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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让乡下人见识朝廷威仪


  李素让使者邓芝跑了一趟杜陵,给桥蕤发了帖子,双方说好了六月十五,在上林苑曲江池畔的乐游苑举行会晤。

  乐游苑是上林苑里的一座附属景点,在长安城东南角城外,汉朝的时候叫这个名字,到了后世隋唐,因为原本的建筑和围墙都没了,只剩树木水景,同时又被隋时扩建的长安城包到了城内,才叫“乐游原”。

  李商隐就写过《登乐游原》,也就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首。

  至于乐游苑里的曲江池,倒是一直留到了21世纪,依然是西安市东南郊的景点。只不过因为千年的淤塞,原本一个整体的湖,后世被分成了“曲江池”和“芙蓉园”两个景点。

  距离会晤还有两三天时间,李素就跟刘巴先最后彻查摸排一次长安各仓的存粮情况,并且安排暗访民间的库存,好在大规模买粮之前心中有数,最终微调准备“哄抬”的粮价幅度。

  六月十五当天,周樱也要跟着一起去,不过眼下却是没什么事要忙。自从被李素收为妾侍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忽然空闲了下来,周樱松了口气,一时还有点不习惯,就跟夫君知会了一声,用这几天闲暇访玩故友。

  周樱在长安也没什么故友,想来想去,就去长乐宫探望了一下万年公主。

  刘妙最近也是在宫里闷得发慌,李素周樱之前都忙,现在周樱终于来走动,让她很开心,拉着一起说私房话:

  “樱儿,真是恭喜你了,总算得偿所愿,跟着右将军伺候了那么久,也算有名分了。咱姐妹也该好好私下庆贺一下。”

  周樱:“殿下……妙姐折煞我了,妾也谈不上什么名分。我算是看透了,夫君那是外冷内热,又不肯说疼人的话。明明是怕唐突了我,迟迟犹豫不决,最后却落得那么仓促,连私下里摆个酒补个礼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他就是这样孤高的人,不但对妻妾不擅表达,连对他自己的名望都不甚介意。真是‘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

  周樱最后这句话,随口引自《孟子》,自然是形容夫君的“为了大义,无所谓个人名声、是否被世人理解”。

  后世的看官更喜欢误用后半句,也就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但汉朝读过儒家经典的人,哪怕是女人,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孟子在这两句话里面,用了缩略语,“虽褐宽博”也好,“虽千万人”也好,都没说这些人干什么,是支持还是反对。

  没有了文言文的上下语境后,确实用后半句断章取义更能抓人眼球,有震惊部的气势。所以现代人大多理解为“只要我自省后觉得对,哪怕有千万人反对我,我也要去干”。

  而孟子的原意是“如果我自省后觉得不对,哪怕千万人支持我,我也放弃”。

  前半句的“不惴”才是“不怕,要干”,“往”只是“放弃,不干”。

  当然了,真正懂得大勇之道的人,是不会觉得孟子的真意比后人的误读气势低。

  因为大勇若怯,懂得在有人支持的时候放弃,比懂得在有人反对的时候坚持,更加难得。就像居合斩蓄势未拔时,美感更甚拔刀一击、宣泄殆尽之后,未拔就是无,无就有无限可能。

  刘妙读书虽然比周樱少些,毕竟也是皇家公主,也是略懂,理解周樱话中的含义自然没有障碍。

  她若有所思,很想问问周樱,李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名声与务实难以两全的困境,但稍微问了两句,周樱也知道保密,自然不会把具体的事务告诉她,只是提了李素的人品,就遮过了话题。

  刘妙打听未果,也就暂时放下,跟周樱聊些开心的事,让周樱陪她出宫去玩。

  聊着聊着,周樱提到她过几天要去乐游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赏玩的注意事项,刘妙对长安周边宫殿和皇家园林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毕竟几年前她就藩的那段时间,也就是皇甫嵩执掌长安、董卓还未西归那几个月,长安周边就刘妙一个宗室亲贵,她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皇甫嵩也不会约束她。

  刘妙自然是大包大揽地说:“这有何难,你收拾些野点茶炉,我带你去看有哪些好玩的。嗯,乐游苑快到杜陵了吧,周边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埋骨之地,姑姑姑父横死,我还没去看过,顺便祭扫一下吧。”

