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 55 章
“明筝……”
他低缓地喊她的名字。
嘴唇研在她唇上, 深深浅浅的碾着。
他的呼吸很热,扣在她耳下的手掌是滚烫的。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让她脸发烫, 脑中轰鸣着,理不出半点头绪。
那个聪明果断狠得下心肠的她,好像正在抽离。余下这个躯壳, 在热烈而陌生的亲吻中随波逐流般堕落着。
唇齿交缠, 头顶的光束明明暗暗,她被禁锢在窄小的空间, 几乎怔了一须臾, 才想起伸出手推拒他的贴近。
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 他似乎怔了下。明筝觑准时机, 手脚并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扬手一掌挥出。
清脆的巴掌声, 在无人说话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筠垂眸受了这一掌,半晌没有吭声。
明筝爬起来,坐回椅上, 不愿面对他, 半侧过身, 望着面前的帘子冷声问:“清醒了么?”
陆筠还坐在地上, 右手搭在膝头, 感受指尖上的余温迅速冷却着。
下唇觉出一抹痛意,抬手一抹, 见手背上一抹淡红, 不全是血, 淡淡蕴着清香,还染了她唇上朱色的膏脂……
察觉到他的动作, 明筝难耐地抿了下唇,背过身,抬手把唇上的颜色全抹拭掉。不用对镜去看,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唇妆定是没眼瞧的……
默了会儿,见他迟迟不语,她心里的恼恨更甚,咬着牙想刺他几句,可又实在不愿面对。余光瞥见他还坐在那,想到他身上的伤,她不情愿地扭过脸,“还不起来?”
陆筠仰起脸,呆呆望着她。他眼前光色摇曳,明暗流转,他视线像隔了一重轻纱,瞧的不大真切,分辨不清她此时到底是怒是羞,是关怀还是痛恨。他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明……”
“住口。”明筝实在不想听见他再喊自己的名字,“能起得来么?用不用喊人扶你?”
陆筠听见后面半句,知道她还关心自己,心里稍稍安定些,牵唇想对她笑笑,可随即一抹尖锐的疼痛窜上脑海。
眼前绮丽的画面腾转到另一个场景,面前不是明筝,是大漠黄沙飞卷,尸横遍野如修罗场般的炼狱……他睁大了眼睛,恍然看见二叔被一箭射穿胸骨的一幕。
明筝眼见他怔住,那冷峻的面容之上,染了恐惧染了惊惶。“陆侯爷?”她下意识唤他。
陆筠咬紧牙,浑身打着颤,他目视明筝的方向,眼眶泛红,整张脸青白灰拜,额上青筋直跳。
她又喊了一声,“侯爷,您怎么了?”
陆筠根本听不见,他看见二叔从马上倒下来,接着眼前铺天盖地,卷来无数的西夷铁骑。他握紧双拳,额上滚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他被包围住,即将丧命在这风沙漫天的荒漠之中。他得冲出去,得杀出一条血路,他要手刃仇敌,替二叔报仇。他不能死,绝不能死……
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了他青筋直跳的手背。
“侯爷,侯爷!陆筠,你听得到吗?陆筠!”
他一挥手,猛然把她拂开,明筝被一股大力甩在一边,她见陆筠双目赤红,像望着仇人一样望向自己。
她想呼喊,想喊外面的人来相救,可他动作很快,他伸手过来,宽大的掌心扣住她纤细的脖子。
她望着他,一瞬间她被巨大的恐惧摄住。
他若想要她的命,大概是很容易的。
他这是怎么了。是那伤口里的毒?还是……有什么隐疾?
她对他了解的太少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到。
陆筠触电般松开了手。
他打着颤,控制着自己的神智,闭上眼,把那些乱象都甩掉。
灵台还有一丝清明,他知道这不是大漠,对面也不是夷人。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不管双眼看见的是什么,都不能伤害她……不可以伤害她分毫……
一重一重的汗水浸透脊背,在幻象的折磨之下,他早就不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战神。此刻他蜷缩着,控制自己不要向她伸出手。
“走……”他无比艰难地控制自己打颤的牙关,无比艰难地说,“你走……”
不可以伤害她。不可以的……
外面听到动静,郭逊的声音传进来:“明夫人,是不是侯爷醒了?”
