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后院联盟
知道皇甫思思是侍妾后,万春终于没那么生气了。
这个年代的阶级森严,尤其是权贵大户人家规矩更多。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妾是永远不可能被扶正的,如果有权贵真敢将侍妾扶为正室,传出去会被别的权贵鄙视至死。就算正妻死了,男人也只会另聘门当户对的闺秀续弦为妻,绝不会在自家后院将某个妾室扶为正室,这是绝对不合礼法的。
所以在万春的心里,真正的威胁是将来可能成为顾青妻子的张家姐妹,但对顾青的侍妾,万春的敌意反倒没那么重。
虽然,也还是有些吃醋啦,毕竟顾青这狗男人一个没注意便在外面偷吃上了,但万春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小到大见多了皇子和权贵家那些破事,谁家没几十上百个侍妾?皇子和权贵府邸内乱七八糟的事情万春听得多了,相比之下,顾青这些年只纳了一位侍妾,已经算是清心寡欲,品德高尚了。
皇甫思思此刻也是心中惴惴,早在安西时,她已很清楚自己若想嫁给顾青,只能将自己定位为妾室,以顾青的身份,妻妾成群是必然的,她早已有了在顾青正妻面前矮一头的觉悟,只是她没想到今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这位公主殿下……
等等,公主殿下?
顾青没说过他与公主殿下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呀,他要娶的不是张家的闺秀么?这位公主殿下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一副正妻捉奸在床的语气质问自己?
皇甫思思美眸眨了眨,顿觉眼前的情况有些复杂。
“你与顾青在龟兹城认识的?他何时纳你为妾?”万春好奇地打量她。
皇甫思思垂睑轻声道:“民女与顾公爷早在龟兹城已互相生情,安西军奉旨入关中平叛后,顾公爷便将民女收为妾室……”
万春认真地从头到脚端详着皇甫思思。
嗯,顾青这狗男人眼光倒是不俗,眼前这个女子虽着亲卫男装,可模样儿标致得很,身段儿也颇为袅娜,胸前看不出究竟,显然被裹紧了,但万春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她那股呼之欲出的绝佳身材,再往下看,腰肢纤细,双腿笔直修长……
再看看她的眉目,眉目间隐隐含着一股天生的媚意,双眸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仿佛随时随地都在无声地勾引男人。
万春垂头再看了看自己,不由有些气馁。
论身段儿的话,似乎……有些比不过她呢,尤其是胸前……
从张家姐妹到眼前这个妾室,这几个女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呀,为何都那么大……
“你,与顾青可曾,可曾……”万春羞涩地难以启齿。
皇甫思思冰雪聪明,立马明白她要问什么,垂下眼睑羞怯地嗯了一声,俏脸通红地低头盯着地面。
万春顿觉满腔满嘴的酸意,如同百多年前一怒之下灌了一整坛醋的房相夫人,酸得不行了。
“倒教你拔了头筹,哼!”万春暗暗咬牙。
皇甫思思嘴角一勾,赶紧忍住,垂头道:“妾只是给公爷暖床铺褥……”
万春忍住心头酸意,哼道:“纳妾纳色,顾青倒是没看错,你的姿色也算能入他的眼了,但你还是不如我美。”
皇甫思思忍笑道:“是,妾当然无法与殿下绝色美貌相比。”
万春顿觉刚才的话有些失态,自己说自己比她美,貌似有那么一丝丝不要脸……
眨了眨眼,万春想到张家姐妹的巨大威胁,她出身帝王家,瞬间如同本能般想到了制衡。
朝堂需要制衡,顾家的后院也需要制衡呀。
张家姐妹人多势众,万春自己孤掌难鸣,恰好眼前出现了这么一位美貌妖艳的侍妾,虽说妾室地位不高,终究也能凑个人数,若自己继续摆公主的架子,侍妾难免被张家姐妹拉拢,那么万春在顾家后院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日子该有多难受。
于是万春忽然上前,握住皇甫思思的手,柔声道:“妹妹……”
皇甫思思受宠若惊,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娇躯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殿下万莫如此,妾不敢当。”
万春娇笑:“妹妹说的甚胡话,你我皆是顾青的枕边人,自然以姐妹相称……”
皇甫思思表情沉默,心中暗暗纳闷,怎么就突然多出一个枕边人了?顾公爷从来没与她说起过呀。
