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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第七章)

        文珂逃一样离开了LM,回到家时只觉得浑身都难受,他又吃了一片止痛片,然后给许嘉乐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下来,他从初高中一路要好的朋友,到现在还保持联系的也只剩下许嘉乐了。

        许嘉乐前段时间也刚离婚,正在和自己孩子的Omega爸爸争夺抚养权。虽然许嘉乐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但是听说文珂的难处还是马上表示周末就赶过来B市。

        文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一个人懒得开灯,就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灰蒙蒙的客厅里,偶尔一缕不知从哪里来的昏黄暮色倾泻进来,于是便能用肉眼看到细小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漂浮着,动得十分缓慢。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然而这个家却像是被凝固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茶几、电视、地毯——

        都是死物,都是文珂熟悉的死物。

        卓远这两年大半时间都不会在家,有时候文珂也懒得进屋睡,就抱着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睡着。

        早上起来时,电视还开着,才会显得有那么一丝人的动静。

        文珂想得出神,弯腰拉开了茶几底层的小柜子,可是当手指触碰到里面的烟盒时,却忽然打了个激灵,又关上了柜子门。

        婚后卓远让他在家休养身体,一养就是六年。

        第三年的时候,他偷偷抽了一段时间的烟。

        被卓远发现之后告诉了卓母,于是他被卓家长辈挨个沉着脸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说是影响身体健康,也影响生育,太不负责任。

        那之后,他就把剩下一半的烟盒放在这里不再打开。

        但他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是和韩江阙一起。

        韩江阙把牛仔外套套在校服外面,紧张地去小卖铺买了一包黄鹤楼。

        他们俩躲在小巷子里,学着大人的模样“啪”地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然后一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结果两个人都咳得面红耳赤。

        文珂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可是他跟着韩江阙时,做了很多很多好学生不该做的事。

        但是那时候,真的觉得很快乐。

        高中的日子仿佛离他很远,可是有时候又近得可怕。

        他把那段记忆长长久久地封存起来。

        就像是放在柜子里的烟盒,不去触碰时,便以为从不存在。

        可是韩江阙又出现了,像是有人突兀地推开了柜子的门,于是回忆烟雾一般,一丝一缕地飘散出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的每一个画面,都还清晰如昨。

        ……

        傍晚时卓远也回来了,他们两个只在客厅简单照了个面,文珂问了句:“吃饭了吗?”

        卓远点了点头,很敷衍地也问了句:“你呢?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文珂还是这么回答。

        于是卓远又匆匆钻进了书房里。

        文珂看着卓远的背影,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疲惫。

        他扶着额头站起来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下一碗面吃。

        这些年的婚后生活把文珂磨炼得厨艺上佳,冰箱里还保存着之前煲好的高汤,所以即使只是随便下了点青菜、打了颗蛋,可是煮好之后还是香得厉害。

        文珂把汤面盛到碗里,又在上面点了几滴香油,正想要端到桌上吃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文珂正想要走过去开门,书房的门却在这时猛地打了开来,卓远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神情紧张地说:“没事没事,我来开吧!你坐下吃饭。”

        文珂没应声,但也没再挪步。

        卓远站在门口,额头冒了几滴汗珠,可是就在他迟疑间,门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也实在无法,只好打开了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Omega。

        文珂虽然站的位置看不到,可是门开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

        一股奶油味的信息素味道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样甜腻撩人的味道,一定是出自一个腺体等级很高的、而且正在临近发情期的Omega。

        “你、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卓远根本不敢回头看文珂的表情。

        “卓远哥……”

        而站在门口的年轻男孩不顾卓远难看的神色,径自扑进卓远的怀里,小声撒着娇:“我真的不行了,感觉今晚就要发情了……我实在憋不住嘛,不是这两天你就能把家里的事解决了吗?你今晚就标记我吧,好不好?”

