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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寒翠袖薄


冷冷的大街上天边飘落片片雪花卢云肩挑面担静悄悄地走在京城街上。

        来时悲愤莫名离时则是悄然无声此际卢云已然平静下来他没去想什么镇国铁卫的新阴旧谋也不在意那些稀奇古怪的黑衣高手他只是望着那熟悉的北京琢磨心里的一些往事……然后他就要启程了。

        定远、仲海……甚且那些死敌仇家全是在京城遭遇的。实则北京已是他的故乡了在这儿他有熟知的一切今夜此时若真踏离此间永不回头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也许这就是不想回来的原因。回来便得走走时便会不舍与其撕心裂肺地挖出旧伤血淋淋地一刀两断不如把那份相思埋藏心中静静的、苦苦的一辈子自个儿体会着。

        其实胡媚儿说得没错这世上好人不一定做好事坏人也未必专作坏事自己讲究了一生的对错最后却没带给这人间一丁点好。什么事都只开个好头之后大吞苦果谁要与他牵连上了一个个都没好下场。

        不只自己所爱的人连所恨的人也是一般。看萨魔那般十恶不赦之徒只因与自己天牢为友使给瀑布压得扁了。说来自己声该去庙里抽个签瞧瞧这十年里行得是什么厄运、居然这般厉害。

        想着想、走着走已能见到巍峨的永定门了卢云心下了然等自己出了城后那就真正要与这人间告别了。两个字退隐……还没出来就退隐了……

        雪势越大街上行人寥寥落落卢云的肚子却有些饿了今晚先是大喊大叫之后泪流满面若是寻常人受了这般打击没准要中风了。他微微苦笑便起意去找间饭铺大吃大喝一顿算是替自己饯行。

        走着走路上没开店。大过年的时候又晚了沿街只剩一家布庄还开着门。卢云缓步行过见得布庄门口摆了摊子搁着大毡皮袄都是些冬日衣物看元宵后时节入春当是要出清存货了。

        卢云内力有成虽在寒夜也不怕冷倒是该买顶大毡戴在头上好将他的愁眉苦睑遮住。他放落了面担左瞧右望却没见伙计看着只得自行唤道:“店家客人上门了!”呼唤了几声门里终于走出一名老汉一路揉着惺忪睡眼他见得客倌是个穷酸面贩猛打个哈欠便又掉头回去了。卢云哑然失笑:“店家我买东西。”

        耶老汉反身回来整理着摊上衣物懒懒地道:“你想买什么?”卢云道:“给我顶皮毡。”那老汉懒懒地道:“一顶十两。”卢云吃了一惊没想物价飞涨一顶皮毡竟贵到这等天价?他生平少杀价可摸遍全身上下至多凑出三两银哪来的十两出手?只得道:“老丈在下很中意这项大毡能否算便宜点?”

        那老汉打了个哈欠正要懒洋洋地还价忽然间与卢云目光相接脸色竟是微微—变颤声道:“可以、当然可以便宜点……”卢云微微一奇不知这人何以前倨后恭。

        他拿起大辗把玩又道:“那你再出个价减个几两。”

        那老汉颤声道:“减什么减?不用钱了、不用钱……”卢云大感惊讶当即疑视那店家道:“为何不用钱?”那老汉与他目光相接更是满头冷汗陪笑道:“恭喜客官小店今儿元宵大赠奖您刚巧是第一百个客人什么都免钱了。”卢云咦了一声他小时也曾听过过抽奖抡元之事可多半骗人的居多中奖的奇少却没想到竞有这等好事降临?他越想越觉奇怪不知是否自己形凶貌恶居然吓坏了善良百姓。满心纳闷间忽见摊上搁着面铜镜当即揽镜自照。

        眼里瞧得明白镜中男子一如往昔除了比十年前瘦削些、苍白些却也不见青面獠牙之状。他眉心微蹙便从口袋里取出十只铜板道:“还是给你十文钱吧。”

        那老汉频频哈腰苦笑道:“大多了、太多了。”卢云不知他在弄何玄虚便拾起了大毡随手戴上又问道:“敢问老汉永定门今晚还会开启么?”

        “会!会!会!”老汉手舞足蹈了喜道:“祈雨法会午前结束到时百宫眷属还等着回家呢!”眼见那老汉一溜烟奔入门去卢云越看越是不解也不知他在害怕些什么正要挑起面担离开却见担上还搁着那只信封却是胡媚儿适才交来的东西。

        灵吾玄志……卢云微微一怔看自已莫名奇妙得了便宜说不定是这封信在作怪了。想来杨肃观权势极大若有他庇护自己这京城里定能无往不利。卢云叹了口气随手戴上了大毡遮住了面貌忽然间觉得很安心像是自己再次与这世间隔开了、就像回到了大水瀑只要伸出手去便能摸回—条死鱼尔后笑眯眯啃着。

        想起了顾嗣源卢云心中一酸泪水便又滚落了下来。这一刻真又回到了白水瀑布眼前什么都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到了……

        想着想走着走永定门越来越近一路上没遇到熟人也没再撞见仇家那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像是要把自己迎出去……说也奇怪当此时刻卢云心里居然隐隐盼望着就盼有人能在最后一刻阻拦自己让他再多眷恋片刻……

        劝君更尽一怀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有点像是当年为银川公主送行冷冷的风吹来冷冷的雪此时还有谁来送行呢?没有人了。胡媚儿劝他不动琼芳也拦他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目送自已离去?

