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自有打算。
碎星听见这几个字,就头疼。
到底要打算做什么呢?
前日静王下帖,请王爷去听戏,听闻安阳公主与静王关系甚好,静王又是个京城里的奇人,听闻爱好是写戏本,还会到处下帖,宴请人来看戏。
碎星打小是孤儿,能够长大都是拼了命去抢吃食,挨了不知多少毒打,受过多少外伤,才熬成了少年。
他实在想不明白,静王是陛下第五子,有望登上皇位,成为天子,怎么就会沉迷于写戏本这般下九流的事物呢?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去操心的。
王爷赴了约,还与那位安阳公主见了一面,虽他不知道这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王爷淋了一场雨,回府以衣裳不曾换,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继续翻着老王爷留下来的书籍。
他不明白王爷为何执迷不悟。
安阳公主这样的人物,怎可会是当年的素娘?
正当他还想劝说两句时,碎星看见他家王爷腾地一下站起来,宛若精神气也跟着回来,“去库房,让老何再备一份礼。”
碎星一愣,“各处的节礼,今晨时就已经由人送出去,大管家说并无遗漏。”
“就连太后老人家的寿礼,大管家也已经准备妥帖。”
“王爷是往何处送礼?”
入京一趟,碎星才算长了见识,好似整个京城的勋贵人家都是亲戚,往玉王府送的礼一车又一车的来,依照礼节,还需要还礼,正巧这两日又是春分时节,备的礼就更为复杂。
碎星战战兢兢地随着府上大管家学习,看大管家列礼单都快要眼花,早是无遗漏。
王爷这些日子又无心打理府上事宜,今日怎么会想起来备礼之事。
玉绥回他,“卫国公府的大夫人与我母亲是隔了几房的表姐妹,我该送一份见面礼。”
“卫国公府?大管家今日已经送过礼去了。”
碎星不解的回道。
忽而他又想起了什么,卫国公府不就是安阳公主的婆家吗?卫大夫人便是卫桓的生母,安阳公主的婆婆。王爷这是想要继续接近安阳公主?
他不肯信安阳公主就是素娘,便只当玉绥还是思念心切,
知道碎星要劝他些什么,玉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准备就是,我去找何叔。”
“记得明日一早就送去。”
卫国公府大夫人,年过半百,依旧掌管着卫国公府中馈,操持一大家的事宜,几个儿虽然早已熟悉家事,却因为没有分家,每日都在大夫人跟前听训当差。
近日来,她心情并不算好,原是因为第三子卫桓与三儿媳关系依旧恶化,三儿媳从前还会客气的唤她一声大舅母,而今却只称她大夫人,便是行礼,也从不会客气的免了。
大夫人心里这些年隐隐有些后悔,当年为着家族门楣尚公主,却是请了一尊大佛回来,动不得,更别提立规矩,全家人还只有在公主面前立规矩的道理。
大儿媳高氏步调款款走至她跟前,屈膝行礼,“母亲,送去公主府的那箱布料,被公主差人给送了回来。”
“公主说,蛮儿今春的衣裳做的足够多了,不必送布料过去。”
大夫人面露不愉,“这是我做祖母的给蛮儿准备的东西,她说不要就不要,也太欺人,难不成我会害了蛮儿不成。”
从来都这样,公主便可以不顾婆母的脸面,想如何就如何吗?
这几年,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笑话他们家的荒唐事。
安阳她也不想想,陛下还有多少年能护着她,若是贤妃娘娘所出九皇子成功登上皇位,她这公主的尊贵还能依仗着谁?
到时候便是想与国公府修好,她这当婆婆的也不会如她意。
高氏乐得在大夫人面前上眼药,她福身,恳切的劝慰,“母亲,公主府上四季不缺吃穿用度,且不提蛮儿被她精心养着,要什么好东西要不着,公主只怕是没想太多。”
大夫人更是不快,“是了,四季用度,皆有供奉,哪里瞧的上我们这点子东西。”
“我见她是记着去岁,我给蛮儿吃了一块糕,那几日原就是风凉天,回去之后蛮儿感染了风寒,她这是记恨上了我。”
“母亲,您消消气,公主未必有这意思。”高氏嘴角撇出一丝笑来,却又假意宽慰。
话说到此,二儿媳柳氏也打外处来,“母亲,玉王府送来了节礼,王府的人还在外候着,该如何打点。”
大夫人心里有气,听见这话便更气了,“早晨,玉王府的节礼不是早晨就送来。”
柳氏连忙解释,“是儿媳的不是,玉王府管事说,这是玉王单独送给母亲的礼。”
大夫人意外至极,“是吗?”
