杨业,殿后兵马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必然只有自寻出路,那么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没有集结号,谁肯殿后?

  故而殿后部队一定是主将最忠心,最信任的兵马。不然只有等着被坑。

  王中正闻此色变道:“章经略,你待如何?你依着你叔的权势,竟猖狂至此!”

  章直毫不犹豫从腰间拔剑出鞘,随之帐内熙河路将领皆拔刀对着王中正和他一干亲信,而帐中泾原路将领自刘昌祚以下脸色皆苍白。

  有数名亲近王中正的将领欲出声,但刘昌祚没说话,他们也沉默了。

  此刻辕门外禀告,熙河路兵马杀入营来。

  泾原路兵马是熙河路兵马近三倍,居然一时拦不住。

  王中正骂道:“章直你要兵变夺权不成?来人,来人,给我拿下!”

  王中正话音一落,帐外的宿卫手持兵刃闯入帐内,却给刘昌祚一声大喝哄了出去。

  刘昌祚道:“贵使眼下唯有你交处兵权,刘某以性命保你毫发无伤!”

  王中正颤声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刘昌祚看向章直道:“章经略,你也说句话!”

  “也好!”章直将手中兵刃一丢,左右都然后向前数步对王中正伸手道:“印信拿来!”

  王中正见此局面,已是吓得双股颤颤,无奈之下只好将印信捧出。

  不过王中正量章直也不敢拿自己这钦差如何。

  却见章直上前似要捧住印信,却从腰间取出一柄短刃,一刀直贯王中正胸间!王中正本能要闪避,但终是太监力弱身慢。

  碰地一声!

  印信砸在了地上。

  王中正啊地一声大喊,旋即喉头荷荷有声。他双手捧胸,衣襟瞬间被血染红,片刻之间便断了气……

  满帐之间见此突变,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刘昌祚惊怒交加道:“章经略……他既已交出印信,何必要杀?”

  章直以刃上在袖臂上一拭,冷笑道:“只恨杀得太迟!”

  一员泾原路大将出首道:“章大,你莫非要造反……叛了朝廷不成?”

  章直道:“我章家从吾叔祖章得象起便世代忠良,我叔又是当朝宰相造反又有何益?我若不杀王中正,六七万大军能生离此地吗?”

  “诸位放心,杀王中正乃我章直一人为之。日后朝廷追究,只杀我一人便是,与诸位无关!”

  有章直这句话,众人都是放心。

  “尔且将红布挂出帐外,寨中熙河路兵马自会退兵!”

  “再将种太尉放出!”

  众将迟疑地看向刘昌祚一眼,刘昌祚点点头道:“章家十几人在朝为官,断不敢为此株连之事!”

  “尔等依章经略相公所言去办!以后我两路兵马能否生离此地,全仰仗经略相公了!”

  此言一出,泾原路众将们方才幡然醒悟。

  说完王中正的亲信都被卸了兵器,其尸体也被人抬了出去。当熙河路的兵马退走后,种师道亦从囚笼中放出,他知王中正被杀的消息,第一个反应也是章直要反,旋即摇头不可能。

  章家怎会干出此等事?

  想是这么想,入帐之前,种师道立即命人给自己披挂上铠甲。

  种师道走入大帐,看见章直按剑立在帐中,熙河路和泾原路将领皆一声不出。

  种师道盯着章直,却见对方眉宇如刀,既有儒将风流倜傥,又兼英气勃勃。若不是今日种师道永远也想不到章直竟敢杀了王中正。

  但种师道旋即想到,只有杀了王中正,才是六七万大军能全师而退的唯一办法。

  章直不惜自己豁出性命去,也要办成此事,真是……真是……种师道不知如何形容章直,半响才在武人对人最高评价中选了一个词——有种!

  从章越到章楶,从章楶再到章直,种师道也算与熙河路三位经略使都打过交道。

  三人各有各的特点,种师道初时还道,章直年轻不如前两任经略相公,可眼下想来杀钦差这等事,果真有种!

  种师道想到这里,当即一声喝道:“章经略,你待要拿我两路兵马如何?”

  章直不慌不忙地道:“种总管,王中正这些日子如何?不用我说,众将士也看在眼底。”

  “王中正一条命,与我六七万大军孰轻孰重,诸位也分得清吧!”

  “不然……谁肯为杨业,谁又甘心为杨业?”

  刘昌祚道:“多说无益,谁来殿后!”

  章直道:“很简单,抓阄!你我二人,谁抓到了便是谁?生死无怨!”

  “好!”种师道干脆利索地答允。

  其余泾原路诸将对章直虽有疑惑,但也决定先看看,若抓阄不利,再出言反对。

  章直,种师道二人当场抓阄,最后章直抽得了殿后。

  看到结果泾原路众将人人脸上都有喜色,反之熙河路众将则不动声色。

  章直道:“我领熙河路一万兵马殿后,以军功报答朝廷厚养!不过有一事还请种总管帮忙,你在此雄崖隘,安排下一路兵马。我军退至这里时,你们泾原路兵马出击伏击夏军,如此可以反败为胜,不然我与熙河路兵马都葬身此地了。”

  种师道疑道:“章经略,你真要殿后?”

  章直道:“不然呢?”

  种师道道:“殿后之事,我泾原路来吧,否则我不好向章相公交待!”

  章直笑道:“我要的便是你这句话,我兵马若不能到雄崖隘,便是我章直无能,死便死了,与你无关。”

  “但若你泾原路没有兵马在此,我与我熙河路的一万将士便是九泉之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种师道!”

  种师道被章直这一激当即道:“那便好,咱们一言为定!”

  种师道伸出掌来与章直彼此一击。

  之后章直率熙河路众将走出大帐,王赡走到帐口对着泾原路众将笑了笑,然后道:“尔等且安心回去,在家坐观我等如何大败西夏大军!”

  说完王赡扬长而去,熙河路将领中传来一阵爽快笑声。

  泾原路众将被激得面红耳赤,一人道:“好生狂妄,焉知他们不是名为殿后,实为降夏!”

  此人话音落下,便被种师道一鞭抽在脸上。

  “休得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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