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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赢家


离开了水井天已黎明众人游目四顾只见自己身在一处枯井旁附近轻烟薄雾、朦朦胧胧依稀可见是条陋巷想来此地已在城内了。

        卢云暗暗颔看这地下水脉如此错综复杂这‘义勇人’平日定是来无影、去无踪也难怪以‘镇国铁卫’的天罗地网却也拿之莫可奈何。

        时在清晨昨夜又是元宵百姓自起的晚四下全无行人。众人都是一夜未睡阵阵寒雾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转看阿秀与胡正堂却都还点着昏眠穴睡的鼾声如雷。

        眼见灵智两手空空帖木儿灭里便将小孩儿递给了他道:“两位在下俗务缠身恐怕得先走一步了。”卢云忙道:“将军还有事?”灭里点了点头:“我得回去驿馆一趟。”正要迈步离开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卢参谋你认得许多怒苍好汉对么?”

        乍听此言卢云不觉咳了一声道:“是……算是认识吧。”灭里道:“那就好你若是见到了怒苍的人马劳烦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说着解下背后行囊从里头取出了一幅滚动条。

        卢云心下一凛道:“这……这是什么?”灭里道:“这是公主送给怒王的礼物。我腊月时前去江南便是为了转交此物而去。”

        按‘琦小姐’所言公主之所以遣使会见怒王便是为了警告大掌柜。听得此物竟是公主给怒王的礼物卢云居然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他接过了滚动条密声道:“可以打开么?”

        灭里点了点头示意请便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将滚动条展开却见这滚动条是一幅古画颇见残旧画中绘了一名男子身穿戒装腰悬宝剑约莫三十六七岁容貌俊美秀气赫然便是杨肃观本人!

        卢云咦了一声灵智也是微微一奇。两人不禁对望了一眼。卢云喃喃地道:「这……这是公主送给仲海的礼物?」灭里静静地道:「正是那时我见了这幅画心里也觉得奇怪可公主不愿多说只要我设法交给秦仲海说他只要看到东西以后自会来与她相见。」

        这幅画甚是奇怪看纸质泛黄当有不少年月可不知为何画中人的容貌却与杨肃观一个模样。莫非公主另有什么妙计又想安什么天下了?

        众人经历了一夜劳顿早已思绪纷纷自也无力再深思什么。一片静默中灭里拱手道:「卢参谋我这几日恐怕不可开交这事就劳烦你了。你午后若是没事欢迎来汗国驿馆小叙在下备酒相待。」他双手交叉胸前向卢云、灵智各行了一礼便已转身离去。

        卢云目视灭里离开低声便问灵智:「大师他是去找公主么?」灵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风洗尘之事。」卢云茫然道:「接风洗尘?汗国有要人来京?」灵智叹道:「达伯儿罕的长子太子喀拉嗤亲王驾到。」卢云皱眉道:「兵荒马乱的他来做什么?」

        灵智道:「朝廷下个月便要举行立储大典。亲王是应正统皇帝之邀前来京城观礼的。」

        卢云心下一凛道:「朝廷要立太子了?」灵智道:「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倘无意外正统皇帝这两日便要召见八王世子开始挑选储君。」

        听得朝廷要立太子了卢云却不甚关心倒是公主行踪不明届时帖木儿灭里给亲王追问却不知要如何交待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再说却听灵智道:「卢大人老朽这儿也还有点事恐怕也得告辞了。」

        卢云讶道:「大师也要走了?」灵智道:「是。老朽得回红螺寺了。」

        卢云茫然道:「红螺寺?大师在那儿挂单?」灵智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着公主。」

        卢云啊了一声方知公主人在红螺寺正要再问灵智却已欠身道:「大人这几日若有什么大事请来红螺山脚的留个口信老朽自然知晓。」说着把胡正堂交了过来欠身道:「卢大人这孩子便劳烦你送回去了。」合十为礼便已飘然离去。众人一个接一个全都走得一乾二净却把两个小孩扔给了卢云。可怜他满面惊呆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师!等等!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啊?」那灵智身法好快转过了街角便已消失无踪。

        卢云自从面担失落后虽说身无长物却也自由自在。谁得一个晚上过后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悬剑衣带里还插着一幅卷轴不免如老牛拖车浑身都不对劲了。他望着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叹息:「怎么办?我该怎么安顿这孩子?」

        那胡正堂无须多管只消打听他家所在朝院子里扔去便算了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儿。卢云好不容易与他相逢了下一步却该怎么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请卢云带着阿秀远走天涯可此事却怎么做得?这阿秀既然是顾倩兮养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岂能随意将之拆散?真要带走他……就得连顾倩兮一起带走…

        身上热血微微沸腾好久没有这般充满希望了。想起义勇人领的付托卢云却又不由满心烦乱他走到了陋巷一处角落把两个孩子放落自己也坐了下来。

        时在清早风停了雪也停了露出了深邃青天。卢云仰望东方朝阳心中也是思緖万千。

        刺杀杨肃观……他死了许多事情就好办了可这事能做得么?卢云默默望着天际嘴角也泛起了苦笑:「这琦小姐还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杀杨肃观?她却也异想天开竟还要我找倩兮帮忙下手?他们究竟把卢某当成是什么人?是裴如海、是西门庆?还是什么无耻之徒?」

        顾倩兮再怎么说也是杨肃观抬着八人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妇道之至更何况要她帮着一个外人刺杀自己的丈夫别说卢云向以君子自许纵使他自命为真小人这等伤天害理、背德忘义之事却又如何做得?