  “野点”就是郊游野餐的食物,由汉至唐都是这么叫的,后来还传入日本茶道,茶道里至今有这个概念。只不过后世的野点都成了精致的“和菓子”,没几分汉风了。

  周樱也怕到时候尽不了地主之谊,接待不好对方的女眷,给李素丢脸,自然乐得让刘妙给她提前当导游踩点了。

  姐俩让宫女收拾了些茶具兽炭果子点心,又借了一些侍卫,当天就去乐游苑先玩了一圈,享受了野餐,小显摆了一下茶艺,互相煮茶给对方喝,一路有说有笑,聊了很多私房话。

  回程路上,还顺便去了大长公主刘华和已故国丈伏完、已故皇后伏寿合葬的墓地。

  刘协年少,登基至今还未修陵,而且皇后伏寿是被李傕的人杀害的,也没人知道死前有没有受辱,所以不能葬到皇陵里,只能是归葬到娘家人的坟里。

  在刘华的墓前,刘妙也是忍不住泪崩了一场,想起姑姑身为大长公主,就因为光复汉室前夜留在了长安,被李贼所害,不由生出庄周梦蝶一般的不真实感。

  刘妙祭奠完毕,感慨叹息:“见惯了生死,好像反而有些看淡名利了。名声又有什么要紧呢,樱儿,不管是你的遭际,还是你始终不肯说的李兄舍名救民的计策,相比之下,也都是过眼云烟了。

  我现在好歹还有公主之名,可是公主的名,其实有多脆弱?大变之时,在长安城里还是城外,或许就是生死永隔,名也随之化为梦幻泡影。”

  “姐姐此言,倒是更为豁达,我的境界远远不如。”周樱陪着小心赞叹。

  两人眺望了一会儿乐游苑傍晚的景色,眼看天色将晚,沿着陵侧,拉着手缓缓下山。马车把她们送回长安城,已经是夜里酉时末刻(晚上7点)。

  汉朝人夜生活少,周樱酉时才回来,已经让李素挺担心了,马车还没回府,李素就亲自迎到府门口观望,周樱见状连忙下车告罪,也顾不得送刘妙先回隔壁长乐宫。

  “怎么这么晚,这兵荒马乱的还没彻底太平呢,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么?从申时开始一点公务都没处理,净瞎想了。”李素忍不住拍了周樱几下,以示惩戒。

  周樱脸色一红:“我走的时候,跟绣瑟妹妹说过是去乐游苑的,她没转告你么?妙姐祭扫阳安大长公主与伏国丈,一时伤感,在陵山上多观望了一会儿乐游苑的黄昏景致,排遣感怀,我就陪晚了。”

  李素恨其不争地说:“绣瑟当然跟我说了,但那儿靠近杜陵,靠近桥蕤的辖区,万一有袁术的兵马经过呢?”

  周樱乖巧道歉:“下次一定不了,这次其实已经请了些典校尉统领的长乐宫侍卫随行保护。我也是怕到时候做东道不熟、给你丢人,先去踩踩点。”

  李素这才没有再深究:“注意就好,饿了么?先吃饭吧,其实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带女眷又不是真的多讲究,无非是给各自安心——没人会当着自己妻儿动刀兵的,要聊动刀兵的事情,就不会带家人了。”

  李素一边说着,刘妙也款款地下了马车,过来主动敛衽,帮周樱开脱,请李素不要责怪,都是她自己耽误晚了。

  李素也不好不给客人面子,当然要让刘妙一起进府用晚膳。

  晚餐还是简单的烤鱼和面饼,还有一些耐贮的果品,看得出来李素最近也已经尽量不浪费了。刘妙自从这次抗灾收紧开支后,也是第一次来李素这儿吃饭,从菜品里也可以看出李素的表里如一、对得起良心。

  刘妙赞道:“在益州时,李兄可是奢靡著称呢,如今也有食不重肉的日子,真是率性真君子,我过几日有机会,也要跟皇叔说,在长乐宫里,也每日一道小鱼就够了,皇叔现在还时长给我供给野味呢。”

  “你们不一样,十六岁还在长身体呢,吃点野味也好,哪像我,二十五了,年近而立,也该吃吃苦了。”李素随口答应,也没过脑子。

  吃过晚餐之后,刘妙趁着周樱指挥婢女收拾,把李素堵在后花园里,问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李兄,你最近可是政务上有什么赈灾救民的烦心事?能说给小妹听听么?”

