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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9章 钓鱼


  相比于武功水附近地面泥泞,难以行走,大河边上可是秋高气爽,地面干燥,十分适合行军。

  大汉丞相手上不停,加紧收缩对秦朗的包围,心里却是十分担心,生怕冯刺史急于渡河,一不小心就掉进司马懿的陷阱里。

  孰不知冯刺史站在大河边上,思考了一下人生的意义,思索了一下大汉的未来。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汉未来的治理远比眼前的渡河更重要。

  于是大手一挥,让刘浑带领人马,直接杀回河东。

  天下三个产硫矿的地方,汉中本来就是大汉的地盘,凉州现在也是大汉的地盘。

  唯独剩下一个产量最大,价值最高的并州,还没有被大汉控制在手里。

  偏偏并州旁边的河东,居然还是世家豪族聚集地,这怎么能忍?

  关中决战,那是宿命的对决,历史的轮回,和我这个凉州刺史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吹,丞相就是劣势条件下都能吊打司马懿,更何况现在兵强马壮?

  趁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大好机会,先干掉一部分世家豪族,为将来的治理打下基础,那才是凉州刺史应当做的正事嘛。

  安排完好一切,冯刺史让人搬来一个小马扎,开始钓鱼。

  听说黄河鲤鱼色泽鲜丽、肉质细嫩、气味清香,先人就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的说法。

  这既然来都来了,岂能不好好尝尝?

  当然,冯刺史也不是单纯为了钓鱼。

  毕竟领一部分人马守在河边,一来可以方便随时掌握河东的情况。

  而且河东的侧面,还有一个缩在轵关里的蒋济,随时有可能出来咬自己一口,这个不得不防。

  所以冯刺史要保证自己后路的安全。

  出道十余年,你不能让我每次打仗都是被人断后路对不对?

  就是个傻子,被人断后路那么多次,也会有条件反射的。

  你看我一个堂堂凉州刺史像傻子吗?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冯刺史领一部分人马守在东岸这边,可以与已经渡河的关将军互相呼应,以防不测。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凉州军从凉州一口气打到河东,已经打得够远了。

  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缟。

  曹人妻当年也是让虎豹骑强行军,一路追击刘备,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最后却落了个灰头土脸,错失统一天下的机会。

  咱们现在要吸取教训,稳一手,不要着急,要相信丞相。

  若是猜得没错,轵关里的人马应当就是魏国从河北拼凑起来的战略机动部队了。

  这么一来,魏贼眼下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援军从北面进入并州。

  所以只要自己蹲在河东这个战略要地,向西可以威胁关中后路,向东可以威胁中原洛阳。

  到时候别说司马懿敢壮着胆子赖在关中不走,就是洛阳的曹叡能睡安稳觉就算他厉害。

  至于司马懿能不能在丞相手里逃出生天,那不重要。

  按眼前的局势,只要自己呆在河东就足够了,关中并州河东三地,迟早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只要真正收复这三地,大汉就算是占尽天下地形优势。

  东边魏贼和南边的吴寇吃枣药丸。

  冯刺史悠闲地拿着鱼杆,正在认真思考自己的布置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突然觉得手上一沉,手腕下意识地一提。

  没提上来,看来是条大鱼!

  他连忙站起身,双手持杆,开始八字遛鱼。

  鱼往左,则扯杆往右,鱼往右,就扯杆往左,纵而牵之。

  好一会之后,一条大鱼才开始露于水面。

  冯刺史眼尖,看清了露出真面目的大鱼,当场就是大呼一声:“好家伙!”

  居然是一条金鳞赤尾的大鲤鱼。

  冯刺史有机会忙里偷闲,在阵前钓鱼,当然不是自大。

  而是关将军已经抢占了渡口,代表着凉州军彻底占据了主动权,可以在大河之间进退自如。

  有道言家有贤妻不遭祸,冯刺史表示格局小了。

  家有贤妻能躺赢,那才叫真爱。

  软饭硬吃懂不懂?