        这「琦小姐」神机妙算卢云自也不敢轻视她。她曾说自己只消一离开枯井立时会允诺来当这个刺客可现下自己早已回到了尘世却也没改变心意堂堂的卢云饱读圣贤之书他绝不为此无耻之事。

        董狐之笔记载了「赵盾弑君」、赵盾认定自己的君王是个坏人所以下手杀了他。然而赵盾说君王是坏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么?抑或是说杀了君王后朝廷就能变好么?

        不管怎么说想要杀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动手却只有赵盾不配。因为这个「晋灵公」就是赵盾自己一手捧起来的老板干尽坏事难道赵盾这个伙计不该第一个下手自杀?

        回想昨夜情景卢云更是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初次拜见柳昂天那时韦子壮还是头牌护卫却是多么奉承巴结杨肃观?岂料昨晚摇身一变居然嚷着要杀死他再看那灵智方丈岂不也是一个德行?同门之谊说抛就抛师兄弟全是一场空连一文钱也不值。

        说到底最坏的人是谁呢?倘使昨夜所言属实杨肃观为人的阴险卑鄙恐怕远在天下每个人之上自己若不杀他倒似没了天理。可自己该如何让公理得偿呢?难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学奸夫淫妇的模样像个小偷儿一样潜入杨家当场戳死杨肃观这便是报应不爽?那自己的报应呢?日后是否又会有哪个男人从家里后门溜进来一刀戳死自己?而后大声嚷嚷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当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后自己便成了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着卢大人拔出剑来将杨肃观痛快刺死如此就万世太平了。岂难道这便是什么「最后一卦」?还记得离开枯井时自己曾要追问内情那「琦小姐」还不是粗着嗓子把自己臭骂了一顿?

        「去你妈的狗杂碎少说两句不嫌吵」想起这两句话卢云不由苦笑起来。他低下头去只见怀里两个小孩儿睡得香甜看他俩身上还裹着灵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卢云微微一笑他伸手过去抚着阿秀的脸庞轻轻说道:「阿秀你梦到了谁?你梦里见过卢叔么?」

        晨光照下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的小婴儿已然长大了卢叔叔也已经老了。他凝视着阿秀心里觉得好安慰因为他对得起柳昂天也无愧七夫人亲手的付托他终于看到阿秀长大了。

        卢云轻抚阿秀眉间的玉佩想到这是顾倩兮亲手缝上的心里不觉微起唏嘘。

        这十年来顾倩兮是么渡过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讯全无就此失踪。其后她的父亲更触怒了当今以致身系囹圄最后更撞死在狱中可怜她连着失去至亲挚爱沦落成卖浆女如此艰难处境家门口竟还给人搁来了一个襁褓硬逼她强忍哀伤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惨了自己身上带剑阿秀与胡正堂也是来历不明看来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给逮补了卢云满心苦恼却又不想殴打官差正烦乱间却见一名官差瞪凸了眼只在看自己手上的纯金令牌寒声道:「大……大……」

        卢云吃了一惊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认得这东西?」那人身上微微抖竟是说不出话来另两名官差却是提气暴吼:「你这人形迹可疑!站过来咱们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了一声「啊」只见两名官差翻起白眼后颈上竟给人用手刀斩落居然昏了过去。

        背后那官差出手了他打昏了同僚却还不敢说话只跪下地来向卢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跟着朝自己的嘴指了指哭丧着脸拼命摇手这纔把两个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

        眼看遇到了天大的怪事卢云自是瞠目结舌他低下头去反复察看手上的令牌满是错愕中好似成了傻瓜。

        又来了这「灵吾玄志」又功了。这封信尚未裁开前已让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钱赚了好些便宜熟料里面的令牌一出更让官差磕破了头卢云呆呆看着手上的金牌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玉皇皇帝的圣旨还是如来佛的令符否则哪来这天大的法力?

        正呆想间天色越来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买早点的、倒夜壶的、蹓跶闲晃谈天的一个个都走上了街眼看陋巷口站着一名神秘男子头戴大毡腰悬宝剑手持金牌脚边却还倒着两个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了几眼窃窃私语。

        卢云给百姓瞄了几眼自知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却也该送阿秀回家了想起此行若是运气不坏说不定可以撞见顾倩兮贤慧煮早饭的模样心头竟是一热可转念想起义勇人领的请托心里却又一凉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卢云沈吟半晌忽地失笑摇头:「我可傻了这两个孩子少说也有十岁了难道不会自己找路回家么?」当下提起手掌朝阿秀与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处已然解开他俩的穴道随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护。

        「还要睡……」两个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赖着不醒卢云没养过小孩自不知有这等怪事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运起了毕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无法子惊醒阿秀。

        「有蚊子……」卢云没练过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只见阿秀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屁股正痒间忽听耳中听来细细蚊鸣那蚊子细心叮咛:「小弟弟学堂要开课了快起床吧。」听得此言那阿秀立时睁开了眼大声道:「孟夫子!」

        胡正堂哈哈欢笑喘道:「别搔了、别搔了我说、我说。」阿秀收住了手喝道:「快说!」胡正堂见他不搔痒了正要闭眼睡觉却又给阿秀搔得飞了起来连试数回屡次不爽只得大哭大喊:「不要闹了!都是你害的!」阿秀见他好像真的病好了不由心下狂喜道:「你会说话了!」胡正堂哭道:「会说话有什么用我已经不想活了!」

