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伯特其实知道自己又有点心软了。

        但他也知道，在对卡朋特越来越了解以后，再让他像过去一样冷漠以待，基本不可能。

        他还能坚持住只给书本不仔细教导的魔法塔守则，都是法兰以前的耳提面命卓有成效。

        法兰最担心希尔的，就是他对人对事，过于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

        对人好的时候，就忽略了规则。

        可在法师的世界里，在教导学生的时候，天赋与能力更好的人，得到的资源，就是要比其他人多。

        这不能拿什么公平不公平来说。

        有人能当法师，有人却只能是凡人，命运早就在最初给出了最不公平的选择。

        人类也只能尊重这个命运。

        所以，魔法塔都会在一开始，就将法师学徒们按照天赋分成三六九等。

        让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之所以不如别人，就是因为他们先天的能力不行。

        否则的话，如果在成长起来之前，让孩子们觉得自己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那到了最重要的时候，看着自己处处不如隔壁那个曾经和他一般无二的人，反而会让一些人，不，应该说，大部分人都会心态失衡。

        当然，魔法塔也不会完全不给这些拥有天赋却不够强的人机会。

        魔法塔公开的图书馆，面对这些学徒的各种收购条件，都是给他们为了自己的未来挣扎的机会。

        而且，表现足够出色的孩子，也有机会获得某个欣赏他们的法师的奖赏……但秘籍也好，资源也好，都只是物。

        可即使没有哪个法师会将自己的精力放在这些资质不够的孩子身上，那些毅力足够顽强，执着又上进的孩子，也说不定哪一天在哪一条路上就找到了自己的一条路。

        至于剩下的绝大部分，自然也都会走上自己必然的命运之路。

        所以，魔法塔向来的秩序森严……无论哪个世界，无论正与邪，几乎都是如此，是无数血与泪的经验形成的。

        就算偶尔有些例外，学徒们其实也都明白那些例外付出了什么……不想走那条路，和对那条路无所谓的人，其实也会形成另类的秩序。

        所以，即使希尔总是容易心软，但在法兰的三令五申之下，他还是能够坚守一个法师导师该有的准则。

        即使他偶尔会出一点格，那也是稍微，绝对不会过分。

        希尔在之后的那些年其实一直在警示自己：你连波恩都没有放任，为什么要对那些连波恩一根手指都不如的人慷慨呢？

        即使在他成为传奇，并且决定离开特拉希尔的时候，希尔也去给波恩送了不少好东西，甚至足以让他走到大法师那条路。

        但，他也恪守了底线。

        希尔唯一能做的，就是问了一声波恩，要不要信仰阿格莱亚。

        可惜，波恩在想来想去以后，还是拒绝了。

        虽然信仰阿格莱亚能让他死后，灵魂有所归属，但波恩还是不想为了这种事而付出他的信仰。

        波恩，虽然看起来很柔顺，其实，他一直活得很坚定。

        就像当初，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希尔来说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在无法放弃自己父母的情况下，他走的很坚决。