  李素眉毛一挑:“如何问起这些?可是樱儿跟你说了什么?”

  刘妙:“小樱守口如瓶呢,只说你虚名与功业不能两全,你也舍名取义,让人好生倾慕呢。小妹只是想说,我支持你。要是哪天,我也能和你一样,不计名声,超然世俗呢。

  可惜,当世修行,佛道都是佞途,欲求出世清净,而不可得。今天祭扫阳安姑姑一家的时候,我就在想,名位到底有什么用呢。”

  李素听得出来,刘妙话语中有越来越厌弃公主身份的忧虑,不过汉末佛道都还不是正途,道都被张角张鲁那些邪徒玩坏了,佛也被笮融弄得声名狼藉,成了屠戮攻击性很强的邪途。

  李素怕刘妙钻牛角尖,先宽慰一句:“这些倒是无妨,要求清净,自在做个居士,也可修得真人。传说武皇帝时,修承露盘,有多少仙人骑鹤拜访,卫叔卿自华山来,不也能自修。你还小,别想这些。”

  卫叔卿是民间传说中的修仙人士,汉末已经有一定传说范围了,但官方并未公认汉武帝曾经见过这个仙人。历史上要到东晋葛洪修《抱朴子》的时候,搜集历代修仙故事,才载入典籍。

  李素也没考证过卫叔卿如今是否被人广泛认可,只是为了安慰刘妙、顾左右而言他,随口说的。因为别的古代修仙人物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研究,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只是因为唐朝诗仙李白在写《古风十九首》的时候经常用到这些名字。

  李白的古风都是模仿汉乐府的,里面用到的很多神仙典籍也都是汉朝就有的,这些都是后世中学语文课本上的,李素才能知道。

  刘妙正是感慨世事无常、生死一瞬,听李素宽慰她,难免感激,但她心思多,还以为李素是哄她:“真的么?我怎么没见《汉书》上说武皇帝有此遭遇?不会是你安慰我,临时瞎编的吧。”

  李素反正闲着没事,也乐得哄哄小妹妹,就掇了一个石墩子坐下,在石案边支颐扯淡:“怪力乱神,也不见得都要往史书上写啊。那《西京杂记》里那些趣事,《汉书》里不也多有不合,信则有,不信则无,别偏执了就好。

  嗯,上个月,我去弘农觐见陛下,回程路过华阴,还顺路歇息,在半山腰逛了一会儿胜景,有感作一乐府:

  西上莲花峰,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咸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可见,超脱世外,这是人之常情,道不可行时,都会有这种犹豫,想要求遣怀于长生避世。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命,秦川流血涂野草,胡兵豺狼残害百姓,终此乱世,舍我其谁。”

  李素一边说,一边把李白的那首仿汉乐府更该几字、删减几句,用纸笔记录下来。

  刘妙在旁边看着,心中愈发复杂,有崇拜,也有一种找到了出路的豁然舒坦。

  李素写得用典如此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临时而作,可见哪怕佛道都被残贼军阀祸害了,还是可以自求修真清净的。

  刘妙忍不住好奇,很想听更详细的故事,就追着李素翻译:“这个‘明星’又是什么?为什么手上能有芙蓉,还能凌虚而行?是跟卫叔卿一样的仙人么?”

  “唔……这个明星,是华山仙女啊。”李素也不是很懂,回忆着语文课本上对李白的翻译,“就是一个华山仙女,手上拿着芙蓉,拉着我飞升而去,到云台谒见卫叔卿,商讨成仙之法。可能也是秦穆公之女弄玉的别称吧。刘向《列仙传》里不是就说萧史、弄玉在华山飞仙。”

  刘妙回味隽永地叹道:“真是好诗,这卷诗能给我收着么?”

  李素:“随手录的,你要我再好好写字誊抄一遍。”

  刘妙狡黠一笑:“字丑不丑有什么关系,那些道人画符,丑也一样有法力。”

  刘妙收起字,这才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素,非要追问周樱不肯告诉她的那些政务上的烦心事儿,说是要跟李素相互开导,她既然得了李素点化,不能不倾听李素的难处。

  李素被整得哭笑不得,怎么跟那些大学里的心理辅导社团似的,一群三脚猫,都没有收费心理咨询的资格,就在那儿瞎几把分享。

  不过李素也是把刘妙当妹妹看待了,毕竟都好几年的交情,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告诉她不必担忧,自己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刘妙若有所思:“原来是提前暴涨粮价、增加货源免得饿死人,却要承担盘剥百姓的恶名……唉,这你都能忍,明明是干了大好事,你这节操真是比我强多了,干了天大的好事都可以不留名,甚至留恶名。”