        卓远下意识抱住了男孩的身体,他脸色铁青,可是显然面对着一个这样软绵绵的、临近发情的Omega也实在不舍得说什么重话。

        “让他出去。”

        文珂忽然说。

        “小珂……”

        卓远尴尬地开口。

        “我们还没正式离婚呢。”文珂“啪”地把筷子撂在了桌上,一字一顿地说:“卓远,让他出去。”

        卓远张了张嘴,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文珂,一时之间被镇住了。

        倒是他怀里的男孩探出头来想要往屋里看,被卓远一把拦住了,男孩有点不满地道:“他怎么还在?你不是说……”

        “嘘嘘——”卓远赶紧把男孩半抱半拽地弄出了门口,低声说:“你先等我一下,乖。”

        他说着,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不满的男孩,先把门又关上了,这才硬着头皮回头面对文珂。

        “小珂……”

        卓远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

        “卓远,你骗我。”

        文珂的脸色沉静地道。

        “小珂,你听我说。”卓远向文珂走了过来,想要伸手抚摸文珂的肩膀。

        “你骗了我。”

        文珂退后一步避开卓远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有别人了,你说没有。”

        “我……”

        卓远颓然地说了一个字,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而就此停了下来。

        “有必要这样吗?”

        文珂抬起头,他虽然在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那一双总是温柔顺从的眼眸里,却还是隐约可以窥见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我们是高中同学,认识十多年,结婚也六年了。现在是你想要离婚,可标记剥离手术却是我来做,但无论有多难受,我也还是答应了——我没勉强过你什么,更没要你为难,可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骗我?”

        “卓远,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

        或许是“卑鄙”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卓远,他忽然也盯向文珂:“卑鄙?对啊,我是卑鄙,我是骗了你。”

        “可是文珂,我他妈的确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卓远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衬衫领口,他暴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才狠狠地道:“我实话跟你说,文珂——这两年我不回家,不是因为工作,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回来。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跟你说话,想到你发情时我在家就必须有义务要操/你,我就觉得烦死了。想要离婚的只有我吗?你就不想离婚?嗯?文珂,你就不想离婚吗?”

        “你是什么意思?”

        文珂嘴唇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双眼因为茫然而睁大。

        这两年来卓远的冷落,他不是感觉不到,可是卓远即使再冷淡,表面上的安抚却还是温柔的。

        然而这是第一次卓远这么直白地告诉他——

        原来和他上床是义务。

        只是义务,是卓远最不想履行的义务。

        那一瞬间,强烈的羞耻感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年,他尽了一切的努力去经营这段婚姻,他爱吃中餐、喜欢煲汤,可是最拿得出手的菜式却是卓远喜爱的西餐;他对卓远衣服的尺码了如指掌,一家一家的高订店找过去,才找到卓远最喜欢的一家裁缝来订制西装;家里准备好了卓远爱喝的茶、爱听的CD、卓远喜欢玩的PS4游戏,一切都是卓远喜欢的。

        婚后卓家给他找了无数个偏方,甚至还把他送去相熟的小诊所按摩腺体,因为听说可以备孕,把他疼得有一次半夜住进了医院才停止。

        所有的这些委屈,他从来没有和卓远抱怨过,婚姻对他来说像是苦行僧的一场修行,他只能靠着自己天性里的柔韧和顽强去坚持。

        可这六年的人生,他最终到底修来了什么。

        “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卓远冷笑一声:“文珂,你的腺体等级低、信息素味道淡,这些我都忍了,我当时和你结婚,是因为喜欢你。但是你给过我什么激烈的感情吗?你除了发情时候知道粘着我了,平时呢?你对我撒过娇吗?你好好爱过我吗?你淡得像白开水一样,让我怎么喜欢你?你他妈的问问自己,如果操/你的人是韩江阙,你是不是就知道怎么勾引人了?”

        文珂感觉天旋地转,Alpha发怒时的信息素像是暴风雨一样笼罩住了他。

        他刚刚做过标记剥离,本来就是最需要温柔的信息素支撑的时候,这个时候被这样狂暴地威压,几乎要扶住桌子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卓远,你是不是疯了?跟韩江阙有什么关系?出轨的人是你,不是我!”

        “对,你不用提醒我,我是出轨了。”

        卓远说:“正式离婚时,我会多给你一份钱来补偿。”

        “卓远……”

        文珂哑声道:“你觉得是钱的问题吗?”

        “你要问我的想法吗?我觉得就是钱的问题,一直都是钱的问题。”

        卓远冷冷地道:“当年你肯和我在一起,不也是因为你妈妈治病要钱吗?”