明筝从慌乱中找回声音,点头道:“是的,可他的样子不对劲,他好像很难受。”
郭逊道:“请您照看一下侯爷,前头就是虢国公府了。”
**
虢国公府门前道上,明筝眼望着众人将陷入昏迷的陆筠扶进去。郭逊慢了一步,见她没跟上来,转身走过来低问,“明夫人,您不一块儿进去?”
明筝摇摇头,“有什么消息……”她本想说,等陆筠醒了,情况如何,希望对方派人来知会自己一声。可转瞬,她苦笑了下,她这样算什么呢?
郭逊听懂了话音,“您放心,若有什么消息,卑职会立刻派人去明府相告。今儿晚上情况危机,亏得您命车马返回,才能这么快回到公府。”说到这儿,他注意到她颈上染了一点血迹,“明夫人,您受伤了?”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明筝立即整张脸都红了去。
陆筠嘴唇被她……手上沾了血点,而后他扣住她的颈……
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告辞。”她飞快转身,回头上了马车。
郭逊没有怀疑,扬声吩咐人好生把明夫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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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陆筠悠悠醒转,望见眼前熟悉的帐帘,他有一瞬愣怔。
郭逊和他军中常用的褚太医正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吵到他休息。
陆筠闭上眼睛,叹了一声。
“此药下作至极……不仅致命,还攻心,中了此毒,体内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会狂燥不堪,甚至会杀人,……等情绪高涨到一定程度,便会血爆而死……”
他听力甚佳,将褚太医的话一字一句听了去。
郭逊道:“这么严重?我瞧侯爷十分平静,不像是……”
褚太医摇了摇头,“侯爷意志力顽强更胜常人,全凭自身压制……”
后面的话陆筠没再去听。
他苦笑了下。
意志力更胜常人?压制?
他早就沦陷在药力当中,做下了浑事了。
仿佛还能忆起她肌肤的触感。仿佛还能回味她唇上的甘甜。
他吻了她,抱了她……
侧过头,陆筠望着枕边,那双再也没有收起来的绣鞋,他亵渎了她,冒犯了她,可为什么,他没觉着羞耻,没觉着愧疚,竟然……一丝也没有悔过?
甚至有一点点庆幸。
若非今晚受了这伤,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她靠近。
她应当会很生气吧?
可就算那样生气,她也没有眼睁睁不顾他死活,她按着他的手背喊他的名字,她的关心她的慌乱都是真的……
明筝。
他念着这个名字,百般留恋,缠绵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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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后园,室内燃着一盏小灯,四面纱罗绣花屏风背后,摆着一只浴桶。明筝正把自己浸在水里。
今晚发生的一切全在她意料之外。
意外突发的一瞬,她确实是很慌乱的,可慌乱之余,她竟没有不管不去的逃命。
缓缓从水底浮出来,她抬手抹了把脸颊。
她的脸发烫,久久没有降下温度。移过铜镜来瞧,下唇还有些微肿。
陆筠技巧生涩,没有章法,一味凭感觉胡来……
她现在想到这个名字,立即有如火烧,随手把铜镜丢在一边,重新沉进了水底。
一面说着不再见面,一面又与他纠纠缠缠。她心乱如麻,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她承了他和太后娘娘的太多优待,根本没法子当他是个陌生人不管不顾。
如今他受伤中毒,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了,太后娘娘也还没有脱险。
她忽然又想到,他适才亲吻她时的模样,大概人并不清醒的,若是他醒着,没有受伤没有中毒,又牵挂着太后的病情,她相信他不会这样。
她虽对他了解不深,可她知道他是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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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慌乱,天很快就亮了。
陆筠处理过伤势后,就立即换了官服进宫。
早朝罢,随皇帝一道前往慈宁宫探望惠文太后。
太后今日情形比昨夜好得多,就着陆筠的手喝了小半盏茶。太医说,能吃喝东西,就是好转的迹象,众人都十分欢喜。
可太后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过为着安他们的心,强迫着自己饮水。她还得撑着这口气,瞧筠哥儿成家,她得努力撑着。
陆筠陪她说了会儿话,就从宫里出来,纵马前去卫指挥使司。昨晚的刺客活捉了两个,此刻关在大牢,尚没审出什么,他决定亲自去探探。
迎面遇上郭逊搂着个属下出来,一见他,就嚷起来,“侯爷您怎么就起来了?褚太医说好歹得歇几天儿,您还佩刀?上臂伤得那般狠,可不能乱用力。”
“聒噪。”陆筠轻斥,跨步朝里走去。
听见身后郭逊吩咐那属下,“去了明家,说话客气些,平时那些爱带脏字的毛病改改,明思海那老东西最看不惯这个,仔细给他逮着错处捉着你教训。”
陆筠回过头来,蹙眉道:“你要他去哪儿?”
