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十六章冲突
北京城迎来了喜庆,而朝廷自然是三天大宴,歌舞升平,君臣同庆。
早朝时,上至文臣武将,下至各部将士,都有封赏,或加官或赏田,内帑的金银铜钱丝绸是一车车往外流。
但朱谊汐却是高兴,丝毫不介怀。
盖因经过二十年的累积,内帑的银钱已经超过了一万万,钱生钱,不断积累,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宴饮过后,皇帝兴致大发,晚上依次去皇后嫔妃那里,一人也没落下。
数日尽情欢愉后,朱谊汐竟感到十分疲惫,似乎比在前线打仗还累。
这就像过年放假似的,年过完人都虚弱了。
宴饮气味还没散尽,朱谊汐也不上朝,回到了他平素待到乾清宫或者海子钓鱼。
桌案上一堆未处理过的重要奏章存档,以及诸事卷宗。
内阁这玩意,虽然票拟解决了不少事,但有一个缺陷,只不过把应用提变成了选择题罢了。
这比皇帝的乾坤独断强多了。
毕竟人非生而知之者,皇帝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比得上这群从小寒窗苦读的人精来的强?
听其话,总比皇帝来的好。
这也是天下的读书人所想的。
皇帝只管祭祀和印章,其余的就交给文臣了。
但,应用题变选择题倒是不错,关键是这个选择题只有两样,从,或者不从。
换句话来说,皇帝对于内阁的意见只有采纳或者不采,如果不满,只能更换内阁阁老。
普通情况下,这群文官自然就害怕失去官位,从而屈从。
但,一旦有结党,那就完了。
部份人会舍弃眼前利益,从而谋求起复。
朱谊汐建国后,对此大为不满,效仿清朝,采取分部之策,八部由阁老的分别掌管。
一阁老分管几部。
不过,虽然是分管,但内阁首辅却一直固定,其定必定分管财部,户部,掌控天下收税之权,钱粮囤积。
而次辅则直管礼部,科举,武举之业。
剩余的群辅,或者争刑部,或者工部,民部。
若是强势的首辅,则可争三部,或者四部。
而在最关键的人事权上,内阁首辅们都有话语权。
例如,举荐地方总督或者巡抚,阁老们分别建议,从而使单选择变成了多选题。
由此,皇权才能从容不迫。
这也是绍武新政的一部分。
想到此处,以及这些奏疏,朱谊一眼睛一眯:“让冯显宗来见我。”
刘阿福忙道:“奴婢遵旨。”
于是,朱谊汐便在一张几案后面的榻上坐着等待要见的人。
他闭目养神,神思流转。
这地方没有当值的,连宫人也远远地站在门外,四下安静下来,浮躁的心境也似乎渐渐沉淀。
这时候,满清算是真切的灭亡了。
多年来的夙愿,即将达成,太令人陶醉。
顺治这小子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拿上了贝加尔湖都能扎根发芽,企图重现成吉思汗旧路,统一蒙古诸部,朕怎么能让你得逞?
今日败亡,要么往北,要么往西,根本就没有二路。
到时候,俄罗斯就是他们的劫难,或者他们是俄罗斯的劫难。
难说。
满清毕竟是半封建社会,无论是组织力度还是政治水平,都远超过俄罗斯。
但唯独火器和人口上不如。
犹如猛虎相争,不知其真假。
不过对我大明来说却是利大于弊。
只要其如打不死的小强那样在东欧生根发芽,那么俄罗斯至少未来很难与我争夺西伯利亚。
大善!
忽然,朱谊汐眉头一皱,他站起身,来到了身后经过自己百般填充的世界地图中。
贝加尔湖,伏尔加河,黑海,乃至于哈萨克汗国,这里都是金帐汗国的旧地。
满清本就是女真与蒙人混合而成,无论是语言还是习俗,都来吸纳了蒙古。
这倒是一线生机。
“希望如此吧!”