万春说完顺手便往自己的头顶和手腕上摸去,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也富得流油,一身的穿戴皆是金玉珠宝,万春下意识便想从身上的配饰里取下一样送给皇甫思思当贿赂……嗯,见面礼。
谁知万春一摸之下竟然摸了个空,然后回过神来。
早在顾青领兵平叛之初,万春心疼顾青领兵不易,用钱更难,早就将自己值钱的物事包括钱财金玉珠宝首饰等等,一股脑儿打包派人送给顾青了,如今的公主殿下可谓一穷二白,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连固定发髻都只用了一支寒碜的铁簪。
见面礼拿不出手,万春想到自己尊贵的身份和穷困潦倒的身家,顿时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酸楚,像一只被硬生生拔了毛的凤凰,万春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小嘴儿。
皇甫思思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好像有些委屈的样子。
然后万春咬了咬牙,对旁边的妇娥道:“取纸笔来。”
妇娥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听话地取来纸笔。
跪在万春面前,妇娥以自己的后背为桌案,万春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阵,然后将写好字的纸递给皇甫思思。
皇甫思思接过看了一眼,顿时一脸古怪,脸颊微微抽搐。
万春写的居然是一张欠条,上面写着欠思思见面礼一份,折黄金二十两,今日手头不便,来日定将补上,可以说出手很阔绰了。
不知顾青如何认识这位行事颇为奇葩的公主殿下,皇甫思思努力忍着笑,摇头道:“殿下不必如此,妾不敢收。”
万春摆出公主傲娇的样子,仰起鼻孔道:“给你便收下,本宫路上走得匆忙,身无长物故而不便,来日必会还你一份见面礼。”
皇甫思思无奈,只好收下这张欠条。
见她收起了欠条,万春心情顿时高兴了,仿佛自己已经真金白银给了见面礼似的,表情充满了暴发户花钱后的满足感。
“莫客气,你我已是一家人了,以后叫我姐姐便可,我虽是公主,但为人亲切又善良,朝野君臣对我的温良淑德皆众口相传。相处久了,你定会对我纳头便拜的。”万春自信地仰起小脸道。
皇甫思思忍笑道:“是,妾如今就想对殿下纳头便拜了。”
“那么,便带我进帅帐看看吧,本宫好奇顾青在军中是何等威风模样……”万春指了指帅帐,道:“每逢战事,他便是在这座帅帐内发号施令,运筹帷幄的么?”
“是,安西军上下对公爷皆死心塌地效忠。”
“武功赫赫,可安邦定国,不愧是本宫看上的男人,哈哈。”
…………
长安城,兴庆宫。
兴庆宫早已被叛军洗劫一空,宫内各个殿宇的摆设和珍藏有的被李隆基随驾的宦官宫女带走,有的趁乱掏出宫闱时顺手偷走,更多是则是在叛军进入兴庆宫后,无法无天的叛军们将宫中珍藏争抢殆尽,留下的仅仅只剩了一些比较硕大不方便搬运的物事。
安禄山就住在花萼楼里。
这座花萼楼对安禄山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每年入长安朝贺时,李隆基总会在花萼楼内召见他,与他一同享用美酒美食,一同欣赏梨园歌舞,甚至李隆基击鼓,杨贵妃弹琵琶,安禄山跳胡旋舞,君臣共乐被史官记入起居录,引为一时佳话。
时过境迁,如今兴庆宫花萼楼被鸠占鹊巢,成了安禄山的临时行宫。
今日的安禄山饮酒已大醉,他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白白胖胖的肥膘,手中挥舞着一根鞭子,正歇斯底里地使劲抽打着安庆绪。
安庆绪已被他抽得伤痕累累,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后背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已见不到一处完好。
安庆绪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是安禄山的贴身侍卫李猪儿,李猪儿已彻底昏过去了,身上布满了鞭痕,这一顿毒打几乎要了李猪儿半条命。
二人被安禄山鞭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安庆绪胸无大志,叛军攻占长安后每日寻欢作乐,长安城但凡有些姿色的青楼姑娘都被他睡了个遍,睡完青楼姑娘还不满足,安庆绪最近盯上了长安城内的良家妇女。
可良家妇女却不是那么好睡的,安庆绪睡了几个后,终于有一位良家妇女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兴庆宫外。
事情闹得很大,许多被安禄山任用的伪官员包括王维在内,顿觉义愤填膺,于是联名向安禄山参劾安庆绪。
