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初恋·酸樱桃(2)
“哧吭哧吭——”
半夜三更, 荒郊野外,小和尚举着一把小铲,挖得满头大汗。
干什么呢?
挖坑埋尸。
小妖精很不满, 踢着他的屁股尖儿,“干嘛给他们收尸呀?他们把你打得半死,就该被野狗啃食!”
小和尚挠了挠头,“师父说, 人死如灯灭,青丝亦白雪, 我们出家人当慈悲为怀, 不要跟蠢炉一般见识, 死都死了,就当一笔勾销。再说,他们是恶人,腐肉也不好吃的,野狗啃了会拉肚子,反而害了它们。”
小妖精:“?”
我咋感觉你是个天生的芝麻球呢。
她又看过去, 小和尚一身凛然正气,双眸纯澈无害。啧, 真像个小傻子,卖了还替她数钱的。
小妖精噘起嘴,“那下次呢?下次又有蠢炉打你怎么办?”
小和尚鼻尖沾着泥团, 他想了想,认真道, “我有金刚护体,他们打不死我的,我就是受点皮肉伤, 唔,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疼。”
他们不害你,我就不送他们去西天见佛祖老大。
小和尚内心补了一句。
般若又想起套他麻袋那回,“那你这么厉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不是放水啦?你可以啊,释雪生,你还扮起小猪仔,吃我这头大老虎呢!”
她登时不高兴抱住了小臂,说翻脸就翻脸。
“没有呀。”小和尚早就习惯她阴晴不定的性子,也没有生气,软哝哝道,“去年春畲,我还没修炼呢,打不过你的。”
“……喔!那还是我厉害!”
“嗯,你厉害的。”
等到小和尚填完了坑,他拍了拍手,一面托起铲子跟竹筐,一面转身牵她手腕。
“走,咱们回家睡觉。”
小妖精的手掌伸到半路,狐疑瞅着他,有点儿不放心,“那你修炼了,老厉害了,还有火噗呲噗呲烧起来的,你不会趁我睡着,噗呲噗呲烧了我罢?”
老实的小光头发飙不容小觑,那天火噗嗤一声,全都烧成黑炭,那折磨的劲儿比她还狠哪。
“我不会的。”小和尚委屈巴巴,“我出家人,吃素的,不吃荤,那炙肉我不都给你吃了吗,我不爱吃油,我干嘛吃你的肉。”
小妖精似信非信,出家人真麻烦呀,连沾了油水的好肉好菜都吃不得,又听得小和尚道,“你个万年道行的妖王,把我煮了吃师父都不知道,我那么矮,胳膊又那么细,惹你干甚呀,嫌命长了啊。”
这话妖王爱听。
她舒坦极了,芥蒂消除,高高兴兴牵起小光头温暖绵嫩的手。
走到半路,小妖精困得哈欠连天,小和尚又把她塞进竹筐里,用佛青色小袄盖好她,免得寒风侵袭。小妖精被生硬竹条挤出了几道红印子,她顶开袄子,趴在框边,可怜兮兮地说,“这里我睡得不舒服,释雪生,你抱我睡好不好?你胸前最暖和啦!”
小和尚耳尖粉嫩嫩的,“这,这不行的吧,我还小呢,不可以抱你的。”
“有什么关系呀?盖过印章的,大的小的你都是我媳妇儿。”
她吵吵嚷嚷跳了下来,落地就现了草木原形,翠溜溜又凉丝丝的根茎儿,得寸进尺扎进稚嫩的胸怀,“喏,这不就行了。”
“那你藏好了,别跌出去,教人看见,会大乱的。”
小和尚拗不过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嘱咐她。
“知道!知道!哎呀,你这什么破珠子,老扯着我!”小妖精疼得枝条乱颤,“你脱了它嘛!”
“你别动呀。”小和尚手指绵软,颇有耐心解开她缠绕在珠白佛珠的嫩芽枝叶,同她解释道,“这是祥瑞砗磲,可驱邪,降魔,解毒,静心,我要戴着它修行的。”
“啊?那你这,这破珠子不会收了我吧?”
小妖精垮下小脸,她只是想娶个好看的小媳妇儿,可不想被它超渡。
“不会的。”小和尚跟她保证,“你不是要等我长大,娶我回家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拉钩,你可不能骗妖。”
她躲进他热烘烘的胸脯,钻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青翠枝芽。
“拉钩。”
小和尚弯曲指尖,勾了勾嫩枝芽。
小妖精得了承诺,心满意足酣睡过去。
“当!当!当!”