        阿秀皱眉道:「干什么?好不容易病好了怎又不想活了?可是疯病没断根么?」胡正堂又气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还敢问我?」阿秀讶道:「我害你什么了?我是偷了你的钱、还是睡了你的娘?」卢云躲在暗处偷听听这阿秀说话比大人更坏不由暗暗摇头打算把他的恶行抄录下来暗中设法交给顾倩兮。还在想该如何通风报信那胡正堂却又「呜」地一声泪水扑飕飕地直落下来哽咽道:「阿秀……年已经过完了对不对?」

        阿秀叹道:「废话人生漫长哪。」胡正堂戟指哭骂:「都是你害的。我过年前去你家玩一趟便给你家的臭鬼抓住了结果我昨晚醒来年忽然就过完了!连土地公都没办法帮我!阿秀!你还说你没害我么?」

        阿秀皱眉道:「什么跟什么?过年时你不是都待在家里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胡正堂大哭道:「不记得了!」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带你提灯去玩你也不记了?」胡正堂哭道:「不记得。」阿秀皱眉道:「这么说来咱们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还叫华妹脱光衣服陪酒这些事你也不记得了?」

        胡正堂呆呆听着口水直流间蓦然大哭大喊:「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也要过年!我也要过年!」

        小孩子多半喜欢过年好容易盼了一整年谁知过年时却成了失心呆病好后立时又要上学任谁也要狂了。阿秀逗了他一阵笑道:「好啦好啦别闹了华妹还在等我们咱们快跟她会合吧先回家换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学堂上课啦。」

        「呜呜呜杀了我吧。」胡正堂抱头痛哭转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杀了。阿秀吃了一惊赶忙拉着他惊道:「你干什么?走啦!走啦!」

        「你走开!」胡正堂把人推开了便又趴在井栏对着深井大声呐喊:「大赢家!」

        大赢家……大赢家……井里回声激荡远远传来不免阿秀吃了一惊:「什么大赢家?井里有人么?」胡正堂不去理他只管趴在井边喊道:「大赢家!我守住了信约没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大赢家!我誓向你效忠!你快让我许愿吧!大赢家!大赢家!」

        「大赢家!大赢家!」胡正堂追了过去嚷道:「你们把我抓入牢里吧!」阿秀骂道:「操你的大赢家!你再说这三个字!老子就打死你!」二童打打闹闹卢云却深深吸了口气撇眼去看只见马上乘客并非官差他们全副武装、身着重甲、腰悬长刀驾马直朝西城奔去。卢云凝目眺望但见远处阜城门上有一面旌旗飘扬见是「正统军」三个大字。

        阿秀也瞧见旌旗了登时讶道:「正统军哪这是伍伯伯的兵马。」胡正堂还在哭骂:「大赢家!大赢家!快来抓我呀!」此地本在城西距离城门不过两条街口阿秀见那儿昏天暗地必有好事上门一时好奇心起忙拉着胡正堂道:「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阿秀前脚一动卢云满心担忧即刻尾随两小一大一先一后便朝城门走去方纔走到羊市大街便听前方传来喊叫:「军爷!你讲讲道理吧咱们的店铺就在前头啊为何不给过去?」

        「我要说几遍才够!」远处传来暴躁怒喝:「羊市大街今日严禁通行你们折回去!」卢云提起足跟来看只见前方街道站得满满都是人一名军官暴吼频仍当街拦路不放百姓通行四下则是抱怨四起:「军爷!那出城总可以吧?你让条路出来吧。」

        「阜城门关了!」那军官大怒道:「要出城便去永定门!」一名百姓大叫道:「永定门也关了啊!咱们纔给那儿的军爷赶过来啊!」

        听得此言卢云自是错愕不已暗道:「莫非封城了?」

        正呆愕间却听阿秀低声道:「走咱们绕路过去。」说着拉着胡正堂便从大人脚边钻了进去窜入一条窄巷卢云见城里乱了起来也是怕阿秀出了什么事霎时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虽在小孩迷路的年纪却晓得不少怪门道看他一路拉着胡正堂东拐西转专在羊肉铺里的小巷来走卢云不想跟得太近却又怕这两个孩子遇险只得装成路人的模样自在背后尾随。

        不旋踵三人先后穿出了窄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废弃城墙。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蒙古旧墙。」北京又称大都辽代时古称南京更古时称为幽州历代以来城墙增修扩建严密异常看这处城墙生满青苔当是蒙古人修造的旧城段倚于新城之内尚未拆除没想给阿秀找到了。

        那阿秀熟门熟路来到废城只管拔腿狂奔来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却给胡正堂拉住了骂道:「阿秀!你又想去废城玩么?不怕给你娘骂么?」阿秀道:「谁要玩了?你没见城里大乱了么?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了!」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赢家!」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敌阿秀的怪力便给拖着走了卢云看那城梯老旧险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胆就怕阿秀摔了下来只管小心翼翼守在墙下随时等着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来到了城头一路平安卢云稍感放心猛又听得一声尖叫二童好似遇险了卢云大惊失色不待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忙朝城墙一点向上飞起数丈随即手掌运起来黏劲朝墙面一贴一压几个起落之后便也翻上城头。卢云满面惊怕凝目去看却见阿秀与胡正堂躲在城垛处二童张大了嘴身子抖只望向西方城外卢云咦了一声还不及转头来看猛听耳中传来一声号令……

        「正统军……」

        「呒呜……呒呜……」城外唢呐高鸣震动云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也转向西方去望。

        时过黎明天光大现从这处废城向西远眺只见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将全数身着重甲返照辉光映得城头上雪亮一片卢云眯眼了望依稀可见城下数组长达十里自西而东共分四大阵各以旌旗为志见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宁」四镇营号「居庸」总军号为「正统」。

