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8章
既然是般若山掌门的莲座, 便自然有千片莲瓣。
从渡缘道出现至今,恰恰不多不少, 到了了空大师这里, 正是第一千零一位掌门,而此前的一千位掌门,每人都在弥留之时, 抽过自己的一根灵骨, 再打磨成如此莲瓣模样。
因而这莲座便是真正的佛骨舍利磋磨而成,乃是渡缘道无上圣物, 莲座出时, 自然满山跪拜。
然而便是这样的莲座, 方才已经被谢君知轻描淡写地点了一片下来。
这也是为何见他如此行径后, 渡缘道僧人愤怒至斯的原因。
一片之于千片, 也不过千分之一而已, 莲瓣重重叠叠,若是不去细看,根本看不出那层层迭迭中, 竟然会有所缺。
但此时此刻在此处的都是何等人物, 又怎会看不出那本应完美的千瓣莲座已经有了残缺?
剑风扫处, 烛火飘摇如浮萍, 无数摇曳扭曲的影子将山端连成一片有些奇诡的黑状阴影, 再被剑光刺透刺破。
渡缘道掌门的莲座受损理应是会传遍整个修仙界的事情,便是捂死, 起码几位宗主也会得知, 但怀筠真君却从未听说过。
他对于昆吾山宗的情报网有着绝对的信心, 那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莲座是刚刚才受损的,甚至连消息都还未传出渡缘道外。
如此答案就很明晰了。
是谢君知摘了一片下来。
既然是他摘了一片, 又怎可能是真正信手。
世间万物都有弱点,便是莲座这样的死物,自然也有弱点。
别人看不出,甚至难以想象,但既然谢君知从此处摘了一片莲瓣下来,只能说明这莲座的弱点,定然便是此处。
所以怀筠真君这一剑看似是向了空大师而去,但事实上,是笔直向着谢君知留下的那一处伤引处而去!
剑光睥睨,剑色平直,天下又有何物能在昆吾一剑之下完好无损?
宿影阁最坚固的灵器不能,渊沉大陆万里河山不能,渡缘道的大阵不能,烛火不能,经文不能,便是佛骨舍利的千瓣莲座也不能!
剑锋与无数结界碰撞时,碎裂声已经足够轰然。
了空大师自然不会任凭那剑锋真正扫到莲座,抬手便扔了手中菩提珠去拦。
那串菩提珠在脱离他手的瞬间便已经瞬息变大,等落到了莲座之下、剑风面前时,每一颗竟已经变得足有头颅般大小!
于是更多细密的碎裂声与碰撞声在半空响起,菩提珠遇剑而碎,但菩提珠不止一颗,碎了一颗,自然有下一刻轮转迎上那剑气!
菩提珠不止一颗,怀筠真君自然也不是只能出一剑。
他藏剑这么多年,终于有朝一日可以拔剑了,怀筠真君此刻胸中剑气荡漾,握剑的手这才刚刚从些许生涩到找到手感,只觉得区区一百零八颗菩提珠怕是还不够他劈。
——毕竟太清望月第四式的剑意,一生二,二生四,如此藏了这么多年的剑意,起剑便已经有数千道剑光层峦而起!
了空大师有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其他七座山的山主自然也每个人手中都有菩提珠,那些跪俯于无量山外的弟子们的僧袖中,也都有这样一串以自己的心血所养的菩提珠。
一百零八颗不够拦住昆吾掌门的这一剑,那么一千零八十颗呢?
一万零八百颗呢?
近乎密集的菩提珠悍然拦在怀筠真君的剑前,竟然真的短暂地让他的剑势停了一瞬。
渡缘道僧人脸上有喜色乍露。
但怀筠真君的那分明是孤剑的一剑后,竟然还有其他剑势汹涌!
那分明不是怀筠真君所出的剑,甚至每一剑都各有不同,然而所有这些剑,剑剑相扣,环环相接,竟然便成了真正的剑阵!
再去看在怀筠真君身后显露出身形的昆吾众人,竟是人人手中的剑都已经出鞘,而总是端着一杯紫砂茶杯却总也不喝的那位祁长老一手持杯,另一手的两根手指微湿,似是从那杯中弹出了几滴水珠。
水珠所至,纵横此间的昆吾剑意自然相连。
那紫砂茶杯中的水,竟然便是能真正连接天下昆吾剑意的阵意!
下一瞬,千万菩提珠齐齐碎裂。
“你们是不是忘了,昆吾山宗不仅有一柄昆吾剑,还有昆吾剑阵。”
怀筠真君嗤笑一声。
他提剑自高空信步而过,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然而他一步便跨过一座山,而他每走过一座山,那山上的漫天烛火便会应声而灭。
如此走了五步,渡缘道八座山便已经灭了大半的烛火。
半天金光稍滞,释光中夹杂了剑色剑意,于是金色便被切割,变得好似并不那么纯粹了起来。
怀筠真君转了转剑柄,环顾四周,再看向前方莲座:“了空大师若是再不开无量山交人,我便要继续向前走了。”
……
无边无际的黑中,橘二还在慢慢向前。
它闻见的味道逐渐多了起来,有些陌生,然而这些陌生之中,竟然还有些奇特的熟悉。
橘二觉得十分疑惑,它确信自己漫长的记忆长河里,绝没有被抓到这妖狱过,也没有去过什么纯黑的地方,为什么会对这里产生这样一份熟悉。
它边这样想,边下意识想要试图照亮这里。
无数法术在它爪间变幻,却始终没有任何一簇火花。
……
距离橘二极远的漆黑中,虞兮枝也在变幻手中的法术,她搓了丹丸,画了符,还试图拔了剑,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将这里照亮了吗?”