新雨初晴,僧人敲响晚钟。
“观自在菩萨。”
大雄宝殿前,僧众朝暮修持,愿力愈发恢弘厚重,诵经声越过黄墙黑瓦,飘向熙熙攘攘的长街短巷。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少年小僧眼皮一颤,又绵长调子,飞快掩走这一笔差错,他姿态清正威严,面目朝着安详慈爱的旃檀佛像,可是众僧怎么料到,那一袭清净寡欲的缁衣里,藏着的却是与香积佛国无关的少年情爱。
夜幕低垂时,晚课转入尾声。
少年小僧缓步下殿,回了寮房,他背着房门,轻不可闻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挥袖举臂,手掌探入胸膛,抓住了一截韧软的根茎。还未放到床边,妖儿便塑了人身,半边小臀坐在旁边的供桌上。
她闭着双眼,熟练环住少年小僧的一束细腰,红润的嘴儿劈里啪啦倒了一顿豆子。
“释雪生,你是不是又唤我名字了?我方才睡得可好了,你的心肝儿突然噗嗤噗嗤乱跳,弹得我东倒西歪的。”她懒懒睁开半边眼皮,不满地抱怨,“还把我的枝条儿给弄湿了!不是让你在我睡觉的时候不准喝水的吗!”
小僧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我,我没喝水,三天都没喝了。”
“也没尿尿?”
妖儿仍旧是八年前的天真无邪,问得腥膻又直白。
“……没、没尿,你不是都能瞧见么。”
而八年后的小和尚却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对她有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渴望,跟小女妖说起这种私密的禁地,他耳根软烂发红,根本不敢看她。
“真的吗?”妖儿不太相信,“那你怎么老是湿黏黏的,你把我花裙都弄湿了!难道你胸前还养了一口灵井吗?!”
妖儿非要扒开他的僧衣,寻根究底。
“不是灵井,呶呶,别,别乱摸。”
呶呶是他给小妖精取的小名,她是个刚烈蛮横的主儿,什么脾气都摆在了脸上,又很爱讲话,逮住他就呶呶叨叨的。
小僧红脸咬牙,四处躲闪,被小妖精强硬摁着。
“不是井儿,那是什么?”
小妖精震惊无比。
“难道你背着我养了其他小妖精?!”
捉奸拿双,她就更得瞧瞧了!
“好啊你释雪生,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你胆儿肥得流油了!”
小僧气急败坏,“我没有!你污蔑我!!!”
小妖精也插腰,“没有你躲什么呀?松手!松不松?!”
“不松!反正我没养小妖精!我问心无愧!”小僧死死抓着衣襟,“这是佛门净地,你,你不能乱来,嗷!!!”
他的手背被妖儿恶狠狠血咬了一口,疼得他秀目扭曲,幸好寮房施了隔绝的法阵,否则他这一嗓子,不得惊动净宗的长辈们。
“唰——”
小僧就像是案板的鱼儿,后脑勺被人用刀背拍了一记狠的,正昏头昏脑呢,冷不防被她拽下了僧袍,宰杀得干净利落。
小妖精眨了眨眼。
怎么说呢?
很壮观哪。
她还记得,幼时的小和尚脸颊虽然圆润可亲,但胳膊细细的,绵得跟面条似的,手腕又伶俜极了,好像她轻轻一捏,就能脱出棱棱的骨来,像一头养不活的奶猫儿。
如今放眼放去,奶猫的背部宽阔壮硕,肩膀仿佛垒起了两座慑伏群魔的天堑雄山,蜿蜒而下的筋肉饱满结实。当温润软弹的大胸随着呼吸起伏,如同融化了一层雪白酥油。
皑皑雪峰,延绵不绝,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酥山之上的显眼动静。
他皮色冰白无瑕疵,任何一点红色落到金刚之身,都是朱砂晕染后的极致艳烈,般若没见过这般秀色可餐的和尚大胸,好奇碰了一碰,温润胸肌剧烈颤动,竟颤颤破开了一池冰浆,宛若肥浓的鲜嫩乳酪,浇着那不经事的酸樱桃。
没见过美色世面的妖王:“……?!”
滔滔洪灾,吓我一跳!
她结巴起来,“怎,怎生成这样大了,你是不是病了?”
她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撼,双手无措比划,还拉出他的师长,“你咋比他们都大啊?”
