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大贤，不甘见到族群受制的未来。

　　凭什么？

　　天庭的弱水，祸害着东夷的山河，却还能堂而皇之的作为借口理由，令我们低头妥协，抛弃理想和信念？

　　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因为我们想做而去做，从来没有被强迫的道理！

　　鲧的发言，掷地有声。

　　他代表着夏后氏的意志，挑战鸟师重华的权威，为悼念牺牲这一派的人们提供了理论的武器，动摇着和谈的根基。

　　——治水，就一定要接受天庭的绑架和讹诈吗？

　　——我看不见得！

　　——龙师治水失败，但人族永不言败！

　　——这世界上，除了以水治水，还有最朴素的五行生克……土克水！

　　而恰巧……便有那么一宗无上神物，未尝不可以克制天河弱水！

　　九天息壤！

　　这是一个任何人族都无法忽视和忘却的神物。

　　只因为，人族的由来，女娲抟土造人，其中最重要的材料之一，便是有它！

　　息壤，为土之一道的至高神物之一，拥有造化的特性，能自发生长，永不减耗。

　　以之去克制泛滥成灾的弱水……

　　“似乎……可行！”

　　一个个东夷氏族中的人族子民，心中澎湃的都是热血和激情，在盛大的推演讨论中，确定与拥护着鲧的提议。

　　——谁的心中，没有一把火？

　　哪怕鸟师跟天庭和谈，能够解决弱水的灾祸。

　　可是，这何尝不给了自强至今朝的人族一个“城下之盟”的感受？

　　没有办法的时候就算了。

　　如果有办法……

　　那肯定是要去尝试破局的。

　　毕竟，即使是用最朴素的思考方式去处理问题，也能明白——

　　只要有求于人，腰杆子就很难硬的起来！

　　鸟师跟天庭谈判，地位对等不对等？

　　就是由这样的筹码决定的。

　　一时间，鲧的声望高涨，拨动着人心，得到了无数的拥趸和支持，让重华都有几分措手不及之感。

　　不过，即使重华看鲧再不顺眼，这个时候也是万万不能强硬反对的……那易使人心离散。

　　他欲以德行治世，和平兼并重组，可不想妄起全面战争。

　　这么多年来，人族的坚韧和决心，重华知晓的清清楚楚，明白这是一个不能逼迫的族群。

　　可以侵蚀，可以演变，温水煮青蛙才是王道。

　　所以，才有分化瓦解，才有经济命脉控制。

　　不然，真来硬的……那怕不是许多人族，即使勒紧裤腰带，吃草根过日子，都要跟敌人死磕到底！

　　在无数的关注下，重华面对鲧，做出了退让和倾听的行径，不曾强硬的压制逼迫，看起来很尊重异见者的样子。

　　“以息壤克制弱水，取五行生克的法理吗？”

　　“你的这种办法，听起来很有道理。”

　　重华在东夷的最高殿堂，会盟着诸多氏族领袖，召见了鲧，语气和善，“不过，息壤难得！”

　　“这宗土之圣物，当世掌握者寥寥……其中以后土娘娘和女娲娘娘为首。”

　　“可惜！”

　　“后土身陷轮回，女娲娘娘芳踪渺渺，都是见不到了。”

　　“鲧！你想怎么得到息壤？”

　　重华语气温和，眼底却闪烁着意味莫名的光芒。

　　“现货难寻，自然向存货索求！”鲧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却尽显英雄本色，面无惧意，“据我所知，还是有一部分息壤存在于世间……”

　　“当年，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取用了部分九天息壤，成就了我人族……可那些息壤，并没有使用完毕，还剩下一些存货。”

　　“这便足够了……毕竟这宗圣物，只要培养得当，便是生生不息，永无减损！”

　　“而我考察典籍，搜寻资料，可以确定——这残存的息壤，就在女娲娘娘的娲皇宫之中封存！”

　　“只要抵达这方娲皇圣境，开启库藏，取出息壤，便可救世！”

　　“所谓弱水，将再不会成为我们的灾患！”

　　“娲皇宫是么？”重华沉吟，忽而说道，“这非是善地啊！”

　　“天庭把持着通往这座殿堂的通道，谁人能进？”

　　“何况，还有一位羲皇，很难说他的态度如何，是否会让人擅闯娲皇宫。”

　　“还有……”