  刘妙说着说着,从背后轻轻环住李素,嘤嘤呢喃:“李兄,小妹支持你,不管外人怎么想,你就是最好的。”

  李素拍拍刘妙的手背,让她缓缓松开:“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不是说了么,这几天我其实已经有解法了。后天跟桥蕤见面的时候,我准备开诚布公,把我要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也会劝他学我的。

  但我觉得,袁术麾下谋士,应该不会有这个见识,看不透这一招的妙处,桥蕤定然不会全盘学我,他也怕被袁术以害民盘剥之罪责罚。所以,只要袁术辖区的京兆五县,到时候有粮价没有提前上涨,而饿死了很多人,这个反面例子,就能衬托出我的好了。

  当然了,桥蕤要是有如此见识,真肯彻底学我,那样确实到时候会没有反面例子可用。不过那也不要紧,到时候,我自会推一个可以推出去的有罪之人,来平息民愤。”

  最后那个名字,李素就没必要跟刘妙提了,所以没说。

  而事实上,他最近想到的,就是必要的时候,可以设法借王必来做这事儿——王必不是直言敢谏么?而且还是京兆户曹从事,说这个建议是王必提的,正好符合职责。

  当然了,要是王必最后活着出来否认,对质,那还是会穿帮的。

  但既然李素都需要用到这一招了,他完全可以让王必先揭发一堆京兆世家、再反正揭发曹操,然后让王必被曹操派来灭口的刺客给杀了……

  曹操可以借王垕的人头安抚军心,李素当然也可以借曹操手下的王必的人头来干类似的事情。

  唯一的区别,只是李素从来不借自己人,要么不借,要借也借内奸。

  而且这也只是B方案,桥蕤不听话的话,直接A方案都行。

  刘妙虽然没有听到全部细节,但她听得出来,李素让她别为他担心、别急着和他形成共鸣,那就真不是虚的。

  “哼,你太狡诈了,亏我还跟你心有戚戚同病相怜,想跟你互相安慰,原来都有破解之法了!”刘妙忍不住捶了李素几下。

  “那你是希望我破解不了敌人的陷害么?”李素随口调侃。

  刘妙气鼓鼓地嘟着嘴:“哪有!我当然希望你好了……人家只是发现,你又用不着人家安慰了,白跑一趟!这几年总是你在照顾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李素欣然起身:“这有什么,谁让你为人妹呢,我在你这年纪,也是什么都不会干,还在跟着督邮书掾学识字呢。天色晚了,快回去吧。”

  李素说着,让周樱派车送刘妙回长乐宫。

  ……

  两天之后,李素带着典韦和太史慈,五百铁甲骑兵保护,一家人坐了几辆马车,到乐游苑曲江池畔宿营,封了场子摆上茶会。

  太史慈几年没见,箭法倒是愈发精熟了,不过近战武艺和耐力似乎已过巅峰,李素是没本事看出来这一点,但是典韦之类身边懂行的人,都跟李素说过,这一点挺让李素惋惜的。

  不过他也没在意,反正将来也不需要太史慈如何亲临一线持续冲杀了。枪法耐力差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带兵经验越来越丰富,依然可以有大将之才。

  后来,李素才知道,一方面是太史慈这个人本身身体如此(历史上只活到四十多岁),另一方面也是前几年跟着糜竺混给害得——糜竺太舍得下本钱笼络手下将领了,太史慈短短几年内娶了一妻五妾,还有好多糜竺赏给他的买来的美女,结果太史慈耐力就差了。

