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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乌头


  “春鱼,他们都是好人,如果不是当初蓝公子救我回来,我已经被鲁王的人抓回去弄死了。鲁王府的下人闲聊时,我也曾听见,说是事过之后,便要我死……没想到,每日的饭食里有毒……他们本来就不想让我们活。”赵婆婆说着,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两口黑血来。卨

  厢房里都是血的味道。

  春鱼吓得不轻,抱着赵婆婆直哭:“娘,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都已经答应陷害二姑娘了,为何他们还不放过咱们。”

  “陷害二姑娘,已经是大错了,春鱼,娘知道,都是为了娘,你才走到这一步的,春鱼……娘的命是命,二姑娘的命,也是命。”

  春鱼瘫软在地上。

  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赵婆婆殷殷地拉着她的手,突然又吐出血来,喷溅的黑血洒了满床。

  便是陆御用药,也无可挽回。卨

  春鱼在惊恐中看着她娘的命渐渐消逝,消逝殆尽。

  春鱼老家已无人。

  蓝褪出了银子,让人套了车马,把春鱼的娘先安置在在离青城五里的风水不错的一间庙宇里。

  而后给了春鱼二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足够春鱼去安葬家人。

  春鱼感激涕零:“春鱼这辈子做牛做马,都不能报答公子的恩情,只愿有下辈子,我.......”

  春鱼跪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都红了:“当初王妃听说我还有个娘亲在乡下,便托人千方百计弄了她来,让我们母女见了一面,本以为是王妃好心,不料她跟王爷把我娘给藏了起来,再不让我们见面,又跟我说,如果我好好按她们的意思办事,等事情成了,便放我们回乡下,否则,便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娘的性命在他们手上,他们的话,我不敢不从。”卨

  “所以你才诬陷相家姑娘?”

  春鱼点点头:“一开始我不愿意,鲁王妃便拿了一撮我娘的头发给我,说如果我不听话,那下一次,就拿我娘的头。为人子女,不敢不孝,我不求事成之后,王妃给我们银两,只求她能开恩放过我娘,放我们回乡下......王妃本来答应了的。可谁知......如今我娘也被她们害死了。”

  能相信谁。

  能为谁办事。

  想来春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再回去,怕不安全,我可以给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容身。”蓝褪安抚她。

  春鱼却摇摇头:“奴婢伺候王妃一场,只想回去跟她好好告个别。”卨

  春鱼始终不相信,相嫣有那么狠毒。

  即使她让她再也生不了孩子。

  朝阳初生。

  粉色霞光铺满王府屋檐。

  三进的院落里,西窗开着,相嫣端坐于铜镜前,穿着碧草色镶银线及地长裙,左手戴两个玉镯子,刚梳好了灵蛇髻,由婢女伺候着净脸净手。

  春鱼已经两天没回去了。

  去取簪子,本来半个时辰就该回的。卨

  “姑娘。我回来了。”春鱼将取回的簪子捧到相嫣面前。

  相嫣拿着簪子看了看,手上一用力,便把簪子扎在春鱼的胳膊上。

  天热起来了,穿的薄,几乎只隔着一层纱,簪子扎下去,春鱼的胳膊马上就出了血。

  春鱼跪着,看那些血滴子一下一下落在地上。

  血腥气。

  很大的血腥气。

  就像她娘死时吐的血一样。卨

  春鱼的眼睛就疼起来,泪就涌出来了。

  “出去便不回来了,你真真是领了好差事。”相嫣把簪子扔到地上:“说吧,去哪了,是不是去背叛我了?”

  “奴婢......没有。”

  “那是干什么了?怕不是又勾搭了王爷了吧?你出门以后,王爷后脚也出了门,如今都几天了,王爷也不见回来,可见是跟你私奔去了。”

  “奴婢......没有。”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反正你也生不得孩子了,你跟王爷睡不睡,也没什么影响了。”相嫣嫌弃地哼了一声:“生不了孩子的女人,便无用处了,何况你一个婢女出身,没有孩子傍身,以后便是得宠也无用,何况,你也无宠。”

  春鱼胸口起伏的厉害。卨

  “有什么话便说,显得你委屈似的。”

  “当日奴婢出门,看到王爷跟后厨房里的张嫂一块出去的,听王爷说,要让张嫂给他做点儿甜汤吃。”

