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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38

        顾玉汝自然不知道这个惊喜,  她提着铁娃还给她的提盒,心里还在想,薄春山这个人真可恶!

        真是个坏东西!

        走进西井巷,  迎面走来一个人。

        不过顾玉汝在想心事,倒没有注意,  一直到快撞上时,她才慌忙往一旁踉跄了一步避开。

        她松了口气,心里埋怨自己胡思乱想。

        正想给人道歉,  才发现对面的人竟是邱氏。

        邱氏哪怕如今岁数不小了,  在一众同龄的妇人里也是拔尖的。

        如今她穿得素,一身鸭蛋青配黛蓝色的夏褂,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  插了根银簪子,明明应该都四十好几了,  看着却像才三十来岁的妇人。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眼长而眼角上翘,笑与不笑都带丝勾人的媚意,  即使她现在肃着一张脸,脸上脂粉未施,  又刻意地耷拉着眼角,  也不能掩盖这双眼睛的漂亮。

        薄春山也有一双同样的眼睛,  只是他是男子,  英气占了上风,再加上人高大戾气又重,  倒让人忽视了他其实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是顾家玉汝?走路看着些,  小心摔到。”

        “对不起,  薄家大娘,  都是我不好,没撞到你吧。”顾玉汝歉道。

        “没。是回家吧?快回吧,我没事。”邱氏道。

        顾玉汝走过去了。

        邱氏却一直看着她,其实是看着那个食盒,那食盒这几天一直放在她家里,被她看了好几天,今天才拿走。

        这臭小子!

        这是勾搭上人家女子了?

        可……

        邱氏心里既高兴,又忐忑。

        高兴的是儿子有本事,顾家玉汝好,是她做梦都想娶来的儿媳妇。忐忑的却是顾家玉汝已经有了婚配,人小齐秀才还在那儿呢!

        “这臭小子搞什么呢!”

        邱氏也没心思买东西去了,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顾玉汝回到家里,先把食盒拿去放了。

        孙氏不在家,估计出门买东西了。

        她回了屋,还在想方才那事,同时又在想,薄春山到底办什么事去了,会不会就是现在办的这件大事让他进了牢?

        为何她会觉得薄春山是去办大事了?

        人几天都不见,肯定是大事。

        门响了一下,顾玉汝抬眼看去,就看见顾玉芳一张幽怨的冷脸在门外。

        “有事?”

        她现在没什么话想跟顾玉芳说,但她也知道顾玉芳恨自己,平时没事就想给她找点茬。就像那癞蛤/蟆爬在你脚面上,你打它恶心,不打它也恶心,你又不能弄死它,只能被它恶心着。

        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它,避得远远的。

        “娘这几天训我,又把我关起来,你很开心吧?”顾玉芳的怨气很重。

        顾玉汝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些事跟她什么关系?

        “你现在不是跑出来了?看来娘关你关得还不够,应该把你锁起来才对。”

        顾玉芳没料到顾玉汝会这么说。

        她讨厌顾玉汝,顾玉汝应该是知道的,可每次对方会都露出那种隐忍又自以为大度的表情,看得她直想作呕。

        她欺负顾玉汝欺负习惯了,也习惯了顾玉汝总是隐忍不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玉汝变了。

        她竟然会还击了!

        这让顾玉芳很恼怒!

        “你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终于不再装隐忍大度了?你隐忍大度,你是好的,我没事找你茬,我是坏的!顾于成帮着你,娘帮着你,现在爹也帮着你,顾玉汝你是不是很得意?一家人都围着你转,你得意死了。”

        顾玉汝蹙起眉,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你想退亲,爹就答应你退亲!”

        顾玉芳越说越激动,渐渐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大声喊道,“那他怎么不想想,我也想嫁给齐大哥,你不愿意嫁,为什么不能让我嫁,我想嫁给齐大哥很久了,为何不能让我嫁!”

        “你在说什么?”

        这是终于不遮掩,终于吐露心声了,不过顾玉芳到底在疯什么?

        是的,顾玉汝就是觉得顾玉芳在发疯。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我想嫁给齐大哥,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毁了!爹已经跟齐家那边退亲了,信物都拿回来了!顾玉汝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顾玉芳哭着跑了。

        留下顾玉汝有点愣神。

        亲退了?定亲信物拿回来了?

        那她爹还挺迅速的。

        也不知她爹是怎么跟齐彦说的,不过这也不是顾玉汝能操心的事。

        隔壁,胡家。

        胡大娘撅着肥胖的大屁股,一脚踩在凳子上,耳朵紧贴着院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胡家儿媳妇道:“娘,你站在那儿做甚?”

        胡大娘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听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后,才转身走回来小声道:“我方才听隔壁姐妹俩似乎在吵架,就好奇上了,隐约听见在喊退亲什么的,嫁不嫁的,难道说顾家大女儿和小齐秀才退亲了?”

        “娘,你瞎胡说什么,快别乱说了!”