小僧羞得脚趾发麻,紧咬着牙齿,生怕自己发出叫魂似的声儿,他溢出哭腔,“我怎么知道,不知不觉,它就长成这般了,你,你看够了没,都说了,我没养其他妖,你偏不信我!”
般若咽了口唾沫。
好奇怪。
又有点吓妖。
起初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可是看小和尚这羞死人的罕见情态,不知怎的,心头也钻了一簇桃花火,烧得她莫名焦渴。她舔了舔唇,强装镇定,“我,我知道了,我信你。但你出浆了,可不是我干的,别赖我昂。”
小僧压着唇,竟是颇为幽怨,“你怎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自个儿睡相不老实,总是磨牙,还爱乱咬,也不知梦中吃了甚么,把我的桃核儿都给磨破了。”
般若:“???!!!”
还有这等混账美事儿?
我竟不记得了?
小僧披上僧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见妖儿还是一副震惊、迷惑、无助、甚至是有些可怜的小样儿。
他心软极了,不再迁怒她。
当小妖精怯怯问他疼不疼,小僧哪里还有怨气,反过来安抚她,“也不甚疼,只是痒痒涩涩的,有些难受,然后,然后,它就一直这样了,我怎么也止不住,还在师兄面前险些露馅!前些天师兄邀我共浴,我都推了,日后他们再邀我,你说怎么办?”
小僧苦恼无比,发起愁来。
那么长的一段话,小妖精只听到共浴了,立即拢住他的衣带,“不准!不准跟他们洗澡!”她嚷嚷道,“你的曼妙肉/体是我的!谁也不准偷窥!”
“什么曼妙肉/体!你都在乱讲什么呀!学的竟是些混账话!”
小僧被她弄得又羞又臊,睁圆一双清灵猫眼。
“他们都是男的,又是我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不会对我怎样的!”
小妖精振振有辞,“我也有雄蕊啊,我跟你从小长大,还不是惦记着你那么久,谁知道他们什么心思呢!反正你是我的媳妇儿,只准我惦记,旁人断然没有任何可乘之机,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她是真不害臊,一口一个惦记,像是要把他戳进心窝里去。
“释雪生你听见了没?别说是共浴了,你一根手指头都不准被别人碰,不然我剁了他们手指!”
妖王抖起了一家之主的威风。
小僧连忙顺她口气,“好,好,我不被别人碰,你别动不动就剁啊,砍啊,杀啊,口造业障,容易坏掉运气!”
“嘻嘻,我吓唬你的,谁让你最好骗啦。”
一僧一妖又重归于好。
为了让小和尚的巨胸更好地养伤,小妖精主动让位,将自己的住处搬到了他光溜溜的头顶,不管是小和尚挑水劈柴,还是念经抄书,身板儿都稳当当的,般若也不怕自己跌下来,甚至闲暇之余,邀了五六只蓝胸佛法僧到他头顶做客。
大家叽叽喳喳的,很是欢乐。
佛法僧对般若羡慕不已,“妖王喳,这小和尚真宠你喳,还允你到他头上搭巢啊喳!”
妖王骄傲不已,“他是我媳妇儿!”
佛法僧扑棱着蓝绿羽毛,“不可能喳,小和尚出家了喳!”
其余蓝胸鸟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喳,是喳,僧人无妻无夫喳!”
“你们不能成亲喳!会遭天谴喳!我见过私奔的烧成灰灰了喳!”
“正邪势不两立喳!”
“长痛不如短痛喳!”
它们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能,妖王听得刺耳,生气撵走它们。她越想越恼火,趴在小白僧的头顶,抽出枝条,鞭着小白僧的嘴唇,气势汹汹,“释雪生,你是不是骗我,佛法僧说咱们不可以成亲的!”
“……嗯?”
这一日六月六,恰逢晒经节,烈日沸煎清净国土,经幡,飞鸟,宝塔,佛碑,梵种,都被这满海金波笼罩,光耀夺目,又万物静籁。少年小僧着了一袭沉香色的庄重僧袍,胸前镇着一圈儿洁白砗磲佛珠,面容也被无边金海照得虚幻美丽。
他眼神静定,从匣里捧出一卷发霉潮湿的经书,冷不防唇间被狠抽了下。
突然的痛感让少年小僧本能抿紧嘴唇,半含住了那一条泛着草木清香的根儿。
妖王:“???”
他要吃我根茎?!