安禄山终归还是有些大志的,他一直打算结束李唐江山,在长安称帝,重新创立一个新的王朝。
既然有称帝改朝的打算,安禄山便很有远见地强调叛军的军纪,以免落人口实。毕竟要靠士大夫治天下,安禄山这些日子也刻意表现出对文官和士子的谦逊态度,以示自己是个礼贤下士的英明君主,为将来的称帝做个铺垫。
谁知老子演戏演得投入,差点自己都信了,结果儿子却不争气,睡良家妇女竟然睡出人命来,被文官士大夫们抓住了把柄,雪片般的奏疏参得安禄山灰头土脸,难堪得不行。
于是今日便叫了安庆绪过来,在花萼楼内将亲儿子抽得半死,侍卫李猪儿不忍心,好意劝了两句,安禄山正愁下不了重手,李猪儿这一冒头,安禄山心中一股邪火全发泄在李猪儿身上。
杀亲儿子不合适,但弄死一个侍卫还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李猪儿和安庆绪就这样被安禄山抽得只剩了半条命,李猪儿昏迷了,安庆绪也陷入了半昏迷,鞭子抽在后背连惨叫声都没力气发出了。
鞭子抽人是个体力活儿,抽了很久后,安禄山也累了,肥硕的身躯摇摇晃晃,脸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两人,指着安庆绪。
“老子辛辛苦苦打江山,你个狗杂碎便是如此败老子的江山么?偌大的长安城,什么姑娘玩不到,你非要动良家女子,动良家女子也就罢了,做事难道不懂干脆利落么?留下把柄被人抓了个通透,教老子面上无光,今日非抽死你个杂碎不可!”
安庆绪身躯在微微抽搐,安禄山想继续抽,又担心真将亲儿子抽死了,于是狠狠将手中的鞭子一扔,怒道:“下次若再教我听到有人参劾你,莫怪我大义灭亲,来人,将这孽子抬出去,还有李猪儿,都抬出去,找大夫给他们治治!”
几名亲卫走入楼内,慌忙将二人抬走。
安禄山一屁股坐在铺满羊毛地毯的地上,喘着粗气随手取过一壶酒,仰脖子灌了几口。
史思明在花萼楼殿门外等了很久,等到安庆绪和李猪儿被抬出,史思明见安禄山的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走进来。
安禄山斜眼一瞥,不满地哼了一声。
“史思明,你是我的阵前大将,平日里我待你不薄,往后少跟我那孽子厮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狼狈为奸不知干了多少丧天良的事,莫以为我不知道,等我攒够了,下次给你一记狠的。”
史思明额头顿时淌下冷汗,急忙跪地道:“末将知罪,节帅饶末将这一遭。”
“权且记下,说吧,见我何事?”
史思明连冷汗都不敢擦,轻声道:“节帅,北边来了信使,奉突厥,室韦等各部落首领之命,正式回复节帅……”
“信使说了什么?”
史思明迟疑了一下,讷讷道:“信使说,颍水大败之后,各部落大伤元气,部落里的青壮仅只够牧马放羊,已抽不出人手再次驰援节帅了。”
安禄山肥硕的大脸顿时染了一层铁青色,目光尤显阴森。
“颍水大败难道怪我吗?明明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我还给顾青设下一个圈套,想吞下他的安西军,那些异族部落兵马是怎么做的?他们奇蠢如猪,一头就钻进了顾青的埋伏中,三两下就全军覆没了,愚蠢之极!”
史思明急忙道:“是,是他们蠢,与节帅何干。”
安禄山冷着脸道:“他们不出兵,我半年前给他们的好处怎么说?总该还一部分给我吧?钱财兵器粮食战马,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史思明艰难地道:“信使说,说……颍水大败,各部落损失太大,节帅给他们的钱财兵器战马,他们……就不还了,毕竟也算为节帅出过兵的。”
安禄山大怒,拍案而起道:“一群比狼还贪婪的杂碎!我早知他们信不过,从今以后恩断义绝,老子占下的李唐江山,老子一人享用了。”
见安禄山发怒,史思明缩了一下脖子,这位节帅近来尤为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得厉害,史思明实在有些害怕他。
安禄山发了一阵火,渐渐平复了情绪,心中却涌起无奈。
若那北方各异族部落的十万兵马到位,安禄山可谓如虎添翼,整个大唐的战局都将被改写,那时领军南下,就算安西军再厉害,安禄山也有一战的勇气和把握。
然而,十万兵马刚过了黄河就被顾青算计了,颍水河畔被杀得七零八落,辛苦付出巨大的好处借来的十万兵马如同打了水漂一般,连个泡儿都没看到。
顾青,难道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克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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