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比起江南, 京城的春天来得总晚一些。
陆岺牵着两个孩子走在路上时,总觉风还不够暖。怕两个孩子受凉,他便让人取来小披风给孩子们裹上。
只是已满五岁的小乖们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出行, 既不爱坐马车里也不爱裹上挠人行动的披风。
为此,披风才系上,两个小家伙便很有默契的,齐齐动手, 将披风又解开了。
陆岺是个好脾气的爸爸。见孩子们把披风解开了,也不恼,蹲下身又不厌其烦地给他们系上。一边系一边还道:“走到东宫可要些功夫。这一路风大, 受了凉,回去得吃药药。”
“爹, 懿儿强壮着。”
元懿举起自己的小胳膊, 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学着陆岺的口气道:“爷可结实着, 能一打三!”
“哎呀!”
陆岺喜得直咧嘴,将元懿抱起亲了亲, 道:“乖乖儿, 真有你爹我的气势!”
元钊撇撇嘴,虽没说什么, 可看自己爹的眼神却有些鄙夷。奶奶说了, 人光长得壮没用。人得聪明, 得多读书,要跟娘学,不要跟爹学。
笨蛋阿姐能一打三有什么用?自己已经认很多字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手却是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爹, 钊儿也要抱抱。”
陆岺笑着将女儿放下,又将元钊抱起,亲了亲,道:“好,抱抱。”
与两个孩子温馨过后,两孩子也愿意裹着披风了。陆岺见他们听话,心里不由得意。
这带孩子跟带兵差不多。软硬兼施,总能听话。
一行人步行了一段路,直到两个小家伙走不动了,这才上车前往东宫。
太子派人来传讯,让陆岺带着孩子过去喝两口。如今国力蒸蒸日上,东宫诸君的事虽不少,可因着有天子在撑着,闲暇的时候倒也不少。
比起太子,更忙的人其实是太子妃。
左玉办的女校四年前正式对外招生。为了给左玉站台,太子携着太子妃亲自过来参与了剪彩。在参观了学校后,太子妃对这个事也挺感兴趣,便出了一大笔钱来支援左玉。
有了太子妃入股,又有下任储君站台,招生的事倒变顺利了起来。不少权贵人家为了某种政|治意图便将自家女儿都送到了女子学校读书。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女子学校的招牌算打响了。而一些稍有余资的平民在详细了解了招生规则后,也动了心。
资产低于五十两者的人家如愿送家中女子来读书学技能,不但可以包吃住,以后毕业了还会安排工作,月薪不会低于二两银子。
这个诱|惑对于平民来说有些大。因着受时代限制,这个时代的大多女子并不能直接为家庭创造财富。故而看到月例不低于二两银后,许多人就动心了。
要知道现在码头抗包的一个青壮,平均下来也就四五两银子,这还得是光景好的时候才有。现在一个女子出去读书,读上几年能得二两月银的活计,那怎么算都是好事。
为此,女子学校在第二年的时候,就不得不对学校进行扩张,以此来容纳更多的女学生。
太子妃时常往来女子学校,思想渐受影响的同时,发现做这样的事不但利国利民,还能得到好评后,工作的热情就上来了。
对此,左玉以及向淑兰等人那是极力鼓励与肯定。天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不出意外,这位就是下任国母。如果由她参与女子学校的操办,那女校的前途或许会更好。
太子妃有自己的事要忙,自然不可能常在家里待着。而且,她也十分沉迷给平民女子上课。如此一来,太子闲暇时便会叫陆岺入宫陪伴。与陆岺吃酒的同时,顺便让下一代培养下感情。
两个小家伙特别喜欢去东宫。在家吃东西,左玉会管着。但到了东宫就可以随便吃了。除了各种美食,还有玩伴。
太子目前有一妻一妾,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两个与两个小宝年岁差不多,凑在一起很是热闹。
元懿与元钊的性格多多少少随了陆岺,爱热闹。有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自然就更喜欢去东宫了。
到了东宫时,太子已摆好酒菜。两兄弟吃酒也不讲究,有几个下酒菜便能吃得高高兴兴的。
酒吃到一半,上头了,两人就开始吹牛逼。他俩吹得天花乱坠的,边上在玩的孩子们也都竖着耳朵听着。听着听着,“对立”就搞起来了。
太子的小女儿明容昂着小脑袋,很不服气地道:“表叔叔,你吹牛,我爹爹才是最厉害的。”
“瞎说!”
话才出口,元懿立刻站了起来,“我爹爹没吹牛,他才是最厉害的!他一顿饭能吃五碗饭,力气很大!”
“我爹能吃十碗!”
明容毫不客气地反击,“我爹力气更大!”
“你胡说!”
元懿撇着小|嘴,“你吹牛!我爹爹能吃二十碗!”
“我爹能吃整整一桶饭!”
“我爹能吃一米缸的饭!”
