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四十五章 淤泥潭
“是刀哥!”
“这可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主。”
人群之中认识柳四爷的似乎不多,但认识这刀疤脸的人却是很多,随着一声声小声的议论声,人群分得更开,哪怕之前那些好事之徒都是躲瘟神一般躲着这黑衣刀疤脸。
郑普观看着这黑衣刀疤脸,神情却是平淡,道:“我不是想砸人场子,我只是想试试他的本事。”
“不是砸场子,只是试试本事?”黑衣刀疤脸也是淡淡一笑,只是牵动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朋友啊,这是哪里?”
郑普观眉梢微挑,“神都洛阳?”
“是啊,这是神都洛阳。”黑衣刀疤脸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了些,“朋友,我不管你是来自哪里,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也知道这是神都洛阳啊。在这神都洛阳,一笔一划都有着规矩,人家在这里卖艺,你要找人比划,那也得按照规矩,问问允许他在这里卖艺的人。”
“哦?”
郑普观微微一笑,道:“那么就如你所说,要按照神都的规矩,那是谁允许他在这里卖艺的?是你们所说的什么柳四爷,那你是柳四爷的人?”
黑衣刀疤脸男子面色顿时一变,道:“外乡人,柳四爷就是柳四爷,不是什么柳四爷。柳四爷之所以叫柳四爷,那是因为附近四条街的街坊邻居们都给他面子,地头上这种官府不管的小事,就劳他来管。所幸他管的也不错,大家也都认为公平。”
郑普观摆了摆手,道:“无所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么现在,我按照你说的规矩没法和他比试,那是不是可以和你比试?”
黑衣刀疤脸男子眼中寒芒乍现,他凝视着郑普观,哈哈大笑起来,道:“朋友,我倒是也敬你直接,说实话你找我比试倒是可以,不过我斗胆问一句,你真不怕流血?”
“你是想要告诉我,和你比试很容易见血?”郑普观淡淡一笑,道:“倒也无妨。”
“好。”
黑衣刀疤脸男子面容一肃,旋即环顾四周,道:“诸位街坊邻居见证,此人邀我相斗,比试武艺,若是有所损伤,也是刀剑无眼,不小心失手,怨不得人。”
听到此人说话,周围绝大多数看客心中都一凛,一时不敢答话,这城中好勇斗狠的人多了去了,但这黑衣刀疤脸男子叫做单刀,人称刀哥,据说是边军退下来的狠人,这种人平时十分讲规矩,和城中的官军、捕快也都十分客气,但是要么不出手,这种人出手据说和市井之徒的出手截然不同。寻常的市井武夫可能打了半天也只不过是眼角出血,鼻子被揍歪,但这种人出手,却很容易搞出人命。
这绝大多数看客都是生怕惹事,倒是也有不少人存了劝说之心,生怕这外乡人不知道厉害,但也有几个好事之徒看热闹不怕事大,也有人觉得这外乡人居然知道这是神都还敢直接在街头闹事,所以滞了一滞之后,几个好事之徒顿时大叫起来,“放心,我们可都听着,看着,保管可以作证。”
“那便好。”
黑衣刀疤脸男子此时面色倒是平静下来,他看着郑普观,只是一种微讽的语气,“这位朋友,若是你真的决定要和我比试,已经做好了打算,那现在就可以来了。”
郑普观笑了笑。
他直接朝着黑衣刀疤脸男子走了过去。
此时他距离黑衣刀疤脸男子只有十余步的距离。
他走的并不快。
并不是要讲究什么格调,而是他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体内真元和气血的流动,同时尽可能的提醒自己,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要想着去依赖法术,不要想着去用真元来感召天地元气。
他平静的直视着黑衣刀疤脸男子开始充满杀意的眼睛,感受着体内真元的缓慢流动。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起来。
在平时,像他这样的存在似乎和天地间并没有什么阻碍,他的身体就像是完全无形的,真元直接和周围的天地沟通,而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不只是他的真元,就连他的思绪,他意念的传递,似乎都限于这个巨大的泥潭之中,都被厚厚的淤泥拘束,让他体内的一切气机都变得异常缓慢。
这种感觉,甚至在他动步时,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黑衣刀疤脸男子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的狠人,甚至见过那种武力超绝,必须要靠装死才有可能逃过一劫的强悍武者,但是不知为何,对方哪怕有些出神,似乎都不够认真,但依旧给他一种十分凶险的感觉。
只是无数次的战斗经验让他十分清楚,在这种时候,越是胆怯或是心有杂念,便越是不可能有战胜的机会。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但呼吸却是十分平顺。
在郑普观迈出前三步之时,他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但等到郑普观迈出第四步,已经计算好距离的他顿时一声暴喝。
场间就像是有一个爆竹骤然炸响。
随着他这一声爆喝同时响起的还有脚底下裂帛般的声音。
在所有的看客被这骤然的炸响弄得头皮一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他的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只极其敏捷的狸猫般飞扑了上去。
他的右脚就像是一根被甩起的鞭子直抽郑普观的腰部,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意却在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衣袖之间有一点寒芒闪动,一根细长的匕首悄无声息的从衣袖间游出,落向郑普观的肩部。
在他的右脚踢出之后,他这一刺虽然和右脚的雷霆万钧相比显得阴冷而不起眼,但实则这一刺充满毫无回转的绝杀之意,甚至充满了亡命的气息。
这一刺刺出,不管他的右脚和他身体其余各处是否会遭受对方的攻击,不管他的自身受多少创伤,哪怕此时有一柄剑直接砍在他的头颅之上,他这一刺也会异常完整和毫无保留的刺出去。
这是在战场之中磨炼出来的杀人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不同的是,此时不是在战场,所以他这一刺不是奔着郑普观的胸口要害,只是奔着郑普观的肩膀。
对于黑衣刀疤脸男子而言,郑普观可能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外乡人,但这关系到许多人的营生,若是不能令对方付出一定的代价,那柳四爷的威信便会大打折扣。
柳四爷的威信大打折扣,今后便会引起更多的一连串的问题,到时候若是再起地盘的争斗,恐怕就不只是一些人营生的问题,而是会流血,会有人丢命。
在他看来,就算自己有可能会受伤,但郑普观一定会被重创在此。
然而也就在他的一刺已经刺出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砰!