朱谊汐轻笑道:“如果把满清和俄罗斯比起来,我倒宁愿是满清赢了。”
这般笑了笑,片刻后,冯显宗就来了。
作为次辅,冯显宗的年龄较轻,如今不过五十岁,曾经在洛阳投靠皇帝。
熬了那么多年,一步一个坎,终于抵达次辅的位置。
要知道,他不过是举人的身份,也只有在乱世才能如此扶摇直上吧!
“陛下——”
冯显宗端坐着,清瘦脸,儒气十足,大眼一看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坐!”
朱谊汐随口道。
“如今朝廷可有什么大事?”
冯显宗看着堆成山的奏疏未曾翻动,一时间恍然。
“微臣所见,大事是不久前,康国主李嗣上奏朝廷,欲亲自前来北京朝贡。”
“以臣之估计,这李嗣来意颇深。”
“哦?”
朱谊汐略显惊讶,他不动声色地道:“何来?”
“老臣估计,康国欲投献大明。”
冯显宗一句话,着实让石破天惊。
不待皇帝反应过来,他继续道:“老臣这几年来负责兵部,四川不断的上报康国消息。”
“这么多年以来,其国内的节度使一个个的愈发得桀骜,父子、兄弟自行相传,事后奏禀即可,已历两代。”
“其国都虽厚,但兵马却不及那些节度使,更何况还有外敌卫藏国。”
“哦?”
“卫藏国主身死,新主继位,对于失陷的旧地已然是虎视眈眈,此时的康国,已经是内忧外患了。”
朱谊一脑海里呈现出康国的印象。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秦藩宗女下嫁,从而生育出了世子罢了。
西康地区。
地穷人少,一条茶马古道是其命线。
其实,大明对于康国的控制极大。
那些节度使都与四川联姻,再加上茶马古道的贸易往来,让整个康国完全依赖于大明。
一旦断道,康国立马就山穷水尽,只能去过那些穷困潦倒的高原生活了。
“内阁怎么看?”
冯显宗道:“首辅言语可行,康国其民毕竟是我大明子弟,一旦归附后,可以趁势收复卫藏国。”
“卫藏虽为内藩,实为外藩,朝贡虽勤快,但到底是蒙古人出身,天生就对朝廷不服,一直觊觎着青海西宁府。”
“只是……”
“只是如何?”朱谊汐不咸不淡道。
“只是我等以为,仅仅是北海之战,朝天的支出不亚于千万块,外加一些赏赐损失,两千万大抵不差。”
“如果再加上北海和科尔沁等地的镇抚,三千万是肯定的,朝廷没有余力来弄西南。”
冯显宗面色小心,但嘴边的话却格外大胆:“以臣等之见,只需要再等一两年,朝廷磨砺出适宜西南的高原精兵,到时候盈余较多,正好征发。”
这一番话说起来没毛病,但细细,一思,却大有文章。
前头引出来首辅,后头又说出了臣等。
联系上下文不难猜出,其他人都认为应该暂缓,而朱谋却要求尽快安排。
这就是内阁之间的冲突。
当表面上来看,根本就是一团和气,毫无冲突的样子。
话术,春秋笔法。
朱谊汐为帝多年,对此自然一清二楚。
他面色不变,对于朱谋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
无外乎急功利切罢了。
表面上来看,随着天下的太平,人口的滋生,大量的财富开始流通,赋税自然不断增加。
大明两亿人一年创造的赋税,已经超过了一亿块银圆。
人均半块银圆。
其中土地占据四成,商税占据四成,外贸占据两成。
而决定性作用的,也是外贸。
中国缺贵金属,源源不断的出口货物,换来了大量的金银,从而使得银本位愈发稳当。
不过,朱谊汐深知金本位才是王道,虽然条件不成熟,但他依旧造出了大量的金币,允许其流通。
大明如今实施的是金银复本位。
也正是因为条件如此优越,每年的常规支用后,还能盈余个两千至三千万块银圆。
但大明实在太大,几乎每一天都有灾害发生。
减免的赋税,支持的钱粮,以及日渐庞大的军队,都吞噬着银钱。
去除一切的支用,真切的盈余只有不到千万罢了。
这一场仗,打去了接近三年的盈余,从而让大明国库只剩下八千万。
考虑到农业社会的脆弱性,一旦有一个遍及数省的大灾,八千万就很危险了。
朝廷达成的共识,必须要足用两年的盈余,才能面对一切未知灾害。
例如此时大明一年支用七千万块银圆,那么最少要一亿四千万才能安稳如山。
八千万确实危险了。
“确实。”
朱谊汐感叹道:“但凡有个天灾人祸,百姓们就苦了,盈余多些为好。”
“陛下明见。”冯显宗忙附和道:“如今西南已经成了熟透的果实,何时采摘全由陛下决断。”
“朝廷国库自有规矩在,万不可行寅吃卯粮之举,如前明一般。”
前明?它不就是缺钱而亡吗?