好哇,他露出真面目了,还是要超渡本妖!
般若吓得背脊发凉,一个没控制住,就想转换人身逃跑,等等,好像脑袋倒向地面了?
小僧的瞳眸似满月一般,睁得发圆。
他呼吸停滞。
那张鲜红圆润的脸颊在他眼前颠倒。
油青青的丝绦同蝴蝶小辫轻快翻飞,她的嘴唇惊惶失措地擦过他的鼻尖,整一条盘球锦流黄裙在空中倒覆,裙摆四散开来,宛如一簇簇朝天生长的软枝黄蝉,轻盈又美丽地绽开流光。
小僧忽然想起他小时候采的那一丛嫩生生的软枝黄蝉。
幼童的手指不经心碰到了汁液,很快又红又肿,痒得厉害,最小的师叔一边耐心擦药,一边告诫抽抽噎噎的小师侄,“这种小黄蝉好看是好看,但它有毒的,它的根啊,叶啊,花啊,还有汁水,咱们都不能碰,更不能吃!”
“就像妖魔神怪一样,越是玲珑小巧无害的,越毒着呢,你可别被那些祸害骗了,更别因为一时情动心软,毁了你的道行,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师叔说这话时,脸上掠过明灭的光影,似沧桑,又似落寞。
后来,他从四师叔那里,听到了五师叔的陈年过往。
那一年的小师叔光风霁月,是高不可攀的圣地行走,世人尊崇供奉,他在追捕一只魇梦鼠时,对方化作美貌少女,声泪俱下述说自己的种种可怜境地,小师叔听得不忍,就把她收留在旁。
岂料因此埋下了滔天祸根。
四师叔恨恨地说,“那梦鼠一族,最是诡计多端,阴狠毒辣,她们专门仗着自己美貌,去引诱一些不能破戒的道士法师,好将对方的功德据为己有。浮屠三宿桑下,怎能不动摇?你小师叔被她连哄带骗,竟也动了真情,要与她双宿双飞。”
“那鼠妖又是怎样报答的?她哄你小师叔喝下了毒酒,窃走了你小师叔的菩提佛心!”
“你师叔追她而去,想要问个明白,她反而找来了她的夫君,说你小师叔起了色心,对她这个有夫之妇欲行不轨,就这样,你小师叔不明不白背负了污名,被世人唾骂,被圣地除名,我净宗也受到牵连,百年不得入圣地修持!”
“百年道行,毁于朝夕,还牵连宗门,你小师叔足足花了五六十年才走出来,我真恨不得将那鼠窝一锅端!”
四师叔说完小师叔,又对他语重心长嘱咐,“你要引以为戒,切不可步你小师叔的后尘!正邪殊途,那有什么真心真情呢!”
我会……步小师叔的后尘么?
小僧摇动着心头那一口铃,有些惊慌,又有些迷茫,他还没想得清楚,见着妖儿要摔,身体比他的决断更快一步,伸出双臂要揽住她——
完了要摔!
般若果断闭眼抱头。
“天水山雷,风火地泽,静。”耳畔拂过一缕热风,好像是小和尚的手指,声音透着一丝凝涩,“好了,睁眼罢,你摔不着。”
般若弹开一只眼。
小和尚的模样还是颠倒的,她被静止在了空中。
那她怎么下去啊?
她正这么思索时,小和尚忽然凑得很近,那双猫儿一样的亲近圆瞳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藕丝褐,又像是绞在一块儿的琥珀糖丝,鼻尖的汗珠烫得出奇,他慢慢靠近她的双唇,汗衫混着香烛瓜果的气味,浓烈又意外清甜。
他张了张失声的唇,似是祈求,又似是说服自己。
“我……信你。”
信你牵过来的手,贴过来的脸,信你此生不负我。
在这炙热无风的午后,经书被静静翻晒,小情僧倒印着妖的唇儿,方方正正,不曾偏离。
小妖精:“?”
小妖精好奇瞪大了眼睛,情绪激荡,头顶冒出了一朵圆鼓鼓的小花苞。
好软!好烫!
这吻一触即分,如尾燕掠水,朝露蒸发。
小僧被她看得羞了,埋起肩膀,又装作忙乱的模样,拿起竹签翻晒诸佛藏经,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咚!!!”
般若头朝地,连带着刚长出来的小花苞,砸了个严严实实。
小妖精:“???”
早砸晚砸,迟早得砸,那他刚才静止了一瞬是什么意思?