明容瞪大眼,好似被惊到了。她挠了挠头,秀气的眉蹙在了一起,似乎在想还有什么容器能比缸更大。
陆岺看着哈哈笑,“表哥,我说我闺女聪明吧?她知道米缸呢。”
他脸上透着得意,看着女儿的眼神好似在看神童一般,满满的骄傲与欣慰。
“呵。”
太子轻笑了下,“明容是公主,不知厨房盛米容器正常。”
“呵。”
陆岺也轻笑了下,“我家玉儿说,这人活着就得什么都了解下。不然以后管家,一斤米不知几何,容易被下人糊弄。”
“天家公主出嫁,多有管事陪嫁。”
太子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只需学用人,无须知米价几何。”
陆岺咬咬牙,望着太子那胖胖的脸,忽然又笑了,“事必躬亲虽不可取,但若问事少了,难免长肉。还是趁着年岁小,多学东西,多跑动,这样才不会变成胖子。”
太子的牙齿磨了起来,冷笑着,“变成胖子总比不学无术的好。”
两人四目相对,有火光闪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明容一拍手,得意地道:“我爹能把头埋在米缸里一直吃,一直吃,吃成一个大球!”
“哈哈哈哈哈哈!”
陆岺一听这话,顿时笑得前仆后仰的,“对对对,吃成一个球!你爹可厉害了,哈哈哈!”
太子脸黑了。后牙槽磨了磨,正琢磨着要怎么挽回尊严时,忽然听到元懿发出略显尖锐的叫声,“我爹能把整个京城的饭都吃下去!”
“京城的饭都在人肚子里!”
明容指出了问题关键,“你爹怎么吃人肚子里的东西?!”
元懿如遭雷击!
对啊,这是个问题。
但她怎么能输?!
她立刻大叫,“我爹能把人肚子里的饭都吃了!”
陆岺脸黑了。太子大笑,“肚子里的饭?哈哈哈!!”
话才出口,就听到明容道:“我爹也能吃!我爹能趴在所有人的肚子上一直吃!”
“哈哈!表哥,你到底能吃多少?”
陆岺狂笑,“嗯,肚子里的饭,哈哈,好香啊!”
“我爹也能!”
元懿跺脚,“我爹能把头扎进所有人的肚子里去吃!”
“哈哈哈!”
太子这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表弟,你也吃得好香!”
两人对视着,相互磨着牙,挤出一丝笑,异口同声地道:“表哥(弟),童言无忌……”
“笨姐姐。”
元钊看不下去了,“肚子里的饭那就是臭臭!爹是不可能贴在屁|股上吃臭臭的!”
此言一出,陆岺有种想掐死儿子的冲动。
就你聪明,就你聪明!居然还说出来了,这饭还能吃得下吗?
“吃的,吃的!”
元懿才不听弟弟解释,见明容怀疑,便跺脚,“爹爹臭臭也吃!爹爹能一直吃臭臭,吃一整天!爹爹最厉害!”
“哈哈哈!”
太子笑得捂着肚子,连连道:“表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爹能吃一整年!”
明容气得也是跺脚,“吃一整年臭臭的爹比表叔厉害!”
“不是,我爹才厉害!”
“不,是我爹爹厉害!”
两小的继续争论,而一旁的太子与陆岺这下都没心思相互嘲笑了。因为两人都发现,自家的女儿都是来坑自己的。再说下去,怕不是要把全大昭的臭臭都吃了。
这话题太有味道了,不能让他们说下去了。
太子轻咳了声,道:“我们不吃臭臭,臭臭不能吃。再者人各有所长。我跟你们叔叔差不多的,不分上下。”
“不!”
明容委屈,“爹爹是太子,爹爹厉害!”
“我爹爹抓了北契皇帝,我爹爹厉害!”
“好了,好了。”
陆岺见表哥让步了,便呵斥元懿,“不说了。都厉害,都厉害。大侄儿,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玩?我跟你父亲说会话。”
太子第一个孩子明殊已经九岁了。跟太子一样,长得也是圆鼓鼓的。性子跟自己父亲也像,都是随和的人。
听到自己表叔这样说,便起身领命,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了。
到了花园里,元懿与明容的争斗还没完。天子与皇后子嗣艰难,成年的孩子只有两个。而太子虽有四个孩子了,可却只有一个女儿。
因此,明容小公主那真真是被天子皇后以及太子捧在了手心里,那性子跟哥哥们都不同,十分骄傲。
她的小玩伴都被家人叮嘱过,都不会跟她争。偏偏同样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元懿却不会买她账。这一来二去的,两人算是结下“梁子”了。
离开了家长视线,还未等她们的哥哥给她们安排玩耍节目呢,就见元懿指着花园里的小池塘道:“我爹爹能吃下这么多臭臭。”
有了东西类比,感官一下就明朗了。
明容瞪着小池塘半晌,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大。明殊感觉头疼了。
他不明白自己两个妹妹为什么要执着于让自己的爹吃臭臭?他轻拍了下元懿与明容的脑袋,小包子一般的脸肃穆了起来,“臭臭不能吃。吃了也不会变厉害。”
“哥哥吃过臭臭吗?”
本以为说了这话,两个小家伙就会停止争论了。哪里晓得话一出口,两个争吵的小家伙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齐齐望向他后,又齐齐问道:“不然哥哥怎么知道不能吃?”