她执掌中馈多年,不过转念间,就想起一事来,“我想起来了,我与玉王妃有旧,想必他是为此送的礼。”
柳氏是个懦弱之人,此刻忙点头,“王府管事也是如此说。”
大夫人面色微霁,“既如此,打点传话的王府管事十两银,再托他向玉王传话,就说我记着他母亲,等过两日我会让桓儿登门谢礼。”
柳氏接了令,便躬身告退。
高氏嘴角轻撇,露出一点鄙夷来,很快又消失不见,佯装好奇,“玉老王妃与母亲有旧?此事儿媳从未听母亲提过。”
大夫人不以为意,“是有些旧,不过老王妃生下如今的玉王,老玉王病故,没多久,她便去了,玉王也被先帝爷接进宫中养育。”
“这份旧便也断了。”
“老王妃是我隔了几房的表妹,说起来她当年也是个苦命人,继母不慈,原是要将她嫁去做填房,不想被老玉王一眼看中,娶了回家,日子过的倒也不坏。”
“后来,先帝同老玉王之间有了嫌隙,明眼人瞧着玉王府怕是不行了,纷纷与之断绝了往来,老王妃娘家也是如此。”
“待到玉王被先帝接入宫中,同玉王府有亲的人家,皆被先帝贬斥出了京城。”
“从前我以为是先帝要除了玉家,如今看来却不是。”
大夫人说起旧事,难免就多说了两句,话不妥时又惊醒住了口,见她大儿媳听得甚是着迷,便目光一沉,“这些事,你知道了也无甚用。”
“太后的寿礼,可有打理明白?”
高氏忙道:“儿媳这就将礼单送来给您过目。”
待到只有大夫人一人时,她翻开着玉王府送给她的节礼,未免深思了一二分,如今的玉王,今非昔比,当年尚在襁褓中,原以为命不久矣的孤儿,如今却摇身一变,不仅顺利的承袭了玉家的王位,还成了陛下眼前的当红人。
年过二十五,尚未娶妻。
这倒是个不错的金龟婿。
自不提大夫人在思虑些什么。
内庭回禀玉王府又一次将侍从遣回,昌隆帝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不解,将玉王召进宫中,“羌芜,可是这些人伺候的不甚满意。”
“你且告诉朕,朕自会严惩。”
玉绥抬手,不甚在意的回道:“并非如此。”
“只是臣这些年来,不习惯身旁有女子伺候。”
“且这些女子在臣身侧,作用也不大,臣早已习惯独处,更衣用膳也不需借他人之手。”
昌隆帝抚须一笑,“羌芜年岁也不小了,朕原是想等你熟悉了京城,日后再方同你提娶妻之事。”
“你今年二十有五,早已经是及冠成家的年纪。”
“老王爷同老王妃故去。”
“当年父皇将你养在膝下,对你也甚是疼爱,想必他也念着你能娶妻生子。”
“玉家也无兄弟姊妹。”
“王府也要有个女主人操持中馈不是。”
玉绥早就料到昌隆帝会提起让她娶妻一事。
他微微颔首,“臣谢陛下体恤,臣有一事,一直不曾禀报陛下。”
昌隆帝抬手,“你且说与朕听听。”
玉绥垂眸,掩住了眼中落寞,“臣早已经娶妻。”
昌隆帝好奇,“朕怎么不知。”
玉绥说的坦诚,“臣早些年外出游历,遇见了一位民间姑娘,臣心悦她,便求娶她归家,只待臣将此事上奏陛下前,她就已经不在了。”
“臣从前许诺她,此生与她缔结良缘,定不负她。”
“是以臣此生不愿再续娶。”
此话一出,昌隆帝倒是沉默良久,他轻抚胡须,半晌以后方道:“从前朕见你父亲母亲,感情深厚,两不相移。”
“不想,你竟也是如此。”
“罢了,你且回去,你若是不喜欢侍女伺候,朕便指些随从与你。”
“多谢陛下,臣告退。”玉绥缓缓从殿中离去。
留下昌隆帝坐在书桌后,看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副蝶戏莲间,两自相随的画,沉思着。
赵容蓉有些懒倦的靠坐在软垫上,蛮儿正趴在她的膝上玩着她的手指,小丫头惯是喜爱黏着她,也惯会撒娇。
蛮儿忽然想起来,“阿娘~”
“今日蛮儿可不可以同迟哥哥一起玩?”
