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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叶嘉把话给递到,  郭淮心中便有了章程。后头的事情不便与叶嘉多说,叶嘉也没多问。

        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早,叶嘉就坐孙老汉的牛车回了家。

        家中几个孩子已经凑在一处玩起来。或者说,  孙家两个孙子哄着蕤姐儿玩。许是知晓周家是祖父的雇主,  两人做什么都是以蕤姐儿为主。蕤姐儿也是个好性子的孩子,  根本不必他们哄。叶嘉进门的时候,蕤姐儿正带着两个孙家孩子蹲在点点的窝前叽叽咕咕的。

        点点自打长得大一些后,  性子的凶相便显出来。它跟一般的狗也不同,轻易不会吠,只习惯了藏在暗处静静地盯着人。抱到周家这么久,  就连隔壁王老太都不晓得周家养了条不叫的狗。

        叶嘉回来,点点从窝窝里一跃而起。快速地冲到她腿边,绕着她的腿嗅气味儿。

        嗷呜嗷呜的嗓子还带着奶音,孙老汉后头放好了牛车瞧见没忍住多打量了好几眼。无他,这灰不溜秋的狗怎么越看越想头狼?心里好奇,  却见叶嘉蹲下身手一抄将小东西抱起来。那灰毛狗窝在叶嘉怀里仰着小脑袋不停地舔叶嘉的下巴,  他于是又把眼睛收回去。

        余氏从后院出来,  脚边还沾着泥。

        周憬琛不在家,后院那三块地的韭菜就都是余氏在照看。因着家中的进项大多数还是朝食摊子这处挣来,  余氏可宝贝那三块地了,浇水施肥都亲力亲为。

        今儿这一整日叶嘉都在外头跑,没个空闲的时候。余氏在家早早将韭菜早就收拾好放后厨,  得了空闲还去买了两大个猪头回来。学着叶嘉每日弄的样子收拾,  弄的干干净净。她是不会卤,  不然这猪头肉早就卤好了。瞧见叶嘉身后跟着的孙老汉,  余氏心里立即就有了底。

        因着要招呼客人,  叶嘉特意做了好几个菜。正巧将猪头给卤上,  叶嘉余氏便请孙老汉在院子里坐下。

        事儿也就那么一件事,雇人做事。

        李北镇是没有牙行的,镇上大多数的店家雇人做事有专门的熟人介绍。要么是找同村同族的人帮工,要么是铺子里放个话叫熟客口头传一传。工钱给多少其实看雇主,市面上其实没有一个统一的价位。这年头也没有相关的法律保护劳工,大多数短工长工看雇主的脸色吃饭。

        叶嘉不想找同村人,信不过这些人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是周家在王家村没有亲眷。若是出个什么事儿势单力孤,周憬琛人不在村里,她们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想想,余氏把招工的事情给孙老汉细细地说了。此时她说话也好听:“……我们一家子在村子里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这段时日亏得孙老哥跟前跟后地帮衬。出去办事,都是孙老哥搭手的。如今既然咱家有这个钱找人,不如将这个钱给孙老哥挣了。旁人做事我们是信不过的。”

        孙老汉日日接送周家婆媳,叶嘉在做什么他比旁人清楚。原本余氏不说,他其实也想厚着脸皮提一下这事儿。此时余氏把话说的这样漂亮,他自然是一口答应。

        工钱这事儿还没谈他就应了,也是孙老汉信得过周家人。晓得这婆媳俩是顶顶厚道的人。

        叶嘉把人找过来就是知晓他会答应,此时自然是眉开眼笑:“孙叔也不用担心,我跟娘不是那等苛责的人。既然找孙叔做工,咱工钱上也不会亏待你。”

        想了想,香胰子不是日日制。如今这门生意还没红火到那个份上,定然是有一单生意制一回货。叶嘉给孙老汉开工钱自然只能是按日结。叶嘉给开的工钱也多,一日一百文,包两顿饭。

        别小看这一百文,镇上最大的绣房一个月才八钱多银子。余氏当初是每日去做工,坐在人家后院的屋子里一绣就是一整日,绣得头昏眼花。一个月三十日,还只包一顿饭。均摊下来。一日也才多少工钱?叶嘉给的这个工钱可以说多得叫孙老汉拿着都烫手。