        到了面前有一座城池挡住了去路卢云蓦地仰起头来最后一次瞻仰无上京城。

        此去千山万水再无归期卢云不再多想什么眼见城门口排着队十来名百姓或扶老携幼或背负行李都在等着离开。他便排到了人群之末等着受检离去。

        天候甚冷雪势更大却见几卒官差躲在城门旁的草棚里自顾自地闲聊磨混。一名长者耐不住寒上前问道:“几位差爷什么时候可以开城门啊、”那官差正聊得高兴听得老头儿打岔登时怒目呵斥:“你外地来的么?红螺寺的祈雨法会还没开始呢想开城门等午夜再来吧!”

        那老者慌道:“不行啊差爷!小人还等着赶路这雪下得老大……”那宫差怒目喝道:“午夜再来!”那老者吓了一跳慌不迭地躬身告退两旁商贩本有等着离城的便也—哄而散只余下卢云独个人站着。

        卢云默默望向城头以他此时功力若想攀城而过自非什么难事。可他才下想仓惶离去十多年前他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进来如今要离开了他当然也要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纵使没有一个人相送他还是要走得像个人样。

        “喂!你!”官差觉了他一个个站立起来怒暍道:“你别老杵在这儿快走了!”

        听得差人的怒吼卢云不曾移步众官差见他头戴大毡肩挑面担只露出了了一双薄唇出来就这么一瞧便觉此人阴森森模样有些怪。众宫差犯上疑心便喝道:“老兄!借你的名状瞧瞧。”

        名状便是一个人的身分验书载明该人之籍更、年甲、身分、貌样画影图形只是卢云的名状好似长了翅膀先是十三年前落榜入狱时给奸官收走了之后弃宫逃亡二度遗失事隔多年给人乍然喝问却哪里拿得出来?

        卢云有名状自也无法取出查验只能垂不动。众官差越看越觉此人古怪忙按住了刀柄喝道:“老兄放下你的面担咱们要搜。”城门守卒那是些年轻人约莫二十一二年纪一会儿若是下手来搜不免如狼似虎要不打烂几只面碗那才是怪事。卢云摇了摇头道:“差爷小人并无不法情事。”

        官差们哈了一声道:“没有不法那你怕什么搜!你要是怕了!那便是犯法心虚!”

        卢云颔道:“如此也罢你们上来吧”众官差哗啦啦地奔上前来第一步便是摘下卢云的大毡自望地下一扔跟着翻箱倒柜筷筒锅铲落得—地。

        官差们永远粗手笨脚也许为国为民习惯了总是这般奋不顾身在人家神鹰般的锐眼中每个百姓都似刚奸杀了妇女涉有互嫌故也难免凶狠了些。只是说也奇怪都那么奋不顾身了为何世间还到处死着人呢?

        卢云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猛见一只面豌飞了出来堪堪要打得稀烂他弯腰就手巳然稳稳接任劝道:“劳驾诸位朋友轻手些。”官差们听得卢云口气不满登时回过头去正要喝话却忽然咦了一声喝骂从中断绝不见下文了。

        卢云不知他们为何噤默只问道:“几位差爷、搜好了么?”众宫差吞了口唾沫一齐向后退开。卢云蹙眉上前这回官差一声喊全数向后急退听得咚地—响竟还有人摔倒了。

        卢云益纳闷了便道:“你们不搜了?”众官差嘴角颤抖竞都摇了摇头卢云将面碗筷筒放了回去又道:“敢问差爷们这城门何时会开?”嘎地一声城门旁开了扇小门官差们喃喃地道:“开了、开了。”卢云瞧见这情况心下越感奇怪不由又杨肃观送来的那封信瞧去不知这“灵吾玄志”可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百姓官差大为惊怕?

        众宫差见他迟迟不走忙道:“这位爷台小门已经为您开了您……您若是要走那便……”卢云瞧着杨肃观那封信忽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午夜再来吧。”当下捡起大毡重新戴了回去就此转身离开。

        对—个即将退隐的人向言玩权是最可笑的。倘真舍不得这些权抦风光那又何必离开北京?

