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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扣主人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佣人转身走到拐角时看见站在那儿的少女,  被吓了一跳。

        对方浅浅地笑了笑,“只是想倒杯水喝,正好想站起来走走,就自己过来了。”

        “我帮您吧,  您快坐着,  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甄杳点点头,  被另一个佣人扶着走到一边坐下。

        刚才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个佣人散开去各忙各的,脚步声快速远去,其中一个不久后折返回她旁边,  把水杯递到她手里。

        “小姐,  您看看温度合不合适。”

        她浅啜一口,  朝对方笑笑,“嗯,  合适。”

        “那我去忙了,  有事您一定叫我,别自己来。”

        甄杳点头。

        佣人走了,  她却捧着杯子没动,刚才想喝水的渴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她内心的情绪和平静表面截然相反,  现在却趋近了,  后知后觉涌现一阵迷茫。

        她很清楚佣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紧张,尽职尽责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宋家人对待她的态度,  尤其是宋渌柏的态度。

        佣人们都很怕他,  所以不敢把她照顾出纰漏来。

        甄杳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听到的——陆霜琦喜欢宋渌柏,  而且喜欢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恐怕依然是这样的。

        她潜意识里有声音在附和佣人的推断。不然为什么陆霜琦一来最先问起的就是宋渌柏呢?

        递情书的会是她吗?宋渌柏会喜欢她吗?

        对这些问题的关注程度让她胆战心惊,因为她发现已经远远超过单纯好奇和看热闹的心态了。一想到这种可能,  她竟然觉得很……

        抗拒。甄杳手心发凉。

        然而刚才,当她又听见佣人说“她没可能,要成功早成功了,这么些年我只见过宋少对小姐特殊过”的时候,诧异之后竟然可耻地觉得开心和庆幸。

        只对她特殊过吗?为什么她会觉得开心,觉得想要一直拥有这份特殊?

        甄杳心乱如麻,想拼命告诉自己,这跟突然失去父母唯一宠爱的孩子心态没两样,可是心里却隐隐有另一个答案想要挣脱而出。

        一个那天和宋渌柏在花园里说了那些话之后,就有了苗头的答案。

        怎么会这样……

        “小姐,您手机响了,是宋少的电话。”佣人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身侧,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哥哥?!”

        “是的,您不想接吗?”

        甄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情绪表现得太明显,闻言忙调整了表情,“那,那你把手机给我吧。”

        手机在掌心振动,心口跟着一阵一阵发痒发麻。

        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越想到要接这通电话越心慌。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

        等她终于要硬着头皮接起来的时候,振动和铃声戛然而止。

        太久没接,自动挂断了。

        仿佛被别人帮着做了抉择,她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又怕手机会再一次响起来。

        果然,没过两秒,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电子女音机械地提醒她打来电话的还是同一个人。

        甄杳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接通”。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她心虚得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刚才……手机不在我这里,佣人拿过来的时候已经挂掉了。”

        没等宋渌柏再说什么,她又紧接着问道:“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你答应我的条件。”宋渌柏不疾不徐地问,“跟延辞说了?”

        那天他说可以不找宋历骁算账,也不清算秘书编排上司的责任,但条件是要陪着他一起去应邀去一个朋友名下的度假山庄待两天,而且还要告诉宋延辞是她自己想跟着去。

        甄杳一顿,“还……”

        犹犹豫豫地道,“已经说了,但是,可不可以再换一个条件啊?”

        他没说话,无声中压迫感却透过听筒传递过来。

        她忙干巴巴笑了几声,“我随便说说的。”

        这样反悔是逃避心态作祟,但是他偏偏每一次都会逼着她非此即彼地做出选择,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刚才那么说,很可能又会让他刨根究底地找出她反悔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宋渌柏对她前一句的反悔恍若未闻,只跟她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甄杳握着手机,半晌抬起手摸了摸耳朵。

        温度有点高。

        一通电话就让她心虚成这样,到时候和他两个人单独出去又该怎么办呢?

        水杯里的水已经比刚才凉了一些,甄杳端起来喝了好几口,喝到最后一口时突然呛了一口,立刻放下杯子捂着唇咳嗽起来。

        “小姐你不舒服吗?”小佳匆匆忙忙跑过来。

        她摆了摆手,“咳……我,我没事,就是呛到了。”

        小佳帮她拍了拍后背,把水杯端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又抽出纸巾塞进她手里。

        甄杳用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嘴,很快就缓过劲儿来,然而脑海里却还被某个念头牢牢占据着。

        刚才她只想着陆老师喜欢宋渌柏这件事,忽略了一个问题。

        当初她撞见那场告白的时候,把原本拿在手里的告白信给扔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车轮胎旁边,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真的是宋渌柏……

        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甄杳蓦地站起身,俯身抓起一边的手机就往卧室里走,中途还因为太匆忙差点摔一跤。关上门后,她坐在床沿打电话给姜聆,对方接通后她径直问:“聆聆,高二我们□□逃课那次,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这怎么可能忘记。”

        “那你当时有看清陆老师面前的男人吗?”

        “面前的男人?他是背对着的啊,正面都看不见。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那你觉得身形背影什么的,和渌柏哥哥他像吗?”

        姜聆立刻惊呼出声:“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你大哥?!”

        “你别激动,我只是怀疑,所以才打电话问问你。”

        “这……这时间也隔得太久了,根本记不清啊!”