　　“我们没有得到女娲娘娘的允许！”

　　“私自进入她的殿堂，取用她的宝藏……此等不告而取的行径，与窃贼何异？”

　　“有朝一日，娘娘归来，又会以怎样的目光，来看待我们人族？”

　　重华忧思不断，动摇着人心，再起波澜。

　　他说的，似乎都是那么一回事。

　　从行动的危险性，到行动的后果严重程度，分说的清楚明白。

　　就如说谎话的最高明手段，是说九句真话作为幌子，然后略过至关重要、颠覆全局的那一句转折。

　　要打消一个人行动的决心意志，只要给他把最凶险的后果讲出来，就足够了！

　　天庭的封锁、羲皇的阻挠、女娲的责怪……全都被重华摆在了鲧的面前。

　　但，鲧……这何许人也？！

　　在面对危境之际，依然敢挺身而出，英明果敢，出类拔萃，怎会被吓倒！

　　“我倒是想要向女娲娘娘申请，可她人不在啊！”

　　“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先斩后奏了。”

　　鲧正正经经的说着，“至于天庭方面……我都已经有言在先了。”

　　“窃！”

　　“虽然说，窃的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只要结果能达成，就可以了。”

　　“而且……”

　　鲧的神色严肃，面对在座的诸多氏族领袖王者，嘴角微微上划，扯出一个笑容。

　　“我们若能于天庭的重重封锁之下，取得娲皇宫中的宝藏……那么便证明，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取走天庭高层的性命！”

　　“让他们知晓……我人族，不可欺！”

　　鲧的说法，振聋发聩。

　　整个行动，被上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窃取息壤这一件事情，不再只是单纯为了治理弱水，不被天庭卡住喉咙，更是一场渗入式的作战演习，是对天庭的警告！

　　“我们都知道……如今随弱水泛滥成灾的那些匪徒山头，背后指不定有多少来自天庭的援助——最起码那些制式的武器装备，肯定是天庭提供的！”

　　“敌人已经将力量渗透进入我们的腹心之地了！”

　　“龙师前车之鉴，过去的还并不久远……天庭的手伸到我人族里，可不是做一个好客人的姿态！”

　　“寇可往，吾亦可往！”

　　“我们需要一次行动，进行强有力的回击！”

　　“如果能成功的话……”

　　鲧看着重华，眼神深邃难测，“和谈的时候，我们东夷，也就更有底气了，不是吗？”

　　“实力平等，才有和平！”

　　“所以我想……重华陛下，一定是会支持我的罢？！”

　　鲧的语气中意味深长。

　　重华凝视着他，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过，忽然间无声的笑了，不断的鼓掌。

　　“好！”

　　“你说的好！”

　　“鲧！”

　　“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过，我这里也有言在先。”

　　“在和谈的关头，鲧你这样行事，可是很破坏邦交的……”

　　“弱水治理成功了还好。”

　　“一旦失败，就将成为极度恶劣的外交事件。”

　　“撕碎和平协议、挑起战争，这不可怕……可怕的是，还失败了！”

　　能赢，什么都好说。

　　撕毁了和平协议，也不算什么大事。

　　族群嘛！

　　国家嘛！

　　诚信这种东西可以有，但并不是绝对……利益！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利益到位了，和平协议撕了就撕了……反正协议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撕毁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撕毁协议后取得胜利的基础上。

　　如果毁了协议，挑起纷争，又失败了……

　　这又菜又爱折腾的情况，也就别怪他人重拳出击了。

　　“道理，我自是明白的。”

　　鲧微笑，“我愿立下军令状。”

　　“不成，则死！”

　　“好！”重华鼓掌，“真乃壮士也！”

　　“我便在这里，提前祝福你成功了！”

　　“取得息壤，治理弱水，威慑天庭，扬我东夷神威！”

　　重华脸上满满的支持和鼓励。

　　“我定不会让重华殿下失望！”鲧深深看了重华一眼，便是洒然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重华眼中有奇异的光一闪而逝。

　　他没有再表示什么，按捺住了所有的大小动作，仿佛是真的在等候鲧行动的好消息。

　　不过……

　　不知何时起，天庭的守备愈发森严了。

　　尤其是那通往四大妖皇之一的娲皇的殿宇，更是有重兵陈列，隐伏于暗中，等着窃贼的登门。

　　不经意间，有妖帅散步，若有若无的探查。

　　甚至于，东皇都投注了一道视线过去！

　　太一很好奇，很玩味的等待。

　　那鲧……究竟有怎样的本事？也敢放出那样的豪言？

　　把天庭当做了什么地方？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知死活的家伙……”

