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说什么?”
林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神智不清了。
秦警队嘴唇抿得紧紧的,牙齿却依旧带着整个脸抽搐颤抖。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怪陈执,还是怪林初?
他们都是孩子啊……
秦警队低下头,一滴泪从鼻尖掉到地上。
“杜雯死了。”
林初视线恍惚地快分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真假,“什么?”
他抹掉脸上的泪,“九月三号陈执被放走了,当晚杜雯被杀害,我们找到了证据,他都承认了……”
“不会的……不可能!”林初顾不上泪眼朦胧,一股脑往警局里冲,“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里面的警察拦住林初,被跟上去的秦警队阻止。
……
林初站在玻璃外,浑身都在颤抖,她根本控制不住。视线从玻璃内的椅子移到椅子后的门,来回地移动,直到那扇门被人推开。
林初在那一刻忘了呼吸,她先看到一双腿,视线漂浮地上移,僵住。
那个将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站在那里,出现在她眼里。
他瘦了……
她拿起电话还没开口,陈执转身就走。他本就没走进来,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他半边身子。
离开只用了一秒,不见踪迹。
林初站起来扒住玻璃喊:“陈执!”
她知道他听不见,但是她就是一直喊。
就在她要被秦警队带走时,门又开了。陈执面色冷淡地走进来。
林初低头仓皇擦掉脸上的凌乱,拿起电话要开口却一下哽咽。
她隔着一面玻璃将他的容颜看了个清晰,却不真实。他平静地坐在那,面容瘦了但没有很大的变化,脸色却像他们最开始认识时那样冷淡,对她的失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她握紧听筒,嗓子很干扯得生疼,“陈执……发生了什么?人不可能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承认?”
“是我杀的。”他的声音近在耳畔,让她心头发涩。
“不是!”林初急着否认。
陈执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的确是我杀的。”
“我不信,我根本不信!你那天看我的那一眼就是在说‘等我回来’,怎么可能是你杀的?!”
他的冷静让她生气,“就算是你杀的你也不会留下证据,你也不会轻易承认。”
“……你不想一直陪着我吗?”悲伤愤怒的情绪染上了委屈,“你想的,你担心我被欺负,你想一直陪着我,你不会杀人的。”
陈执眸底掀起微不可察的波澜。
林初指着自己,目光炙热,说:“我黑了吗?”
他眸光微闪。
“她们都说我没黑,还很白,但是我知道我黑了。”林初声音颤抖,“陈执,只是十几天我就晒黑了……你知道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吗?那个时候我变成了什么样?你变成了什么样?”
陈执眼底一片乌青,看起来很久没有睡好,他的眉眼漆黑阴沉,眸光愈发深邃让人看不透,这种状态发挥到极致,带给他一种彻底的平静。
他站在那片平静中不愿意过来,淡淡的嗓音,“林初,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结束了。”
林初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什么?”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眼中,语气平静,“我很抱歉,将你拉到那个圈子。”
她觉得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之间的天平平衡了,也该消失了。”他说完这句,不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林初站起来拍玻璃,哭着喊他,但是他没再出现。
……
林初坐着公交,摇摇晃晃来到陈执家。她走进小转门隔间,无意碰到铁栏杆,胳膊一凉微微颤了一下。
她一路走过去,好像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眼光看她。
他们交头接耳,她充耳不闻,目不转睛走到陈执家,她掏了掏口袋,没摸到钥匙。
忘了,她把钥匙弄丢了。
林初捂住眼睛,在门前站了一会绕到庭院,她踩上围栏上的横杠,努力往上爬,但是努力了很久都没爬上去。
她想到那次他从医院回来,很随意的就翻上来了……
林初扶住铁门,低头看到门锁已经生锈了。铁门上缠着许多藤蔓,上面开着一朵朵娇花。
这扇门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开。
她心头一刺,蹲到地上。
如果当初高考结束后,她就按照赌约跟他断了联系,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了……
林初眸光一凛。
他没有杀人!
他本来就没有杀人!