把她的裙子反过来也晒一晒吗?!
“你,你没事吧!”小僧听到响动,懊恼无比,“我忘记接住你了!”
小妖精摸着头顶的红疙瘩,满肚子里堆满了炮火,然而抬头一看,小和尚秀色可餐,那两瓣唇儿软冻冻的,她惦记起来,什么火气都消了,“释雪生,我还要!”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唇儿也是可以吃的呢?她光顾着他的眼泪了!
“要、要什么啊。”
小僧面红耳赤,不自觉口吃起来。
“要方才那个!”
小僧被烧得更厉害,同手同脚的。他摆脱不了她的纠缠,单手捂住她的嘴唇,哑着嗓音,欲盖弥彰,“我,我还有很多经书要揭晒呢,现下没有闲时,而且师兄们会过来……你先变回去,去屋里待着,别乱跑。”
“那晚上没有人你给亲吗?释雪生?给不给亲?”
小僧眼神飘荡,低低应了句。
“……嗯,给亲。”
半夜,月神抱兔,坛场清寂。
而在一扇窄窄薄薄的小窗旁,小妖精坐在香木框边,双腿夹住了那一截劲瘦金刚腰。
“那我亲啰。”
小妖精便噘起水嘟嘟的唇,紧紧贴靠他那纤瘦的、细薄的、仿佛至高禁地的淡唇,没有了白日里的金乌曝晒,反而冰冰凉凉的,像一道软滑的凉糕。小僧手心用力握着一块檀木桌角,尖尖的,他却感觉不到痛。
小妖精睁着眼,硬是动也不动,贴了半个时辰。
等到一股新鲜劲儿过了,她又不是个老实的,眼珠子开始四处乱转,没一会儿就撞上了那委屈的、闪烁着泪光的猫瞳。
她直觉不妙。
果然——
“空桑般弱,亲得这么敷衍,你不想亲就别亲,当我稀罕么!”猫儿胸膛起伏,放着狠话,“以后,以后我再不给你亲了!”
小妖精:“!!!”
猫儿独自钻进被褥,背对着她躺着。
般若赶紧翻山越海,还没开口,他就伸出胳膊,将被子盖过那一颗圆溜溜的光头,摆明气得狠了,余光都不愿意扫过她。
般若扯下被褥。
他又拉起。
反复几次后,他似有妥协的迹象,但仍旧不搭理她。少年小僧侧着脸,茸茸翘翘的睫毛被泪水覆盖,宛若一丛丛剔透雪林。
“你,你莫哭嘛。”
小妖精天不怕地不怕,也难过年少美人关。
“你想要我专心亲你是不是?那再来,我肯定不想别的,就想你。”
他倔强抿着唇,眼泪却一颗颗往下垂落,悄无声息湿了枕头,“我是阿猫阿狗么?要你施舍。不亲,走开。”
小妖精简直挠秃了头。
“你别这样呀,我又没同别的小光头亲过,第一次我不知道怎么做的呀。”
少年小僧撩开鲛青色的薄眼皮,很冷艳的姿态,却带着一点儿哭过的娇娇鼻音,“谁知道你有没有偷跑出去。”
“没有没有!”
小妖精都快把脑袋摇成一只拨浪鼓,“我发誓我没有背着释雪生乱搞,否则叫我天打雷劈,魂飞魄——”
“笨妖!谁要你发誓了!”他斥她,“口无遮拦!”
她最会趁虚而入,“释雪生,你不生我气啦?”
“……哼。”
他勉为其难挪了个窝,塌的,刚温过。
小妖精心安理得躺了下来,受了这一番温香软玉的美意,搂住他的颈,舔那湿得卷翘起来的长睫毛,“那,那咱们再亲一次。”
小妖精这回学精了,用她灵活的小舌头作法,卖力汲着那一口甜泉,混不知什么是克制与收敛,把小和尚吸得满脸涨破春水,险些昏厥过去。
她也被激起了好胜心,雪狮子玩火球似的,哪里要紧就玩哪里,发间的珠子花儿被她晃得沥沥响。少年小僧的气息原本绵长均匀,被她弄得紊乱无比,他觉着快要死了,气喘吁吁推开她,“好了,够了!”
“不亲了么?”