朱谋似乎以为皇帝好大喜功揣摩其心思,想要一鼓作气解决西南问题,从而为皇帝添加更多的威名。
些许的钱财消耗并不算什么。
况且,最后实在危险了,不还是有内帑吗?
这是官场上秘而不宣的事。
运河钞关一年收近千万,而海关遍及沿海,海贸如此昌盛,最起码能收两三千万。
内帑丰盈。
到时候借一二又怕什么?
毕竟也是为了朱家的江山,皇帝就算是再小气,也总能挤出一二。
提起前朝,不知为何,朱谊汐忽然就想到了内帑。
“一群贪官,又想惦记朕的私库。”
“朱谋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怕是已经沾染了这些俗气吧?”
皇帝面色不变,只是莫名的阴翳了许多。
冯显宗见此,愈发低垂着脑袋,仿若一个透明人。
不过,私底下,他的嘴角却微微一翘。
皇帝嗜财,以钱为本,果然不差。
“朕有意设置北海省,设总督值守,镇抚地方,守我大明北海。”
皇帝忽然道:“冯卿家,不知你可有什么人选?”
冯显宗闻言,心头一喜。
果然,好处就来了。
但旋即,他就平静下来,诚恳道:“此事臣一时间倒是没有上好人选,天下大事尽在陛下心中,圣明不过陛下,以老臣之见,乾坤独断最好……”
“嗯!”皇帝轻哼一声,似乎是满意,又夹杂着不满:“下去吧!”
“臣告退。”
冯显宗忙起身,从容不迫的退去。
朱谊汐望着其背影,呢喃着:“内阁果真变了,朱谋似乎掌控不了咯!”
而离开乾清宫后,冯显宗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定然是觉察了。”
他心道:“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告明了心意。”
“朱谋这些天虽然不是闹得天怒人怨,但也是不妥当,昔日的恩情能够延绵多久?”
想到此,冯显宗挥了挥衣袖,冷笑道:“一年都撑不到吧!”
文渊阁,内阁中。
朱谋正低头思虑着政事。
成为内阁首辅后,他出了亲掌财部,户部外,还把民部掌握了。
次辅冯显宗只有个礼部和工部。
堵胤锡则掌管兵部。
阎应元则掌管刑部。
表面上来看,他倒是大权在握。
但实际上,财民户三部,基本上都是前面阎应信所掌,大量的人脉在此,他刚上位,根本就不好大肆清理。
不然就会被官场笑话,吃相太难看。
这在以往,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清扫了事,哪怕什么笑话。
当然了,最关键的莫过于战事大起,三部不能出乱子,不然的话就对暂时不利。
而等到如今北海大战结束,倒是可以重整一番了。
“葵相,次辅去了乾清宫了。”
阎应元走了过来,见到四处没人,轻声道。
“去了就去了。”
朱谋毫不在意道:“丽亨,你看看,西南战事将起,这三部亢泄一气,仍旧对内阁大事进行推诿,说什么北海还未完毕。”
“三部胆大妄为,简直不把我内阁放在眼里。”
阎应元被这话说的一愣,晓得其是想清理三部骨干,好给自己的党羽腾位置。
“自是这般道理。”阎应元对此事倒是认同。
在官场上,起起落落是常态,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正常,何况是首辅了。
“只是,葵相,北海还未停歇,这个时候西南战事就太急了些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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