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宣怀风便问:「那把小飞燕派过来伺候时,你是早就料着的了?」
白雪岚的态度,很有些赖皮,说:「我也是看你的面子,想给她一个机会,无奈她不肯改邪归正,我有什么办法。这个小姑娘和宣怀抿是认识的,我叫人留意她的动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宣怀风回过脸来,对白雪岚打量了一番,缓缓地说:「我看,你心裡是有很多计划的。就算没有小飞燕,你自然也有别的办法,会把怀抿放走。只是,你也不会是单单为着我的家人的关係,全然好心地把他放回去,这裡面必然有其他的目的,对吗?」
他这个猜测,白雪岚倒没有任何反对。
白雪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高深莫测,在他耳朵边说:「我说过,动宣怀风者,偿命。这话是一定作数的,你等着瞧吧。」
宣怀风被他吹了一口热气,耳朵上的细绒毛簌簌发颤。
刚才那分恼怒,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宣怀风侧了侧头,斜着瞅一眼,白雪岚轮廓分明、英俊帅气的脸上,五指山微凸起来,心裡忽然难过起来,便要往床边走。
白雪岚怕他又甩开自己,连忙抱得更紧,故意露出委屈的样子,低声问:「你还要生气吗?我可没有对你三弟做什么。总不过是放他一条生路罢了。若你这样和我闹生分,可说不过去。」
宣怀风说:「你放开吧。我去把药拿来,给你脸上擦一擦。不然明天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你怎么剪彩?」
白雪岚这才肯把手放开。
宣怀风说:「你坐下吧。」
他去床边柜子的抽屉裡,把装药的小瓷瓶拿出来,看见小瓷瓶上贴了一张黄绸布,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小楷——「万应万灵」,不由扬着唇浅浅一笑,说:「这几个字倒有趣。」
他是记得的。
这药前几天也用过。
白雪岚说他肩后、小腿上有淤青,就拿了这瓶药出来帮他擦。
果然自打住进这裡,就少不了磕磕碰碰,总有用得着这「万应万灵」的时候。
宣怀风藉着这药,想起从前许多事来,剩下那一点被隐瞒的火气,算是烟消云散。
心忖,不知受了多少伤,两人才凑到一起,得到今日,自己反而动手打了他。
这可真说不过去。
他拿着药回头走过来,白雪岚已经坐下,半仰起脸等着,那动作姿势,像个等医生来治疗的病人似的。
模样看着很老实,只是一双眼睛倏忽一闪,却极是清透厉害。
等宣怀风走过来,他便把眼睛闭上,不一会,感觉一个软和的东西在脸颊上轻轻一碰,那必然是宣怀风柔软细腻的指头了。
挨过耳光的半边脸,本来是火辣辣的,唯其如此,皮肤格外敏感,再被爱人这样温柔地抚擦,就是一股又痠又痒的酥麻了。
那不是停留在皮肤上的,而是直酥到骨子裡面。
白雪岚享受这懒洋洋的酥麻,嘴边不禁逸出一点笑来。
宣怀风说:「挨了耳光,你还笑?」
白雪岚因为要和他说话,就把眼睛睁开了,说:「你这话说得我真不能做人了。难道还不许笑,非要哭吗?我又不是挨了打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宣怀风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没见过挨了打还笑嘻嘻的。」
白雪岚问:「那你说,我应该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宣怀风已帮他把药擦好了,将木塞塞回瓶口,捏着那小瓷瓶在掌心裡,沉吟着说:「要是下次……你打回来吧。」
白雪岚问:「你这是怂恿我还手吗?」
宣怀风点点头,忽然尴尬得满脸通红,转身要把药瓶放回抽屉裡。
白雪岚趁着他一转身,抓着他的衣服一扯,让他跌坐在自己膝上,抱了个满怀,朗声笑着说:「别逃。你刚刚说我可以还手,我可是行动派的。咱们现在就把帐算一算。」
宣怀风看他把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慌乱中将瓷瓶塞进白雪岚手裡,无奈又窘迫,对他说:「还顶着一脸膏药,你收敛个一时三刻,难道就不行吗?」
白雪岚说:「那好,我们安安静静,说一会话。」
果然收敛起来,只把宣怀风在膝盖上抱着。
白雪岚问:「你还生我的气不生?」
宣怀风反问:「生你的气,有用吗?」
白雪岚说:「没用,我总归缠着你,你自然就没主意了。我倒爱看你束手无策的模样。」
宣怀风呵了一声,笑着问:「这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很多事情,你是故意的拿来气我。我倒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白雪岚不说,把脸压在宣怀风颈窝裡,沉沉地偷笑。
宣怀风问:「你脸上,还疼不疼?」
白雪岚本来想说疼,后来一想,宣怀风是很正经的人,心肠又柔软,骗他说疼,不定他就当真的难过起来,便忍住恶作剧的冲动,轻鬆地说:「本来就不疼,我皮厚肉粗,别说打耳光,拿棒子敲都不算一回事。」
两人耳语了几句,都觉得心裡很舒服。
唇齿之间,澹澹地甜。
像喝了甘美的山泉水,那甜意不浓烈,只若隐若现的,真要认真去寻,又回答不出来到底哪一句,叫自己这样浮在云端似的快活。
彷彿宣怀抿发急病,展露昭在医院裡把人抢了去,不过是看了一齣电影,惊心动魄的开头,到了结尾,却只剩一对眷侣相视而笑的罗曼蒂克了。