        嘎嘎……嘎嘎……阜门前传来重物压地之声石轮碎响但见一架又一架投石机给兵卒拉出来了随后马匹啡啡喘息拉出了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门每百尺架设一座自让阿秀与胡正堂看傻了眼寒声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军马长驻居庸关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过后这批兵马转为伍定远麾下的「北关四镇」人数之多少说有十万大军在此望之气势磅礴前所未见阿秀、胡正堂等小孩从未去过战地见得如此壮观景象自是飕飕颤抖又兴奋、又害怕。

        两小一大站在废城头眺望西方忽然间极远处来了一个小黑点卷起了一道浓烟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卷出了黑龙似的风天砂马儿尚未抵达本阵马上乘客已然举起了唢呐向天吹鸣。

        「呒呜……呒呜……」声响越来越大城下八千唢呐一只一只呼应呒呜……呒呜……那声浪如同排山倒海让阿秀与胡正堂一齐掩上了耳孔面色骇然。

        轰隆咚咚……轰隆咚咚……唢呐声响过战鼓响起只见阵地后方一人翻身上马喊道:「弓箭手——上前布阵!」大批兵卒缓缓向两翼分开全数背负铁弓腿缚箭筒便也露出了中军的铁甲骑兵更背后则投石机、洪武炮、守住了西城阜城门。

        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人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灭里点了点头示意请便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将滚动条展开却见这滚动条是一幅古画颇见残旧画中绘了一名男子身穿戒装腰悬宝剑约莫三十六七岁容貌俊美秀气赫然便是杨肃观本人!

        卢云咦了一声灵智也是微微一奇。两人不禁对望了一眼。卢云喃喃地道:“这……这是公主送给仲海的礼物?”灭里静静地道:“正是那时我见了这幅画心里也觉得奇怪可公主不愿多说只要我设法交给秦仲海说他只要看到东西以后自会来与她相见。”

        这幅画甚是奇怪看纸质泛黄当有不少年月可不知为何画中人的容貌却与杨肃观一个模样。莫非公主另有什么妙计又想安什么天下了?

        众人经历了一夜劳顿早已思绪纷纷自也无力再深思什么。一片静默中灭里拱手道:“卢参谋我这几日恐怕不可开交这事就劳烦你了。你午后若是没事欢迎来汗国驿馆小叙在下备酒相待。”他双手交叉胸前向卢云、灵智各行了一礼便已转身离去。

        卢云目视灭里离开低声便问灵智:“大师他是去找公主么?”灵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风洗尘之事。”卢云茫然道:“接风洗尘?汗国有要人来京?”灵智叹道:“达伯儿罕的长子太子喀拉嗤亲王驾到。”卢云皱眉道:“兵荒马乱的他来做什么?”

        灵智道:“朝廷下个月便要举行立储大典。亲王是应正统皇帝之邀前来京城观礼的。”

        卢云心下一凛道:“朝廷要立太子了?”灵智道:“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立储案’倘无意外正统皇帝这两日便要召见八王世子开始挑选储君。”

        听得朝廷要立太子了卢云却不甚关心倒是公主行踪不明届时帖木儿灭里给亲王追问却不知要如何交待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再说却听灵智道:“卢大人老朽这儿也还有点事恐怕也得告辞了。”

        卢云讶道:“大师也要走了?”灵智道:“是。老朽得回红螺寺了。”

        卢云茫然道:“红螺寺?大师在那儿挂单?”灵智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着公主。”

        卢云啊了一声方知公主人在红螺寺正要再问灵智却已欠身道:“大人这几日若有什么大事请来红螺山脚的‘紫藤茶棚’留个口信老朽自然知晓。”说着把胡正堂交了过来欠身道:“卢大人这孩子便劳烦你送回去了。”合十为礼便已飘然离去。

        众人一个接一个全都走得一干二净却把两个小孩扔给了卢云。可怜他满面惊呆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师!等等!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啊?”那灵智身法好快转过了街角便已消失无踪。

        卢云自从面担失落后虽说身无长物却也自由自在。谁得一个晚上过后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悬剑衣带里还插着一幅卷轴不免如老牛拖车浑身都不对劲了。他望着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叹息:“怎么办?我该怎么安顿这孩子?”

        那胡正堂无须多管只消打听他家所在朝院子里扔去便算了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儿。卢云好不容易与他相逢了下一步却该怎么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请卢云带着阿秀远走天涯可此事却怎么做得?这阿秀既然是顾倩兮养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岂能随意将之拆散?真要带走他……就得连顾倩兮一起带走…

        身上热血微微沸腾好久没有这般充满希望了。想起义勇人领的付托卢云却又不由满心烦乱他走到了陋巷一处角落把两个孩子放落自己也坐了下来。

        时在清早风停了雪也停了露出了深邃青天。卢云仰望东方朝阳心中也是思緖万千。

        刺杀杨肃观……他死了许多事情就好办了可这事能做得么?卢云默默望着天际嘴角也泛起了苦笑:“这琦小姐还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杀杨肃观?她却也异想天开竟还要我找倩兮帮忙下手?他们究竟把卢某当成是什么人?是裴如海、是西门庆?还是什么无耻之徒?”

        顾倩兮再怎么说也是杨肃观抬着八人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妇道之至更何况要她帮着一个外人刺杀自己的丈夫别说卢云向以君子自许纵使他自命为真小人这等伤天害理、背德忘义之事却又如何做得?