        雪花飞降此时远只酉牌末、戎牌初离午夜尚有两个时辰卢云看时候还早素性使来填肚子了。街上没人卖吃的那也无妨因为自己正是个面贩。他左瞧右望见那布庄文有处小巷内理搭了榈丁剧可以遮雪避风便走人芒中放落面担打算煮面来吃了。

        若于几天前煮曲这面担旁定是热闹了又是琼芳、又是小狗闹得漫天漫地此时却只剥白己一人独坐着。

        过去十年来独居水瀑什么孤单寂寞早已司空惯见他见四下并无水井天边缺飘雪下来。便拿出锅子盛雪另又取了姜葱蒜找出下午卖剩的肉丝预备来作卤子。

        十年来苦练武功终于有了便利时候、看卢云取出菜刀姜葱蒜一阵乱砍跟着又将肉丝剁成了肉末虽只是随手来切大小方寸却是毫厘不差无论肉丁还是葱蒜全都是整整齐齐此时若有武功高手在旁定要大为惊叹了。

        空巷无人若有谁来赞叹那也是鬼不是人。卢云自顾自地笑了便又来送炭生火。他取来炭盆打着了火种先将木灰拱做了堆眼看火种越烧越旺便即轻轻呼吸将—段贞氧徐徐吸入胸腔霎时间口唇微促一股细细气流自嘴里吹出稳稳送入了炉风口。

        十年水瀑生涯卢云有二年是在石岛上渡过逢得暴雨冲刷、洪流高涨之时便得在大石岛上憋气忍耐。生死交关之际却也找出了许乡运气法门是以论及内息吐纳之悠远久长举世更无第二人足与相比、若非那时要解救小白龙他四年内必能逆水而上靠着自己的本领离开水瀑石岛。

        须臾间四下木炭红热竞已烧起了火。卢云怕火太热了便也住口停吹他将油倒入了锅中、哗地一声大响终于爆起了香。

        卤子爆香—股香味之气漂了出来从巷口飘了出去听得—人笑道:“好香啊!”

        卢云抬头一看却是布庄老板凑头来到陋巷卢云白拿了人家的大毡正想出手请客那老板咻地一声便已缩头回去了。

        古怪的夜晚像是人人都怕着自己卢云也无所谓了现下能有这一口热面吃已是老天爷赏脸他将卤子翻炒了几回又将雪水送上炭炉预备一会儿热水滚沸便要煮面来吃。

        一边仰头赏雪一边等着吃面此时虽无情人在旁好友上座却也不见官差追捕土匪追杀总算还过得去。一片寂静中卢云将白面条扔下水去拿着筷子漂了漂却在此时巷口处停下一名小孩儿转头朝面担望来驻足不动:看他鼻儿嗅嗅口水吞吞肚子定是饿了。

        大面飘香整条大街上别无吃食铺这孩子定是给面担的香气吸引了。卢云见那孩子穿着厚实棉袄料来家境不差却不知父母去哪儿了他见那孩子始终在巷口窥看自己眼看面条翻滚便伸手招了招示意那孩子来吃。

        那孩子噫噫傻笑一见可以吃白食便奔入巷中自坐凳上打算大快朵颐了。卢云笑了笑将面分做了大小两碗问道:“孩子你爹娘呢?”那孩子哈哈欢笑道:“鬼!好多好多鬼!”

        卢云微微一愣道:“什么鬼?”那孩子却不答话只狠盯了大碗口水直吞想来饿得根了。卢云也不多问只送上了筷子跟着将那大碗递了过去热氧腾腾中那孩子就着面担旁坐下低头大嚼起来卢云微笑道:“慢点儿吃小心烫了。”那孩子不理他只吃得汤水淋漓。卢云微微一笑便也提起了小面碗低头来吃一大一小稀里呼噜正嚼面间忽听屋顶脚步轻响竟有什么东西停到了屋瓦上。

        卢云双眉一轩当下不动声色眼珠旁挪却见屋瓦上埋伏了一个身影竟有探子前来刺探有人跟踪自己……卢云微微一笑若在昔时往日一旦遇上了密探跟踪卢云二话不说定然起身应敌可此时起意退隐无论来人是何方人马全不关目己的事儿便只低头吃面自做不识。至于那密探是否会对自己不利那也不必理会好歹菜刀还准备着。

        咕哪咕嘟渣巴渣巴一大一小正吃得香甜巷门处却傅出了喊叫:“正堂!正堂!

        你跑去哪儿啦?”喊下过数声又听一名女子悲切切地哭道:“找苦命的孩儿你别又跑得不见了快快回来啊。卢云欵了一声抬眼去看只见巷外停下了一对中年夫妇左顾右盼频频呐喊却是这孩子的父母来寻人了。

        看这对父母甚是粗心竞从巷口匆匆奔出大呼小叫间竟不曾入巷细查卢云撇眼去瞧那小孩儿看他只低头专心吃面对种种呼喊毫无知觉想来这孩广若非傻子便是有意躲着父母他微一沈吟先压低了大毡跟着拾起了一枚石子伸指弹出咻地一声飞出那石子穿过了陋巷二十丈旋即从巷口朝右斜飞朝那爹爹身后撞去。

        这手功夫是水瀑里抓鱼练成的只消在石子上灌注旋转之力便能使之左右转向关键只在手劲大小倘能运使得当自能得心应手打鱼无往不利。

        啪地一响面前没有鱼却有一个屁股。那男子的屁股给打个正着他哎呀一声争急转头来看猛见列巷内有个面担又见了面担上的孩子霎时大喜道:“正堂!”夫妻俩一个兴冲冲、一个悲切切急急弃入巷中那孩子本在吃面猛给抱了个满怀不由吓了一跳惊道:“鬼!”