        胡大娘瞪眼道:“我瞎胡说什么?前阵子顾家发生那样一件事,人家小齐秀才和顾家女儿退亲也是正常。”

        “那不都说了是被冤枉的,县衙那儿都出布告了。”

        “那谁知道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前几天顾家异常得很,这两天才稍微好点,说不定就是因为退亲的事。”

        胡家儿媳妇很头疼,道:“娘我先跟你说好,这种事你可别到处瞎说,小心被人说你造谣,以顾家人的性格,你说别的也就算了,造谣这种事,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怎么可能到处说,这不是就跟你说说。”

        “你知道就行。”

        齐家

        齐彦从外面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所有人都知道顾秀才和老爷见了面,讨要回了两家当初互换的信物。

        这是退亲了?

        宋氏又在哭了,可这一次连荣婆子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谁都没想到顾家会这么果断,说退亲就退亲了。

        总之,这次不光两家的婚事毁了,两家的交情大抵也是毁了。

        齐永宁回来时,脸色阴得吓人。

        他推开书房的门。

        天色已经黑了,里面没有点灯很暗,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影坐在书案后。

        “你回来了?”

        齐永宁没有说话。

        黑暗中,齐彦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与你顾叔当年是同窗,一起赶考,一起中了秀才。我与他都是那种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的人,全靠刻苦,性格也固执刻板,搁在外人眼里就是不懂变通,就是臭书生脾气,所以我俩都去考过举,但都没中。”

        “我与他,是好友,是知己,也是不得志下的互相慰藉。我们觉得官场黑暗,朝廷种种弊政让人不能忍受,我们鄙视那些投考官所好的考生,我们明明文章写得并不差,就因为太过固执,不能投考官所好,只能遭受落榜。”

        齐彦的声音很疲惫,一动不动地缓缓诉说。

        “后来你顾叔去当先生,我因家中有余产,闲赋在家,平日只摆弄一些风雅之事。我把所有期望寄托给了你,你顾叔把所有期望寄托给了于成,我们都觉得我们不能做到的事,也许我们的后辈能做到。”

        “我们不是不知自己有些想法,太过幼稚天真,只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了执念。”

        “我跟你顾叔因性格秉性相投成了好友,如今又因此,落得惨淡收场。你顾叔不是因我不帮他,而选择与我分道扬镳,他只是觉得我变了,曾经我们坚持的、自信的所谓的正义、真理,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的改变其实很容易,只要给你一个迫不得已的借口。”

        齐彦低低地笑着,不再言语。

        明明是在笑,听着却像哭。

        “其实你顾叔说得对,闹成这样,你娘夹在中间,那层关系断不掉,玉汝那孩子即使嫁到我们家来,也不会过得好,不如婚事作罢。”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起初,齐永宁的声音还很平静,可说到结尾时近乎咆哮,只是他的修养让他做不出对父咆哮的举动,却越发听着让人心悸。

        “你从小指着她,对我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媳妇了。我听了,信了,我守了她十几年,一门心思就想娶她为妻,现在你告诉我婚事作罢?你说作罢时,有没有问过我?!”

        “永宁?!”齐彦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陷入震惊之中。

        “总之——”

        齐永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黑暗中,他脸寒似冰山,能把人冻死。

        “你说了不算,这门婚事作罢,我不同意。”

        “永宁!”齐彦沉痛道,“你又何必!不是爹想毁了这门亲,是你顾叔他坚决如此,我实在、实在没脸拒绝。”

        “这好像也是汝儿那孩子的意思,你是不知你顾叔当着我的面,说他女儿说的那些话时,那副骄傲的样子。汝儿是个好孩子,聪慧剔透,于成也是个好孩子,我从没觉得我们跟顾家结亲,是顾家高攀了,娶妻要娶贤……你也别怪你娘,你娘其实一直很好,只是她那个妹妹是她的孽债……”

        齐彦喃喃着,像是在跟儿子说,又像在跟自己说。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久。

        等他抬起头时,发现齐永宁已经不在了。

        顾家人正准备睡了,突然大门被人敲响。

        敲得很急,很响,似乎有什么急事。

        “谁呀?”

        因为这敲门声实在太突兀,顾秀才跟孙氏一起去开了门。

        开了门,才发现竟是齐永宁。

        齐永宁很急。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焦虑,向来整齐的发髻有些乱了,垂落几缕下来,袍子上有些脏污,似乎是急着赶来不知在哪儿蹭来的。

        此时他,着急狼狈得不像是齐永宁。

        是的,不像齐永宁。

        齐永宁向来是温和从容的,外表是一丝不苟的,衣衫是整洁干净的,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如玉公子就像一个尘埃不沾的谪仙,如今谪仙却因为某个人慌了急了,跌落凡尘了,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永宁,你这是怎么了?”孙氏诧异道。

        “叔,伯母,我想见见玉汝。”

        此时顾家人都知道顾秀才今天把婚事退掉的事,晚上吃饭时孙氏还又是感叹又是唏嘘,没想到齐永宁会来,还来得这么快。

        这肯定是因为婚事被退而来的。

        “永宁啊,要不你先进屋坐坐?”孙氏迟疑道。

        “不了,伯母,我就想见见玉汝。”

        “可是……”

        孙氏也犹豫要不要让齐永宁见女儿,毕竟这么晚了,齐永宁又是这副样子,她不禁看了看丈夫。

        顾秀才也有些迟疑。

        两人正犹豫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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