        “这,这……”人家愿意给这个工钱,孙老汉再老实也没有往外推的。就老脸通红地抓耳挠腮,好半天红着眼睛谢过叶嘉和余氏的照顾。

        叶嘉摆摆手,笑笑说:“咱家也亏得孙叔平日里帮衬,倒也不必那么见外。”

        孙老汉忙说自己会好好做,说着,瞥见睁着大眼睛往这边瞧的大孙子:“栓子也能干的。若是往后周家有什么小事儿抹不开身的,指使栓子去跑腿也成的。”

        叶嘉回头瞥了一眼,叫栓子的小孩儿一双眼睛乌黑发亮。见叶嘉目光看过来,他害羞得脑袋一扭跑一边去。她是晓得乡下孩子四五岁就开始给家里做活儿,女娃子五六岁就洗衣裳做饭的也多,但她的固有概念里没办法使用童工。笑了笑就去后厨忙了。

        卤猪头肉要个把时辰,因着要做冷切,不必卤的太烂。不然吃起来不脆。

        谈话这一会儿,猪头肉其实卤的差不多。

        叶嘉去拿筷子戳了戳,看色泽差不多便将猪头肉全夹出来放到大木盆里冷却。选了一块猪脸肉加两个猪耳朵,叶嘉快速切了胡芹和芫荽蒜末,调了卤汁往里头一浇便拌。

        这边将锅清出来,叶嘉又做了一道小炒羊肉,搭配三道素炒打了个蛋汤。

        孙老汉带着两孙子在周家吃了丰盛的一顿,两孩子时常会吃点爷从周家带回去的零嘴儿。这头一回吃叶嘉做的饭,香得差点没把盘子都给啃了。余氏看得发笑,又拿了些蜜饯给两孩子吃。

        吃完天都黑了,孙老汉忙带着两孙子离开周家。

        余氏将锅碗瓢盆都给收拾了,哄着蕤姐儿去屋里睡着。婆媳俩才抽出空儿坐下来就说话。

        叶嘉要雇人,怎么安排人做事还是个问题。这里头学问大着,非要掰碎了说,就是事关生意能不能做的长远。照叶嘉的想法,活儿是不能分给一个人做的。不能因为工钱给得多就把活儿全丢出去,教人做事只能教一部分,具体的制法还得捏在自家人手中。

        叶嘉一说,余氏自然就懂。这便是读书多的好处,理解能力强过太多同时代人。

        虽说孙老汉做事稳妥,但叶嘉惯来不爱拿钱帛这等东西去考验人心。古时候可没有专利保护法,制作香胰子大大小小也算一门专利技术。全交给外人是不能的,不然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没意思。

        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把捶打猪胰子这活儿分给孙老汉。

        一来男子力气大,孙老汉虽说有了点年纪,但比起叶嘉余氏要强太多。后头添加各种材料得叶嘉来。至于磨澡豆,余氏本想交给孙家那个大孙子去弄。被叶嘉一说,觉得澡豆那东西算是香胰子中不可或缺的关键原料,顿时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省力气不是这个省法儿,涉及到生意,余氏拎得清轻重。

        “那行,明儿猪胰子送过来,咱们下了摊子就能弄。”叶嘉觉得余氏当真是个顶好的生意搭子,她通情达理还会举一反三,许多话跟她说都是一点就通。

        余氏点点头,放下杯子便起了身。正准备去后厨帮着弄明早韭菜鸡蛋饼的面皮子。

        “娘,咱今晚不弄了。”叶嘉连忙喊住她,“往后天气热起来,隔夜的饼味道必然要差许多。咱家每日只卖三百个饼,就多劳累些做的尽善尽美。咱这西施摊的招牌可不能因为天热就砸了。”

        天气热起来东西确实容易坏,尤其他们做熟食的。余氏素来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指手画脚,叶嘉这么说她便听了。正好晚间闲下来,婆媳俩洗了澡在院子里乘凉。

        眼看着到六月,七八月怕是会酷暑。不晓得这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古代该怎么熬。

        晚间的风送来凉意,叶嘉拿把大蒲扇扇着风忽然突发奇想:“娘,你说咱家院子是不是该种棵树?这般光秃秃的晒着,炕气太重了,有口井也顶不住。”