她眯起眸,用指甲狠狠扣着手心。
没有杀人却承认杀人……
她就要捕捉到什么,手机铃声一响,将她的思绪打断。
林初思绪太杂想不下去,皱眉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爸爸”两个字。
“喂?小初结束军训了吗?累不累啊?”林趋的声音传来。
林初应:“嗯,还好。”
“今天好好休息,我打算明天去找你。”林趋轻声说:“爸爸当时没能送你去学校感觉很对不起你,你一生就上这一次大学,所以我打算明天去暄城,带你边玩边熟悉环境,也算补偿你,怎么样?”
林初愣住,找借口说:“我已经订了明天回来的机票,下次吧……”
“没事,机票就退掉吧。”
林初一阵疲惫感,她不想再周旋,说:“爸爸,我今天回来了。”
“什么?”林趋不自觉拔高声音。
她将手机移远了点,说:“嗯,本来是想突然回家,给你们惊喜的。”
“惊喜?”林趋反应过来,“啊,那爸爸破坏你的惊喜了……那,那你现在到哪了,爸爸去接你。”
林初本来想说晚上才能到家,电闪雷鸣间她突然想到什么,霍地站起来,发麻的腿像有几万只虫子噬咬她,她倒抽一口气,说:“我就快到家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
林初回到家后被林趋两人拉着聊了一会,他们问东问西,在听到她的室友对她都不错后,稍稍放下一点心,但还是保持怀疑。
林曲还要煮馄饨,林趋要去买菜做完饭,林初独自一人上楼,她书包没有放就先去看金鱼和盆栽。
都没有事。
林曲每晚都会拍金鱼的小视频给她看。
林初回卧室放了书包,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钥匙。所有抽屉,所有箱子,桌子下,柜子下,床下……
整间卧室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但是都没有找到那把钥匙。
她捂住脑袋努力回忆。
明明放进去了……
她记得自己放进了行李箱里,但是她在学校都找过了,没有。
难道路上丢了?
不可能,放在那么里面的位置,别的都没丢它不可能丢。
学校没有,家里没有……或者落在陈执家了?
但是那天离开,她是用钥匙把门锁上的。
林初脑海一闪而过什么,她来不及捕捉,但是胸口的难受感一下翻倍,她心慌得很。
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机给秦警队打电话,打了一遍他没接,她继续打,一边往楼下跑。
另一边,秦警队正在审问陈执。
今天见到林初,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在陈执的这个案子上,在某种程度意义上,他打算相信林初,相信林初对陈执的影响,相信林初对陈执的信任。
他目不转睛盯着桌子对面的陈执,声音沉稳,“林初相信你没有杀人,我相信她,所以我相信你没有杀人。”
陈执靠着椅背,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听到他的话动了动脑袋,额前黄色的发轻微荡了荡,他没彻底抬起头,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但是秦警队看到他嘲弄地扯了扯唇。
他凉凉哂笑出声,“你谁?”
秦警队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说:“重复一遍案发过程。”
陈执没温度重复。
一遍又一遍。
直到秦警队旁边的警察看不下去,他将秦警队拉出去,皱眉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
谁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在这里审问他们曾经最敬重的前队长的儿子,整个警察局没人能想到。
他剩下的话说完,“但是,不在场证明他没有,杀人动机他有,物证他也有!而且他自己都承认了!”
秦警队沉眸,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看也没看一眼挂断,说:“你不觉得他说的案发过程很没有细节吗?”
对方正要说话,秦警队的手机又响了。
秦警队不耐看过去,看到来电人顿了下,打开审讯室的门进去。
他将手机竖放在桌子上,屏幕对着陈执,上面的“林初”二字格外显眼。
秦警队说:“你接。”
陈执眯眸扫他一眼。
秦警队居高临下说:“这是我给你的特权,如果你坐了牢,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就难了。”
陈执闭上眼,靠到椅背上没理他。
然而闭上眼的刹那,他的眼前划过一张张画面,充斥所有。
在公园,在博物馆,在商场……
左手打字……左手拍照……左手拿筷子……
林初下楼速度太快,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跑出店门,门口停着一辆收废品的车子。林曲正在整理存了挺久的纸箱让对方称重。
林曲见林初又要出去,停下手上的动作,喊:“又去哪?刚回来你又要去哪?”