宣怀风现在对于坐白雪岚的膝盖,越来越习惯,横竖没有外人,也没想着下来,半边肩膀往后斜了,挨着白雪岚结实的肌肉,出了一会神,低声说:「怀抿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可我看广东军的气焰,现在越来越嚣张。这样跋扈,看来他们是有所依仗的,只怕不好对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说出来,我也好帮忙。」
白雪岚沉吟着。
宣怀风问:「你是不信任我吗?」
白雪岚笑道:「你不该这么说,我如果对你都不信任,那我还信任谁去?」
宣怀风问:「那你担心什么呢?」
白雪岚便又澹澹一笑,只把唇抵在宣怀风肩窝上,犯了困的野豹似的蹭着。
宣怀风心忖,他大概是有难言之隐,我何必逼迫他。
便把手抬起来,往后慢慢伸手腕,摸在白雪岚略略有些扎手的短髮上,柔和地抚了两抚,温言道:「只要你明白,我总是站你这一边,那就是了。」
正说着,忽然那边传过敲门的声音来。
宣怀风从白雪岚身上站起来,把衣领整理着,一边问:「谁?」
门外声音传进来,也不认得是哪一个听差,恭敬地说:「宣副官,有您的电话,是年宅打过来的。请您听一听。」
宣怀风说:「这就来。」
转头对白雪岚说:「应该是姊姊,这一阵都没去看她,恐怕她心裡怪我了。我去接这个电话。你办你的事去吧,别忘了明天戒毒院开张的事,我们明天早上一到吃过早饭,一道出门。」
待要走,白雪岚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小手臂,拿眼睛深深地瞅着他。
宣怀风问:「还有什么事吗?」
白雪岚问:「你今天在医院裡,那姓展的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宣怀风被这一句问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拧起眉头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敢把我怎么样?」
白雪岚便没说话。
表情平静,但眉目间煞气微生,让人生出寒意。
宣怀风心急着要去接姊姊电话,但白雪岚这副模样,他又丢不下,向白雪岚问:「你到底怎么样呢?我和那展露昭,一丁点事也没有,绝没有骗你。」
白雪岚说:「你想错了,我是心裡堵得慌。我早猜到小飞燕会帮宣怀抿逃走,暗中吩咐下头的人遇事都装煳涂,随宣怀抿做他逃跑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他今天就闹一出急病,你就亲自送到医院去了。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幸亏展露昭还算有点头脑,知道克制。他要是没有头脑,当场动起武来,把你绑了回去,对你做出什么事,我真要先毙了他,再把我自己给毙了。现在想想,我惊出一身冷汗,很后怕。」
宣怀风倒觉得有些好笑,问:「你也有后怕的时候?」
白雪岚严肃地说:「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吗?你看我,指头都在为了这个打颤。」
宣怀风摸摸他的手,果然指头凉冰冰的。
宣怀风便握着他的手,在那凉凉的指头上,用唇亲了亲,笑道:「好啦,我不过和他打了个照面,宋壬一个劲地护犊子呢。姊姊要等急了,我去接电话,等我回来,再和你压压惊。」
把白雪岚漂亮有力的指节,放在雪白的牙齿间,亲密地小咬了一口,作为这个谈话的结束,便到前头的电话间接电话去了。
年宅的电话,当然是宣代云打过来的,等宣怀风接了,她早已等得不耐烦,在那一头说:「好哇,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越来越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不过一个电话,爱接不接,白叫人等这么半日,算什么意思?我差点就挂了。」
宣怀风解释说:「姊姊,我实在忙……」
不等他说完,宣代云说:「别说了,左不过一个忙字,能当几百几千遍的藉口。你只管向你那姊夫学习吧。」
宣怀风听出些怨气来,便问:「姊夫最近又不沾家了吗?」
宣代云说:「别转话头,我现在说的是你。」
宣怀风拿着话筒,哭笑不得,很软和地说:「是,姊姊,我错了。」
宣代云在另一头,便传过一个笑声来,对他说:「算啦,你不知道我这身子,现在脾性大吗?说你两句,别往心裡去。我知道你最近忙着弄个什么戒毒的医院,那是好事,不妨碍你。我打电话来,是要提醒你,别忘了八月十五过来吃饭。」
宣怀风一愣,说:「是呀,快八月十五了。」
宣代云说:「我说吧,果然就忙得忘了。别的时候你不出现也罢了,中秋总过来,让我瞧瞧你胖了瘦了。你说我这要求,过分不过分?」
宣怀风说:「当然不过分。」
满口都应承中秋去年宅吃晚饭。
宣代云又说:「还有一件小事,我看你这样忙,是没工夫理会的。不过我还是通知你一声吧,白老闆找到舖位了,把前头准备的功夫做好,下个月选个吉日,就打算开张。」
宣怀风诧异地问:「是白云飞吗?他找什么舖位?又说开张,那是打算做生意了?」
宣代云说:「就是要转行做生意。实话和你说,这裡头,还是我给他做了工作呢,他唱戏,我固然是爱听的。但作为朋友,我总觉得他这样的人,粉墨登场,长久下去,不是个了局。倒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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