        文珂愣住了,眼角瞬间通红。

        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说出这些话的可憎男人,是当年曾经温柔地牵着他的手给他戴上戒指的Alpha。

        他一直都在忍让,哪怕受尽了委屈,也想着好聚好散。

        可是此时卓远一把撕下这层假面,露出的丑陋面目还是叫他心惊胆战。

        “卓远,那时候……”文珂颤声道:“那时候是你帮了我、还有我妈妈,我一辈子都感激卓家。可是欠条我一张一张也都写了,那笔钱我十八岁时的确还不起,可我从来没想过白拿,后来结婚了我想还,是你怎么都不要了。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贱吗?”

        卓远看着这个和他结婚六年,此时几乎马上就要忍不住哭出来的Omega,心里还是软了一瞬间:“我没说你贱。”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这笔账掰来掰去也算不清楚了,出轨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就这样吧。小珂,咱们别吵了。那笔钱我没有要的意思,那时候你妈妈在我家帮佣,本来也是想着要帮一把的,我从来就没想要你还过——而且就算你当年是因为钱和我在一起,那其实也无所谓,我不在乎了。”

        “是,这笔账的确是算不清楚。”

        文珂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卓远,轻声说:“那高三预考作弊的事呢?卓远,我没有上成大学啊。我心里有多想上大学……你知道吗?”

        “文珂,别提这个。”

        卓远的表情一下子阴云密布。

        “我以前从来都没提过。但是卓家当年那么着急让你和我订婚,为什么?怕我说出去,对不对?怕我说出去是谁找我要小抄——”

        “我让你闭嘴!”

        卓远忽然冲了过来,双手抓住文珂的肩膀,狠狠地把他往后掼了一把!

        他太阳穴青筋暴起,狰狞的神情简直像是一头野兽。

        文珂反应不及,后颈猛地撞到了凸起的柜门上,他瞬间懵了。

        后颈的腺体因为刚刚做了手术还用棉布包扎着,此时伤口未愈就被这样狠狠撞到柜门,太过尖锐的疼痛,让文珂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死了。

        腺体是一个Omega身上外露着的最脆弱的部位,它连接着Omega的生/殖/腔,一旦受到损伤,就会牵动着Omega体内的感官。

        文珂的脸惨白一片,他痉挛着蜷缩起身体,用手紧紧捂住剧烈地绞痛起来的腹部。

        卓远这时也吓了一跳:“小珂!没事吧?”

        “放、放开我……”文珂气若游丝地说。

        卓远赶紧松开了手,想要伸手拉一把文珂,却被文珂推开了。

        文珂扶着一旁的柜子缓慢地站直了身体,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恢复过来。

        他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离开卓远。

        文珂推开房门时,刚刚那个年轻漂亮的Omega还站在门外等着,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赢了,趾高气扬地扫了一眼文珂,便又扑进了卓远怀里。

        卓远还有点忧虑,在后面补了一句:“小珂,你有事打给我。”

        ……

        从电梯里出来时,文珂没走两步路,就蜷缩着坐在了大堂的沙发上。

        好疼……

        腺体、生/殖/腔、痉挛的腿都好疼。

        疼到整个上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手指发颤地抓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打给谁。

        虽然很痛,但其实应该也不至于需要急救,可是许嘉乐还没回来,他在B市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来求助。

        这种时刻,愈发地感觉到了无助。

        他很想妈妈。

        其实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长大成人,应该要更坚强才是。可是想到高三那年用尽了全力去救助还是去世了的妈妈,他就忽然很想哭。

        原来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很孤独啊。

        就在这个时候,文珂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

        “文先生,晚上好。”

        “你好。”竟然是LM俱乐部的那个俞小姐,文珂有些恍惚,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留过电话。

        “文先生,我们这边从之前卓先生的预约档案里找到了您的联系电话,这个时间打来没打扰到您吧?今天碰面时感觉您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我这边也比较担心,想问问您,您想好了吗?要不要我们这边给您安排一位顾问度过这个时期呢?”

        “我,唔……”文珂刚一开口,就忽然感觉生/殖/腔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文先生?”俞小姐听出了不对劲:“文先生?你还好吗?”

        她一直没等到回应,显然是着急了,快速继续道:“文先生,我看了一下您的资料,请问您现在所在的地址是西城区海澜轩B栋23-18号吗?是的话,我们派人去看一下您的状况好吗?”

        文珂疼得说不出话来,重重地喘息了几下之后才勉强地“嗯”了一声。

        “请您稍等,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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