林初垂下举着手机的手,“有点急事,我会快去快回……”
“什么急事啊?”林曲不满,“你爸买菜都要回来了你还出去,等会又等你等的菜都凉了。”
收废品的人闻言笑起来,说:“我孙女也这样,爱出去玩,青春期管不住啊。”
林曲皱眉说:“以前都不这样的……”
林初等不及了,认真说:“姑姑真的是急事,我会尽快回来。”
林曲见她是真的很着急,但脸色又特别难看,说:“必须快去快回,你看你脸色难看的,等会我给你弄点红糖大枣煮粥。”
“嗯。”林初象征性挥了下手,“姑姑再见。”
话音刚落就往大路走。
刚走两步远,她听到后方林曲奇怪地嘀咕:“嗯?那个写了字的箱子呢?”
林初刚听到没反应过来,走了两三步倏地一个激灵,瞪大眼转回头。
她脚步虚浮,“姑姑,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带字的箱子?”
“你怎么又会回来了?”林曲一掌拍扁纸箱,说:“就是用黑笔在外面写了字,写的还是你的名字,什么……林初亲启。”
林初仿佛被雷劈中,从上至下。她觉得自己应该被烧焦了,烧成了灰,风一吹就散。
不知怎么飘到客厅,推开了林趋的卧室门……
林初和林曲的房间朝南,一整天都有阳光,而林趋的房间只有傍晚才能照到阳光。
此刻林趋整间卧室盛满了夕阳,橘色让人暖洋洋,林初却从骨头深处往外冒寒意。
她如同行尸走肉,将林趋打扫整洁的房间翻乱。最后,她无意掀开柜子最底层的一块布,看到纸箱的一角。
林初腿发软,一下跪在地上,木质地板沉闷的一声重响。
她身上的冷意如浪,一波接着一波席卷全身,她一只手用力揪着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地伸向那个箱子。
布整个落下,几个大字跳入视线:
【林初亲启】
林初眼睛瞬间涨红,睁得大大的蓄满了泪水,每滴都如豆子砸在地上。
她捞出箱子将它打开,两只手抓起里面的东西。
一样的照片,一样的话。整箱都是写给林初的,只有杜雯的字。
【你的裸.照在我手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脏死了,呕吐!】
【你到底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照片从手上滑落掉了一地,林初浑身都在颤抖连着五脏六腑,泪水决堤,照片背面的黑字被泪水模糊,泞泥不堪。
林初猜到什么,那些猜想无情地将她拉入地狱。
“不会的,不可能……不会的……”
她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否认,一遍又一遍。
但是她的眼泪好像都不相信。
某个节点,绷得紧紧的弦倏然断了,林初一下大哭出来。
“爸爸……爸爸……不会的……”林初哭着否认,声音嘶哑抽噎,胸口堵了一团气,她喘不上来,哭到要发不出声音,她还在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爸爸……”
林初哭得腹痛,她弓着腰捂住肚子,一只手碰到地上的照片,她已经看不清任何字,哆嗦地将照片塞回箱子里。
“没有,没有……不会的……”
林趋买完菜回来,听到些奇怪的声音,他将菜放到厨房,洗了手打开门上楼。
台阶走到一半,他听出那个奇怪的声音是哭声,还是林初的哭声,心猛地一紧。
他忙不迭跑上去,到了客厅听出这哭声是从自己房间传来的,顿时石化。
林趋脑子嗡嗡地响,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胸膛也没有呼吸起伏。
良久,他挪了一下脚。
木质门缓缓推开,林初哭声停了一下,恍惚抬起头,隔着一层泪水她看不清来人的脸。
但是她再熟悉不过了。
林初眼睛滚烫,泪水流到脸上也灼得她疼,她撑着地板尝试站起来却起不来。
林趋见她这样呼吸刺痛。
林初哭得脸涨红,泪水糊了一脸,两侧的碎发也是湿的。
“爸爸……”她无助地喊他。
林趋深吸一口气,压抑所有情绪,他走过去蹲下将她扶起来,不去看她的脸,“在这坐着干嘛,别哭了。”
林初抓住他的胳膊,指甲不受控制陷进他的肉里。
“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林趋刚想否认,看到她满脸的泪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林初无力地摇晃他,“你说啊,爸爸,我求你说句话……”
林趋扶着她的手也在抖,眼圈发红。
事情到这个地步再瞒下去没有意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仍颤抖,但是语气坚定:“爸爸不后悔。”
他指向地上的箱子,认真说:“这些可以证明爸爸没有做错,爸爸不会后悔。”