虞兮枝有些沮丧地垂下手。
“橘二去找了。”
谢君知却好似一点也不着急:“我们再等等。”
虞兮枝一愣,这才突然想起来,和他们一同进入这里的,还有一只小猫咪。
方才她和谢君知这样那样,竟然真的将橘二彻底忘在了脑后。
虞兮枝有些愧疚,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啊……那它一个人能行吗?
我们要去帮忙吗?”
谢君知却窸窸窣窣地在做什么,虞兮枝等了半晌,手突然重新被对方握住,然后再向着某个方向一拉。
她跌坐在了一片柔软的被褥上。
“好好入定,你的灵气干涸很厉害,再耽搁下去,怕是要伤及灵脉了。”
谢君知按在她的肩头:“橘二到底是小妖皇,境界也有入神,比起担心他,倒是你现在的情况比较严重。
此前的大阵虽然是要困住我,却也让所有置身其中之人心神浮躁,出剑情绪都多被影响,你也不例外,现在要好好休养才是。”
虞兮枝微微一愣。
那大阵显然并非一夕之事,恐怕从他们进入这比剑谷开始,大阵便已经存在了,也难怪自己此前总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竟然如此。
她有些赧然地抓着被子,心道果然自己躺着入定的事情被发现了。
便是谢君知不说,她对自己的情况自然也十分清楚,因而便没有拒绝,先给自己捏了个除尘诀,再乖巧地滑进被子里,躺好以后,虽然一片黑暗,她也还是徒劳地眨了眨眼:“那……那你呢?”
谢君知坐在床沿边,稍微靠在床头:“我想看着你,虽然看不到,但我可以想象你的样子。”
他如何想象呢?
自然是上一次,她在千崖峰入定沉眠之时,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所以才知道她入定时的样子。
念及至此,虞兮枝的耳根瞬间又红了,她沉默了一会,慢慢探出手,在小幅度地拉了拉谢君知的袖角。
谢君知耐心道:“嗯?
怎么了?”
虞兮枝小声道:“就……那个……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我这样便也算是休息了。”
谢君知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含笑道。
虞兮枝:“……”
一定要她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吗!
她向着床的另一侧蠕动了几下,再空出足够一个人并排躺着的位置,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有些扭捏道:“我入定不知要过多久,你一直这样坐着还挺累的,要不然……嗯……这个床还挺大的,我去那边,你在这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她已经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纵使是黑暗中,她也有些想要遮盖自己已经烧红了的脸。
谢君知显然也有些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说话,他越是这样沉默,虞兮枝的脸便越来越红,她有些羞赧,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矜持了,但旋即又有些羞恼,心道自己过往看过的修仙界画本子里面,上一刻表白,下一刻不就要结为道侣了吗,自己刚才分明已经足够有分寸的了!
黑暗中,谢君知突然笑了一声,他的笑声也是温柔的,边笑边握紧了掌心虞兮枝的手,再道:“我当然愿意,但你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虞兮枝猛地睁大眼睛,震惊道:“我都要入定了,你能对我做什么?
扰人入定,天打雷劈!”
“这里可是妖狱,天也管不到这里,雷也劈不到这里。
更何况,若是有雷将这里劈开劈穿,不是正好?”
谢君知轻轻摩挲了一下虞兮枝的手,意有所指道。
虞兮枝猛地抽回手。
她被谢君知的话语说的有些心跳如鼓,却又眼睛一亮:“说起来,若是我又要渡劫,劫雷会不会劈到这里?”
“此处灵气如此枯竭,你要怎么修炼渡劫?
待你入定,我还要将芥子袋里所有的妖丹灵石都堆在你身边,说不定还会不够用,否则,想要在这里破境……”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老秃驴们是不会允许我们在这种地方也有所精益的。”
虞兮枝有些沮丧地“哦”了一声,她顺着谢君知的话去盘点自己到底带了多少妖丹灵石,冷不防身侧突然有了什么沉沉压下来的感觉。
虞兮枝豁然坐起身:“你……你干什么!”
谢君知躺在床边另一侧,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这个床挺大的吗?”
虞兮枝枯坐了片刻,无法反驳,只得重新慢慢躺了回去。
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却比上次还坐卧难安。
床确实极大,如此躺着两个人,他们甚至连衣角都没有碰到,然而经文阵阵,却盖不过两人清浅微弱却好似有些交叠的呼吸,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感更是越来越重,重到根本无法忽略。
虞兮枝心跳越来越快,她一动也不敢动,如此静默了好一阵,又有些心里痒痒。
于是她忍不住偷偷从被子下面探出一只手,一寸一寸向着谢君知的方向伸过去。
然而她的手才刚刚伸到一半,恰逢谢君知轻手轻脚翻身而起,将芥子袋中的灵石倾倒在她的另一侧,于是她的手就正好触碰到了谢君知的膝盖上半侧。
偏偏她还有些疑惑自己碰到了什么,忍不住想要上下摸一摸。
谢君知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提回来,顺势扣在了她的耳侧。
他自上而下俯身凑近虞兮枝,沉沉道:“你在摸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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