        其实甄杳也知道结果大概是这样,可是刚才太沉不住气,就只想着尽可能地求证一下。

        “说的也是。”她叹了口气。

        “杳杳,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往路边那辆车的轮胎下面扔了情书,如果是他……”

        “你怕他看到?这有什么好怕的,谁会没事把车胎底下的纸张垃圾捡起来看啊?而且那时候他都还不认识你,就算看到也早忘记了,如果没忘怎么不问你呀?要是真问起你了,就说是写着玩的就好了嘛!”

        可是粉红色的信封,和普通垃圾看起来还是有区别的吧?

        粉红色信封……

        想到宋历骁说起的那个粉红色信封,甄杳突然有了种荒谬的联想。可是就像宋历骁说的那样,用粉色信封装情书实在太普遍了。

        “杳杳?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听。”甄杳轻咳一声,搜肠刮肚地找理由附和,“你说的有道理,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应该会说的,也不会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是啊,所以别自己吓自己啦。”

        “聆聆,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并紧的双脚微微放松分开,“如果你要给别人递情书的话,会用什么颜色的信封和信纸?”

        “这是什么问题?”姜聆的声音听上去哭笑不得,“你又要给别人写情书了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好好好,我想想。”电话那头的少女思忖了一两秒,没什么犹豫地答道,“粉色吧,和你之前那封一样,毕竟你那个信封信纸都是我选的呢!”

        甄杳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像是松了口气,又仿佛更闷了。

        “好吧,我知道啦。”

        “诶,等等先别挂,你刚才说陆老师喜欢的人是你哥?真的假的?”

        她抿唇,“听家里佣人说的。”

        “怪不得,之前她还在南城当我们老师的时候,有一次生病请了好些天的假,说是要去浔城的启安医院治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借着机会接近你大哥啊!”

        甄杳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记得挺清楚的,”姜聆很笃定,“那她现在和你经常见面,是不是会借此机会和你大哥经常相处?”

        “应该不会吧。”她迟疑道。

        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姜聆想的是对的,因为陆霜琦第二天打了电话过来,开门见山地就对她说:“我有点事情想联系你哥哥,能不能给我一个他的私人号码?”

        “……哥哥?”

        “哦,是我没说清楚,是你渌柏哥哥。”

        渌柏哥哥。甄杳呼吸一顿。

        平时对她来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四个字,此时变得格外刺耳。

        “甄杳,你在听吗?”

        “我在听。”

        “那宋少他的电话……?”

        “抱歉,陆老师。”甄杳心跳很快,声音却平静而充满歉意,“因为是私人号码,所以我没办法不经过哥哥的同意给别人。”

        “这样啊,”陆霜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那好吧。”

        电话挂断后,甄杳坐在原处,心底的羞耻感和罪恶感却像潮水一样慢慢涌上来盖过心口。

        自己拒绝到底是因为这么做不对,还是因为私心呢?

        明明是正确的原因,现在却变成了借口。

        如果他们彼此有意,或者最后在一起了,陆霜琦会把这件事告诉宋渌柏吗?他会怎么看待她干扰甚至“阻挠”的行为?

        甄杳越想心越慌,乱哄哄的,杂七杂八的事堆在一起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就这么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慢慢走到卧室一角的柜子前,蹲下.身拉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里面有她非常私人和珍视的一些物品,即便佣人收拾房间也是从来不动的。而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常常会拿出一些摸一摸再放回去,这样简单的行为成了她调节、平静心绪的一种方法。

        甄杳拨弄着抽屉里一个小摆件,头靠在柜子上有些出神。

        忽然,她手指划拉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上,冰凉的棱角让她一愣,慢慢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是那枚袖扣。

        现在回想时她才发现,自从来到宋家之后,她想起这枚袖扣、拿出它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甄杳拿出来将盖子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那枚冷冰冰的袖扣。触感她已经非常熟悉了,住院的那段日子她曾握在手里无数次,每次都能给她力量,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这一次却完全“失效”了,心里反而越来越乱。

        她难得动作草率地把袖扣往盒子里放,刚放好,宋延辞就站在门外敲了几下门,“杳杳,我能进来吗?”

        “可以的。”她正色,将盖子盖好。

        门被打开,男人脚步声温和平稳,关门的动作也是一样温柔的力道。

        “这难道是要给我的礼物吗?”宋延辞笑问。

        甄杳愣了,“什么礼物?”

        “你手里的礼物盒。”

        “这个?”她手抬了抬,又忙局促地放下来,“不是的,这个是……是我用来装一些小东西的。”

        “开玩笑而已。”宋延辞好笑道,摸了摸她的后脑。

        甄杳抿唇笑笑,手摸到抽屉边缘,准备把盒子放回抽屉里。

        “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嗯?”她分神回应。

        放好盒子,一只手被身侧的人牵引着去摸索他掌心的某样东西,触及冰凉中仿佛还带着余温的表面时,她倏地一怔。

        这个……

        “怎么傻乎乎的不说话?”宋延辞碰了碰她的脸颊,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渌柏的,怎么在你这儿,还只有一只?”

        渌柏……的?

        甄杳难以置信地收紧指尖,去感受那个东西的形状。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触感,这是她以为刚才好好放回了盒子里的袖扣。

        那枚陪伴了她好多个日夜的袖扣。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哈,但是感情线这些我心里大致有规划,都要慢慢推进的,复明也不会大结局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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