林初的哭声在他开口后戛然而止,她一口气提到一半,眼中还有没来得及流出的泪在打转。
她坠落进绝望的黑海,笔直地溺进海底,冰冷的水浸泡她的身体,从她的皮肤入侵到骨头,她睁着眼,眼前无光。
林趋搂住林初,大手温柔地拍她的背,“没事的,别哭了,小初一切会好起来的。伤害你的人都死了,她们再也不会伤害你,而那个混混替我坐了牢,以后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的……不是的……”林初推开他,她不敢看任何,用手捂住脸,泪水湿了掌心,她一步步往后退,“不该是这样的,明明都好了,为什么……我们当时都要报警了,爸爸,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她眼前的世界崩塌了,“不该是这样的,爸爸为什么啊……”
林趋眼角滑出一滴泪,说:“你当初被欺负去找警察不是没有得到解决?而且报了警怎么能确定那些照片都被删了?”
“爸爸怎么可能看着你被威胁被欺负?”林趋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气息不稳,“当初我如果多关心你一些,就会发现你的不对劲早就能阻止那些人对你的伤害!但是我没有,你都主动告诉我了,我却没放在心上居然没印象!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但是居然在我眼皮底下被欺负一年多……”
林初抱住脑袋,指甲一下一下扣过头皮。
“不是的……不要,爸爸都好了,我都好了……不是的,不是的……”
林趋抹掉脸上的泪,“爸爸也不想这样,但是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她们不是人不配活着!这次我知道她们对你做的事,我是你的爸爸,我当然要保护你!”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林初头痛欲裂,她仰着脸,身体摇晃,天花板上的灯模糊不清,刺得她眼疼,“……为什么……要陷害给陈执?”
林趋僵住,直直看着她,悲痛的目光逐渐凌厉,“为什么不陷害给他?我当然要陷害给他!”
他当然要陷害给那个小混混……
为什么不?
李思巧的死是个意外,他本来没想杀她,他拿到照片的当晚就去找李思巧,但他只是想绑架她威胁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把照片要回来。
可中途除了差错,她居然想救助逃跑,他一个失手就杀了她……
不过不亏,李思巧不是人。
她但凡有点人性也不会校园暴力小初一年多,不会在毕业后也不放过小初,看到小初被裴冬那个败类那样不上去阻拦还在门外看着,还拍下照片威胁!
她死一点都不亏,天经地义。
他把李思巧的尸体藏起来,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因为不管怎么样,李思巧也是有父母的,他们会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他们会哭,但是他们一点都不可怜,他说过他们总有一天会为教育失败受到惩罚。
他要多陪陪林初和林曲,他没去找杜雯,他想杜雯知道李思巧死了肯定不敢再动手里的照片,那个时候警察也都知道了,发生死人的事他们一定会采取严厉措施。
他珍惜最后一段时光,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抓捕他。但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被抓的消息。
然后他就知道了,小初居然跟那个混混在一起!而且根本不是她当初说的那个混混喜欢她主动帮她,是她用跟那个混混交往得到的保护!
林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天都要塌了,每次想起这件事,心就像被几只手撕扯,胸腔整片都是疼得,疼得他痛不欲生。
林趋红着眼,歇斯底里,“如果爸爸保护好你,如果爸爸早就帮你解决了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你根本不会孤立无援到找混混帮忙,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你根本不会受到他带来的伤害!”
林初的身子随着他拔高的声音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堪堪站稳。
左撇子,男性,相同的身高力气……
钥匙……他给的家钥匙……因为工具刀可以防身,他把他的钥匙换给了她……
“不是的……他没有伤害我!没有!”