  浑然不觉得自己被吃了软饭的关将军,在明白了自家阿郎的战略意图后。

  她很是听话地在魏军留下的营寨上,加固了寨栅,准备让将士得到较好的休整。

  身为将军,她当然是希望继续领军前行,杀敌立功。

  与冯刺史的看法不同,她相信凉州军还没有到达极限。

  大河肯定不是凉州军所能穿透的最后一层素缟。

  只是那层素缟会在哪里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她心里又没有太大的把握。

  冯刺史让她暂缓前行,无意中提醒她认识到一个事实:

  渡过大河,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关中。

  根据战前的情报,这里至少有二十万魏军,远非疏于防备的并州与河东所能相比。

  再加上战时关东对关中的增援,这个时候魏军的数量只会更多。

  想通了这一点,关将军原本有些热切想要在关中复制并州战果的心思,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一旦放松下来,她这才发现,近半年的连续奔袭,竟是出乎意料地有些身心俱疲。

  这种疲惫,不单单是指身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和心理上积累下来的各种负面情绪。

  身体上的疲惫休息几日就可以差不多恢复,但精神和心理,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调整过来。

  所以让将士们进行大休整一次,很有必要。

  冯刺史从大汉未来治理的战略方向,关将军从前线将士的实际情况,达成了让凉州军暂缓前行的一致意见。

  按理来说,这对本已几乎快要成为惊弓之鸟的关中魏军是件好事。

  但冯刺史这对夫妻档的做法,却让司马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当年平孟达叛乱,他领军八日行一千二百里,足见统军之能。

  这次从郿城到潼关,连一千里都未到,十余日绰绰有余。

  事实上,司马懿明知鲜于辅领三万人马守河西,极有可能是挡不住冯贼过河,仍是没有多派援军。

  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真一些,不让诸葛亮发现破绽,他甚至让秦朗从西边领军过来以后,又把这支人马抛下,让秦朗单独面对蜀虏大军。

  反正根据刘放孙资二人传过来的密信,陛下已是久不能理事,有意准备后事。

  而且按眼前的局势,就算是不把秦朗当弃子,司马懿估摸着以陛下的性子,战后十有八九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反而是掌握好现在手里的十万大军,如果陛下没了秦朗所领的中军,司马懿相信战后自己反而会没事。

  什么叫大而不能倒?

  在司马懿眼中,河东远比秦朗所领的中军重要得多。

  因为他很明白,自己背后靠的是什么。

  为了瞒过诸葛亮,他可是连颜面都不要了,也要冒雨偷偷领军退回潼关,设下这么一个局。

  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结果……

  就这!?

  “冯贼怎么可能不过河?他怎么会不过河?”

  司马懿实际上比诸葛亮还要大两岁,但比起大汉丞相来,魏国大司马却是保养有方,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只是得知冯贼的反常举动后,司马懿一急之下,精心打理的胡须显得有些凌乱,犹如风中凌乱的主人一般。

  偷偷摸摸在潼关里藏了好几天,没有等到冯贼过河的消息,反而是看到冯贼突然呆在东岸不动了。

  换谁来谁都得凌乱。

  毕竟在司马懿看来,冯贼从西打到东,又从北打到南,一路无人能挡,自当是意得志满。

  现在又占了渡口,只要南下打败鲜于辅的两万残余人马,堵死潼关,那就算是立下不世之功。

  试问这世间,谁能忍得住这个诱惑?

  更别说冯贼年轻气盛,出道以来未尝一败,按以往的行事风格看,怎么也不像是行事保守之辈。

  结果自己拼着老命在洛水和渭水布置完毕,冯贼不动了,他不动了……

  冯贼稳如老龟的举动,让司马懿感觉是憋足了一口劲,却一拳打在空中,怎么可能不差点吐血?

  “有内鬼?”

  这是司马懿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这也不对啊。

  为了让鲜于辅下定决心死守,自己连他都没告诉,更别说是别人。

  “冯贼已经发现自己了?”

  司马懿想到第二个可能。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

  自己是顺着渭水走的,龙门渡口离渭水最近也有三百里。

  冯贼的斥候连蒲坂津都没到,怎么可能会发现自己?

