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冰大睡了两天，这是他多年以来少有的一次没有早起练功。

  谢雨文只当他病了，摸他额头时却没发现异样。问他哪里不舒服，只说浑身乏力，就是想睡，别管了，睡一觉就好。

  韩若冰晚上出去一趟，回来便成了萎靡不振的样子，谢雨文心中岂能没有疑惑。但任她如何聪明伶俐也不可能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

  谢雨文曾试图找邱牧阳给解惑答疑，但那个流氓猴自那天出去后，也已经有两天时间没出现在昊北楼，打电话催他回来，他却说不回来打扰韩若冰渡劫了。

  渡劫？天日昭昭，晴空朗朗，这是要渡哪门子劫？

  孟凡千依然如故地壮健憨厚、心无大“智”的样子，扯了郑北为了超市的事情往来奔波。

  谢雨文可怜巴巴地守在韩若冰身旁，本想捧茶端饭寸步不离的，哪想韩若冰竟思独处，委婉地建议她退避去客厅。

  谢雨文原以为跟随韩若冰已有8年之久，对他了如指掌，但恍惚间已让自己如坠五里雾中，她实在想不清楚为何一夜之间韩若冰性情大变。

  韩若冰粒米未尽，谢雨文也食不甘味。对陈静端上来的饭菜，她也难以下咽。非但如此，陈静疑惑地望她的眼神，也让她倍感不爽，竟好似看自己笑话一般。

  ……

  邱牧阳已是连续两日出现在林牧局招待所，也就是沐平市测矿院庆北项目部基地，他一反常态的表现让霍海川、薛平心中都泛起嘀咕，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项目部副经理的行踪不定、出没无常。这几天连续到岗，按时上下班的异常表现让人不得不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最先忍不住的是薛平，他行若无事地问：“小邱，你看你准备再给我提点啥建议？”

  邱牧阳说：“薛哥，我能给你啥建议，不过想看看项目部有啥需要我干的，处理处理，以防后顾之忧，月底我就要回沐平了，媳妇预产期到了。”

  薛平如释重负：“我说呢，今年合同都续签了，现场施工，霍经理管理得井井有条；我管理的后勤这块也没啥大事……”

  霍海川插嘴说：“正因为小邱这块的工作，才让咱们的工作量异常饱和，今年完成产值任务没问题。”

  邱牧阳尴尬地笑笑：“霍经理抬举了，今年我可真没出什么力，想来最终还是因为咱们测矿院的技术设备过硬，使得甲方愿意延续去年的合同。我有心开拓新市场，签个新合同，但还是担心咱们两支队伍也干不过来。”

  霍海川哈哈一笑：“这就挺好，总要给别家的电测队留口饭吃。”

  邱牧阳说：“这也是我没尽心开拓尚道矿业公司市场的原因，我也在犹豫中。按说尚道矿业实力不低，全年应不会低于10口井，我们两只队伍本就连续施工，少有休整，若再揽下尚道公司全年合同，恐怕真就扯不开栓了，从测矿院再要一支队伍上来，又不值当，10口井全年产值也就刚好能抵测矿院收取咱们的队伍占用费，相当于全年下来白忙活。两只队伍一千万和三支队伍一千一百万这个比率却是不能细想。”

  霍海川略一沉吟：“投入产出是需考虑。”

  邱牧阳又提到财务问题，尽管年初项目部财务负责人已经变更为小刘会计，他完全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有些事情毕竟关系着项目部正常的生产经营，主意是不能给别人拿，但建议总还是可以提的。他建议小刘要特别关注税费缴纳事项，严格按税法和当地税务机关要求去做，当下的税务检查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税务大检查是在年底，千万不能出纰漏。

  邱牧阳的提醒不无道理，尽管他对此是七窍开了六窍还是一窍不通，但他不得不听取顾影的提醒。

  两天来，白天与江小爱打情骂俏，晚上他是一直在顾影处的，情意绵绵、耳鬓厮磨之后，总会有一些内部消息出自这个国税局税政科的小职员口中。

  顾影虽不曾深入了解上层领导的行动方针、策略，但日常的文件会议也或和同事的交流中总能获取一些重要信息。

  当然，顾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她更多的是通过耳闻目见、静观默察，提炼有用信息，再用心分析，得出结论，虽难免有认识上的偏颇，但对于经历多次处罚事件的邱牧阳来说，已属不可多得，弥足珍贵。