        这‘琦小姐’神机妙算卢云自也不敢轻视她。她曾说自己只消一离开枯井立时会允诺来当这个刺客可现下自己早已回到了尘世却也没改变心意堂堂的卢云饱读圣贤之书他绝不为此无耻之事。

        董狐之笔记载了‘赵盾弑君’、赵盾认定自己的君王是个坏人所以下手杀了他。然而赵盾说君王是坏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么?抑或是说杀了君王后朝廷就能变好么?

        不管怎么说想要杀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动手却只有赵盾不配。因为这个‘晋灵公’就是赵盾自己一手捧起来的老板干尽坏事难道赵盾这个伙计不该第一个下手自杀?

        回想昨夜情景卢云更是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初次拜见柳昂天那时韦子壮还是头牌护卫却是多么奉承巴结杨肃观?岂料昨晚摇身一变居然嚷着要杀死他再看那灵智方丈岂不也是一个德行?同门之谊说抛就抛师兄弟全是一场空连一文钱也不值。

        说到底最坏的人是谁呢?倘使昨夜所言属实杨肃观为人的阴险卑鄙恐怕远在天下每个人之上自己若不杀他倒似没了天理。可自己该如何让公理得偿呢?难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学奸夫淫妇的模样像个小偷儿一样潜入杨家当场戳死杨肃观这便是报应不爽?那自己的报应呢?日后是否又会有哪个男人从家里后门溜进来一刀戳死自己?而后大声嚷嚷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当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后自己便成了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着卢大人拔出剑来将杨肃观痛快刺死如此就万世太平了。岂难道这便是什么‘最后一卦’?还记得离开枯井时自己曾要追问内情那‘琦小姐’还不是粗着嗓子把自己臭骂了一顿?

        “去你妈的狗杂碎少说两句不嫌吵”想起这两句话卢云不由苦笑起来。他低下头去只见怀里两个小孩儿睡得香甜看他俩身上还裹着灵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卢云微微一笑他伸手过去抚着阿秀的脸庞轻轻说道:“阿秀你梦到了谁?你梦里见过卢叔么?”

        晨光照下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的小婴儿已然长大了卢叔叔也已经老了。他凝视着阿秀心里觉得好安慰因为他对得起柳昂天也无愧七夫人亲手的付托他终于看到阿秀长大了。

        卢云轻抚阿秀眉间的玉佩想到这是顾倩兮亲手缝上的心里不觉微起唏嘘。

        这十年来顾倩兮是么渡过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讯全无就此失踪。其后她的父亲更触怒了当今以致身系囹圄最后更撞死在狱中可怜她连着失去至亲挚爱沦落成卖浆女如此艰难处境家门口竟还给人搁来了一个襁褓硬逼她强忍哀伤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念及顾倩兮的种种辛酸卢云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望着脚边的阿秀想着当年倩兮忙里忙外辛勤照料这孩子的点点滴滴想着想卢云忽然醒觉过来已知这孩子其实不是她的累赘而是一个抚慰。

        失去了情郎与父亲在那段彷徨无助的岁月里小小阿秀必然慰藉了他让她能够活下去。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心念一动:“对了……胡媚儿与倩兮并不熟识她……她为何要把阿秀送去顾家?”按义勇人领所言阿秀襁褓时给人搁到了顾府门口从此也纔进了顾家门依此看来这断然是胡媚儿所为。可她为何要这般做呢?阿秀不是普通孩子他的生母是‘七夫人’他的父亲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胡媚儿既然是‘镇国铁卫’的一员怎敢擅作主张把这孩子交到了顾家?

        隐隐约约间卢云心里起了一个感觉这件事应该是杨肃观的意思。

        今夜连番追查内情终于得知‘大掌柜’的身分他便是当年的同侪杨肃观无论是胡媚儿、金凌霜甚且是琼武川、艳婷、巩志……按那领所言他们好似都是‘大掌柜’的人马专为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卢云深深吐纳他展开灭里交来的那幅画画滚动条将之迎光展开凝视着画中的‘杨肃观’。

        杨肃观他到底是忠是奸?他看来总如这位画中人一段高洁清明身上不惹一点尘埃可在灵智、韦子壮口中他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人满身血腥好似全天下的凶杀阴谋全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卢云凝视着画中人慢慢从怀里取出胡媚儿交给自己的那封信终于要拆开来瞧了。

        这封信里到底放着什么看胡媚儿半夜守在侯爷府里千方百计要交给自己想来里头东西必然要紧可按韦子壮所言杨肃观的用意不过是要自己替客栈跑腿而若是如此伍崇卿又为何要大老远的过来栏截?

        卢云紧握着那封信感觉到信里冰冷冷、**的好似藏着什么想起‘最后一卦’四个字卢云喉头微微滚动猛把手一扯撕破了信封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面前一块令牌纯金打造其上铸造一只猛禽昂睥睨双翼全展却是那只‘大鹏金翅鸟’不消说眼前令牌正是‘镇国铁卫之令’!

        卢云满心错愕他拿着这块纯金令牌已是作声不得。忽然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喝问:“你是么人?为何拿着剑还带着两个小孩躲在这儿?”卢云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三名官差身穿旗手卫服饰正自怒目望着自己。卢云见官过来盘问了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低声道:“差大哥在下……在下是……”

        惨了自己身上带剑阿秀与胡正堂也是来历不明看来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给逮捕了卢云满心苦恼却又不想殴打官差正烦乱间却见一名官差瞪凸了眼只在看自己手上的纯金令牌寒声道:“大……大……”

        卢云吃了一惊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认得这东西?”那人身上微微抖竟是说不出话来另两名官差却是提气暴吼:“你这人形迹可疑!站过来咱们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了一声“啊”只见两名官差翻起白眼后颈上竟给人用手刀斩落居然昏了过去。

        背后那官差出手了他打昏了同僚却还不敢说话只跪下地来向卢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跟着朝自己的嘴指了指哭丧着脸拼命摇手这纔把两个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

        眼看遇到了天大的怪事卢云自是瞠目结舌他低下头去反复察看手上的令牌满是错愕中好似成了傻瓜。

        又来了这‘灵吾玄志’又功了。这封信尚未裁开前已让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钱赚了好些便宜熟料里面的令牌一出更让官差磕破了头卢云呆呆看着手上的金牌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玉皇皇帝的圣旨还是如来佛的令符否则哪来这天大的法力?

