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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三更◎

  金枝写完之后也才想起,自己的梦境里朔绛曾暗哑着嗓子哄她:“枝枝莫怕。”

  他的下巴笔挺硬朗,鼻梁挺直高耸,整个人最温和不过。

  可偏偏在哄她时眼中带了一抹霸道。

  像是鹰隼,又像是雪狼,毫不犹豫攻城略地,凶狠而蛮戾。

  他在梦里时而温柔时而凶狠。

  叫金枝时不时就会想起。

  金枝也有些慌了。

  她忙写下一句有自己名字的诗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不对不对。

  下一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

  不对不对。

  下一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

  不对不对。

  爹娘怎么给自己起的名字啊?

  怎么这句句字字都跟情诗割舍不掉了???

  她慌得有些手抖,墨汁从毛笔尖滴落。

  “吧嗒”一声。

  在宣纸上落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点。

  最后还是朔绛将毛笔接了过去,在纸上写下:

  “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①。”

  果然还是官家博学。

  金枝心服口服。

  园中桃李盛开,纵然繁花被清风吹落,也有万千果实仍在枝头。

  朔绛心里想:这也是个好寓意。

  他将毛笔递给金枝:“来,你接着写。”

  金枝接过毛笔。

  朔绛轻轻念:“朔气传金柝。”

  嗯?

  这是官家的姓氏。

  金枝不敢写朔字。

  她只写了后面四个字。

  谁知官家道:“你写吧,无妨。今夜只有以字会友,没有君臣。”

  金枝便哆哆嗦嗦写了“朔”字,不过到底还是怕死,只留了一点。                        

                            

  朔绛失笑,不再勉强她。

  他又叫金枝写绛:“你知道绛是什么意思么?”

  “《释名》:绛,工也,然之难得色,以得色为工。”

  金枝照旧不敢写全,留着“绛”字的最后一竖没有写。

  不知为何朔绛忽得想跟金枝说说话:

  “绛色是天下颜色最正,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原指望我成为一个正直端方之人。”

  朔绛失笑,唇角泛起一丝自嘲:“不成想我成了个乱臣贼子。”

  “不是!”金枝出声。

  “什么?”

  朔绛虽然不在乎世人如何品评自己,可他想听金枝如何评价自己。

  “那狗皇帝杀了朔家满门,官家报仇理所当然。何况他治下百姓妻离子散,官员昏聩贪污,还是官家肃清革除了这些弊端。”

  朔绛唇角微微翘起。

  他素来不爱听人吹捧,可不知为何听金枝这么说自己心里有些高兴。

  金枝写了两个字,忽得生了促狭之心:“官家,这两字到底怎么写,我不会。”

  果然纸上“朔绛”二字都缺了笔画,瞧着不对。

  或许是夜里的氛围太奇妙。

  或许是金枝的杏眼又有些迷蒙。

  或许是他今夜里多了一丝醉意。

  又或许是金枝的手抖得厉害。

  朔绛忽得生了勇气。

  伸出手去扶起她的手,将“朔”字那一点点了上去。

  她的手又软又绵,朔绛握上去只觉滑腻而细嫩。

  金枝轻轻颤抖了起来。

  她没有抗拒。

  也没有反感。

  似乎在自己心里就在等着那一握一样。

  朔绛鼓起勇气,又带着她的手将“绛”那一竖下拉到底。

  全天下只有你可以写。                        

                            

  只有你。

  “滴答。”铜漏响了一声。

  朔绛如梦初醒。

  他犯了弥天大错。

  他吸了一口气,倒退一步:“是我不好。”

  金枝心里冷了下来,她摇摇头:“是我的错。”

  她跑了出去。

  金枝往司珍所去瞧蔡狗子。

  他正搬运檀木柱,累得鼻尖上一层汗。

  “这可是好东西,今年官家还用了一根呢。”

  金枝听着好笑:“官家要这个有何用?”

  蔡狗子嘀咕:“好像是拿来雕刻练手。”

  金枝忽得住了脚步,她想起七夕那天收到过的来历不明的磨喝乐。

  她心里升起模糊的期望。

  又问蔡狗子:“官家到底雕刻的是何物啊?”