  从顾影的口气中，邱牧阳得出税务局年底必有大动作的结论，这使他不得不考虑对起山公司以及项目部的影响，未雨绸缪总是好于临时抱佛脚。

  邱牧阳正准备和霍海川商量是不是需要给袁仲绥经理汇报一下的时候，谢雨文的电话不失时机地打了进来。邱牧阳只好和霍海川、薛平辞行，再次开启他浮踪浪迹的行为模式。

  “老三，你还是回来吧，看看你哥咋了？两天不吃不喝了。”  电话中的谢雨文倍显无助，略带哭腔，这使邱牧阳觉得再不回昊北楼救人于水火就太不人道了。

  广本一进昊北楼，邱牧阳第一次没和福蛋纠缠，搞什么亲密接触，直接奔了客厅。

  果不其然，沙发上的谢雨文精神萎靡，一脸憔悴，见邱牧阳一来腾地起身也不叫流氓猴了，直接扯了他的衣襟一口一个老三央求他快去看看韩若冰。

  邱牧阳故作心头一震，扳了谢雨文的肩膀，晃了又晃：“小嫂子，你可注意，俺哥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是情殇！”

  谢雨文快哭出声来：“老三，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邱牧阳义正言辞：“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大韩怕你难受训他，身处两难之间，所以哀毁骨立、不思茶饭的。”

  谢雨文欲言又止。

  邱牧阳冷肃道：“小嫂子，你千万别逼他了，大韩敢作敢为，但性格偏激，逼急了，真怕他干出什么傻事来。”

  谢雨文略显张皇：“我没逼他，有就有呗，不缺我吃不缺我穿，还像以前一样疼我，怎么着都成。”

  邱牧阳说：“这就好办了，让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事情交给我。”

  谢雨文问：“能成吗？”

  邱牧阳说：“在这里……等我5分钟。”

  谢雨文半信半疑，在客厅踱来踱去，不时搓搓手又不时望向楼梯口。

  五分钟不到，楼梯口出现了邱牧阳的身影，胜利者的笑容，继而韩若冰晃悠悠地转出。

  谢雨文一时惊喜交加，大喊一声冰哥便冲了上去，拥抱的力量几乎要将韩若冰推倒。

  韩若冰幽幽地说：“雯雯，我饿了，弄点饭。”

  “哎。”谢雨文答应着，一脸璀璨，小跑着奔了厨房。边跑边喊：“陈静，做饭喽。”

  邱牧阳将韩若冰扶坐到沙发，开始口无遮拦：“大韩，你看皆大欢喜，雯雯是惊喜欲狂，你是喜出望外，我是沾沾自喜，因为咱俩都是喜新不厌旧，平衡了。”

  韩若冰说：“我还是想给你取取经，你家里党湘云，庆北这，一边顾影一边江小爱，三个女子还都见过面，迄今为止还没发生争风吃醋、打滚撒泼以至整出头破血流的不良事件，是什么技法？更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除这三女子之外，你还东拨西撩，四处留情，到现在你还能安然无恙，应付自如，没搞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的，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可要倾囊相授，不能有一丝保留哈。”

  邱牧阳说：“个人魅力。”

  韩若冰说：“滚一边去，不想说就算。”

  邱牧阳说：“给糖艺术。”

  韩若冰说：“细细讲来。”

  邱牧阳说：“可听说一个故事？说某公司业绩下滑，难同往年一样给员工发放两个月年终奖，预计仅够一个月发放之款。董事长恐员工怠工厌作，心生一计。不几天，公司传出小道消息，说公司因效益不好，年底要裁员。公司上下一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在裁员之列，便各自表现，勤耕细作，不用扬鞭自奋蹄。不日，公司大会上董事长辟谣，言公司经营虽差强人意但危难之中思同舟共济，公司必不裁员，惟年终奖难以发放。人皆释然，概失业之苦远胜于钱少财微，人皆不思奖金只想留职，愈发奋力拼搏。年底，董事长会上发言，因同心协力，公司效益有所改观，一个月年终奖可发，以使公司上下快乐过年。言毕，一时掌声雷动，群情激奋。”