        卢云虽不知这一家人身分却也怕撞见熟人忙压低了大毡只见那男子年岁与自己相当约莫四十好几邪女子叫在三十上下夫妻俩都是清瘦体态、斯文样貌。

        那正堂孩儿虽给父母抱住了却似脾气不好一时只低头吃面不理不睬。那女子本在哭着这会儿找到了孩子却又起了脾气骂道:“正堂!你爹好容易替你找了大夫治病才扎了那么一会儿针你为何又到处乱跑?看这面多脏?不伯吃坏杠子了么?”

        喋喋不休中便硬拉着正堂离开倒把面钱给省了。那傻童还在暍汤虽给娘亲拉着走。兀自哭道:“鬼!鬼!”口虽不能言手却朝汤碗挥去不甚恋恋之意。

        那爹爹却是知书达礼之人见得儿子白吃面便从怀中取出银囊道:“这位爷台当真叨扰了、一共多少钱?”卢云本想说不用钱可又怕那男子多问便只竖起一根手指邪男子听这面便宜得不成话却也不多想只匆匆取了一文钱仍到了面担上那男子手脚甚快取钱扔子儿便要离开不过卢云眼光更快目光挪栘间己见到银囊里的户部银票正本眼里清清楚楚瞧到官俸上的名姓官职见是“礼部侍郎胡志廉”。

        胡志廉是景泰三十二年得二甲榜眼卢云则是那年的一甲状元说来两人是同榜进士也算有几分渊源。没想十年过后这人居然做到了三品侍郎?自也算官运亨通了。

        只是说也奇怪以此人的显赫宫职却为何不去红螺寺灯会?却只带着老婆儿子在街上乱走?卢云撇眼去瞧猛见了胡志廉夫妇衣服上的补丁已知他俩做了乔装。

        想到了胡媚儿臂上的雄鹰烙印卢云微微沉吟不知胡志廉行径诡异是否也与“镇国铁卫”有甚呱葛?正猜疑间忽听屋瓦上又是喀地一声轻响卢云抬眼来望猛见对街屋顶趴到了一道黑影转号再看先前那个埋伏卑影已然坦身好似要随着胡正堂离主。

        卢云心下醒悟已知这些黑衣人并非是来追踪自己的他们兵分两路一人跟着胡正堂另一人却尾随胡家夫妇。卢云暗暗惊疑不知胡志廉一家犯了什么天条正想声示警却见巷口停下了一个矮小身影。宣佛道:“阿弥陀佛原来三位施主到这儿来了可让老衲虚惊一场。”

        正派人物终于来了、卢云斜目去看赫见巷门处行来一名老僧他头戴斗笠身穿粗布僧袍右手拿了只手杖却不是少林寺的“灵音金刚”是谁?

        十数年前怒苍初次复寨曾与少林天绝约定三场大战当时这位灵音大师追随天绝神僧曾为正邪双方调停战火卢云对之自甚景仰没想今夜会住京城见到他灵音一身布衣方才行入巷中两边埋伏的黑衣人便已悄悄退开卢云心下梢安已知这位少林神僧功力非小那几名密探深怕给他觉踪迹这便自行撤退了。

        他放落了心事便去收碗来洗却在此时屋丘上又是极轻极轻地一响卢云大吃一惊看这落地声如此低微若非自己内功有成恐怕还听之不着他急急去看屋顶这回却只见到檐下露出衣衫一角瞧那来人模样竞如编蝠般倒挂监看。

        这是绝顶轻功高手虽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但武功根柢肯定不差。卢云见灵音面色一如平常料来也末觉这绝顶高手的身影他有心提醒灵音御敌便哑着嗓子道:“这位大师傅可要吃碗素面再走?”灵音沈吟半晌还未开口答应那胡志廉是聪明人便自行道:“大师连扎了几个时辰的针这会儿可连我电饿了还是吃些再走吧。”说着搬开了竹凳服侍老和尚就座。

        那胡夫人见他俩坐下忙带着孩子转回骂道:“怎又不走了?”胡志廉忙道:“先坐下。吃碗面不打紧地”便朝卢云吩咐道:“店家给伺候三碗素面记得一点荤腥都不能用。”

        素面最是容易不过尽管白水煮面便是卢云瞬间便煮了三大碗出来另还扔了两把青菜算是给灵音进补了。

        不多时面碗端了来灵音一本神僧本色只管低头吃面并下多言一旁胡夫人毫无食欲只没住口地罗唆:“大师您方才给正堂扎过针了到底他病况如何?还有得救么?”耳听老婆言烦语扰胡志廉便咳了一声道:“先让大师把面吃完。人家为了医治正堂连祈雨法会的讲经大任也推掉了你还急什么?”胡夫人还不及致歉灵音却已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老衲早已是化外之民要论护国祈雨、降魔说法这些大事自有我灵定师兄为之。何须老衲越徂代庖?灵音说了几句便又低头吃面不再解释。胡志廉忙道:“是、是大师十年不下山却是专程为正堂而来倒是晚生失言了。”