        等到了后面，在确定他的父母已经因为对双胞胎付出了太多，沉没资本收不回来而失去了那点理性与自觉以后，甚至连希尔的主意都敢打了，他转身离开的，也很坚决。

        蹲在中心城那么多年，波恩，真的从来没有回过头。

        在他心里，如果有一天，希尔封了神，那他还有可能放弃自己作为法师的中立性，选择走向神明的怀抱。

        但只是他的希尔少爷的女儿，还不足以让波恩放弃他向来的原则。

        希尔其实，真的很遗憾。

        但他，也不可能要求波恩为此放弃自己的原则。

        虽然波恩也笑着安慰他，说也许到了生命的最后，感觉到自己的衰老，看着死亡一步步走近自己的时候，他的那些原则都会被瞬间抛弃，让希尔用不着那么早就伤心难过。

        然而，希尔也只能选择苦笑。

        时间能改变波恩的想法这种事，希尔根本不会相信。

        所以，即使希尔离开托瑞尔以后，遇到了很多欣赏的人，看到了很多不错的孩子，他心里的那道防线都不会被撞破。

        即使卡朋特的性格希尔再满意，他也不会付出比这本书更多的东西了。

        而如果卡朋特能够靠着自己，学会迷锁的最初形态，那她就有了和拉塞尔平起平坐的资本。

        资质这道关卡不是不能超越，但，只能靠他们自己来翻。

        希尔也只能在关卡的另一边等待。

        而像他这样，愿意等待的导师，已经非常罕见。

        不过这点，法兰一系的人都能做到。

        怎么说呢，虽然规矩严密，但还是留下了一点人情在。

        希尔看了看满眼感动，脸上更是写满毅然的卡朋特，只能在心里给她加油。

        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吊坠。

        虽然他还是做不出迷斯瑞恩之戒那么强大的神器，但研究了那么久以后，他还是做出了至少有一半效果的成品……当然不是戒指。

        希尔还没法做到那么的细致入微。

        但大一点的宝石饰品，比如宽大的手镯，很多宝石组成的王冠或者吊坠，希尔还是做出了不少的。

        如果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卡朋特对迷锁的研究能够看完第一章，稍微入了点门，希尔大概会给卡朋特留一个迷锁制品。

        这是在卡朋特翻越那道关卡之前，作为老师的希尔，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希尔其实也不是不知道，他对卡朋特的好感，和上个世界的遭遇有点关系……同样的资质不足，但有那么点气运，卡朋特的表现，却如此的优秀。

        优秀到让希尔放下了那点疑惑：贵族出身的女性职业者，是不是都有那么点过于自负的毛病。

        卡朋特也不是那种一开始就聪明伶俐到绝顶的姑娘，也不是那种人情世故一点即通的姑娘，甚至还犯了不少的错误，但她却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今天这个站在希尔面前，让他有点动容的卡朋特。

        ——

        “德里福斯法师！”巨幕上的爱斯琳突然提高的嗓音吸引了希尔的注意力。

        红衣女法师正在那里气势汹汹的发问：“你，竟然到现在还在那里胡说八道？

        我问你，你安排在外面的那么多随从和学生，就一个可以用的都找不出来吗？”

        “呵呵~”德里福斯的脸都僵硬了，“爱斯琳法师，你觉得，我那些七、八环的学生有什么好利用的吗？

        即使有八环，估计也，就顶多，和你的实力差不多。

        能有什么用？”

        拉塞尔和卡朋特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互相验证了一下，德里福斯的确是没有忍住，在怼爱斯琳。

        毕竟黒迷之塔的爱斯琳，一直都是最水的八环，这可是全世界公认的事实。

        德里福斯拿自己的学生和她相提并论……贬低的很明显，还是双方一起。

        看来，即使对爱斯琳有所回避，德里福斯也还是那个狂傲的德里福斯。

        “老师，德里福斯为什么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弄过来？”拉塞尔有点诧异，“他可不是会因为手下实力不够就不用的人。”

        “德里福斯这种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呢？”希尔轻柔地笑了笑，“在发现自己手里的奇物有问题以后，他还没有脱身而逃，必然是有更安全的后路留在他处。

        他不可能动那些留在外面的随从与学生。

        否则的话，只有一、两个地方的人他不调动，那不就明显有问题嘛！”

        拉塞尔恍然的点点头：“那倒是。

        我就说，德里福斯表现得太安稳了。

        即使他的另一个灵魂对他有什么影响，那他也不该这么老实。”

        巨幕上的爱斯琳听懂了以后勃然大怒，手上突然泛起了一阵银光：“呵~你以为我还是过去的我吗？”

        希尔伯特吃了一惊。

        爱斯琳疯了吗？

        不，那个银月女神疯了吗？

        她没看到罗塞罗差点瞪出眼眶的眼球吗？

        罗塞罗就算再傻，也不会觉得格莱西雅会让自己的分身成为银月之力的化身吧？

        不对……希尔咋了下舌。

        这应该是那个‘爱斯琳’因为灵魂被另外一位占领过多，所以触动了她的某些机制，所以苏醒了？

        所以，现在的爱斯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一定是谁在说，是嘛？

        这可真是……

        就连希尔，都推断不出来，爱斯琳的未来到底会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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