  那日确实见到郭铴跟张嫂亲亲我我,毫不避讳。

  春鱼本不想告诉相嫣。

  毕竟郭铴好色,相嫣知道。

  好一二十岁的姑娘也还好说,那张嫂已经是四十多岁有了三个孩子的人了。成日间在后厨房里做饭上菜的,郭铴也要经手。

  那个张嫂,仗着这关系,一向也不把春鱼看在眼中。卨

  听她娘说,她关在王府的那些天,那些有毒的饭菜,都是经张嫂的手端的。

  想到此,心里便有恨。

  恨不得赶紧说给相嫣知道。

  果然,相嫣就受不了这刺激。

  怎么自己一个堂堂的王妃,竟比不过后厨那个烧火棍?

  那个张嫂,她也见过,粗使丫鬟一般,一双大脚,比男人还大,手上爆青筋,眼皮肿得像蛤蟆。

  就这种货色,郭铴也沾染。卨

  怪不得这两日不见张嫂,听闻下人说她告了两天假,身子不舒服,怕是身子太舒服吧。

  竟被一个蛤蟆抢了风头。

  真是岂有此理。

  婢女默默端了铜盆下去。

  又有人把簪子捡起来,擦干净了放在梳妆台上。

  春鱼是惯会伺候相嫣的。

  有她在,别的婢女便退了出去。卨

  偏堂里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有母鸡汤,煨山珍,烧野兔,相嫣却一点儿也没有胃口。

  “这两日你去哪里了?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相嫣问。

  “姑娘,我娘在哪里?”春鱼问。

  从小到大伺候着相嫣,规矩春鱼知道,相嫣问什么,春鱼答什么。

  这一次,却忤逆了相嫣的意思。

  相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望了望窗外轻轻摇曳的墨绿色芭蕉叶子,咬着嘴唇道:“你娘不是好好的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娘真的好好的吗?”卨

  “当然好好的。”

  “姑娘敢发誓吗?”

  “你怕不是疯魔了吧?出去撞了鬼不成,回来这样质问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只要你好好替我办事,等那个人死了,这事就了了,我便放你跟你娘回乡下去,到时候再给你封些银子,让你们风风光光地离开青城,这岂不是好?”

  当初骗她去做伪证,让相遂宁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她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愧是能做王妃的人。

  “姑娘。我伺候姑娘一场,请问姑娘,我对你怎么样?”卨

  “你今天问的话好没道理,扯东扯西的。你要是无事,便去看看饭摆好了没吧,我也饿了。”相嫣伸了个懒腰,手腕上的镯子叮当地响:“不要以为王爷跟你睡了,你便天天魂不守舍的,跟我说话也没大没小,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婢,奴婢便该有奴婢的样子。”

  “打死这个贱婢。”一人一身酒气进来,一脚踢在春鱼肩膀上,春鱼直接被踢翻在地。

  是郭铴。

  不知从哪里回来的。

  身上酒味儿很重。

  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是喝酒,便是找女人。

  “哟,跟那后厨的张嫂做什么了,这么大的火气,看谁都不顺眼。”相嫣拈酸吃醋。说话也不好听。卨

  “问问你这狗奴婢。”郭铴又给了春鱼一脚:“你说,是不是你把你娘放跑的。”

  “我没有。”

  “我们王府,出了反贼了,除了你放你娘走,还能有谁。如今青城我也快搜遍了,都找不到,肯定是你把你娘藏起来了。你想反咬我们一口是不是?”

  郭铴揪着春鱼的头发,几乎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

  相嫣也顾不得什么张嫂不张嫂的事了,直接让人把春鱼绑起来关在地窖里。

  地窖里又冷又闷,几乎不透气。

  春鱼被反捆了手扔进去,头顶的盖子被重重盖上,地窖就黑了。卨

  大白天地窖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那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在咱们府上又服了毒的,即使跑了,也跑不远,不会有事的。”相嫣安慰郭铴。

  “还好你主意多,让给那老婆子汤里下点乌头,一天放一点儿,这十来天的,也够她受的。”

  “只要乌头放的对,老婆子就活不了。”

  “张嫂做事我还是放心的。”郭铴喝了杯茶,支着脑袋在床头打瞌睡。

  又是这个张嫂。

  相嫣恨得牙痒:“如果张嫂出了差池呢。万一老婆子不死呢。”卨

  “那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得死。免得那个.......床大梦多。”