林趋看着林初失控的模样,红着眼吼:“他就是伤害了你!你告诉我不是他你会去那个KTV吗!会遇到裴冬那些人吗!就是他把你教坏的!”
还有些话他根本开不了口,也不敢说。
他去看了景桐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她每一天都会去他家,从高考前的一个多月,每天都要晚上十点多才会出来!那么多个小时他们孤男寡女在里面做什么?!
林趋不敢细想某些事情,一想他就恨不得杀死自己杀死那个混混。
他明明还活着!他就在她身边,他是她的爸爸他还没死!但是却让她无助到找混混帮忙,无助到为了得到保护跟混混交往!保护她明明是他这个爸爸理所当然该做的事……但是他没做到,还让那种混混乘虚而入。
她当初给她姑姑的借口是帮同学补习,多么可笑,更可笑的是毕业后她还跟那个混混在一起,她说的跟童倩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跟那个混混在一起!
他怀疑过她每天都在做什么,但是不敢跟踪她,怕彻底失去她的信任,他不敢总去找她,怕童倩压力太大或者烦了,她会失去这唯一的朋友,但是他没想到她们两个联合起来骗他!
每一天!每一天他们都在那个屋子里都在一起!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区里的人是怎么说的,他问的那些人,他们露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杀了杜雯,又陷害给陈执,这样多好。
“伤害你的坏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你考上了暄城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初!”
林初跌坐在地上,嗓子哭得发不出声音。
他猜到了,他猜到了……他知道是她爸爸做的,所以他认罪了……
“不是的……”她嗓子扯得生疼,“爸爸你不能诬陷他……”
林趋又痛又恨,浑身发抖,“小初你什么都不懂,你完全被他骗了!他就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不良少年!要不然能趁虚而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利用你的脆弱跟你交往吗?!”
林初倏地抬起头,“我知道你怎么想我们的关系,但是爸爸,不管怎么样,现在……”
她鼻子酸胀,用嘴巴深吸一口气,完整地说出来,“我喜欢他。”
林趋闻言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面如死灰,好一会他摇摇头,摇出了泪,他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认真又痛苦地说:“你那不是喜欢,小初,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只是因为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但是他帮了你你就觉得他对你好,你以为你喜欢他。”
“但不是的,小初你太小了你什么都不懂,你还这么小……”
林初摇头挣开他的手,哭着说:“那就是他喜欢我!”
“你知不知道?他认罪了……”林初想到陈执坐在玻璃后面的样子就受不了,“爸爸,他知道是你做的,所以他认罪了!”
林趋一愣,呆了一会他动动唇却没说出什么,他抹了把脸背过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朝着林初,瞪眼厉声喊:“所以呢!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你看看他待的环境,他身边那些人!吸毒!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不允许!”
说完他胸腔剧烈起伏,一下下哭了出来,他看着林初满脸的泪水和痛,沉痛地问:“所以你为了他要放弃爸爸吗?”
“因为我没有保护你他保护了你,我是你的爸爸却没保护好你,还让你委屈自己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得到保护,我的确该死!”
“但是我死了你怎么办?那些伤害你的人死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活着了!还是……你要用他换掉爸爸吗?你想让他陪你好好活下去?”
林初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脑袋,头低得磕在地上,“不是的,爸爸我求你,我求你别这样……不是的……”
林趋吸了吸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他点点头,突然冷静,说:“好。”
然后一下笑了,“你是我的女儿,爸爸任你处置。”
“我不会自首的。如果你不想他坐牢,就去告发我吧。”
……
林初蹲在漆黑的楼道里,闷热感和身上源源不断的冷汗浸湿她的衣服和鬓发。
有人打开大门,楼道声控灯应声亮起。
那人“噔噔噔”上楼了。
不知多久,林初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来人看到她吓了一跳,手上的竹扇挡住脸往后退,“你是谁啊?为什么蹲在我家门口?”