  武力型的猛将,还是不太适合跟太有钱太舍得花钱的老板啊。

  至于赵云,已经是四安将军,李素也不好意思再请他保镖这种场合,否则岂不是成了“桥蕤能坐着喝茶,赵云得按剑提供护卫”,那也太让赵云憋屈了。

  李素虽然怂,但他也心细,不能让敌军的杂鱼将领待遇都高过己方的大将。

  袁术麾下的京兆尹桥蕤,也带着家眷按期赴约了。

  李素之前没见过桥蕤,只是调查过他的官声和战绩,知道这是个亦文亦武、但文治和战功都不太拿得出手的中庸之才罢了。

  当个一郡太守,勉强胜任,带兵打仗,也算开疆拓土过——袁术在起家的过程中,一共有四个人为他立下过开拓一郡以上疆土的战功过,分别是孙坚、纪灵、桥蕤、刘勋。

  桥蕤帮袁术攻下的是陈郡,以及曹操控制区谯郡的几个县,但当时并不是曹操亲自带兵防守,所以桥蕤击败的只是曹操手下的普通守将。

  历史上,两年后曹操亲自带兵趁着袁术称帝反攻,就把谯郡全境夺回来了,还斩杀了守将桥蕤。

  反正,作为袁术手下的将领,因为袁术历史上的众叛亲离快速崩盘,这些人的才能肯定也会遭到一定的贬低,这是没办法的,藏在历史的迷雾中,也不会记载得太详细。

  桥蕤这次担任京兆尹,麾下的武将阵容,倒是跟他历史上两年后防守曹操时的阵容差不多——有梁纲、乐就、李丰等人为副将、部曲。

  其中梁纲乐就是统兵型的将领,今天也不会带来酒会,便由号称袁术帐下第二勇士的李丰担任护卫(勇名仅次于纪灵),另外带了四个挎着宝剑、内套轻软锁甲的精锐武士,担当桥蕤赴约的保镖。

  李丰看到典韦太史慈的时候,也是一脸凶恶,眼神中颇有几分拷问的意味,似乎在揣摩典韦的斤两,会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李素开门见山,老远看到桥蕤骑马而来,就迎上去,也给了面子:“桥将军,你我都蒙陛下恩准,留在京兆,以后还要多多走动,商讨惠民大计。”

  桥蕤摸着茂密的胡子:“右将军客气了,右将军如此年少,便蒙陛下荣宠,实乃当世奇才,迟早必建不世之功。桥某不擅民政,右将军但有见效,桥某只能是东施效颦。”

  客气了两句之后,桥蕤注意到李素已经让女眷在旁边亭子里另摆一席,也回头低语两句,让自己的小妾和女儿到一旁跟周樱去玩。

  毫不意外,桥蕤的正妻今年也三十好几了,听说李素这边派了个妾请客,是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妇,而且双方都不是同一阵营,她当然不愿意拉下面子跟周樱平等论交。

  所以,桥蕤只能派小妾带着女儿来参加茶会,一方面也是在气势上沾点便宜,暗示李素年轻资历浅。

  就像杨彪,也都是让家里年轻一辈的女眷跟李素的妾平辈论交。

  李素看穿了桥蕤的心理战术,却也不在乎,云淡风轻地无视了女眷那边的显摆攀比戏份,专心说正事儿:

  “桥将军,今年京兆严重缺粮,你我都是有目共睹,如今周边都遭了灾,我军又因为连续数月激战,汉中余粮也不足以赈灾。想请将军组织袁公辖区内的商人,往长安卖粮。

  我愿意出四千钱一石的高价收购,然后在长安以五千钱一石出售,我觉得,只要能在七月份把粮食运到,肯定是有多少能卖多少。

  贵地的商人如果肯自担风险,觉得被我赚着一千钱一石的差价太亏了,也可自行在长安按五千钱一石批卖粮食,我今年特许不收商税。不过,他们自己按五千钱卖,我就不保证卖得出去,不包销量了。

  机会难得,也就现在来响应的人少,我肯出四千托盘,要是将来抢的人多了,四千钱怕是货还会多出来。”

  听了李素的方案时,桥蕤第一反应果然是跟被人一样惊讶,随后先质疑:“右将军大手笔啊,你们有那么多钱么?搜刮长安府库,也不能这么搞吧。”

  李素毫不意外地见招拆招解释:“我可以在上庸与南阳郡之间的边境,设置榷场邸阁,以盐铁瓷锦作为质押,卖米到长安的,回程在南阳边境榷场邸阁凭盖着京兆尹大印的钞引批领上述物资,如均输故法。

  如果南阳的粮食都不够,其实我们在上庸的汉水中下游数县,也有一些屯粮,只是这些县的物资走汉水逆流回汉中、再运到关中,太浪费了。不如顺流而下到筑阳、襄阳。到时候,贵军的商人,可以再买那些平价粗粮,补足南阳本地的粮食缺口。”