  “那我可不知道。”蔡狗子擦擦汗,捧着一杯茶水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

  “那你帮我问问成不成?”金枝少有这般死皮赖脸。

  蔡狗子虽不明就里,却也转身去屋里问老师傅。

  金枝站在初冬的烈阳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一会功夫,她攥着的手里就出了一层汗。

  不知为何,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跳动。

  蔡狗子很快去而复返:“他说,官家刻的是是个磨喝乐呢。”

  虽然已经猜测到了是这个答案,

  金枝的心却仍旧剧烈跳动起来。

  想起那天夜里的躁动,她忽得脸红了。

  

  金枝忽得发现自己的耳朵变灵敏了。

  一群宫娥坐在一起嬉闹闲聊,只要有人提起官家,她一定会立刻听到。

  装作起身去喝水,去拿点心,不往闲聊的人群里凑,

  可是耳朵却不由自主竖得老高,单等着听宫娥们说起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官家每次下朝回宫的时候,她都会借口有事,提前出宫绕到远远的卿宁阁,

  从那里远远望官家一眼。

  看见那角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视野里才会心情振作。

  等到官家身影进了福宁宫她才施施然从卿宁阁走下来。

  脸上又烫又红,一个人从漫长的宫道里轻松愉快走过。

  冰雪冷元子、杏片糕、梅子酥、香糖果子、荔枝馅儿团球被她舍不得吃掉,寻了一堆雨过天青色瓷瓶,整整齐齐放满满罐。

  他的名字叫绛,金枝的衣饰发簪上便没有任何一丝红色。

  在寻常器物用度上也坚决杜绝任何红色。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

  她在宫里穿行时,会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将手伸过去。

  指尖划过绛红色的宫墙。

  宫墙浓烈的大红色沾染在她的指尖。

  天空湛蓝如海子,阳光明媚如水倾斜头顶,她边走边划过绛红色的宫墙,心里像是藏着一堆白鸽。

  随时会从胸腔里快乐得飞出来。

  却又被她密密实实藏拢在心里。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

  

  可是却也不敢再去官家跟前值夜了。

  甚至在门栓提出时坚决拒绝。

  门栓似乎有些了然:“也是,金娘子是想好治治磨牙的毛病再值夜吧?”

  什么?

  我?!!!

  磨牙?

  我磨牙?

  金枝不可思议瞧着门栓。

  门栓是个愣头青,傻傻道:“上回您去官家屋里值夜,那个吵啊,我都怕官家怪罪下来。提心吊胆了半响呢。”

  后来官家没怪罪,他便也忘了这事。

  !!!

  金枝脸先是红了,再是白了。                        

                            

  最后人都傻了。

  “金娘子?您无事吧?”门栓见金枝目光直勾勾的,忙问。

  金枝摇摇头,哀嚎一声。

  啊!

  磨牙?

  她?

  在官家跟前磨牙?

  她不死心,又去寻虹霓云岚两个。

  如今金枝是尚宫独处一屋,不过原先曾与虹霓云岚一起住过。

  虹霓当即点头:“是啊金尚宫,我每夜里都拿棉花塞耳朵呢。”

  “那,那你怎的从来没说过?”金枝听见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

  虹霓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难道我说了您就不磨吗?”

  “对啊,这又不像打鼾,能用纸条塞鼻孔来治,总不能在嘴里塞个毛巾睡吧。”云岚也甚为理解。

  她也好奇:“金娘子,这么多年,您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吗?”

  当然不知道啊。

  金枝儿时没有这毛病,后来成为孤儿寄人篱下,独自住一间房,谁来听她磨牙?

  后来。

  后来倒是朔绛在她屋外住过一段时间。

  再后来她进了宫,值夜过。

  啊!

  难道六年前朔绛就知道她磨牙?

  金枝吓得一激灵。

  她顾不上回话,忙起身往外跑。

  “金娘子,您去哪儿啊?”

  “去太医院!!!”

  作者有话说:

  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①。本章引用诗句都是古人诗句。

  郜嬷嬷:花落随风子在枝,明白了,早生贵子。

  ◎最新评论:

  【男主啥时候能发现女主已经动心了呀】

  【

  【滴滴滴打卡】

  【滴滴滴打卡】

  【嗯嗯,早生贵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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