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还在等着李钺回复,结果看李钺把账本扔到一边去,整个人躺了下去,她一时都不敢想少夫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丫鬟很不理解,正常情况下,少夫人听到老夫人的这番话不应该立刻去落玉堂请罪,然后把这事给妥当处理好了吗?任何一个正常的当家主母听到要把自己手里的管家权分出去,都不可能坐得住好吗?
哦,少夫人倒是也没坐得住,他只是躺下了。
他躺下了!
丫鬟心里困惑又纠结,犹豫好半天,她开口,小心问道:“少夫人,老夫人等着您回话。”
李钺啊了一声,掀开眼皮看了那丫鬟一眼,对她道:“那你就跟老夫人说,随她的便吧,我这两天确实不大舒服,她既然觉得孙姨娘能管,就让孙姨娘去管吧。”
丫鬟听到李钺这话有些傻眼,老夫人虽然差她来霁雪院对少夫人说了刚才的那一番话,但她绝不是真想让孙姨娘来打理侯府,老夫人固然对少夫人有些意见,却是更看不上孙姨娘,她大概想不到少夫人竟然真的顺着她的话把这事给推了。
丫鬟顿时替老夫人觉得骑虎难下了,她怕自己回去后要被老夫人迁怒,还尝试劝道:“少夫人——”
李钺抬起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听不懂我的话是吗?”
丫鬟被看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继续劝下去,只能道:“奴婢明白了。”
她恍恍惚惚地离开了霁雪院,不敢去想落玉堂里的老夫人听到自己的回话后得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她要不要提前给老夫人备好降火的茶水。
丫鬟离开后,李钺不再管剩下的那堆账本,提着剑往外走去,青萍一边捧着衣服过来为他披上,一边说:“夫人,您怎么能答应老夫人让孙姨娘帮忙管家呢?”
李钺低头把领口的带子系好,随口回青萍道:“为什么不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吗?”
青萍眨眨眼,夫人是在认真询问自己吗?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还需要她来回答吗?
李钺确实没想听青萍的回答,李钺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后悔,就这么一个侯府的管家权那有什么可争的?而且就这么点权利,还得受制于人。
那位老夫人放权不彻底,就等于是彻底没放权,这些人都不怎么讲究,实在没必要跟他们一起玩。
不过这件事等到晚上还是要告知下皇宫里的那位夫人的,如果……
李钺皱了皱眉,提剑绕着院子里的石桌烦躁地转了一圈,如果孟弗不想放弃查账这个差事,他免不了还要为她再折腾折腾。
小丫鬟早已回了落玉堂,将李钺的话改得稍微顺耳了些转述给老夫人听,即便这样,老夫人仍旧是不敢相信这是孟弗能说出的话,她眉头紧蹙,问小丫鬟:“你再说一遍,少夫人是怎么说的?”
“少夫人说,”在老夫人逼人的目光下,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说,随您的便。”
老夫人身体一下子坐直,她的眼睛都瞪圆了,问丫鬟:“她真是这么说的?”
丫鬟点头:“是的。”
吴三等人心里默默叹气,那天在霁雪院里少夫人把侯爷给骂成那个熊样了,明显不是能轻易服软的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老夫人这下失算了吧,不过如果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换个人来管家,他们的事说不定就能成了。
老夫人没想到孟弗会这样狂,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听听她说的话,随自己的便?
她这几日本还想着安抚安抚孟弗,转眼孟弗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孟弗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不敢让孙玉怜来管家?让旁人知道侯府是个姨娘当家的确很不好听,可若是她自己来管家,孙玉怜只是帮个忙,旁人就没有什么好说道的了。
老夫人一拍桌子,道:“那就让她把这几个月的账本都送来,顺便去把孙玉怜也给我叫来。”
看来孟弗是压制了谢文钊后心就大了,她得让她清醒清醒,这个侯府她还不至于能全都说得算。
谢文钊得知这件事后,心中诡异地生出了些快意,这快意的组成还有些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孟弗被夺去了管家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孟弗的那句随便,他娘现在多少应该能够理解他面对孟弗时的心情了吧。
孟弗现在是真的很敢说啊!也很能气人!