林初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汗。
她的脸被闷红,眼睛很肿,周围一圈都是红色,鼻子两边破了皮,看起来糟糕至极。
老奶奶还是认出她,“小姑娘是你啊——”
林初朝她礼貌颔首,开口声音很轻很沙哑,“我可以从您这翻去旁边吗?”
老奶奶愣了愣,“你因为这个一直等在这。”
林初点头。
老奶奶边掏出钥匙边说:“我就坐在门卫那里跟他们聊天啊……”
林初没有情绪起伏。
门开后,她说了声“谢谢”,没有左顾右盼快速走到院子,迎面撞上一道风,将她脸上的湿发吹开。
她绕过地上晒的萝卜干和野菜,蹬着粗糙的墙面往上爬,老奶奶给她一把凳子。
林初:“谢谢。”
她顺利爬过去,双脚落地踩到地上,橘子树擦过她的衣服,她闻到橘子的味道。
她转过身,看到院子里熟悉的一切,眸光颤动。
林初走到窗户前,拉了拉没打开,窗户从里面锁上。
后门也打不开。
她坐到石桌上,屈起膝盖抱住腿,然后开始发呆。
院子里的风跑来跑去,林初湿了的衣服和头发被吹干。她脑子发胀眼皮又烫又沉,昏昏欲睡时,脑海响起林趋的声音:
“你是我的女儿,爸爸任你处置。”
“我不会自首的。如果你不想他坐牢,就去告发我吧。”
林初浑身一哆嗦,她甩了甩脑袋,头更疼好像里面有什么重物,要将她的脑袋拽掉。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旁边的橘子树。
林初慢慢下石桌,看到里面最黄的一个,她伸出胳膊去摘,枝头不慎扎到她的眼皮,她呼吸轻颤,闭着眼继续往里伸,整个身子往里斜,差点要摔倒时,抓住那个橘子同时站稳。
林初握着橘子,低头看着它躺在手心,她很慢地弯了下唇,唇裂开一道口子,她舔了舔,坐回石桌。
她耐心地剥橘子,一点一点地剥,忽然想他那天出来后有没有吃橘子,如果没有……
陈执,今年的第二个橘子也被我吃了。
将第一瓣橘子塞到嘴里,林初想到第一个橘子的酸与苦。
但是当她咬开皮,入口酸酸甜甜,好吃到能洗去第一个酸橘子带给她的记忆。
林初将第二瓣橘子塞到嘴里,眼里的泪正巧落到手指上。
她想到那天落日很美,她和他坐在这里,她不知道第几次跟他说:“陈执,我们告诉警察吧。”
那个时候,她选择相信警察。
那个时候,她做了决定,她要为一个人干净,无论未来他坠落到多么黑暗的淤泥里,她永远会拉着他,也拉得起他。
……
林初冲下出租车,天色昏暗,警察局亮着灯,里面的光透过大门照亮了门前的一片地,她就要冲进那光里时一下停住脚步。
她全身发寒,寒意从她的背脊爬上她的脖子和后脑勺,让她迈不出下一步。
隐隐有说话声,脚步声,不止一个。一批警察下班了。
林初仓皇失措,转身往回跑,拐了个弯跑到树底下蹲着。
她抱住膝盖,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陈执还在里面。
爸爸……
怎么办……
林初翻出林趋的电话,备注“爸爸”两个字让她胸口更疼。
她点了拨号,电话只振了一下就被接通。
林趋没有说话,林初咬着手背也没说话。好久她忍不住溢出了一声哭声,而后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怎么办……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真的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她哭得再也发不出声,胸腔痛苦地震动,直到头顶响起一道声音,有人喊她:“林初。”
她抬起头,那人站着,路灯打在他的上半身,她眼里的泪水因光模糊看不清来人,手上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屏幕关了。
她闭了几下眼,泪水流掉,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面前的人。
“秦警队……”她恍惚又清醒。
秦警队见到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些被吓到。
他朝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林初看着那只手,眼里蓄积的泪缓缓落下。
爸爸,小孩刚学习走路时,都需要大人伸着手在前面引路吧。
大人伸着手往后退,小孩乐得往前追,一个没走稳要摔倒,大人立马倾身去接。
然后就这样,一点点学会了走路,走得越来越稳。
所以爸爸,这一次我引着你走路吧,我们往阳光里走……
林初缓了缓,睁着泪眼问身前的人,“监狱是阳光吗?”