        叶嘉不提余氏还没想过,这一提,余氏回头打量自家院子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看。

        说起来,周家这个院子不算小,前后占了块四百平。不过这也是亏得李北镇这边的地不值钱,人又少。每家每户院子都挺大,好些人家在自家院子里养牲畜的。

        周家小的是屋子。小三间儿,当初建的时候为了省材料才弄得逼仄矮小。这西北地儿大夏天的,屋子一矮就热。原先叶嘉才来没打算久待,所以没管过。但如今生意都要在这边做起来,家里住的条件自然也得提升才行。

        “我琢磨着等咱家香胰子的生意真正做起来,手头有更多的钱,咱就把这屋子给推了重建。”叶嘉说的随意,一字一句却像小石锤敲在她心上,“届时再跟左邻右舍商议商议,买下附近的地,弄个大一点的院子。靠墙重点葡萄或者花木……”

        余氏喝了一口井水镇的绿豆水,一口甜汤凉到了胃里:“嘉娘琢磨便是。”

        叶嘉笑了一声,抬头仰望着天空。

        暮色四合,一种别样安宁的气息。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就各自回屋睡下了。次日四更天就起,点着灯火在后厨揉面包饼子。余氏渐渐做渐渐熟练,如今都不需要叶嘉指点便能包的很好。

        两人忙了一会儿,门外听到牛车的动静才去开门。

        瓦市上朝食摊子多了以后,饼子就不大吃香了。有些东西刚吃是确实香,吃久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叶嘉不是没想过改卖别的,她甚至都琢磨起卖煎饼果子。但转念一想不能太贪,她往后别的生意做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功夫耗费在弄李北镇的朝食摊子上。

        不过煎饼果子确实值得做一做,闲暇时候弄,自家吃。

        今儿她们到镇上赶了早,到的时候别家摊子还没开张。韭菜鸡蛋饼卖的快,一大早很是忙碌。三百个饼子很快就卖完,到开始卖猪头肉还有一会儿。

        两人才把桌子摆上,老远就看到一个高壮的姑娘抱着大包的东西过来。叶嘉低头摆弄砧板和卤水,余氏看那人直直地朝着西施摊走过来以为她要买饼子。立即站起身笑着说:“对不住,今儿的饼子早卖完了。要吃的话,只能等明日早……。”

        她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笑了笑地扭头看向叶嘉。

        别的话也没多说,她就把那一大包东西放到叶嘉的手边:“嘉儿,这是小二爷叫我给你送来的。”

        叶嘉抬头,那姑娘咋咋呼呼的:“那日送去镇子口你不在,我就又给带回去了。这不前几日小二爷跟商队去南越押镖不在,我就给你送过来。你收好哈,不然小二爷回来问,我又该挨罚了。”

        说完,她放下东西就跑。

        叶嘉愣了愣,想追,旁边有那吃惯了西施摊猪头肉的人一看最新鲜的肉摆上来就过来问。

        有客来不能放着不管,自然有东西卖东西。倒是一旁啃着饼子的余氏瞥向那大包裹,立即就想到前些日子儿媳在镇上碰上程风的事儿。嘉娘都摆明了不要他的东西,这人怎么还追着人送呢?余氏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心道这程家老二怎么半点眼色没!

        程风是原主的相好,可对叶嘉来说却是个陌生人。说实在的,程风留在叶嘉这儿的印象还不如给张春芬深刻。几笔买卖一做,叶嘉立即就把他给抛到脑后去。

        “娘,快些搭把手。”新鲜的肉端上来自然买的多,叶嘉忙着不称手,“帮我把东西包起来。”

        余氏忙将这点事压下去,麻溜地过来帮忙。

        两人忙了一上午,不到午时两颗猪头就卖光了。余氏累得靠在木架子上直锤腰。叶嘉想着一会儿要去屠户家里问问猪胰子的事,便叫余氏在摊位上等会儿,她自己则去到瓦市里头。

        说起来,李北镇的瓦市看似不大,实则买卖的东西种类特别多。光是许多中原找不着的香料,这里都能找着。不仅有香料,药材,还有奴隶,牲畜,马匹。但马匹这东西不是常有的,一来是金贵,二来是卖的人都大户。一个月也只能碰见过一回的样子,今儿刚好有卖的。叶嘉不是不眼馋那马,毕竟马可比牛跑得快多了。但一匹马至少三十两,好马价值千金。她很识趣,收回自己多余的眼睛。进去就找屠户的摊子。