  “那赵婆子下落不明,这两日春鱼也在外头不知做些什么,怕不是......春鱼已经见到了她娘,两个人准备跑了吧?”相嫣觉得心口扑扑直跳。

  怪不得一大早就听到乌鸦在屋脊上叫。

  这一天天的,直不让人省心。

  “她俩不会跑,她娘要死,春鱼肯定会恨咱们。”

  “那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关在地窖里,别放出来了。”郭铴打了个呵欠。卨

  相嫣像是做大事的,俗话说得好,女人不狠站不稳,她扶着床头的帐子小声道:“关在地窖里,总有出来的一天,保不齐她跑了呢,不如死了的干净。”

  “你要杀人?那可是你的陪嫁。”郭铴有些吃惊。

  自己竟没狠过一个妇道人家。

  “有些人对咱们有威胁,便不该活着。”相嫣冷笑:“我倒有一个两全的法子,不但可以除去青鱼,连相遂宁都能一块除了。“

  郭铴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好的法子。

  于是赶紧将相嫣搂进怀里亲了几口:“夫人有何妙计?”

  相嫣顺势倒在郭铴怀中,小声跟他说了几句。卨

  郭铴的酒都醒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夸好:“上次没把她弄死,让她在牢里多活了这么些天,我也曾去父皇那打听过,看看什么时候送她上路呢,可是大哥总在我父皇那杵着,话也不让我多讲几句,没想到如今夫人你有此种妙计,果然我没看错人。就这样办吧。”

  相嫣换了双大红色织金的绣鞋,带着两个婢女去解放春鱼。

  地窖里阴暗潮湿。

  外头日光朗朗,婢女也得打着灯笼。

  “你随我出来吧。这不是人呆的地方。”相嫣招招手。

  厢房。

  午后人光很毒。卨

  芭蕉也卷起了叶子。

  池里的水鸭都有些犯困了一般,眯着眼睛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案上放了两个木盘。

  一个盘子上放着绣菊花的衣裳,一个盘子放着一盘杏仁酥跟一壶茶。

  “在地牢里关着,让你受委屈了。毕竟你是伺候过我的,我也不忍心看你受罪,你也饿坏了把,把杏仁酥吃了吧,厨房里新制的,茶水也是刚泡好的。”

  春鱼吃了杏仁酥。又喝了茶。

  “把衣裳换了吧。地牢里潮湿,你身上都有霉味了。”卨

  春鱼不发一言把衣裳也换了。

  盘中放着衣裳,衣裳下面放着一支簪子。

  是一支金簪。

  正是那日春鱼去帮相嫣取的那支。

  很名贵。

  相嫣亲自把簪子插入春鱼发间。

  春鱼换了衣裳,戴了发簪,并不像往日那般,谢恩。只是沉默。卨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给你戴这支簪子。”

  “姑娘把这么名贵的簪子戴在我头上,肯定是有姑娘的目的。”

  “你是我带过来的奴婢,自小我对你不薄,我还总想着,让你跟你娘团聚,只是不巧,你娘走失在青城里,不过你放心,我们王府已经差了人去寻找了,很快便能把你娘寻回来。”

  “我娘......已经死了。”

  相嫣一愣。

  没料想春鱼会说出这种话。

  相嫣以为她开玩笑:“你娘怎么会死呢,你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卨

  “我亲眼见到的。我娘说,是你们给她喂了毒。”

  相嫣又一愣。

  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被那赵婆子跑掉了。

  而且她还见到了春鱼,拆穿了她的诡计。

  如此也不必装了。

  相嫣揉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缓缓道:“咱们是主仆,你也是签了卖身契的,你的命都是我的,所以让你替我办事,也是你应该的,不瞒你说,你刚才喝的茶水里,也有毒。”卨

  “我知道。”

  “你如何知道的?”

  “姑娘能把我娘灭口,怕也没想让我久活。”

  “刚才你的茶水里,放了足量的乌头,乌头这种毒,也不是立刻就死的,你娘的汤水里,放的也是乌头,如果她不逃跑,服了解药的话,她也不会死,她死,是因为她私自逃跑,你嘛,如果你肯为我办事,事成之后我会把解药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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