“迟哥哥说外祖父送了他一匹小马,可漂亮了。”
她们这是在入宫的路上,今日太后回宫,太后年事已高,也不喜操持大办,是以百官朝臣并不能入宫见安,可孙儿孙女们却是要入宫请安的。
蛮儿口中所唤迟哥哥,是三皇子恭王二子,比蛮儿大上两岁,如今已经在上书房进学,蛮儿很是羡慕他。
赵容蓉点了点她的额头,“阿迟今日还要念书,哪里顾得上同你玩。”
“迟哥哥说了他要带我去看小马的,等他下了学就能去。”
赵容蓉想了片刻,勉为其难的答应,“那阿娘答应你,但你需得时时牵着庆春的手,不许放开,可知道?”
蛮儿一双大眼睛霎时就明亮了起来,“阿娘真好,我最喜欢阿娘了。”
赵容蓉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待会儿若见了外祖父,你就会说最喜欢外祖父。”
“若见了五舅舅,又该说最喜欢五舅舅。”
“才没有。”蛮儿一下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车厢里的欢乐声,时不时地就飘向了马车外。
待到了皇城门前,方才发现她来的不算早,兄弟姊妹们来了大半,赵容蓉牵着蛮儿下了马车,与众人颔首便算着打了招呼。
走到赵容浔身侧,他们二人年岁相差不大,按排序便该站在一处。
“五舅舅安。”蛮儿欢快的去牵赵容浔的手,然后晃悠着。
赵容浔轻柔了一把她细软的头发,不知如何,手一转,手掌心上竟多了一支巴掌大的小玉笛,“拿去玩儿。”
蛮儿高兴的不行,“五舅舅最好啦。”
庆春上前来牵着蛮儿退下。
赵容浔这才示意赵容蓉看去,与他们相隔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着靛蓝绣蟒衣袍的少年人,说是少年,却已经气度非常。少年人的眉眼与赵容蓉竟相似了五分,便是贤妃之子,赵容蓉同母兄弟,九皇子,赵容瑛,他时不时地轻瞥过来,又佯装无意的看向别处。
“瞧他做什么?”赵容蓉语气淡淡,“怎么,出事了?”
赵容浔无奈叹口气,“我说你呀,当真不知?”
“昨日朝上,提起下月开科一事,老九站出来上奏,请陛下任命柳思明主考。”
赵容蓉一挑眉,精致的眉眼间竟多了一丝看笑话的凑趣,“哦?父皇答应了?”
“自是没有,举贤不避亲,父皇向来是最讨厌此道的。”
“老九入朝堂资历尚浅,倒显得莽撞。”
赵容蓉笑了笑,“柳思明若任主考,资历倒是极够的。”
二十年在朝为官,颇有建树,工部尚书柳思明的确是够格主考春科。
可这柳家偏生又是卫国公府的姻亲,卫国公二子卫良,娶了刘思明三女为妻,两家来往从密旁人能提柳思明的名,老九的确是不能提。
赵容浔见她还能笑出来,不免提点,“但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父皇没答应老九,毕竟三哥四哥他们可都在使力举荐自己的人,只是比老九聪明,让旁人去提。”
“咱们呢,还有好戏能瞧呢。”
好似能听见嘹亮的号角声了,稀松成堆站着的皇室宗亲便逐渐站在一处。赵容蓉和赵容浔也不再说话,只静候着太后凤驾。
太后所居长寿宫,于皇宫深处,僻静安和,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赵容蓉搀扶着太后,缓缓走进长寿宫,“皇祖母气色瞧着比上月还要好,可见灵云观灵气是真的养人。”
太后年过七旬,身体却硬朗的很,每年都要去灵云观吃上一月素清修。
“那下次哀家带着你一道去住上一月。”太后笑着接了她的话,“如何?”
