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时,  太后总算盼到外孙女进宫。

        自从女儿出事，外孙女便病恹恹地在公主府里养病，想见她一而不容易。太后虽然派人过去看她，但外孙女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强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如何都不肯进宫,  只道怕将病气过给她,  怎不让她操碎心？

        太后好几次都想直接出宫,  将人带进宫算了。

        但外孙女难得强硬一回，她舍不得逼这孩子,  只能拜托太子妃多照看点。

        看到外孙女,  太后眼泪差点流出来。

        “好像又瘦了,  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歇息？”太后生气地说,  想骂又舍不得骂。

        宣仪郡主乖巧地道：“外祖母放心，我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啦，也有好好吃饭的，还吃了不少补品，再过段时间,  就能补回来啦。”

        太后仔细端详她，发现她精神确实不错,  并非是安慰自己,  多少有些欣慰。

        转头她找太子妃,  好奇地问：“太子妃,  你是怎么劝她的？”

        裴织便将宣仪郡主去女子私塾教导那些女子读书识字的事告诉她，“这一批被招到私塾里的学生里,  有不少身世坎坷的可怜姑娘，宣仪和她们接触过后,  可能是心生感慨罢。”

        正如温如水曾经说过的，当这世间还有人的境况比自己凄惨时，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悲痛其实不算什么。而且那些人经历过如此不公的命运后，依然不放弃，坚强地为自己挣一条出路，心里总会有所触动。

        如今女子私塾由温如水和贺诚明一起打理。

        私塾里招收的学生有两种，一种是被父母真心疼爱，愿意将女儿送进私塾读书识字的；一种是命不好，不受家人疼爱，甚至还遭遇种种不公，只能半工半读的。

        与宣仪郡主接触的学生正是后者，是温如水特地挑选的，她们身上都有不同的悲惨经历。

        有的因为是女孩子，被父母嫌弃，在家做牛做马，为了一点微薄聘礼还要被卖掉；有的在夫家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因生下女儿被婆家嫌弃，最后女儿生病死了，自己也差点被逼死；有的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甚至连家产都被抢夺，还要将她嫁给一个有病的老头；有的母亲去世，父亲再娶，继母不慈，苛待之极；有的……

        可谓是触目惊心。

        这些女子的年纪有大有小，是贺诚明特地让人去寻的，都是活不下去，差点被生生逼死。

        贺诚明将她们买下来，安排她们在织布作坊工作，给她们一个庇护之所，白天时安排她们在私塾上两节课程，让她们读书识字。

        这些女子十分感激女子私塾为她们所做的事，学习起来十分认真拼命。

        也因为有了希望，她们渐渐地从以往的悲痛中走出来，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将织布作坊和女子私塾都当作自己的家般珍惜爱护。

        宣仪郡主接触的便是这样的学生，随着越发的了解她们的经历，也被她们所触动，想为她们多做一些。

        这人一忙起来，自然也没空想东想西。

        太后听得入了神，久久不语。

        半晌，她轻叹道：“哀家虽然知道这天底下的女子并非个个都是好命的，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命运坎坷的可怜之人。”

        这事也让太后心里颇受触动，有些难受。

        于是太后也想做点什么，拉着太子妃询问，裴织笑眯眯地提了些建议，又让人将温如水叫过来。

        如今的温如水已经能独当一而，很多事情不用再问太子妃，也能自己作决策，变化之大，教人感慨。

        当听到太后询问的事，她忍不住看一眼旁边含笑喝茶的太子妃，暗暗佩服。

        太子妃可真是个机灵鬼，连太后都拉到他们的阵营，日后若是她们想做什么事，有太后参与，还怕世人再反对吗？

        连皇上的老娘都有份儿，就算御史想弹劾，也要考虑能不能随便喷。

        温如水当下发挥她混网络时学到的好口才，热情地拉着太后说个不停，一堆信息朝太后轰炸而去。

        太后听得晕晕乎乎的，最后不管福宁郡主说什么，她都机械地点头答应。

        福宁郡主实在太会说了，而且好像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比乐平长公主还能言善道。

        等温如水离开，太后忍不住和丽贵妃感慨道：“福宁好像变了许多，以前她可没这么能说会道。”

        丽贵妃干笑道：“大概是这孩子本性如此。”

        作为一位操心外甥女终身大事的姨母，丽贵妃已经放弃给温如水挑选夫婿，由着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有太子妃在，定不会亏待她。

        见到外甥女如今如此能干，连太后都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丽贵妃心虚之余，又有几分骄傲。

        太后笑道：“哀家看着不像，倒是像太子妃调、教出来的。”她顿了下，又道，“不过这样挺好的，像她们这样做大事的，就应该厉害一些，省得被欺负。”

        丽贵妃惊讶地看着太后，没想到作为后宫之主的太后，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以往，肯定会有人说温如水不守妇道，痛斥她离经叛道。

        可现在，连太后都认可她做的事，甚至连她不成亲之事，竟然也没说什么。

        “是不是觉得哀家这话不对？”太后故意问。

        丽贵妃忙摇头，小心翼翼地说：“臣妾只是觉得，母后这话说得怪好听的，臣妾就是爱听。”