        卢云低头洗碗悄听说话已知这位灵音大师远道而来好似真是来给小孩子看诊的只不知这“正堂”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要惊动这位少林神僧?他撇眼去瞧胡正堂看这孩于正在仰头喝汤一脸傻不隆冬汤汁居然沿着嘴角而下引得母亲慌忙来擦料来是脑袋有毛病了。

        眼看儿子成了白痴胡夫人拿起筷子低头夹着面条自是食不下咽了。她叹了口气又把儿子拉到跟前柔声道:“乖乖正堂灵音大师给你扎过针了这当口应该好些了来你唱个歌儿给娘听。娘要听小老虎蹦蹦。”

        “鬼鬼鬼!”小老虎没了鬼魂却飘了出来听得胡正堂哈哈笑道:“好多好多鬼!

        “胡夫人惨然道:“没用啊!还是鬼来鬼去什么少林神僧功力恁差啊!”说着伸手去打胡志廉骂道:—都是你这死鬼!还说摸黑过来看诊使能药到病除这下子除了什么?除你个大头!”

        儿子傻笑老爹苦笑大哭小叫中胡志廉给老婆捏着耳朵自是哎哎喊疼一旁灵音面色难看还没把一碗素面吃完胡志廉便已苦笑道:“大师究竟犬子害的是什么怪病?为何会变得这般蠢笨?”灵音叹了口气这:“不瞒你们这孩于中的是‘苦阴针’。”

        乍闻苦阴针三字众人却是心下茫然料来没人听过这门功夫。胡志廉主持过魁星战五关自也有些武学见识忙问道:“苦阴针?这是什么邪术吗?”灵音摇头道:“苦阴针其实一点也不邪而是一门针灸大学问。”胡家夫妇吃了一惊同声道:“针灸?可是医术么?”

        灵音颔道:“正是医术。寻常大夫下针若依黄帝内经而为至多找出三百六十一处穴位这‘苦阴针’却是远胜此数它能找出人身的四百三十五处奇穴。举凡尚无定论之经外秘穴如‘天应穴’‘阿是穴’等尽皆入‘苦阴针’的掌握之中。”

        听的这学问如此博大卢云一旁听着却也不免一惊。要知人体内穴散布与十四经长脉间属常脉双穴对列者计三百另九处对穴;任督两大奇脉则属正中单穴沿着脊梁中线而下可得了五十二处单穴常脉奇脉加总方的这三百六十一的总数;可其余秘穴或游走不定、或尚无定论看着“苦阴针”居然悉数破解那非只成就了一己名望尚且能让医道迈进了一大步真可谓骇然听闻了。

        正思索间又听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这……这听来该是好事啊却怎会害得我家正堂痴傻傻?”灵音苦笑道:“朝正路走‘苦阴针’当然能经世济民可要拿来作坏事那又可怖得紧。只消在秘穴里引灸非但能使人失忆丧神、耳聋盲聩……甚且能引诱女子催情和合、想什么、是什么丧心病枉开通智慧一切端看施法者心意如何了……”

        听闻这针术如此博大精深偏又邪恶异常胡志廉自是大感骇然忙道:“这……

        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这般了得?”灵音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此术三十年前曾轰动大江南北乃是怒苍山左军师‘潜龙’的护身法术。”

        胡志廉原本焦急殷切乍闻“潜龙”二字却已张大了嘴再也吭不出气来胡夫人不明究理登时大呼道:“好啊!总算找到仇家了!咱们快去抓住他!要他给正堂赔命!

        “她说了一阵却见灵音端起了胡志廉的那碗面低头吃了起来转看老公却是一脸苦笑。胡夫人呀道:“你又怎么了?这‘潜龙’很难对付么?”

        胡言廉苦笑道:“岂止难对付而己?简直是不能对付。前朝太师江充动十万大军前后动用数百名厂卫高手却连这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要找上哪儿对付他?”

        三十年前怒苍初反秦霸先麾下人才济济号称“左龙右凤、座下五虎”其中头牌军师便是这位“潜龙朱阳”只是此人道号既有“潜”这一字果然行事诡秘总潜伏于九渊之下神龙见不见尾是以临到怒苍溃败之日正教武林竞连他的面貌也不曾见过若要对付此人其中难处那是可想而知了。

        卢云细细思索往事当年少林以“潜龙”为饵引诱怒苍群雄上山其后大战三场却没听说这位“潜龙”现身了他潜心推想又听灵音叹了口气、他抚着胡正堂得傻脑袋轻声道:“那日我接到年前太医院袁大人的来信说要借我天绝师叔的手稿一观我便知道是这门‘苦阴针’重出江湖了唉……都几十年过去了没想世上还有人会使这门功夫……”

        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师……那……那我儿子还有救么?”