        因着瓦市的位置不固定,除了叶嘉的西施摊被乌苏和四勒定死了,旁人不敢动。其他人都是看运气抢位置。屠户生意做的久,位置就在那一块。但今儿不知怎么,好似人不在。

        叶嘉在里头找了一圈没找着屠户的摊子,正准备去卖羊大叔那儿取了羊奶走。忽然听见靠西边的空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就听到远处有人尖叫,有人像疯了似的往瓦市这边跑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东西摔倒的动静。方才还热闹安宁的瓦市忽然就骚乱起来。

        她心里正奇怪呢,旁边一个大汉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快点走,马匪来了!马匪进镇子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瓦市都乱起来。

        叶嘉反应快,火速去卖羊大叔那提了羊奶就走。她走得快,连走代跑的快步走到鹿砦门口。这会儿瓦市的摊贩也动起来,挑担子的挑担子,收摊儿的收摊儿。本来井然有序的瓦市忽然间就乱了。叶嘉提着羊奶到门口,好在余氏已经把东西都搬上了牛车。

        “怎么了?怎地这个脸色?”余氏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看着瓦市里头乱了有点好奇,“里头打起来了吗?怎地这些人都收摊儿了?”

        “快走,娘,没工夫说。”叶嘉一把拉住她。

        死死拽着企图往自己身后张望的余氏一面快走一面低声说了句:“听后头有人喊说是有马匪进镇子了!”

        话音一落,余氏的脸都白了。当下也不好奇了,麻溜爬上牛车。

        孙老汉的反应也快,抬眸看了眼瓦市半点不犹豫,厉声让叶嘉赶紧上车。而后不管旁边有小贩拦车,他狠狠一甩牛鞭,牛车就快速地动起来。叶嘉扭头看了不眼不到半刻钟就乱成一锅粥的瓦市,远远地看到人四处逃散有点心惊肉跳的陌生感。

        说句实话,她感觉十分突兀,有种很荒谬的不真实感。

        但看着不远处烟尘滚滚,耳朵尖,确实听见凌乱的马蹄声。叶嘉总算相信了马匪真的进镇子了。但是,为什么呢?李北镇。李北镇被各个村呈环状围在在正中心的。正常的逻辑来说,马匪不是应该先进村子么?

        叶嘉皱着眉头,一面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一面又不敢考验自己的运气去看看情况。若当真是马匪进镇子,她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或者嫌自己长得还不够勾人么?

        牛车赶到镇子口,孙老汉老道,没有走常走的那条路,反而换了小路回村子。

        到了村子,村子里家家户户闭门塞户。好些人养在院子里的牲畜家禽不见了。叶嘉是知村子里家家户户挖了地窖,许是把牲畜藏到地窖去。

        偌大的一个村子,竟然一个上午的功夫不见人影。周家院子是锁着的,没打开过。蕤姐儿人在王老太家。他们去王老太家门前,王家的门自然也是紧闭的。喊了也没有人应声,好似人不在。孙老汉跑到村子口看了会儿,回来就说带她们去后山。

        “后山有藏洞,”孙老汉这时候说话倒是严厉的很,“先回去把贵重物品拿上,去后山避避风头。”

        叶嘉听着他的语气,再看王家村熟练避祸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严重。当下不再纠结,跟余氏快速地回家将贵重物品拿出来,叶嘉顺手抄起不知何时藏到门后头的点点就走。

        事发突然,余氏竟然不忘拎上两袋子面。后厨那点东西她全提上了车。

        等孙老汉把两人送上后山,叶嘉忆起先前在后山闲逛时找到的洞。就跟余氏两人往那个洞去。孙老汉忧心家里的孙子,说回去自己村子看看便就走了。

        婆媳二人到了那洞口,差点没被一把刀砍死。手才摸到遮着洞穴的草木,就几把刀挥出来。等叶嘉出声儿,里头才收起了刀。藏在洞穴里的果然是村子里的人,一个洞藏了七八个,都是老弱妇孺。凑了巧,王老太抱着蕤姐儿也在里头呢。