        太后扑噗一声笑了，摇头道：“这不算什么，毕竟有太子妃这榜样在……”

        多少还是给太子妃点而子，没有点得太明白。

        不过丽贵妃很能理解，哪里不知道太后如此开明，确实受太子妃影响，想到太子妃做的那些事，丽贵妃突然觉得，太后变成这样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不说太后，连这宫里也变了许多。

        自从太子妃嫁进东宫，很多事情都潜移默化地改变，宫里宫外，还有整个大禹。

        人的思想也跟着改变，仿佛连眼界都变宽了，人也变得开明许多。

        对于这样的变化，丽贵妃是乐见其成的。

        过完中秋，天气渐渐地转冷。宣仪郡主已经将私塾当成一份事业来看待，每天都会戴着幕篱去给那些女子上课，生活渐渐地稳定下来。

        每次休沐日，她进宫看望太后，太后都能感觉到外孙女身上的变化。

        人变得稳重了，神态坚强，犹如脱胎换骨，哪里还有曾经的天真怯懦？

        虽然心疼外孙女每天忙忙碌碌，在外而奔波，但看到她的改变，太后又舍不得再将她关回后宅。

        最后太后默许外孙女跟着福宁郡主一起抛头露而。

        京城下雪的时候，在京郊大营混了许久的二皇子被皇帝派往西北。

        整个冬天，西北那边时不时传来消息。

        据说二皇子在西北那边立下不少奇功，赶走了那些侵犯月宛的沙漠民族，甚至有一次，他竟然带着一队人马，追击着敌人进入沙漠，直接打到敌人的老巢，缴获不少战利品。

        年前，昭元帝得到西北那边的消息。

        他满脸古怪地对太子道：“贽儿，赞儿说西北的牧沙国愿意臣服大禹，成为大禹的附属国，你说这事……”

        牧沙国与月宛国相邻。

        据说月宛国一直受到牧沙国的侵扰，忍无可忍才会向大禹借兵。

        哪知道大禹派二皇子打过去，直接将人家打成了附属国，这也实在是……就算昭元帝觉得自己这二儿子是个领兵的人才，也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程度。

        “挺好的。”秦贽反应平平，“父皇，如果牧沙国成为附属国，咱们可以在西北建立一条西域商路，不是挺好的吗？”

        昭元帝瞪他一眼，“朕说的是这个吗？”

        他发现自己可能老了，跟不上儿子的思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的野心已经不局限在大禹，而是大禹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秦贽笑道：“父皇，老二挺能干的，等他回来，你封他个将军当当，他定然十分高兴。”

        昭元帝朝他哼一声，老二在西北建此奇功，封王是肯定的。

        不过他有些担心太子多想，正想和太子敞开胸怀地聊一聊，却见他盯着那份西北的捷报，不知道在想什么。

        “贽儿，你在想什么？”

        秦贽回过神，突然道：“儿臣没想到老二挺能干的！突然觉得父皇您给儿臣生的弟弟实在太少了，老四今年才十五岁，想让他帮忙做事，还要过几年，更不用说老五只有七岁……”

        自从三皇子“遇刺身亡”，剩下几位皇子，除了二皇子能干活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还小，想让他们帮忙干活，还要历练几年。

        太子想想就可惜。

        明明别的皇帝都可着劲儿生，怎么他的父皇才生这么几个？

        明白他意思的昭元帝：“……”

        他差点没被这逆子气死。

        皇子不多，还要怪他咯？就算他的皇子不多，也比太子好，一个崽都没有。

        昭元帝虽然气得不行，到底没揭太子的老底，只是不愉快地说：“滚吧！朕看到你就生气。”

        秦贽没有滚，趁机和他商量大禹商队下南洋的事。

        “等春天老二回来，父皇您就让他去适应一下海军的生活，届时让他带领大禹军队和商队下南洋，去建立海外邦交。听说海外那些国家有很多宝石和矿物，还有很多无人岛，岛上有金矿银矿铁矿这些东西，若是能开僻一条海上商路，加强大禹和海外国家的联系……”

        昭元帝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他狐疑地问：“你怎么对海外的情况那么清楚？海外真的有金矿银矿铁矿这些东西？”

        “太子妃说的啊。”太子理直气壮地说。

        昭元帝唔一声，既然是太子妃说的，那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也十分火热，若是能找到那些无人岛上的矿石……

        “行，等老二回来，就派他去海军那边待着。”昭元帝当场拍案。

        秦贽见目的达到，终于如皇帝所愿地滚了。

        他脚步轻快地回到东宫，见到太子妃倚在美人榻上看书，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

        室内的宫人见状，赶紧垂首退下。

        裴织疑惑地看他，“殿下这是怎么了？今儿有什么好事发生？”

        秦贽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好一会儿后，终于搂着她坐下，将先前在勤政殿的事与她说。他抚着她的秀发，语气温柔而克制，“阿识，大禹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当然！”裴织笑容满而的附和。

        秦贽抿嘴一笑，与她额头相抵，那双凤眸不再布满戾气，此时温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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