        灵音叹道:“说来惭愧。我虽已反复参阅我天绝师叔遗留的手稿可真要应用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看来要悉数破解‘苦阴针’怕还得我天绝师叔本人出手。”

        听得这番话便又引得胡夫人呼天抢地大悲道:“苦啊!那天绝老僧不是死了么?你戏弄我!戏弄我!”

        灵音听她骂得凶只得低下头去埋拼命吃面不敢作答胡夫人越想越悲越哭越气反手便赏给老公一个耳光哭道:“都是你这没用的连去太医院看个诊却也能引来杀手恐吓!那个宋公迈最可恨还要我这做娘的认命……”

        猛听“太医院”三字卢云却也忆及琼芳所言她说腊月初有个黑衣怪客闯入太医院先击败哲尔丹随后打垮苏颖致使几十名高手四散奔逃却没想此事竟与一名小孩儿的病症有关?

        正想间那胡夫人已是呜地一声大哭尖叫道:“什么武林高手全部是些骗徒!胡志廉!你总要给我想个办法不然老娘明日就在家里上吊!”

        天下群雌凶悍自以琼芳为看这胡夫人如此可怕情状说不定也在紫云轩里读过书了。胡志廉唉声叹气苦笑道:“你快别闹了我拼着给皇上臭骂连祈雨法会也不去了不就是一心一意带着正堂过来看病么?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胡夫人怒道:“我想怎么样!胡志廉!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老娘告诉你!反正我儿子的病一天不好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要是他有了什么万一小心我喂你吃砒霜!”

        河东霹雳狮吼吓得灵音急急念佛八成庆幸自己出家了不必受这阿鼻地狱之苦。那胡志廉则是一脸认命颇有遇人不淑之慨。那胡正堂虽已傻了却还懂得幸灾乐祸一时戟指两个大男人拍手欢笑:“龟!好多好多龟!”

        胡志廉气得歪了正想一拳望儿子脑袋击落却又怕老婆一耳光赏来只得苦笑道:“大师在下平日谨言慎行自信不曾招惹过仇家究竟是谁想害我一家三口您可有主意?”

        灵音摇头道:“对不住老衲久不问世事这趟远道来京纯是为令郎看诊。至于谁与施主结怨老衲并无所悉。”

        胡夫人大哭大闹:“老贼秃!你除了会说不知道你还会什么?不管了!你非得给我想个法子便算要天绝大师复活你也得给我办到!否则我明日找地痞流氓出来一把火烧掉你少林寺!”

        少林武僧拳脚盖世自不怕地痞闹事可女施主寺前频悲喊老和尚却不能置之不理。灵音给闹得食不下咽只得叹道:“阿弥陀佛其实老衲这儿还有个法子。咱们只要能找到一个人仗着他的绝顶聪明纵不能破解潜龙军师的针术也能为我等找出应对之道。”

        胡夫人大喜过望好似黑暗里见到了曙光当下急急跳起啾地一响便在灵音的光脑袋上香吻一记笑道:“大师!那人是谁!你快说!快说!’灵音本是出家人自不该与女子肌肤相亲一时拿着僧袖去擦口水颇见尴尬。胡志廉频频赔罪苦笑歉然道:“大师别见怪您既然荐举了贤者那便快请吩咐吧。下官不论上天入地也要找出此人。”

        灵音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的好意。那位贤者不是别人正是我嵩山少林寺的前任掌门灵智方丈。”

        听得灵智之名卢云自是微微颔都说“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少林寺中第二把交椅便是这位灵智方丈此人温文儒雅智慧深湛乃是武林间难得的智者。据传秦霸先领导怒苍时他便是正教武林的智囊专与“潜龙”“凤羽”相抗只不知他好端端地当着少林掌门却何时成了个“前方丈”?

        卢云颇感纳闷胡夫人自也是满心疑窦茫然道:“你们这又怎么了?那灵智和尚不也是个少林和尚吗?咱们快去山上找他啊难不成他还能逃了么?’听得妻子催促那胡志廉频频苦笑灵音则是长叹一声废然无语胡夫人蹷眉道:“你们到底干什么?说话啊!”

        “阿弥陀佛……不敢有瞒女施主……”灵音垂合十据实以告:“十年前九月十九清晨新皇即位的当日我灵智师弟说要去后山采药结果一去不复返再也没回来过。”

        灵智不见了堂堂的少林方丈在自家后山消失无踪胡夫人愣了喃喃地道:“他……他去哪儿了?”灵音面露悲悯之色轻声道:“我不知道……这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找他……”

        眼见灵音面色哀痛在此一刻卢云也似听见了顾倩兮的痛哭声因为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很多人早上出了门晚上就再也没回来从此消失不见……连灵智大师神功盖世、高瞻远瞩他也不能逃脱这般命数……

        往事历历在目灵音有气力胡志廉则是呆若木鸡连卢云这个卖面老板也是默默无言胡夫人把这帮男人的窝囊看入眼里不由惨叫一声当场抱住儿子哭道:“正堂啊!你是给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啊?苦啊吾儿啊!”

