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年年觉得,  许礼在某些时候是残忍的。

        六年前拒绝自己的时候，还有现在。

        他那个时候撒谎,  拒绝自己说不喜欢她，也不想谈恋爱。可现在，他又告诉自己，他那个时候是骗自己的，他没有不喜欢自己，也没有不想和自己谈恋爱。

        相反。

        许礼很想。

        很想很想。

        只是，路年年太美好了。他那个时候不配。

        路年年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许礼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路年年紧盯着他,  一步步逼近，“很难回答吗？”

        她说：“这个答案，你应该想了六年了吧，不可能那么难宣读于口吧。”

        许礼看她。

        “一定要知道。”

        “是。”路年年说：“你不说,  我怎么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做这个决定前,  路年年想了很久很久，她到底是该放过自己，不再搭理许礼，还是最后给自己，也给许礼一个机会,  试试看到底还能不能在一起。

        路年年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  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前提是，许礼说出的答案她满意。

        在这件小事上，她也很执拗，甚至执拗的有些不讨喜。

        许礼沉默。

        为什么拒绝路年年,  许礼有很长的一段话想说，可到嘴边了，他又觉得说出来很矫情。他不想卖惨。

        路年年紧盯着他，低声问：“很难回答吗？”

        许礼：“不难。”

        他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沉，也有些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路年年垂眼，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这个人的性格。

        她抿了下唇，“那我问你，你回答。”

        许礼：“……好。”

        路年年思忖了会，侧了侧身：“进来说吧。”

        她硬邦邦道：“站门口会吵到隔壁房间的人。”

        许礼轻笑，应声。

        进了房间。

        两人面对面坐着，路年年被许礼看着，莫名觉得他眼神还有些压迫感，她不喜欢。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有气势一点，路年年坐到了餐桌边上，看向不远处的许礼。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路年年抿了抿唇，浅声问：“你刚刚说，高中那会骗我的，那意思就是——”

        她一字一句说：“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

        许礼看着她的眼睛，字正腔圆告知：“是。”

        路年年眼睫一颤，“我听同学说，你大学去了b大？”

        许礼：“嗯。”

        “那你出国是——”

        “大三作为交换生去的。”许礼告诉她。

        路年年点头，“我听人说——”她迟疑了一瞬，怕戳中许礼的伤心事，在思考怎么开口时，许礼先把她的话接了过去。

        “想问我奶奶？”

        路年年点了下头，“如果为难的话，可以不用说。”

        “不为难。”许礼告诉她：“大二那年离开了。”

        也是因为奶奶走了，许礼便接受了交换生条件，去了国外。他最开始学的并不是导演专业，是去国外后转的行。

        路年年：“节哀。”

        许礼：“我知道。”

        很久的事了，再伤心也没用。许礼想，她离开了，反倒是不再被病痛折磨，挺好的。

        他看向路年年，“我奶奶记得你。”

        路年年跟许礼奶奶见过一面，在高中时候。她死活要跟着许礼回家，去他家蹭饭。

        但还没走到许礼家，先在路边碰到了他奶奶。

        路年年不知道，那是许礼奶奶少有的出门活动。

        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基本上不能劳累，偶尔走出房间都很费力。一年，总有一半的时间在医院，但他们家太穷了，没办法长期在医院住着。

        许礼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再富裕一点，他再厉害一点，那他奶奶不会那么快离开自己。

        可很多事，是没有如果的。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

        许礼一直是奶奶拉扯长大的，和奶奶相依为命。他懂事比较早，也早早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不同，他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念书，只有努力念书。

        原本，许礼其实不打算去路年年他们学校的。

        可在听到校长给出的学杂费全免的条件，以及每学期有八千块的奖学金后，许礼去了。

        他要钱。

        他有信心，自己每一学期都能拿到那八千块钱。事实也证明，他对自己不是盲目自信，高中三年，年纪第一的奖学金，全在他这里。

        只是这些钱，在那个时候，比不上路年年的一件衣服，甚至于是一双鞋。

        从那时候起，许礼就知道自己和路年年的差距有多大。

        或许，比隔了一条银河还要远。

        她是格恒电器大小姐，而他，在她这里连朋友都可能算不上。即便是路年年认他这个朋友，许礼也自知自己不配。

        以前，许礼就算是再穷，也不觉得自卑。

        因为金钱对他来说，是身外之物，他现在没有，不代表他以后没有。他会去创造。

        可在看到路年年，在听到同学们讨论，路年年假期去哪里玩了，路年年今天背的包包好像是某品牌的限定款，国内根本没有货等这些事的时候，许礼头一回怨过，为什么他不是有钱人的孩子，为什么他和路年年的差距会那么大。