秦警队盯着她,手仍举在空中,他想了下,说:“正义是阳光。”
她盯着他的手,呆了好一会,最后扶着膝盖站起来。
路灯透过树叶打在她脸上,她眼睛不适闭了下,低头时说:“你不告诉我掌握的证据,不告诉我案子的细节,除了规定还是因为不敢相信我,不能相信我吧……”
秦警队脸色微变。
林初不知道陈执什么时候知道凶手是她爸爸的。
她也不知道林趋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嫌疑洗清,但是秦警队他们肯定调查过他。
她抬头对上他的脸,说:“左撇子。”
秦警队一怔。
林初:“钥匙。”
秦警队:“你怎么知道的?”
林初一下笑了,笑出一滴泪,“秦警队,我祝福你以后每个案子都能找到真凶。”
……
林初站在马路的右边,梧桐树的下边。梧桐树叶已经开始凋谢,虽然很少,但是它的叶子大大的,一个不小心就能踩到。
林初站在两片梧桐树叶间,看对面的马路聚集满人,只用了两分钟,周围店铺里闲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他们等的人终于出现,两名警察扣着一个男人从馄饨店里出来。
人群炸开了锅,议论声沸腾。
林初穿过一个个人看到那男人平静的脸,看到林曲被警察拦着仍往前冲的身影,透过一道道喧哗声听到警车门开的声音,林曲哭喊的声音……警车门关上的声音,警车启动的声音,警车开走的声音。
人群渐渐散去,林曲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人扶进馄饨店。
林初动了动发麻的脚,迈出一步,踩到地上的梧桐叶,轻微的声响。
她穿过马路,一步步走进馄饨店。馄饨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林曲的哭声在屋子里撞击墙壁,响彻人心。
林曲一看到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颤颤巍巍,“小初……小初你爸爸,他们居然说你爸爸杀人,把你爸爸给带走了,小初怎么办……怎么办……”
林初目光平静,咬着牙咬得腮帮子发酸,就要翻腾的情绪被她压下去,她能开口说话时说:“爸爸的确杀人了,他为我杀了李思巧和杜雯。”
“什,什么?”林曲摇头,瞪着眼睛喊:“不可能!不可能你闭嘴!我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林初垂下睫毛,指甲陷进手心,“我亲自把真相告诉了警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林曲尖叫,伸手要打林初,“你给我闭嘴!骗人!骗人!!”
林初没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羊肉串店的大叔有点担心待在门外没走,看到这个情况冲进来拦住林曲的第二掌。
林曲乱挥胳膊,“滚开,你谁啊,你滚!”
林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头被她打得侧过去没抬起,无声流泪划过开始红肿的脸。
……
林趋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将两件案子的过程如实告诉了警察,其中细节是陈执从未说过也说不出的。
无休止的哭声,无休止的撞门声。
林初窝在床上,呼吸很慢很浅。
撞门声还在继续,哭声毫不间断。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爸白养你这么多年!白对你好!”
“你跟你妈一样没良心!”
“你给我滚出来!白眼狼!”
“我哥要不是遇见了你妈,一定过得比现在好!”
“我哥是傻了才会把你这个白眼狼养大!”
“你滚出我家!你给我滚!”
……
“哗啦哗啦”的水声。
“哗啦哗啦”的翻纸声。
林初和林曲并排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西装革履的律师。
律师翻看手里的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两个人。看到林初脸上身上的乌青红肿,他不忍移开眼,看到旁边女人肿成桃核的眼和煞白的脸色,再次移开眼。
律师所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话一出来就能让对面两人缺氧晕过去。
但是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拖。
律师抿唇,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他的嘴巴张开,动了几下,成功将屋里的氧气抽走,林曲晕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
林曲被人背出去,林初神智不清地跟在后面。
身后的律师所仍有余音绕梁,化成一把把刀刺向林初的后背。
“……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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