李钺练了剑,得知老夫人要账本,大手一挥,很痛快地让人把账本全都送了过去。
他们慢慢看着吧!
他回到屋子里写了封信,不长,只有短短几行,把今日的事简单地提了两句,让暗卫们送进宫中。
皇宫里的孟弗刚刚从太后那里回来,她试着看看能不能引导小王爷开口说话。
把暗卫送来的信件展开,她很快看完,孟弗早知道侯府账上的闲钱没有多少了,周转起来甚是麻烦,陛下他不想管便不管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眼看着侯府要入不敷出了,不知道那位陛下会不会受委屈。
孟弗想了想,还是得给陛下准备些银钱。
现在能跟在他们身边的暗卫肯定是非常得陛下的信任,人品也定然不会有问题,孟弗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问道:“你们中谁会开锁吗?”
领头的暗卫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都会。”
孟弗:“……”
很好,他们的人品果然可以信任。
她将侯府后面那间小私库所在的位置跟暗卫提了一下,让他们到时候从里面的箱子里拿些银票给李钺。
孟弗说的那几抬箱子里装的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她出嫁时,孟家还没有倒下,她的父亲孟雁行得先皇看重,虽然她的母亲将孟家大多的宝贝都留给了孟瑜,但是给她准备的嫁妆也算丰厚。
孟弗嫁进侯府的这几年,侯府偶尔会有缺钱的时候,可她从来没有动用过自己的嫁妆。
而她日后多半不会与谢文钊有孩子,这些嫁妆到了该用的时候实在没必要吝啬。
暗卫们听到孟弗的这番交代,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他们陛下未免太小气了些吧,哪有这么干的呀!
他们心里憋了一堆话想问,却不敢问出来,他们决不能因为陛下这几日没发脾气,就以为陛下没有脾气了,这玩意儿就像是弹簧,压得越是狠,越不动声色,最后爆发出来的气势越是惊人。
暗卫们在孟弗这里领了任务,立刻就回了宣平侯府,他们还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从宣平侯夫人的嫁妆里翻出一沓银票,把银票送到宣平侯夫人的手上。
兜这么一个圈子干嘛呀!
李钺看着暗卫送来的信件和银票,伸手把信接了过来,问道:“银票是从哪里拿的?”
暗卫们不是很愿意回答李钺的这个问题,他们心里嘀咕,这要是跟这位夫人说这些都是从您的嫁妆里拿的,这位夫人会不会打他们一巴掌啊?
怪不得陛下一直单着,天底下哪个正常男人能干出这种事?
好在陛下不需要他们来回答,暗卫道:“陛下在信中有说此事。”
李钺把信展开,信里孟弗并没有说银票是从自己的嫁妆里拿的,只说是自己这段时间随手攒下的,李钺在侯府里处境不容易,这些钱留着使用,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告诉她,她再拿些给他,至于管家的事,李钺依自己的心意便好。
宣平侯府的账本李钺已经看过了,不往里搭钱就不错了,她一个侯府夫人能怎么攒出钱来。
李钺收起信,沉着一张脸向眼前的暗卫问道:“这银票到底是从哪里拿的?”
暗卫抿唇,不说话,这不是他们能说的东西。
“说话!”李钺冷声道。
暗卫后背一凉,这位夫人发火时的模样真是跟他们陛下一模一样,但是就算再像,有些话他们也不能随便说。
从前的时候李钺很满意暗卫们的嘴巴紧,现在轮到自己有事要问他们,才知道他们的嘴真是该死的太紧了。
暗卫不提,李钺看着银票上的票号也大概猜得到这钱是哪里来的,孟弗不提李钺还没意识到,他现在手上确实没多少钱,但也用不着花她的钱。
他让暗卫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些回来。
暗卫的脸上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之后又多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这位夫人可太敢了吧,让他们去拿陛下的钱……会不会太高看他们了,他们只有一条命啊!