        真正让许礼下定决心拒绝她的那次，是他亲口听路年年身边的人调侃，说裴之行是她未婚夫。

        有天下午放学，许礼看到了裴之行。

        他英隽挺拔，身上有超越他们那个年龄的成熟感，他过来接路年年回家。两人熟络，看上去般配到了极点。

        后来，许礼知道，那个人是京盛集团接班人，是路年年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他们关系很好。

        ……

        很多很多事，许礼其实不想去回复。

        他承认，在看到裴之行出现的那刻起，他便退缩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给路年年什么，是拉胯她，让她跟自己一起受苦，还是努力讨好她，去攀上高枝。

        这些选择，都不是许礼想要的。

        那个时候的许礼，骨子里是高傲的。

        他人穷，可志不穷。

        那个时候他想，路年年有那么好的未婚夫，她或许现在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人，但总会喜欢上的，再者，裴之行对她很好。

        因为这个原因，许礼在她跟自己表白时，残忍拒绝了她。

        之后，两人再无联络。

        路年年把他拉黑了。

        而许礼，也因为奶奶生病的缘故，整个暑假都在打工地方和医院两点一线来回跑，他甚至没时间回家睡觉，每天都蜷缩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休憩。

        暑假过后。

        许礼奶奶的情况好转，她出院回家了，而许礼，也正式迈入了大学校园。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没多久，他奶奶病情加重，之后，每天都在医院。在那个时候，许礼只想赚钱，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即便是抽空想路年年，他都觉得那点时间是贪婪的，是自己贪得无厌。

        大二上学期，许礼奶奶病重去世。

        忙完后事，他老师知道他情况，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去当交换生，费用他不用担心，他有能力，学校会帮忙，他自己也有能力。

        那个时候，许礼只想跳出去，往外走，想有更广阔的天空，他想也没想答应了。

        因缘巧合下，他认识了一个朋友。

        之后，他写了自己想写的故事，学了和导演相关的专业，拍了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从而声名大噪。

        ……

        没再让路年年为难怎么问比较合适，许礼把她想知道，简单地说了下。

        听完，路年年许久没说话。

        房间内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礼听见路年年哽咽的声音，“所以你问也不问，就笃定了我跟裴之行有什么关系？”

        许礼张了张嘴，低声说：“抱歉。”

        其实，不单单是这个。

        主要是，当时的他和路年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是没有裴之行，许礼可能也没有和她在一起的勇气。

        他不值得。

        他一直都这样认为。

        “你值不值得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吗？”

        听到他这话，路年年忍不住，凶巴巴地问他。

        许礼敛睫，没说话。

        路年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许礼嘴唇翕动，一个字没能蹦出来。

        许久。

        路年年垂睫，“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浅声道：“你问的问题，我过几天给你答案。”

        许礼哑声：“好。”

        他看向路年年，轻声道：“早点休息。”

        “嗯。”

        许礼：“我明天回去。”

        路年年一怔，点了下头：“知道了。”

        许礼走后，将门带上。

        路年年走到门后，侧耳倾听，她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也没听见许礼离开的脚步声。

        路年年皱了下眉，她不知道的是，许礼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他被风吹得没了知觉，他才抬脚往外走。

        他猜，路年年应该睡下了。

        -

        翌日上午，路年年醒来拿起手机时，看到了许礼给她留的消息，他先回去了。

        路年年手指动了动，想回点什么，又忍住了。

        她也不知道要回什么。

        放下手机，路年年掀开被子起床。

        她今天下午要拍戏，昨天请假一天，路年年决定早点去片场。

        “年年姐。”

        小秋收到她消息后过来，“这是早餐。”

        路年年“嗯”了声，往餐桌旁边坐下。

        看到面前的早餐后，她愣了下：“这个早餐……”