  司马懿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说是用秦朗换子也好,说秦朗是弃子也好,反正只要能拿下冯贼——就算是拿不下,只要能击败冯贼,重新夺回河东,那就算是赚了。

  若是运气好,夺回河东之后,还可以回头,继续与诸葛亮对峙。

  运气不好,就算是丢了关中,但只要河东在手,潼关不失,那也能勉强接受。

  因为只要控制住崤函古道,就仍有可能把蜀虏堵死在关中。

  秦国与魏国先争河西之地,再争河东之地,前前后后,死伤无数,共花了近百年时光。

  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崤函古道这条通往中原的要道?

  偏偏冯贼不上不下,谁急谁尴尬。

  “不行,不能再等了!”

  司马懿仅仅是等了三四天,就已是度日如年。

  这一回,他本就是按关将军横扫并州的速度,掐着时间布局的——不是对自己的谋划有自信,而是因为时间太过紧迫了,需要死里求生。

  只要冯贼想截断潼关,就必须经过鲜于辅这一关。

  鲜于辅能挡住最好,正好可以让大军出其不意从侧后方包围过去。

  鲜于辅挡不住也无所谓,冯贼只要追击,洛水与渭水之间的大军,早就布好了口袋,就等对方钻进来。

  结果冯贼突发其想,只是在战乱中回头看了河东世家一眼,结果就闪了司马懿的老腰。

  “冯贼放着这么大的功劳不要,不抢时间过河,他在干什么?难道在河边钓鱼吗?”

  出身世家,一向注意自身仪表的魏国大司马,此时气度全无,甚至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

  最为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秦朗在知道自己被抛弃以后,能挡住诸葛亮多久。

  陛下的禁军,自然是忠于陛下的,所以大概率不会不战而降——这也是他选中秦朗当弃子的原因。

  但只要冯贼在东岸多呆一天,诸葛亮到达长安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诸葛亮一到达长安,万事皆休。

  “来人!”

  “在。”

  “立刻派出快马,通知桥山上的郭将军,让他退下来,退回潼关。”

  “诺。”

  大鱼不咬饵,布好的网就收不上来,那就只能继续再加些香饵。

  司马懿目露凶光,咬着牙,犹如赌徒在赌桌上最后梭哈一把:

  “我就不信,看到郭淮三万人从桥山上退下来,你还能无动于衷。”

  守在桥山上的郭淮第一次知道冯贼前头部队已经过河之后,就已经处于有些坐立不安的状态。

  无他,因为只要蜀虏从龙门渡口向西,可以随时截断自己的后路。

  后路有危险,换谁谁不急?

  更别说对方还是冯贼!

  偏偏大司马的军令一直没有送过来,让他又不敢擅自撤退。

  别看冯贼从并州绕路了,但留下来与自己对峙的姜姓贼将,却不是个简单角色。

  数月以来,双方一直互有试探。

  明知道冯贼不可能留下太多人马,对方兵力处于劣势。

  但贼人非但没有全部缩于山寨中,反而是趁着自己大意,居然敢主动出击,让自己吃了一点小亏。

  桥山复杂的地形,原本是自己阻挡冯贼的地利,现在反而成了对方的地利。

  颇让郭淮有些进退维谷的感觉。

  现在大司马退兵军令的到来,终于让郭淮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是有些皱眉:

  “对面的贼人非可小视之辈,怕是不会让吾等安然自在退出桥山,故须得先想个法子,不让对方追着不放。”

  有左右名曰郭模者,趁机进言道:

  “前有部将贾栩,多言将军面对蜀虏,只敢紧守营寨,畏蜀如虎。不若此次正好把机会让给他?”

  郭淮闻言,顿时大喜:

  “汝真知吾之心意是也!”

  当下连忙传令,让贾栩领五千人断后。

  贾栩自是不忿,但此时郭淮心急如焚地要退出桥山。

  再不走,怕是冯贼随时会出现在桥山山下,到时候自己就真要被堵死在桥山里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哪还去管对方会怎么想?

  当即抬出大司马当初赋予的权力:有敢不听军令者,皆可军法处置。

  逼得贾栩不得不从,郭淮这才领军匆匆开始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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