  韩若冰沉吟片刻：“同样是只能发一个月的奖金，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便有不同的结果，进而产生不同的员工情绪。”

  邱牧阳微微一笑：“这就是诡道，但前提条件是你自己必须有一定的实力，也就是倘是小嫂子不爱你，什么都是白扯，所以珍惜你的好雯雯吧，她是真的心疼你，怕你出意外。”

  韩若冰说：“你不会把我看成和你是一路货色了吧？”

  邱牧阳说：“你以为你是寒木春华，别具特色啊？你和我……”他指指自己胸口：“和我邱牧阳，就是一‘邱’之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俩算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韩若冰说：“你眼见不一定为实，那晚你见我和莫韶音……真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因韶音的话想到了江州。”

  邱牧阳说：“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也不是你初恋呀，搞得自己茶饭不思的，我还以为莫韶音又激发了你的战斗意志，春心萌动了呢。”

  韩若冰侧目而视：“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朝三暮四。”

  邱牧阳说：“你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死样子，使我差点忘了我是‘朝三’你是‘暮四’了。”

  韩若冰说：“什么意思？”

  邱牧阳说：“我仨，党、顾、江，你是不是四？罗黛青、叶子青、韩露汐、谢雯雯，四段情缘？”

  韩若冰一时无言以对。

  邱牧阳说：“要说一心一意，还就二哥，快30了就一个小贝贝，郑北。”

  韩若冰依旧不发一言，仰靠了沙发，闭目静思。正如他所言，莫韶音并没有引起他心中太多波澜，要说有波动也不过是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本性释放，对于一个娇艳如花青春逼人的女子谁要说不动心那便是心不应口惺惺作态了，但这种感觉与萦怀荡魄的儿女私情还是相去甚远，是完全可以按捺住并操控自如的。但使韩若冰没想到的是，他本以为的随心所欲，竟然出乎意料地流到了江州，进而泛起叶子青的身影。

  是莫韶音的主动让他不自觉地想该不该接受谢雯雯之外的情感。当然，先不管接不接受、正不正确，但有此以外的感情，自己的选择也必然是叶子青。

  多年以来，韩若冰已经把这段感情美化，强行给了那段感情加了滤镜，无形中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纯洁无瑕的凄美爱情剧。当思想成了遐想，向往成了神往，可想而知，尺水难不成丈波，‘饰’言难不过其实，也正是这种情感上的修饰让人觉得曾经的经历是何等的美好而崇高继而让人心驰神往，憧憬不已，让人因失去而愈加悲不自胜，一如呕心抽肠。

  平日繁忙无暇胡思乱想浮想联翩，便能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一心无二地做一些相对有意义的事情，但凡有闲暇，人便易痴心妄想，整出点异想天开的意绪，进而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所谓无事生非。

  你要知道，有时，忙碌真得可以让人神采为之奕奕，容光为之焕发，是治愈情绪的苦口良药。而此次的药引子却是莫韶音的谋情索意激发了韩若冰内心深处的妄念。

  大睡两日，思想多年前的情缘之时，邱牧阳关于废除三妻四妾便是历史倒退的理论也让韩若冰深以为然，继而深以为憾。

  韩若冰也钟情于这套理论的研究，旁引佐证上下求索，继而意兴盎然。若非邱牧阳一脚把他从床上蹬得跳起来，他必是要由浅入深  深入浅出地分析并形成一套惊世骇俗的诡魅理论。

  谢雯雯端了饭菜进门的动作像极了家庭主妇，她轻轻地放下菜盘，见韩若冰闭目养神，只好去看邱牧阳，

  邱牧阳大喊一声：“开-饭-了！”

  韩若冰如梦方醒，开始俯了身子狼吞虎咽。看来真是饿坏了。

  谢雨文又去倒水，捧了递过去。

  韩若冰抬眼望她，微然一笑，眼中充满溺爱，神情形容似焕然一新。

  谢雨文便觉他脱胎换骨、涅磐重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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