　　东皇摇着一个小铃铛，“叮叮咚咚”的敲出时空的震响，回荡在岁月的尽头，“想要踩着天庭的颜面来出头上位吗？”

　　“胆子可真大，怕是不明白死字怎么写。”

　　“进娲皇宫，窃九天息壤……呵！”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窃法！”

　　太一的眸光，落定在娲皇宫上。

　　与此同时，也有相似的关注，停滞在娲皇宫上，带着点懵逼的神采。

　　无辜又懵逼的小眼神，源自这座宫殿的真正主人。

　　女娃带着灵山禁卫，统帅十巫为将，累死累活的从灵山一路跑到了东夷，准备亲自救灾与清剿匪患。

　　只是，有突如其来的暗谍情报送上，将她给整懵逼了，陷入到对自己人生的怀疑中。

　　在这一刻。

　　女娃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放飞着思绪，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自己找个医生看看了。

　　查一查——

　　她是不是上了年纪，得了老年痴呆症！

　　“有吗？”

　　“真的有吗？”

　　“我当年造人的时候，九天息壤还有剩下的吗？”

　　女娃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回忆，“我什么时候那么艰难呀……想要啥材料，现搓就好了，怎么会有剩的呢？”

　　“平日里，我勤俭持家，剩菜剩饭都是不会有的哩……”

　　女娃迷茫中。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

　　娲皇宫里，可没有什么息壤！

　　当年造人的时候，更没有剩下这种材料来！

　　那问题来了……

　　明明没有的东西，鲧……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信息，信誓旦旦的引经据典？

　　“这个鲧……我觉得不太对劲……”

　　女娃嘀嘀咕咕的，顿住了脚步。

　　灵山十巫遵其号令，统摄禁卫，止步在离东夷阵营不远的地方。

　　“事情不对头……”

　　女娃提起十万分的戒备之心，“这东夷……问题不是一般的大啊！”

　　“别是……在钓我这条鱼吧？”

　　女娃心有惴惴，她嗅到了令她感到不安的空气。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东夷一下子变了……变成有十面埋伏，百种杀局。

　　本来一路紧赶慢赶，要在火师和云师都被牵制、无力他顾的关口，成为奇兵，横空天降，去给龙师收尸，顺便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将鸟师给一口气赶出去。

　　现在嘛……

　　女娃很怀疑，这是一个局，一个冲她而来的局！

　　不然，怎么会提到有“娲皇宫”捏？

　　女娃拉满了警戒，小心翼翼的观察，不敢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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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娲皇宫里真的有息壤吗？”

　　应龙睁大着眼睛，看着文命，好奇询问。

　　应龙作为女娲的司机，多多少少去过娲皇宫，自觉记忆力比较好，里面的库藏好像并没有什么好东西，更别提息壤了。

　　也是。

　　放在天庭这危险地方的保险柜，谁敢往里面放好东西啊！

　　所以，当鲧的说辞流传出来，别人不清楚，可应龙是跟女娲一样的懵逼。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我怎么知道？”文命漫不经心道，“随便乱编的罢了。”

　　“毕竟别的地方，帝俊太一还能去验证，娲皇宫……擅闯一位顶尖女神的寝宫搜查，这是想干嘛？”

　　“羲皇还喘气呢！”

　　“有羲皇在，可以确保剧情发展不脱离轨道，处于存在与不存在的重叠态。”

　　“那息壤……”应龙迟疑。

　　“哦，这玩意儿我自己就有存货……反正到时候掏出来，说是娲皇宫里拿到的，也没人能验证嘛！”文命摆摆手，“结果对了，过程随便编就好。”

　　“您这安排，还不如说后土宫里有息壤呢……”应龙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说道。

　　“从后土宫里拿到息壤，又哪里比从天庭的千军万马中直取娲皇宫，拿走息壤，更有震撼效果？”文命淡然看了应龙一眼，“小家伙，你在这方面还有的学啊！”

　　“不然，就你这样的道行，坐不稳龙祖的位置的！”

　　“苍龙他日回归，在龙族正统的争锋上，还是要看你的能耐的……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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