明殊身子一震,感觉心口莫名一揪,一股想殴打两个小家伙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压下自己想打妹妹们的冲动,道:“都说不能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我怎会吃?不要争这些了。表叔厉害,父亲也厉害。一个善文,一个善武,都厉害的。”
“那是吃了臭臭的原因吗?”
明容望着自己哥哥,“元懿说她爹爹吃臭臭的。我听人说,元懿爹爹以前不厉害。他后来厉害,一定是吃了很多臭臭。”
“你爹爹先吃臭臭的。”
元懿听表哥这样说,也觉臭臭可能真不能吃。但话都说了,那便不能收回来。爹教的,坦白会被打死。所以,她得坚持下去。而且明容笑自己爹爹,自己可不能输给她了!
“奶奶常说,你爹爹从小厉害。”
元懿一本正经地道:“所以表大伯一定从小吃,就是吃臭臭长大的。”
明容一听是这个道理。忙不迭地点头,“对,我爹爹从小吃臭臭,所以就是比你爹爹厉害。”
明殊磨了磨牙,忍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爆发了!
“要我说多少遍?!臭臭不能吃!吃了也不会变厉害!”
要命了!元懿笨还有原因,可自己妹妹是怎么回事?这比元懿还笨,简直是表叔的翻版!
“你这么凶做什么?”
两小家伙再次团结到了一起,“哥哥骂人,告诉爹爹去!”
“你们!!”
明殊抚着心口,嘴里喃喃着,“孝弟(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弟(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不生气,不生气,她们还小……”(注1)
“表哥。”
正努力安慰着自己,一直安安静静的元钊忽然问道:“表妹是不是看见大伯吃臭臭了?”
!!!
斜刺里出刀,这很表叔!表叔打仗不就爱玩这套吗?
明殊忧伤了。
他还未满十岁,他不该承受这些。尤其是,其他两个弟弟也受了影响,都望着他企图得到一个答案。
“臭臭不能吃。明容与元懿胡说的。”
他勉强笑着,“表婶去年送来的新品月季都开花了,咱们去看看。”
“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便听明容叫了起来,“我看见花匠给花花埋臭臭了。花匠说,冬天埋了臭臭,春天花花会变多,变好看。所以,爹爹和表叔也是吃了臭臭才厉害的吧?”
“……”
毁灭吧!这妹妹不能要了……
明殊努力收拾着情绪,不想再跟弟弟妹妹继续这个话题。他强势的将几个小宝带去凉亭里,不去看花了,也不去玩了,他要好好给他们上上课。
怀疑兄长的话,这就不对!他得用圣人言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孝悌乃是美德,你们要听我的话。”
他学着自己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先读了一通圣人言后,刚想给弟弟妹妹们详细解读时,却听元钊道:“可我舅舅说,孝悌是相互的。要是你对我们不好,我们可以对你不好。”
明殊又被噎着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
左玉的弟弟第一次科举虽不好,可第二次科举就拿了状元。偏偏,他不为官,学着自家姐姐与许明知,在城外办学,给穷苦人家的孩子上课。
年岁虽小,可风采已直追自己姐姐,贤名与学问那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如果你只讲弟妹要听兄长姐姐的话,不讲兄长姐姐的爱护,那是不对的。”
元钊肃着包子脸,半点不给兄长面子,“我娘也说,学问最怕一知半解,你不能这样说。”
毁灭吧!
明殊这一刻,脑子里满是自己爹说起表叔糗事的场面。就在这一瞬,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心情。然后,他又生出几分悲怆来。
表叔不好读书,人也笨。可元钊却有神童之称。他三岁起就能认字,现在五岁,已读完了三字经、弟子规。比起父亲,好像自己更悲惨一些……
他望望元钊,再望望元懿与明容……
蠕着唇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元钊弟弟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大弟明珂接话道:“大哥不必难过。错了改就是了。”
……
这个七岁的弟弟是左玉的崇拜者,是个小古板。而他边上的三弟明达也跟着点头,虽没说什么,但明显这位是二弟的崇拜者。二弟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
明殊再度悲怆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忽然没了信心。他堂堂太子的嫡长子素来被人称道,可偏偏有一群不正常的弟弟妹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很失败?这一刻,九岁的明殊忽然长大了,沧桑了。
爹娘总说,要对弟弟妹妹好,不能分嫡庶,都是亲亲血脉。将来自己长大了,少不得要靠弟弟妹妹帮忙分担。
可看着这群小萝卜头,明殊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涌出了表叔的脸。
打北契抓了伪帝游山玩水;猜灯谜猜个稀烂……
惹祸是家常便饭,干正事是太阳西边出……
越想越伤心。
表婶婶那么厉害也花了好多时间才教好表叔,而自己眼前有这么多个“表叔”,自己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孝弟(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出自《论语》
明殊:表叔的笨许是遗传,先帝□□父就是个荒唐的人……
元懿:所以大表哥不要急,你早晚也会变笨哒。
明殊:毁灭吧,我不活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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