李钺道:“没事,她若是问起来,你们只说是我要拿的便可以。”
但就算李钺现在是跟他们说破了天,他们仍是不敢私自拿陛下的东西。
李钺最后干脆道:“你们回去后先去问她,她同意了再拿。”
暗卫们这才应下,到了宫里头询问陛下,陛下连个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同意。
暗卫们回去后想八卦今日的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八卦好,所以绕这么一个圈子到底是为什么什么啊!陛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拿!陛下的心思他们猜不透啊!
这几日暗卫们受到的惊吓可能比过去几年都要多,一群人八卦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什么?这就是天生一对!
陛下想要给这位夫人钱,结果从这位夫人自己的嫁妆中取,这位夫人要钱,直接要从陛下的私库里拿。
这可真是天作之合,谁也拆不了,谢文钊也不行!
这一夜在暗卫们的八卦中悄悄过去。
翌日一早,花小菱兴冲冲地跑来霁雪院要跟夫人学习打拳,李钺得知她的来意后挑了挑眉,有些吃惊,没想到侯府里还有这么有追求的女子,不过为了庆祝他从此不用看账本了,他今天要出去玩的。
花小菱知道他要出门后,厚着脸皮问夫人出门做什么,李钺只说没事,随便走走。
没事怎么可能出门呢?花小菱的眼珠子一转,觉得夫人的管家权都被老夫人收回去了,现在还这么淡定,肯定是有其他倚仗的,加上老夫人让她注意夫人近来的动向,花小菱立刻嚷嚷着自己也要跟着去。
李钺无所谓她跟还是不跟,反正他又不会给花小菱花钱。
出了侯府后,李钺先去云兮楼吃了顿早饭,顺便给青萍也买了份儿,就是没有花小菱的,花小菱有些不高兴,但除了生闷气也没其他办法。从云兮楼出来后,李钺逛了逛帝都最热闹的集市,买了些吃食,看了会儿杂耍,从集市出来后,撞见一群刚刚下了早朝的官员,其中中书省的官员们个个是满面春风,其他官员愤愤地看着他们,李钺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听到他们在那里小声嘀咕说魏钧安不就是会讨陛下喜欢吗?谁还不会了!
李钺:“?”
见了鬼了?魏钧安会讨他喜欢了?快点让他看看!
转念想到孟弗一大早要上早朝,而自己竟然在这里游逛,李钺还有点心虚。
短暂地心虚过后,李钺去了趟书局买了几本算术的书,等着让暗卫送进宫里给小王爷,他心里到底还是有股气的。之后又去戏园子听了场戏,转眼到了中午,找了家没去过的酒楼饱餐一顿后,李钺打听到下午在帝都西边的郊外有场马球比赛,带着青萍往郊外去了。
花小菱跟了他们一路,因为手上没钱,她没怎么享受过,但是也挺开心的,她有好长时间没这么出来什么都不管,好好玩一玩了。
看完马球后,李钺去了一趟宝玉斋,这是目前为止帝都里经营得最大的一家金银首饰店,李钺觉得孟弗在宫中为自己劳心劳力,自己于情于理该表示下感谢。
眼前的这些首饰亮闪闪的,还挺好看。
从他一进门,掌柜的就注意到他气质不俗,见他停下脚步,忙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是一支紫檀木的簪子,掌柜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殷勤地问道:“这位夫人,您看中了这个?”
