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隐涌的泪水
玫瑰离开巴黎,圣诞节后办妥辞职手续,在蒙彼利埃大学找到一份中文助教的工作。薪水不高,但维持生活足矣,她对生活的要求一向简单。
平静下来,玫瑰才想起莱斯礼关于平安夜在日尔曼公园的约会。后来他没有再找她,也许是找不到,也许是不想找。对于这个复杂的局面,玫瑰始终没有想得太明白。这两个男人都说爱她,却都对她有欺骗和隐瞒。这背后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玫瑰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应该相信爱情。
蒙彼利埃是极美丽的城市。古老的街区,绚烂的花园,圣皮埃尔大教堂,戏剧广场,大学生年轻的脸。没有课的时候,玫瑰经常去蒙城最高处的佩鲁广场,站在台地俯瞰地中海上红帆点点,不知不觉就是一天。
玫瑰最喜欢这个城市的阳光,总是清透灿烂地晒下来。不像巴黎,在记忆里不是雨就是雪。
玫瑰还喜欢上了歌剧,夜晚经常去戏院。有一幕叫作《一滴隐涌的泪水》:“美丽的容貌、秋波般的眼眸、温柔的情话、体贴的抚慰,是征服男人的最佳利器,我的独家秘方,更胜过你的爱情灵药。”那一出她看了好几遍,经常看着看着就掉下泪来。
世上本无所谓爱情灵药,都只是以心换心,以爱换爱,有时能换到,有时换不到。
一个周末,思诺坐火车南下来找她。一见面就问:“你和利昂真的分手了?”
思诺说,打她的手机打不通,打给利昂听说他们已分手,简直不能相信。“两个人好成那样,我以为你们总会结婚的。”思诺翻了翻手里的报纸,停留在澳网那一页,“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把报纸竖起来,玫瑰赫然看见莱斯礼的脸。他在澳大利亚打比赛,已经进入四强。
“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这是我和利昂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莱斯礼。”玫瑰往刚煮好的热咖啡里加一点牛奶。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莱斯礼。”
玫瑰的掌心冰凉,思诺却说得不动声色:“我说的是你钱包里的那个人,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思诺的话好像一把刀,直切心脏,“我第一次从你钱包里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吓了一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但这根本是一个方向性的错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玫瑰?”
思诺喝咖啡要加糖,玫瑰从不嗜甜,她淡淡地说,“家里没有糖了。”
“大概英利昂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输掉你的,而莱斯礼,他大概以为你真的为他神魂颠倒。”
“思诺,我只是忽然明白到,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再爱一个人,我不想对利昂不公平。”
“你现在这样,算是对利昂公平吗?假如他知道,你和莱斯礼其实什么都没有,仅仅因为莱斯礼眉眼间有某人的影子……也许他的心会好过一点,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这个人到底是莱斯礼,还是别的谁,对利昂来说有差别吗?再多解释也无非是告诉他,我爱的不是他,我心里有另外一个人……而且,一旦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就会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不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人,要找出他并不难。”
“亚历士,说到底,你是为了亚历士。”思诺讽刺地笑,“所以你要莱斯礼来背这个罪名。玫瑰,你不公平的不仅仅是对英利昂啊。”
“我不能制造任何不利于亚历士的传闻,我不能让我们之间的任何事授人以柄,事实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玫瑰看着思诺,用一种求恳地语气说,“思诺,你可以帮我吗?”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利昂有关亚历士的任何事。”
玫瑰望向窗外,往事堆积在眼前,“我以为我已经把他忘掉了。我来到法国,我遇见利昂,我的人生就此开始新的一章。可是我又看见那张脸。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莱斯礼,他有一张和亚历士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眉宇,他沉默时的眼光。当他看着我,请求我跟他走,我几乎没有办法拒绝……”泪流满腮,“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当他看着我,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站在亚历士面前,我的整个人生全是他的了。”
“我没有见过亚历士,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值得你奋不顾身。我一直以为,英利昂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一个男人,又漂亮又霸道又骄傲的英利昂。”思诺握住玫瑰的手,提醒她,“不过不管怎样,世界上只有一个亚历士,莱斯礼只是赝品,你不能自欺欺人。”
这就是事实。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玫瑰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想把一个人忘记,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她以为她可以和利昂白头到老,她以为她的伤已经好了,她欺骗自己说一个人并不是一生只能爱一次,这谎话甚至她自己都相信了。她真的以为她可以再爱一次的。
看见莱斯礼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亚历士,走到哪里也找不到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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