她有些意犹未尽。
少年小僧瞪她一眼,却是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凌厉。
吻后的震颤余韵还在,他也没有平时的清疎矜持,热切挨着她,热烘烘的脸,出水的眸,粘稠到无可辩驳的心意,“你……你搂也搂了,亲也亲了,什么时候向我师父提亲?”他微红俏脸,“我也,也好绣一绣嫁衣,跟你还俗回家。”
还俗?这又是什么词儿?
小妖精没读过多少书,都是被小和尚手把手教,她不耐烦了就不学,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她想得头痛,索性放到一边,算了算空桑山到净宗的脚程,“唔,搬山要搬很久啊,明年吧,明年妖将妖兵就能把山头搬到你宗门对面,然后咱们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成亲!”
她就知道那些佛法僧都是诓她的!
这不是能成亲么!
“这……这好吗?”少年小僧有些迟疑,哪个妖魔那么大胆,当着佛门圣地,跟前释家弟子成亲的?她甚至把她老巢都端来当喜房了!
师父会打爆她脑壳吧。
“有什么不好的。”般若拍了拍胸脯,“这样咱们两家离得近,你出嫁后,还能天天回娘家呢!”
少年小僧:“……?!”
有点道理。
释雪生被彻底说服了。
反正师父大锤也不很重,他能架得住,他拦了一拦,再哭一哭,师父疼他,总不至于让他年纪轻轻就守寡了罢。
“好。”少年小僧鼻尖抵着她,“明年你提亲,我还俗,你以后,再不准对其他妖、魔、鬼、怪、精、仙、神、人负责,知不知道?”
“你,你只准亲我的唇,睡我的榻,坏我的心经,知不知道?”
“你只同我修欢喜禅,知不知道?”
小妖精被哄得晕乎乎的,叠声就是,“知道,我都知道!不过,欢喜禅是什么呀?”
她竟还傻傻地问。
窗外千里,白絮絮的芦花飞过明月与红楼。
少年小僧的眉目秀洁似观音,又泛着一股潮润的温柔,他被她看得身子蜷缩,指尖挟起她的一方纱袖,死死罩住自己的脸。
“以后你便知了,现在不准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小妖精心道,这欢喜禅定是厉害的功法,他们还没修呢,他就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翌日,小妖精本想犯懒,被小和尚拎到了案桌前,手头边摞着一叠厚厚的红帖,都快淹没她的头顶。
小和尚:“你不是有二十万小弟么?让他们都来喝喜酒。”
小和尚:“一天五百张喜帖,写到明年正正好,写罢。”
小妖精:“???”
她成个亲还要搭条小命进去吗?!
小妖精刚要掀桌,小和尚就曲下了腰,叼了一条白肉泛着淡粉的桃圈,喂到她嘴边,“新鲜的,刚削过皮,甜么?”
小妖精被拿捏住了死穴,只得吃完桃圈,哭唧唧去写她的喜帖。
她边念边写,“四方神明,请听我言,姻缘天定,千古垂怜。觉有八徽……”
“是觉有八徵,故,为,得,丧,哀……”
般若泄气瘪了瘪嘴,“知道啦,知道啦,我认得了,别念了,头都大了一圈儿!”
仗着他起身离开,她在背后小声嘀咕,“不听不听,小王八念经!不看不看,小王八下蛋!”
释雪生转头。
小妖精立即装出一副我很忙别来扰我的模样,握着毛笔四处乱爬。
他唇角浅浅翘起。
等他再切好一盘梨条进来,小妖精趴在案桌旁,嘴里咬着笔杆儿,睡得是呼噜直响。他从她嘴里抽出了那一支笔,沾了沾墨,在她脸颊花了一只四肢游动的小王八,又在龟壳写下自己的俗家名字。
有琴氏,名哀素,幼入佛林,年少却情定,甚幸。
他也趴了下来,贴着案板,紧紧挨近她的脸。
释雪生捻起她一根辫发,在指肚细细摩挲。
刹那间,心水惊破浮屠。
他软软咬着她的耳朵,“呶呶,我给你留长发好不好?”
浓密的,比墨儿还黑,比缎子还亮,长长地披落腰间,又为你束起贺新婚的同心带。
过了半会儿,少年小僧又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壳,他总觉得到了明年,他也长不出一头黑缎子似的长发,这可如何是好?
小僧目光不自然飘到小妖精的辫子上。
草木小妖精,好像头发丝儿都生得比别的妖快。
当晚,偷头发的小和尚被脑门光光的小妖精打得半死,奶膘被扇得高高肿起,好几天都没法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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