花小菱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夫人的眼光不行啊,这块木头有什么好的。
然下一刻就听到夫人说:“这里的,除了这个,剩下的我都要了。”
掌柜的一听来了单这么大的生意,脸上都快笑出花了,连忙应道:“好嘞!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李钺生活向来简朴,不好奢靡,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自己花的最多的一笔钱,不过这些步摇簪子臂钏的样式都好看,如果孟弗也能喜欢,这笔钱花得就很值。
旁边的花小菱直接惊了,张着嘴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李钺随后给了青萍一张银票,让她挑自己喜欢的买。
花小菱根本没想到李钺今日出门真就是为了玩的,她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连个像样的镯子都买不起,只能站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李钺,希望夫人能够看在她们的夫君是同一个人的情面上,也给她点,然李钺将她无视掉,等青萍挑完后,直接离开
花小菱看着他们离开背影,委屈地叹了口气,她竟然有点想给夫人做丫鬟了。
李钺他们不在侯府,侯府这一日过得也算平静,孙玉怜万万没想到,原来天上竟然真的会掉馅饼,她从前跟在夫人的身边帮忙处理府中事务的时候就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掌管这偌大的侯府,如今老夫人居然给了她这个机会,昨日老夫人称自己的眼睛不好,要她帮忙读账本,但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让她接了夫人的活。
夫人一定是被风吹坏了脑子才会顶撞老夫人,孙玉怜双手合十,焚香祷告,佛祖保佑夫人的脑子能多糊涂一段时间,她还想看看夫人落魄时的样子,不能管家的主母肯定不会好过的。
孙玉怜神色虔诚而郑重地拿起账本,好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拿到真经的唐和尚,她伸出手把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她想象中自己拿到账本后应该是刷刷两笔就能给全部算完,并且发现夫人的错处,然而现实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上面的大大小小各种支出和收入算起来一点都不容易,老夫人看了几页就说头疼,让孙玉怜拿回去,孙玉怜从早上算到傍晚,中午饭都没心思吃,一本账本才算了几页,照这个速度下去,她至少得不吃不喝不睡觉两个月才能把面前这堆账本都过一遍。
孙玉怜咬了咬牙,这是自己第一次被老夫人如此看重,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老夫人失望,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算下去。
她刚算了两个数,耳边突然传来花小菱鸭子般的笑声,她和夫人回来了。
孙玉怜觉得夫人突然被夺权,心里应该很不爽快,今日出门多半是为了散心,接着她就听到花小菱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知为什么,她们隔得距离不算近,花小菱说了什么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到花小菱说,夫人今日出门逛了集市、去了书局、听了戏、看了马球,还买了许多的首饰。
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哪里不爽快了?他这看起来爽快得快要过年了!
孙玉怜抱着账本,安慰自己夫人的肯定是装的,过两天她就不会这样了。
第二日李钺倒是没再出门,在自己的霁雪院打拳练剑,休息的时候还和青萍他们凑了一局马吊,欢声笑语不断,后来声音没了,孙玉怜心中好奇,就托人去打听霁雪院的情况,结果听下人说,夫人在后面听花小菱说书。
孙玉怜咬了咬牙,她倒是忘了花小菱还有这个本事。
第三日李钺在霁雪院弄了个投壶比赛,让下人们一起参加,赢的人还有奖励。
孙玉怜听到从霁雪院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只觉得格外烦躁,这两天她查账查得头晕眼花,脸色都憔悴不少,那大黑眼圈她敷了两层粉都没能给遮住,她在拿到这些账本后本该去夫人面前低调炫耀一番的,可现在这个样子,她能去炫耀什么。
老夫人那边派了人来催她,问她这个月的账本怎么还没查完,过两天就该给下人们发月钱了,还有过两天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娶妻,别忘了准备份厚礼送过去,千万不能除了差错,这边的人还没走,吴三又来到她这里,跟她说家里人病重,需要一笔钱救命,孙玉怜账还没算清楚,一下子就要拿出这么多钱出去,她觉得脑袋都大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霁雪院那边又传来一阵欢呼,花小菱扯着嗓子在那里喊:“夫人你太厉害了——”
孙玉怜脸上的表情一时都有些扭曲。
她突然觉得手里的账本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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