        对着她疑惑的眼神，小秋小声说：“许导给我的，让我等你醒了后热了送过来。”

        路年年“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她低垂着眼，开始喝粥。

        一入口，她就知道这粥是许礼自己熬的，是她曾经熟悉的味道。

        小秋在旁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表情，轻问：“姐……”

        路年年瞥她一眼，“想说什么。”

        “许导是不是在追你啊。”小秋实在是有些憋不住想知道，她内心的八卦因子在燃烧。

        路年年微顿，垂眼喝着粥问：“怎么这么问。”

        小秋：“早就想问了。”

        她诚实说：“但之前不是很确定。”

        路年年挑眉，好笑看她，“现在确定了？”

        “对啊。”小秋嘀咕，“就昨晚许导对你那样，是个人都能感觉出他在追你。”

        听到这话，路年年转头看向她，好奇地问：“他昨晚对我那样，是哪样？”

        “就——”小秋回忆了一下，昨晚路年年在车里睡着后，许礼不单单把车速降下来了，开得很慢很稳，他还把车内灯光全部关了，只留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路灯光芒。

        这些，还不够。

        路年年的座椅是有调下去，但她是个睡觉不怎么老实的人。

        没一会，小秋给她盖上的毯子就往下掉，但又没完全掉地上，因此小秋没注意到。

        谁料，司机反倒是注意了。

        那一段路，许礼提醒了小秋起码三次给路年年拉毯子。

        怎么说呢。

        这些举措，看似好像不是很轰轰烈烈，很让人感动，可细节动人。小秋一直都是个看细节的人，许礼的这些小细节，明明白白的告诉其他人，路年年是被他放在眼里，甚至心里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会去时时刻刻注意别人。

        听小秋说完，路年年沉默了会，低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秋抿唇，知道她想听，便跟她说：“到酒店后，我说喊醒你，许导说不用，让我跟司机先回房间休息，等你自然醒后他会送你回来。”

        路年年“哦”了声。睇她一眼，“所以你就放心地把我交给许礼了？”

        小秋：“……”

        她讪讪，“年年姐，我总不能打扰你睡眠吧。”

        路年年轻哼，“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让人在半夜守着我。”

        “我哪有。”

        小秋为自己辩解，“我觉得许导是那种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你的人好吧。

        没等路年年反驳，小秋又嘀咕：“再说，我觉得你也想跟许导在一起的。”

        被小秋戳中心思的路年年，想反驳点什么，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她都坦然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想法了，再说否认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她剜了小秋一眼，嘴硬说：“你现在已经替我擅自做主了。”

        小秋嘿嘿一笑，“那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路年年没理她。

        “年年姐。”小秋又喊，“你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啊。”

        路年年：“你自己都觉得是了，还需要我告诉吗？”

        小秋：“需要呀。”

        路年年：“……”

        -

        跟小秋斗完嘴，吃完早餐，路年年换了套衣服去片场。

        到片场跟导演打过招呼，她安静在旁边等着。她今天的戏份在晚上，不着急去化妆换戏服。

        路年年到旁边看其他演员拍摄，学习。

        倏地，口袋里手机震了震。

        路年年掏出来一看，是许礼发来的消息。

        他刚到机场。

        路年年盯着他消息看了片刻，思考要不要回，回的话怎么回。

        她没忘记，自己还没给许礼答案。

        她正思考着，许礼的下一条信息进来。

        许礼：「不催你答案，醒了吗？」

        路年年：「……你在片场都有监视器了，你明知故问。」

        许礼：「抱歉，我想看看有没有被你拉黑。」

        路年年无语，翻了个白眼告诉他：「你要是被我拉黑了，是发不到消息到我这边的。」

        许礼：「这样吗。」

        路年年怀疑他在装傻，但她没有证据。

        许礼：「吃了早餐吗？」

        路年年：「……嗯。」

        许礼：「味道怎么样，喜欢吗？」

        路年年：「？」

        许礼：「喜欢的话，以后我给你做。」

        不知道为什么，路年年觉得他在套路自己。

        她冥思苦想了十秒钟，回：「一般吧，没杨姨做的好吃。」

        许礼：「……」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小样，我还看不穿你的小把戏吗。

        许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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