        胡正堂的病一波三折非只症状奇怪看诊时还曾引来一名刺客动手示威吓得神医袁川落荒而逃事后宋公迈等耆宿来了却又一个推一个无人敢出面来管。好容易说动当今达摩院座出面相助没想又是这个下稍。

        场里静默下来了灵音道:“无论如何正堂的病这就着落在老衲身上便是。还盼两位施主放松心情到时别要孩子的病不曾好转却累坏了爹娘。’胡家夫妇心力憔悴听得灵音的宽慰忍不住眼眶湿红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真万分为难。

        眼见三位客倌吃完了面卢云便又煮了热茶一一为他们斟上。眼看卢云来到面前弯腰俯身胡志廉便也看到了他的俊面不过两人久未谋面二来儿子害病心烦意乱虽把卢云的面貌瞧入眼里却也不知不觉。倒是胡夫人见卖面老板生得体面虽说哭得悲惨兀自不忘偷看几眼悲泣道:“呜……我好命苦啊嫁了这个无用丈夫我要改嫁、我要改嫁……谁要娶我啊?”

        两杯茶水送出引得这个大哭、那个干笑轮到了灵音卢云才把茶碗放落正要提壶倒水却见这老僧抬起头来微笑道:“这位施主敢问您练过武么?”卢云心下一凛已知灵音目光敏锐异常已然察觉自己身怀武艺他微微沈吟还未决定是否要吐露来历灵音已然探出掌来便朝自己左手的“太渊穴”扣下。

        灵音是昔年的四大金刚之一武功非同小可一旦出手擒拿便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珠玑佛指”这功夫虽不比“大力金刚指”的霸气但其中的精微巧妙之处却远在金刚指之上卢云见他这一抓已然笼罩了上半身诸处大穴当有其它厉害后着自己若要悉数破解不免要与灵音大打出手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便只躬身不动任凭他扣住自己的手腕。

        卢云此举甚是犯险等于一举把要害送给了别人果然灵音压住了“太渊穴”拇指食指紧紧扣合一股气劲便从掌中出直沿手太阴肺经而去。竟有意查查卢云的底细。

        卢云不愿妄动干戈一时垂手不动任凭少林正宗内力侵入体内。两大高手功劲相触灵音不由微微一凛只觉卢云的内息情状颇为古怪经脉中的内力泊然平淡若有似无可外来气劲若欲寸进却是阻力奇大如此棉里藏针的本事宛然便是武当的内家功夫忙朝卢云的脸面瞧去就怕面前这人深藏不露居然是真武观的弟子那可难免得罪同道了。

        卢云少年时得过一本养生之书自习内功号称“无绝”颇得“以柔克刚”的神髓此后不只一次让人误认为武当弟子。灵音暗暗讶异一时瞧着卢云的五官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仪表不俗气宇非常依稀有些面熟却又认不出人来他不愿无端得罪人正要放手猛觉卢云的内劲状似柔弱其实却还藏了一股寒气杀机绝非武当心法。他吃了一惊忙将手一紧反而加紧行功。

        灵音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不论武功多高只消与他对掌一招内便能采知对方的来历可此时运少林气劲却始终看不出对方的来历可说是难得一见的怪事他深深吸了口气凝聚内劲加紧施为正打算一举冲破对方的玄关猛在此刻惊觉对方的真气隐隐聚合那流水般的弱力凝合如针那气息宛若寒冰瞬已反击回来。

        灵音心下大惊正要撒手却已晚了一步只觉冰针般的寒气来到拇指“少商穴”跟着手腕列缺一麻自己的气障己然被破。灵音大吃一惊暗道:“昆仑剑蛊!”

        天下武功心法虽多可要能将内息收为一束、凝如一点者唯昆仑山的诸功法能够。也是仗着凝气如真物方有“剑寒”、“剑蛊”、“剑芒”等神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此时虽想收手罢斗可玄关却已洞开瞬息间敌方内刀宛若排山倒海已沿拇指少商大举侵入经脉。

        灵音惊悸之下正待提起手杖御敌双眼一睐间对方的内力却如潮水般退走转看卢云兀自将手中茶杯送了来好似云淡风清浑无所觉。

        灵音长年行走江湖却未曾见过这般古怪心法。静时好似溪水涓滴长长久久可狂风暴雨一来却能聚涓滴为激流如山洪爆、如怒涛翻腾真如瀑布流水般能柔能猛变幻无穷。灵音既惊且佩正想请教对方来历卢云却不急于说话他将手上茶杯送了过去跟着将茶水微斜藉了炭炉火光便去照灵音背后的景象。

        灵音心下一凛急忙去瞧茶杯水面但见幽幽暗暗中右后方约十丈处藏了一个人乍然瞧玄好似躲了只八尺大蝙蝠让人背脊寒。灵音见自己己给密探盯上了自是大惊失色抓起手杖才要回过头去却觉茶杯里的倒影一晃屋檐下的身影竟已消失无踪。