        正呆想间天色越来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买早点的、倒夜壶的、蹓跶闲晃谈天的一个个都走上了街眼看陋巷口站着一名神秘男子头戴大毡腰悬宝剑手持金牌脚边却还倒着两个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了几眼窃窃私语。

        卢云给百姓瞄了几眼自知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却也该送阿秀回家了想起此行若是运气不坏说不定可以撞见顾倩兮贤慧煮早饭的模样心头竟是一热可转念想起义勇人领的请托心里却又一凉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卢云沉吟半晌忽地失笑摇头:“我可傻了这两个孩子少说也有十岁了难道不会自己找路回家么?”当下提起手掌朝阿秀与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处已然解开他俩的穴道随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护。

        “还要睡……”两个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赖着不醒卢云没养过小孩自不知有这等怪事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运起了毕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无法子惊醒阿秀。

        “有蚊子……”卢云没练过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只见阿秀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屁股正痒间忽听耳中听来细细蚊鸣那蚊子细心叮咛:“小弟弟学堂要开课了快起床吧。”听得此言那阿秀立时睁开了眼大声道:“孟夫子!”

        双眼一睁眼前既无孟夫子也无孔夫子却是一条陌生大街路上行人携来往攘不时瞄着自己好似见到了乞丐。阿秀揉了揉眼珠呆了半晌道:“这是哪儿啊?”他一惊奇呆呆地道:“怪了我昨夜不是去提灯了?怎又睡在这儿了?”想着想忽又念及了一事大惊道:“正堂?对啊!胡正堂给鬼抓走啦!”

        正惊叫间忽见一片枯叶逆风飞来飘飘荡荡来到阿秀面前转到了背后阿秀见这枯叶来势颇怪便也顺势去望猛见自己背后睡了一名小孩看那口涎横流的模样不是胡正堂是谁?

        “胡正堂!胡正堂!”阿秀大喜大悲扑了过去喊道:“我可救出你啦!”

        连喊数十声胡正堂却始终闭眼垂目动也不动阿秀大惊道:“正堂!你怎么了?你死了吗?”眼看胡正堂毫无知觉这会儿连卢云也吃了一惊看他昨晚与灵智、灭里、韦子壮连手四大高手耗心费力方纔治好了这个孩子孰料他竟又昏迷不醒?

        阿秀喊得悲切胡正堂却是毫无知觉正要洒下泪来却见天外飞来一片枯叶刚巧不巧射中了胡正堂的腋窝骤然间胡正堂竟已蹦身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哈!痒死了!痒死我啦!”

        这腋下有处穴道称为‘天泉穴’便是俗称的‘笑穴’只消轻轻挠搔便会让人噱笑。阿秀见他会说人话了不觉大喜道:“胡正堂!你的病好了!”

        话犹在耳枯叶飘落在地胡正堂痒感一褪笑声立歇他见阿秀瞧着自己径自含泪道:“鬼。”跟着又瞧了街上行人一眼哭道:“好多好多鬼。”待见满街挂着元宵灯笼更是哀莫大于心死只管往地下躺倒沉沉入睡。

        眼见胡正堂病入膏盲阿秀颤声道:“胡正堂你……你的病没好啊。”话声未毕又是一片枯叶破空而来那胡正堂又给射中腋下自是乐不可支喘笑道:“怎又痒起来了、好怪啊!”

        阿秀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不知怎么回事不由狐疑道:“胡正堂你的症状不大一样了你……你到底好了没啊?”正说话间那胡正堂又抖落了叶子自管趴倒在地状如死尸。阿秀越看越疑当即伸手过去拼命挠搔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搞什么?装神弄鬼的!”

        胡正堂哈哈欢笑喘道:“别搔了、别搔了我说、我说。”阿秀收住了手喝道:“快说!”胡正堂见他不搔痒了正要闭眼睡觉却又给阿秀搔得飞了起来连试数回屡次不爽只得大哭大喊:“不要闹了!都是你害的!”阿秀见他好像真的病好了不由心下狂喜道:“你会说话了!”胡正堂哭道:“会说话有什么用我已经不想活了!”

        阿秀皱眉道:“干什么?好不容易病好了怎又不想活了?可是疯病没断根么?”胡正堂又气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还敢问我?”阿秀讶道:“我害你什么了?我是偷了你的钱、还是睡了你的娘?”卢云躲在暗处偷听听这阿秀说话比大人更坏不由暗暗摇头打算把他的恶行抄录下来暗中设法交给顾倩兮。还在想该如何通风报信那胡正堂却又“呜”地一声泪水扑飕飕地直落下来哽咽道:“阿秀……年已经过完了对不对?”

        阿秀叹道:“废话人生漫长哪。”胡正堂戟指哭骂:“都是你害的。我过年前去你家玩一趟便给你家的臭鬼抓住了结果我昨晚醒来年忽然就过完了!连土地公都没办法帮我!阿秀!你还说你没害我么?”