不待赵容蓉回话,搀在太后另一侧的华服锦衣的年轻妇人便笑答:“皇祖母又不是不知,安阳惯是爱热闹,叫她住在灵云观,怕是两日就待不住。”
赵容蓉轻笑,“大姐姐说的没错,孙儿可耐不住灵云观的清净,那灵气需得与神明有缘之人,方可得。”
这话哄得太后高兴,她拍了拍赵容蓉的手,“你呀,总是耐不住性子,便是去住一日也是极好的,磨磨性子。”
“你瞧瞧你大姐姐,这些年愈发稳重,可你如今做了母亲,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年轻妇人便是昌隆帝长女,华阳公主赵容云,她轻笑,“孙儿比安阳年长,自是该稳重些。”
“她尚小不知事,如今倒也无妨。”
赵容蓉笑而不答,同赵荣云搀着太后落座,方退至下位坐着。
虽这会客所用的前厅并不小,可满满当当的坐了好些人,皇室宗亲有资格坐在厅中的人,皆在此。
赵容蓉便坐下喝茶,听着太后与旁人叙话。
依着昌隆帝这些年的习惯,他尚有两刻钟,方才会来叩见亲母。是以众人所言,便依着太后爱听新鲜事儿来讲。
皇后坐在太后右侧,浅笑道:“母后有所不知,羌芜前几日入京了,今日想必是要来同您请安的。”
这是京中近些时日来,被议论最多之事。
太后不理外事,此刻念了一声,迟疑道:“羌芜,可是玉家那小子?”
皇后道:“就是他。”
“模样像是比着玉老王爷长的,生的仪表堂堂,气度也极不错。”
赵容蓉端着茶杯,悠闲自得的饮茶,两耳不闻旁事。
太后竟生出了几分感慨,“那是该见见,当年他离宫时,尚才五岁,那么点儿的孩子,先帝让他回滇南,家中又无族亲照拂,倒也长大成人了。”
“一晃就过了二十年,先帝也去了二十年,哀家也老了。”
赵容蓉手一顿,二十年的时间,好像长的快有一辈子。
众人忙宽抚太后。
皇后重新提了话题,“前些日子,陛下还同儿臣提起,为羌芜娶妻一事,该尽早提上日程。”
太后点头,“是这么个理,他今年也有二十五了,该娶妻生子才对。”
皇后叹了口气,“儿臣同陛下之心,皆是为他想。”
“他人才好,满京城的闺秀,如何都能为他选一位王妃。”
“只是这羌芜同陛下,提起他前些年娶过妻。”
“那是个苦命姑娘,成亲不久,便去了。”
“羌芜说他此生不愿再娶。”
“谢绝了陛下的好意。”
不愿再娶。
赵容蓉念了一回,只觉可笑。
为何不愿再娶,这世上没了个素娘,还有无数女子,何必呢。
太后年事已高,不以为意道:“他年纪尚轻,难保日后转了心思,这事儿且有的说呢,不急。”她见过了这世上满口深情说着此生不负的男人,扭头就能再娶新妇过门。
皇后点头,“儿臣也是这般想。”
正说话间,听得厅外宫人请安声,原是昌隆帝到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玉绥。
众人噤声,起身恭迎。
昌隆帝与太后有一月不曾相见,此刻众人便起身告退。
赵容蓉正要随着一道走,太后忽而瞧见她要走,开口,“蓉儿留下,哀家还没好好同你说话呢。”
赵容蓉步伐停顿了一瞬,复又转身浅笑上前,“是,皇祖母。”
太后朝她招手,让她坐到身旁,这才看向跟前站着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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