        探子远走陋巷里空无一人仅余下一片又一片的飘飘雪花灵音满头冷汗方知卢云是友非敌正要起身致歉肩头却给卢云按住了听他道:“大师父请座昔时少林随喜大师慈悲嘉言犹然在耳。今夜能为师傅煮上一碗素面实乃不胜之喜。”

        灵音听这面贩自承认得自己不由微微一愣待得凝视卢云样貌却见他头戴大毡遮住了大半个脸料来不愿以真实面目示人。他自知遇上了湖海游侠赶忙合十回礼叹道:“老衲忝居达摩院座不到江湖走动不知江湖卧虎藏龙傀甚、傀甚。”

        胡志廉夫妇一旁听着却不见目瞪口呆自不知卢云与灵音适才已然较量了一场已让这位少林高僧大为心折。

        灵音说了几句卢云却也不再回话自去地下洗碗了灵音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过去打扰自向胡家夫妇道:“两位施主咱们再去客栈用针老衲虽没把握治好他可至少能让他神智清楚些。”话声未毕这孩子一听又要扎针立时哭闹起来喊道:“鬼!好多好多鬼!”

        胡家夫妇大喜道:“他听懂咱们的说话了!”

        看这孩子还懂得怕痛也许慢慢诊疗之下或能好转也末可知一时妈妈拖着爹爹压着便将之抓去施以酷刑料来毒打多回之后必有知觉。

        胡正堂哭哭啼啼地走了四下便又静了下来卢云洗过了面碗将锅碗瓢盆一一收拾便也等着离开。

        此时离午夜还有半个多时辰难得有了空闲卢云便也坐上了面摊竹椅自坐巷口打盹。

        与世无争的第一天开始了半个时辰后卢云便要永远离京再也不会回来。此时心情再平静不过了别人轻蔑也好尊敬也罢他都看得开了。无所谓、无所求该做的都已做了命数设若如此一切不必强求这便是夫子所言的“知天命”吧?

        身上裹着自己的长袍卢云闭上双眼已然睡着了。街边灯笼晕黄巷口路人一个又一个经过但见有个男子坐在竹凳上他头戴大毡容情沉默只在布庄边儿的巷口小憩片刻。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街上的行人见了这人的影子莫不改道离开仿佛那里黑影是老虎的大尾巴谁敢贸然去踩?

        卢云根本不晓得今夜整城的人都在回避他这不是因为杨肃观的那封信而是因为他变了十年水瀑历练他已经脱胎换骨了。当他心生悲伤、不知掩饰之时非只武林高手能察觉异状连身无武功的人也能知道他的身分来历……

        那街边的男子无名无姓他并不孔武有力也未曾携刀带剑可他像极了那帮传闻中的人物……好似叫“剑”什么“神”……还是“剑”什么“王”……当……当……当……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钟声终于午夜了卢云却还睡着虽然听得钟声却只紧了紧他的长袍兀自转了个身。

        闲云野鹤的第一个好处便是可以没天没地的睡觉。无妻无子孓然一身睡觉时乃不知有天有地遑论日升月降?正痛快酣眠间忽听“兜儿”一声喊布庄门口停下一辆马车那车轮刚巧不巧却恰恰压在卢云的影子上。

        像是狗尾巴给踩中了卢云虽是睡眼惺忪却还是从大毡下睁开了眼。他眯眼来瞧却见街边停下了一辆马车耳中听得女子的话声:“绍奇你们先回去吧我得下车去买几锭布。”

        “娘!”车中傅来儿童的欢笑:“我今晚要去提灯你可别忘了!”

        午夜时分有人打扰卢云睡觉了。马车驶离大街再次安静下来卢云也醒了他将手暖暖窝在自己的袍子里默默瞧望地下但见街边走来了一双翠黄绣花鞋踩到了自己的影子看那脚踝好生纤细当是方才那名妇人了。

        叩叩叩绣花鞋儿转到了布庄门口听得鞋儿的主人敲了门轻轻说道:“店家我来找几锭布劳驾您开门。”

        似曾相识的嗓音客客气气礼数周到依稀在哪儿听过。嘎地一声布庄老板总算打开了门哀叹道:“杨夫人啊!整整等了你一个晚上你可总算来了啊。”

        灯笼照下面摊的卢老板张大了嘴他仰起头来望向门前的杨夫人她素面未施脂粉却得丹桂之芬不必花满月圆却已一派韶华。在那寒夜之中她微微回眸见得面摊老板紧盯着自己却也不曾失了礼只是眨眼而笑随即转身入门。

        容颜如火热汗急流卢云口中徐徐吐着暖雾他望着空荡荡的布庄大门久久不动。

        咚地一声竹凳翻倒在地当代剑王离座起身漫天雪花中他斜目瞧向布庄大门提起右手将大毡向上一扬这一刻的他望来真是俊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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