一声如击重革的沉闷巨响!
他手中的这一柄匕首没有刺中对方的肩膀,因为在这一刹那,对方只是肩膀微沉,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了进来。
在这一刹那,他眼睛的瞳孔里似乎只剩下这一个朝着自己胸口接近的肩膀,甚至连郑普观此时的脸色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当他听到这一声巨响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肩膀撞击自己的身体发出的响声。
他的身体已经往后倒飞了出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
黑衣刀疤脸男子的身体撞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上,直接撞碎了半幅马车车厢,坠入其中。
“做什么!”
马车车夫骇然大叫,他拼命的拉住缰绳,拉得受惊的马都几乎站立起来。
“……!”
围观的看客骤然一静。
整个菜市场都骤然一静。
“怎么这么大气力!”
在下一刹那,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
之前那些好事之徒都是脸色煞白,看着若无其事的郑普观简直如同看着一头怪物。
“应该只是折断了几根骨头,死不了。”郑普观看着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声的黑衣刀疤脸男子,静静的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此时真元依旧在他的体内缓慢的行走,这真元行走得太慢,而且即便受到外力的冲击,也并没有结合任何的天地元气,在他的身体表面甚至没有泛起任何元气波动的涟漪。
他甚至感到了自己的肩膀有一丝从未有过的肿痛感。
这种肿痛感让他有些新鲜,有些迷茫。
至于力量。
他内心有些微的失望。
即便他没有刻意去用心催动真元,对于他而言,应该只是用了很小的一部分力量,但即便造成这样碾压的结果,也还是让他不够满意。
已经超出太多,但没有给他那种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感觉。
他此时有些迷茫,有些失望,但他淡淡的话语和展现出来的力量,却已经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之前那名卖艺的精壮男子看着在马车之中不断咳血的黑衣刀疤脸男子,他黝黑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他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看着郑普观,说道:“兄台,你这样的武艺,哪怕是去御武场较技都可以去得,你为何要在这种市井之中为难我等?”
郑普观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这名卖艺的男子,道:“御武场是什么样的地方?”
“御武场便是皇帝陛下御赐的选拔天下勇士的练武场。能够在御武场通过考核,便可接受御赐。”卖艺的男子还未说话,一道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这声音显得很沉稳,波澜不惊的感觉。
郑普观又转过头去。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很不习惯这种必须要转头看人才看清是什么人说话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肢体有所动作,恐怕在这人出声之前,他的神识便已经知道这人即将出声,而且他的神识感知便已经将此人摸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他,身体内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淤泥场,而身体外面,更像是被浓厚的淤泥裹住,断绝了他的感知。
虽然明知道所有的凡夫俗子都是如此,但他还是不能习惯,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转过头去,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男子。
这个人面白无须,看上去十分儒雅。
他的衣袖之中,都甚至有几卷绢质的书籍。
“若是先生你想去,我倒是可以令人送你去。只是我想问一句,先生你来洛阳,到底是为了何事?”他对着郑普观行了一礼,说道。
郑普观沉吟道:“我来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
“不是经商,不是求学,也不是求功名?”读书人装束的男子静静的看着郑普观,道:“是为了查一件事情?”
郑普观点了点头。
读书人装束的男子点了点头,道:“不知先生是否可以明示为了查何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郑普观微微蹙眉。
他很少有犯难的时候,但此时他该如何说?
难道说这座城是那张巨大的人脸直接幻化出来,他们进入这座城,只是要找寻出那张巨大人脸的奥秘?
这说出来对方能够理解么?
“连查何事都说不出?”也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大道上传来,“那你从何而来应该说得出?”
郑普观顺着声音望去,却越发皱起了眉头。
发声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络腮胡中年男子,他相貌威武,双目十分有神,此时脸色十分不善。
让郑普观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是此人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
这人出声之前,他连对方骑在马上都感知不出来。
“从何而来?”郑普观原本心中不畅,自己都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此时再看着这人面色极为不善的样子,他心中便莫名的火起,“我就算说了从何而来,你又能知晓我从何而来?”
“好大的口气。”这络腮胡男子顿时冷笑起来,“不愿意说是么,我现在便怀疑你是番外敌国派来的奸细,尤其你这气力惊人,只是那一撞之力便至于此,恐怕也只有常年累月负重数百斤重物的军士才有此般能耐。”
“常年累月负重数百斤重物?”周围那些看客尚且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先前那名有礼的读书人却是面色骤变,“常大人,你的意思是,难道此人是突厥的重铠军士不成?”
“重铠军士?”络腮胡男子连连冷笑,“恐怕普通的重铠军士也没有这般游刃有余,而且看他这体态,恐怕是衣食无忧不说,还日夜用秘药养着,才能够不是一身多病的死肉。这样的人物,要么是突厥自幼天赋惊人的贪狼武士,要么就是突厥的王族子弟。这样的人物骤然出现在我们神都,恐怕只有一个目的,是来摸摸我们神都的虚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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