        阿秀皱眉道:“什么跟什么?过年时你不是都待在家里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胡正堂大哭道:“不记得了!”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带你提灯去玩你也不记了?”胡正堂哭道:“不记得。”阿秀皱眉道:“这么说来咱们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还叫华妹脱光衣服陪酒这些事你也不记得了?”

        胡正堂呆呆听着口水直流间蓦然大哭大喊:“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也要过年!我也要过年!”

        小孩子多半喜欢过年好容易盼了一整年谁知过年时却成了失心呆病好后立时又要上学任谁也要狂了。阿秀逗了他一阵笑道:“好啦好啦别闹了华妹还在等我们咱们快跟她会合吧先回家换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学堂上课啦。”

        “呜呜呜杀了我吧。”胡正堂抱头痛哭转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杀了。阿秀吃了一惊赶忙拉着他惊道:“你干什么?走啦!走啦!”

        “你走开!”胡正堂把人推开了便又趴在井栏对着深井大声呐喊:“大赢家!”

        大赢家……大赢家……井里回声激荡远远传来不免阿秀吃了一惊:“什么大赢家?井里有人么?”胡正堂不去理他只管趴在井边喊道:“大赢家!我守住了信约没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大赢家!我誓向你效忠!你快让我许愿吧!大赢家!大赢家!”

        此言一出阿秀固然惊疑不定连躲在暗处的卢云也是微微一奇不知他在闹些什么只见胡正堂趴在井边垂泪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赢家!求求你使法力让我整个月都不要上学!求求你!”

        看胡正堂边哭边嚷好似真要跳井自杀了。阿秀慌了手脚死命来拉却于此时一片枯叶飘来刚巧不巧打中了胡正堂的膝间立时让他两腿一麻呀一声后仰摔倒正要跌破后脑勺却又是一片枯叶飞出竟将他的身子向上微微一带便让他轻轻落下地来。

        阿秀咦了一声道:“这儿叶子好多啊。”他扶起来胡正堂道:“喂你没事吧?”胡正堂哭哭啼啼地道:“你少来烦我!我要做大赢家!”

        阿秀纳闷道:“到底什么是大赢家?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胡正堂哭道:“大赢家是龙袍鬼只要向他效忠许愿了我就不必上学了。”

        “操!”阿秀骂粗口随即心下警戒左右观望一阵待见并无娘亲的密探便朝胡正堂屁股猛踢一脚骂道:“操你的大赢家!你救命恩人我都不怕去学堂了你这小杂种却是怕个什么劲儿?”胡正堂哭道:“你骂我。”阿秀骂道:“老子骂你?我还操你全家哪!走啦!”

        眼看二童拉拉扯扯总算走了卢云便也闪身出来他脚下跟着两名小童目光却回望着那口深井喃喃自忖:“大赢家?什么意思?”先前胡正堂踫到井边哭嚷怪叫好似在呼唤着井中囚徒可昨夜听义勇人领所言井里那个‘龙袍鬼’正是当年的景泰皇帝这才给‘镇国铁卫’慎而重之押起。可说来奇怪这胡正堂却又在喊些什么?

        卢云越想越觉得纳闷倘若井中人真是景泰皇爷想他堂堂的一国之君曾与自己当廷对赋出口成章如此深厚文学岂会自称什么‘大赢家’?

        ‘大赢家’那是市井俚俗、江湖人的用词绝非景泰皇爷的口气。他也许会说自己是‘真命天子’、‘九五龙身’、却不会自称什么‘大赢家’。

        卢云呆呆忖念脚下却跟着阿秀与胡正堂走了才来到闹街上猛听背后传来马蹄震响听得一人喊道:“让!让!让!”卢云吃了一惊也是怕马儿撞伤了孩童忙向前跨了一步挤到阿秀与胡正堂面前将他们隔了开了。

        隆隆隆!隆隆隆!马蹄震地一匹马过了又来一匹马百数十骑从街上飞奔而过吓得满街百姓或惊或跳更有不少人破口大骂起来:“那个衙门的官差!在街上这般横冲直撞?”

        “大赢家!大赢家!”胡正堂追了过去嚷道:“你们把我抓入牢里吧!”阿秀骂道:“操你的大赢家!你再说这三个字!老子就打死你!”二童打打闹闹卢云却深深吸了口气撇眼去看只见马上乘客并非官差他们全副武装、身着重甲、腰悬长刀驾马直朝西城奔去。卢云凝目眺望但见远处阜城门上有一面旌旗飘扬见是‘正统军’三个大字。

        阿秀也瞧见旌旗了登时讶道:“正统军哪这是伍伯伯的兵马。”胡正堂还在哭骂:“大赢家!大赢家!快来抓我呀!”此地本在城西距离城门不过两条街口阿秀见那儿昏天暗地必有好事上门一时好奇心起忙拉着胡正堂道:“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阿秀前脚一动卢云满心担忧即刻尾随两小一大一先一后便朝城门走去方纔走到羊市大街便听前方传来喊叫:“军爷!你讲讲道理吧咱们的店铺就在前头啊为何不给过去?”

        “我要说几遍才够!”远处传来暴躁怒喝:“羊市大街今日严禁通行你们折回去!”卢云提起足跟来看只见前方街道站得满满都是人一名军官暴吼频仍当街拦路不放百姓通行四下则是抱怨四起:“军爷!那出城总可以吧?你让条路出来吧。”

        “阜城门关了!”那军官大怒道:“要出城便去永定门!”一名百姓大叫道:“永定门也关了啊!咱们纔给那儿的军爷赶过来啊!”

        听得此言卢云自是错愕不已暗道:“莫非封城了?”