  然后,自然是解释钞引法的技术细节,具体不再赘述。

  桥蕤的经济智商,显然要更久才听懂。

  他当然不肯自己承担风险,但既然李素大包大揽提供担保,还提供一部分比例的长安府库现钱,桥蕤觉得自己只是帮李素宣传一下,应该是有利无害的。

  反正商人运来粮食多了,他治下的五个县军民也能有口饭吃。

  原则上同意了帮忙宣传之后,李素也继续劝了桥蕤一句:“桥将军,我劝你也早早把杜陵县、蓝田县等地的粮价涨一涨,官方出面统一涨价,这样,商人的积极性会更高,你的地盘上也可以少饿死些人。”

  桥蕤警觉否决:“你的办法,盘剥百姓太甚,常年三百钱一石,你敢涨四五千,桥某仁民爱物,不忍如此。还是静观其变吧。”

  桥蕤内心想的,则是:反正你这招要是真有效,到时候引来的粮食超过预期,我再降点价买,或者让百姓自行去你治下的县买,也来得及。

  反正只要李素吃不完,多出来的他可以便宜吃。要是李素不够吃,那就说明李素的办法不够好使,也不差那一点了。

  跟风最稳。

  对于这种没有远见的咸鱼,李素也是仁至义尽了,冷笑不再劝这个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其他抗灾经验交流上。

  比如,李素今天也特地让人炸了一瓮蝗虫,都是无毒的伏蝗阶段就抓来炸的,去了小腿翅膀头,绝对干净。为的就是请桥蕤一家和部将尝尝,请他们也配合持续灭蝗。

  哪怕杜陵县和蓝田县其实没多少蝗虫,但架不住灭蝗是一盘棋的大局,几个县略有漏网之鱼,到了秋末又是一大季,划不来。

  除了炸蝗虫,李素还专门让厨子烹饪了鲜笋老鸭煲,用的鸭子也是养来灭蝗的鸭子,全程以找田间活蝗虫为食。李素无非也是让桥蕤一方的人意识到这种鸭子非常好吃,值得灾年多养。

  介绍这些经验的时候,李素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似乎为了抗击蝗虫,可以突破诸侯军阀之间的门户之见,以为了“全大汉人民命运共同体”的综合利益最大化为目标,把一些技术手段交给未来的假想敌。

  毕竟蝗虫没有疆界,在袁占区的那几个县繁衍传播开来,还是会反向输入回刘备辖区的。

  李素简直太高风亮节了。

  这种姿态,搞得桥蕤一方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另外有什么阴谋。

  桥蕤还算好,他的小妾杨氏愈发头发长见识短。

  在旁边女眷野餐的亭子里,杨氏看着周樱劝她们一家吃炸蝗虫、鲜笋老鸭煲,一阵心惊肉跳。

  女儿大桥小桥忍不住炸蝗虫和老鸭煲的香味,年少好奇尝了几个,杨氏还在背后掐女儿的腰,用微不可查几乎是咬耳朵的音量告诫:“吃别的!这些是毒虫和毒虫喂的鸭子!不能吃。”

  小桥才十一岁,比姐姐还小两岁,贪嘴不懂事,被庶母不小心掐在腰肉上,疼得眼泪逛逛:“李夫人自己都在吃,吃得可香了!”

  周樱一抬头:“桥夫人,你们说什么?可是哪道茶点烹调不得法?”

  杨氏一阵尴尬:“啊,没事没事,小孩儿馋嘴,见笑了,唉。”

  周樱得意微笑:“这有什么,别的不敢说,吃到我们郫侯府菜肴的客人,还没谁能忍住不贪嘴的。说句不敬的话,汉中王也好,诸位将军也好,万年公主、其他皇亲国戚也好,就没忍得住的。”

  周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皇帝的御厨也没李素家的厨房花样翻新,她这道鲜笋老鸭煲,那也是加了土法火腿、用汽锅蒸出来的,这世上别的鸭子怎么能和这道菜比。

  她早就习惯了初次接触的客人吃到侯府美食后那震惊的表情了。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大桥小桥趁着庶母吃瘪无暇阻止,连忙各自干掉了一条鸭腿和鸭翅,几块火腿滴油和笋块。

  ——

  更晚了,对不起,主要是自己都不好意思断章,觉得再断下去,连一个日常都水两章,水得太无耻了。以后只要有日常,争取一章内过掉,立刻进入争霸改革干货戏肉剧情。快九千字了。

  今晚还有第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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