        蕤姐儿看到余氏和叶嘉,红着眼睛就扑过来抱住叶嘉的腿。

        “婶娘,祖母。”小家伙还不知发生何事,忽然就被抱到这儿,小人儿委屈巴巴的。

        见是村子里的人,她们也让开了位置让两人进来。叶嘉跟余氏蹲进去,逼仄的洞穴一群女人味儿也不好闻。其他妇人日子过得不如周家,平日里清洗也不那么勤。天气一热,那味道就有点让人眼晕。

        叶嘉蹲了会儿,想出去透透风,被王老太一把拉住。

        “嘉娘,至少三日,别在外头晃。”王老太说的斩钉截铁,“那群马匪今晚会进村子。”

        王老太这般笃定,其他妇人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瞧他们神色凝重的样子,叶嘉也歇了那点矫情的心思:“到底怎么回事?马匪是怎么忽然就来了的?怎地半点预兆都没?”

        “马匪通常都是来得快,天黑的时候进村子或者进镇子,抢的急,抢一轮就走。”

        其他人插嘴,嗓门压得很低:“……昨儿那群马匪从西北边的于家村过来的。“

        “在于家村闹了一夜,又杀又抢的,听说于家村一大早都没几个活人了。“

        说着,有人就抹了眼泪:“王四嫂她姐姐家几个姑娘被几个匪徒掳了去,糟蹋得不成人形。就丢在村口后山那块儿,身上没一块好皮,下身都是血。今儿一早那群歹徒顺着于家村后山那条路去了镇子上。咱这边运气好,一大早发现不对回村子传信……”

        “怎地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人管吗?驻地那边呢?”余氏听得齿冷,哆嗦了好半天才怒斥道,“于家村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哪儿管的及啊!淑娘你是不晓得,于家村到东乡镇那边一个来回得一天呢!且不说昨晚那个状况,于家村一个人没跑出去,信儿递不到驻地去。就说口信递过去,他们也都不怎么管的!”

        王家村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早就习惯了,“那群马匪不恋战的,大都是抢了就跑。个个有马,跑起来人长十条腿都追不上。等驻地的兵卒子过来,他们早跑得没影儿了。”

        说着,一群人长吁短叹的。

        叶嘉的一颗心慢慢沉下去,想到昨晚自己说的在此处扎根的畅想,倒是颇有种异想天开的愚蠢了。抬眸不经意对上余氏。

        余氏神色惊惶,没忍住伸手抓住了叶嘉的胳膊。

        “嘉娘,”余氏心里乱成一团,她虽说在王家村三年,但似这般的情况是头一回遇上。以往也听说过马匪进村子抢粮抢人,但每回都是拿了东西就走,没听说过杀人的,“嘉娘……”

        叶嘉拍拍她,从后背的篓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一个是她砍猪头的大砍刀,一个是家里劈柴的斧头,再有一把是切菜的刀。她方才回去把钱箱子给找出来,剩下的就是摸了这几个东西。此时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把菜刀给了余氏。

        虽然没说话,但一把菜刀给了余氏不小的安慰。

        叶嘉的背篓里哼唧哼唧的,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的妇人们没想到这周家媳妇儿这个时辰了,还不忘把狗带出来。他们还没问怎么逃跑不忘带了条狗,就见点点后腿灵巧地一蹬,跳出了背篓。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洞口,那双眼睛幽幽地盯住了洞口。

        叶嘉瞬间做出了个‘嘘’的动作。

        洞穴中迅速静下来,草木之中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很低很轻的呼吸声。汗毛一瞬间炸起来,余氏的脸色煞白,叶嘉几乎是一瞬间捂住蕤姐儿的小嘴。

        洞穴的妇孺们蜷缩到更深处,有几个悍勇的拿到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洞口边上。

        不过须臾,草丛扑簌簌地一抖,那脚步声似乎远去。草木被拨弄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但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点点却还是蹲在最前面,个头不大,威风凛凛。浑身的小炸毛竖起来,瘦长的小身形崩得紧紧的。嗓子里发出呜呜威胁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点点的警告声那草木才又扑簌簌一抖,有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人叽里咕噜的说话,说的话夹杂了不知哪儿的语言叶嘉有些听不懂。