        正呆愕间却听阿秀低声道:“走咱们绕路过去。”说着拉着胡正堂便从大人脚边钻了进去窜入一条窄巷卢云见城里乱了起来也是怕阿秀出了什么事霎时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虽在小孩迷路的年纪却晓得不少怪门道看他一路拉着胡正堂东拐西转专在羊肉铺里的小巷来走卢云不想跟得太近却又怕这两个孩子遇险只得装成路人的模样自在背后尾随。

        不旋踵三人先后穿出了窄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废弃城墙。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蒙古旧墙。”北京又称大都辽代时古称南京更古时称为幽州历代以来城墙增修扩建严密异常看这处城墙生满青苔当是蒙古人修造的旧城段倚于新城之内尚未拆除没想给阿秀找到了。

        那阿秀熟门熟路来到废城只管拔腿狂奔来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却给胡正堂拉住了骂道:“阿秀!你又想去废城玩么?不怕给你娘骂么?”阿秀道:“谁要玩了?你没见城里大乱了么?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了!”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赢家!”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敌阿秀的怪力便给拖着走了卢云看那城梯老旧险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胆就怕阿秀摔了下来只管小心翼翼守在墙下随时等着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来到了城头一路平安卢云稍感放心猛又听得一声尖叫二童好似遇险了卢云大惊失色不待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忙朝城墙一点向上飞起数丈随即手掌运起来黏劲朝墙面一贴一压几个起落之后便也翻上城头。卢云满面惊怕凝目去看却见阿秀与胡正堂躲在城垛处二童张大了嘴身子抖只望向西方城外卢云咦了一声还不及转头来看猛听耳中传来一声号令……

        “正统军……”

        “呒呜……呒呜……”城外唢呐高鸣震动云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也转向西方去望。

        时过黎明天光大现从这处废城向西远眺只见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将全数身着重甲返照辉光映得城头上雪亮一片卢云眯眼了望依稀可见城下数组长达十里自西而东共分四大阵各以旌旗为志见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宁’四镇营号‘居庸’总军号为‘正统’。

        嘎嘎……嘎嘎……阜门前传来重物压地之声石轮碎响但见一架又一架投石机给兵卒拉出来了随后马匹啡啡喘息拉出了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门每百尺架设一座自让阿秀与胡正堂看傻了眼寒声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军马长驻居庸关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过后这批兵马转为伍定远麾下的‘北关四镇’人数之多少说有十万大军在此望之气势磅礴前所未见阿秀、胡正堂等小孩从未去过战地见得如此壮观景象自是飕飕颤抖又兴奋、又害怕。

        两小一大站在废城头眺望西方忽然间极远处来了一个小黑点卷起了一道浓烟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卷出了黑龙似的风天砂马儿尚未抵达本阵马上乘客已然举起了唢呐向天吹鸣。

        “呒呜……呒呜……”声响越来越大城下八千唢呐一只一只呼应呒呜……呒呜……那声浪如同排山倒海让阿秀与胡正堂一齐掩上了耳孔面色骇然。

        轰隆咚咚……轰隆咚咚……唢呐声响过战鼓响起只见阵地后方一人翻身上马喊道:“弓箭手——上前布阵!”大批兵卒缓缓向两翼分开全数背负铁弓腿缚箭筒便也露出了中军的铁甲骑兵更背后则投石机、洪武炮、守住了西城阜城门。

        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人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低沈苦慢的歌声听来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声悲到了极处故也怒到了极处听得城上城下惊骇万分卢云也不禁微微抖手掌竟然按上了自己的佩剑‘云梦泽’握紧了剑柄。猝然之际耳中听到了巩志提气下令:“刀斧手上前!诸及远兵器!预备听我号令!”

        嘎嘎嘎嘎嘎……到处都是弓弦绞响到处都有人在绞绳填弹那歌声却越逼越近脚下震动也越剧烈带着地狱凝结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脚下“幽州北京”。

        正统军严阵以待那歌声却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凄凉如此向天下人哭诉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吃你娘、着你娘……豪门招妾讨你娘……食无肉、哭无泪……天下贫汉尽悬梁……”那歌声越来越苦歌词越来越恨突然爆出一阵怒火。

        “杀牛羊!备酒浆!早开城门怒一场……”突然之间沧茫歌声黯淡下去换上一声刺耳尖叫:“怒苍入城——不纳粮!”

        “杀向北京!冲啊!”

        轰轰!轰轰!排山倒海的呐喊袭来太多了那人数之多气势之大竟如沧茫大海扑了过来多到正统军如沧海之一粟多到勤王军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扑天盖地不……甚且比扑天盖地还大因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饿鬼来啦!饿鬼来啦!”勤王军百万将士放声悲喊声音带着绝望。卢云也忍不住一声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双手掩面间再也作声不得。

        懂了为何义勇人的领铁口直断自己必定会下场玩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战旋将开启伍定远忽然停下脚来他不再逃避反而转望敌阵猛地振臂高呼:

        “保卫京城!”

        大都督带头呐喊十万将士闻声沸腾一时唢呐高鸣、战鼓擂响人人拿出了随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击盾倘若两者俱无则以双足顿地扯开嗓门大吼。

        看十万人同声狂啸兵威所至当真是摇山晃海威神逼鬼瞬已压过了敌方气焰。

        天崩地裂中战火直扑京城而来卢云抚面坐地满心绝望中忽听两声欢呼响起:“大赢家!”卢云愣住了他呆呆转头只见阿秀与胡正堂手拉着手两个大赢家快乐笑喊道:“太好了!饿鬼来啦!咱们今儿不用上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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