郭逊笑嘻嘻道:“昨儿明夫人吩咐了,说等您醒了,叫告诉她一声。过了一晚没消息,说不准她也睡不着正盼着呢。”
陆筠默了片刻。
郭逊推搡那属下,“你别愣着,早去早回。”
“慢着。”陆筠招招手,道,“郭大人如此得闲,昨儿的刺客想必已审了出来?”
郭逊脸色一变,“侯爷我……”
“继续审。”陆筠从内折返,来到那属下面前,“你也去。”
他径直朝外走,那属下一脸茫然望着他问,“郭大人,侯爷这是干啥去了?才来就走?”
郭逊笑了笑,“傻子,不关你事别瞎问。”他啧啧两声,心道这铁树开花,醋劲儿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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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清元寺禅院中,明筝遇见了陆筠一回。
如今这种“巧遇”,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陆筠理由正当,说是奉太后命,送佛经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朝山下走,瑗华瑗姿隔在中间。陆筠沉默地望着她的影子,他有好些天没见她了,上回又在明家吃了闭门羹,他喉咙发涩,艰难地道:“明筝,我能与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明筝没回头,听他续道:“上回的事,我想跟你道……”
“停。”她猛然回身,俏脸微红,当着瑗姿瑗华的面,他这是要说什么?
走到一旁石罅边,明筝脸色微沉,看起来不大高兴。陆筠心下沉重,靠近些,见她的侍婢没有跟上来,大着胆子又走近了一点。
“我怕你担心,所以来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明筝抬眼望过来,见他一脸认真对着自己。
一霎那,她忽然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
是说,她担心他的伤势……
明筝扭过头,咬唇道:“陆侯爷,您再这样……再这样我就……”
“明筝,我向皇上求旨,为我们赐婚好吗?”
他没容她说完,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又温柔地道。
明筝讶然望向他。
他磊落地注视着她,眼底是温柔是浓情是化不开的留恋。
“我原本以为我很有耐心,我以为我可以等,可是……现在好像不能了,明筝,你知道我的心,也许我早就藏不住,心里这份太沉重的感情。”
“心悦你,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渴望,折磨了我许多年。今天我想把自己的心事都说与你听。”
“我知道做这样的决定对你来说不容易。不是今时今日就一定要你答复,但你能不能认真考虑考虑,我做你丈夫的可能性?”
“过去浪费了太多光阴,我不想我们再蹉跎下去。”
“我失去过一次重要的机会,我不想再次眼睁睁瞧着你嫁给别人。”
“明筝,至少先别推开我,好吗?”
“上次受伤之后,我有想过,世事无常,我们根本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踏近一步,指尖轻轻牵住她的袖子。
“我们试试……试一试好吗?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不喜欢,我可以回西疆去,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打扰。可若是……”
“你心里也有我呢?明筝?”
“那晚,我亲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躲?”
明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像看着一个可怕的陌生人。
“陆侯爷,您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凑近一步,越来越近。
他开口,用轻缓的声音说出让她心悸的语句。——“我问你,为什么你明明走了又回来?为什么破例让我与你同车?你最知规矩,孤男寡女一车同乘,会发生什么,世人会怎么说?你爱清誉如命,为什么没为自己着想?”
他攥住她的手腕,盯视着她的眼睛,“我昏迷当中,你为什么落泪了?为什么哭?我发了狂,你为什么顾不上避嫌,抓住我的手?明筝……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是不是真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
“你……”明筝脸上布满羞愤的红,她用力挣着,头顶光线全然被他遮去,他问得她无法答话,他怎么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她没挣开,懊恼地挥起另一只手捶打着他的肩膀,“你胡说,你……”
听得他低嘶了一声,她愕然停住动作,左臂……他的左臂受了伤的……
明筝眼底的情绪复杂极了。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难堪和窘迫过。
恍如被人除尽了衣裳,羞耻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陆筠松开她,退后两步,垂眸望着她的脸。
“明天慈宁宫花园,见一面,行吗?”
“我会等你。”
“晴也好,阴也罢,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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