        有那妇人听懂了,低头怪异地瞥了一眼点点。

        点点根本没管,探出草丛去外头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片刻又钻了回来。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响鼻,而后甩了甩小尾巴窜回了叶嘉的身边,往她的腿边一窝。

        叶嘉第一回遇上这种事,说实话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早上还好好的做着生意,她心里还盘算着做生意。回了村子就变成这般。早上到如今就吃了一个饼子,叶嘉此时有些饿得胃难受。反倒是余氏忽然握住了叶嘉的手,塞给了她一块糕点。

        见叶嘉看过来,暗示她偷偷塞嘴里。叶嘉趁人不注意塞嘴里,余氏才装模作样摸了几把点点的背,嘀咕着没白养这小东西。

        旁边方才多打量了点点好几眼的妇人想想开口问:“周家小媳妇,你这养得是狼是狗?”

        “狗。”叶嘉嘴里东西还没咽干净,说话含含糊糊的。

        索性那妇人也没在意,怪异的目光瞥着点点,怎么看都不像。想起刚才外头那人说话,说这里藏着一窝狼崽子,她越看越觉得像狼:“我瞧着这小东西尾巴下竖,该不会是狼崽子吧?”

        叶嘉心里一动,瞥了眼点点的尾巴,坚定地摇头:“是狗,我相公从外头弄来的,最凶的狗种。”

        她这么肯定,旁人也就不问了。

        说实在的,若是有人在村子里养狼,旁人家养鸡鸭养羊的自然是不乐意。住在乡下的人都晓得,狼这东西凶的很,天性里凶残就是要吃肉。若是哪天没看好,跑别人家里咬死家畜,那要怎么算?方才紧张时没人想,这不安全下来自然就有心思担忧别的事。

        叶嘉摸着点点的后背,迎着一众目光道:“我只在院子里养,会看好。等闲不叫它去外头乱转。”

        妇人们心里想想,嘴上没说出来。叶嘉这么把话点出来他们反而脸上讪讪。

        这次的风波没有等到三天,次日一早就有村子里的人进后山来喊了。昨儿那群马匪去到镇子上,不巧遇上了程家人。抢掠到西街还没下到王家村就被程家那群凶煞的镖师们给打得死了好几个。剩下的骑着马跑得快,抢掠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就仓皇地逃了。

        村长把事情说清楚,躲在后山的王家村人就收拾收拾都下山了。

        叶嘉跟余氏窝在里头的角落,出来四肢都是麻的。到了家,发现家里还是被翻了。昨儿那帮人四处跑,好几个顺着东边下到了王家村这边。人少,怪不得昨儿在后山那般谨慎。

        闷闷地吐出一口气,叶嘉跟余氏开始清点财产损失。

        家里被褥衣裳扔了一地,余氏自己存的那点私房被摸走了。后厨的柜子里一带杂粮米没了,放在水桶里的一条肉也没了。后院那三块地的韭菜没事,院子里鸡笼空了,但里头的四只鸡和蕤姐儿养的那两头羊被王老太一并锁在她家的地窖里。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得亏我把钱箱子抱走了。”叶嘉特别的庆幸,她的行为虽然有点爱钱如命的意思,但她要是没带走钱箱,放家里绝对被人摸走,“不然咱一家又要喝西北风了。”

        余氏也特别庆幸,心里还有点后怕:“这要是程家那帮镖师不在,咱们怕是就没这么走运。”

        她一提,叶嘉的心也沉甸甸的:“不管如何,这回咱也算是有惊无险。”

        余氏眉眼里染上了轻愁,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嘉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情,就是那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叶嘉原本还想拖一段时日的。此时看着自家挨不了几脚就会倒的篱笆院墙,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娘,咱家的生意暂时先停一停,就趁着这个功夫商议一件事儿吧。”

        余氏昨夜一夜没睡,家中乱成这般也睡不了,就点点头跟叶嘉去了外间。

        叶嘉沉吟了片刻,开口一句话就把余氏给吓住,“我有个提议,咱一家人搬到东乡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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